早已经习惯了徐安的这副模样,赵恒并没有生气,反而觉得这是一种很温馨的感觉,这样的感觉是无论皇兄们还是父皇和母后都无法给他的,这是“亲人”的感觉。
“过些日子我想去看看大皇兄,听说他喜欢江南的小吃,徐安你就给朕准备好吧。”
“是的,皇上。”
深深地看了一眼那盛开的白梨花,赵恒收回了视线,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向前走去,不过他口里依然轻声地自言自语着:“朕成了皇帝,绝对不能食言。至少要让大皇兄快乐地过完这一辈子吧。你说朕说得对吗?梨浠…”
徐安看着赵恒的背影,这的确是君王的背影,可是纵然赵恒一身龙袍也无法掩饰他的寂寞。七年了,从七年以前被二皇子元僖打败,狼狈地逃回了开封起,赵恒就再也没有去过江南了,再也没有去过金陵了。就算已经过了七年,就算已经立后封妃,妻妾成群,赵恒依然无法忘记那一个让他心动的舞娘,御香楼的舞娘…
徐安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或许因为得不到,所以赵恒才会一直都放不下吧,看这整座皇宫的白梨花树就知道了。记得上一年有一位妃子去摘了一朵白梨花,赵恒得知以后便狠心地把那位妃子处死,而且今年登基为皇时,还要把那妃子的娘家人贬为庶民。
“徐安啊,听那进贡水琉璃的李大财主说,江南金陵城内的御香楼依然还在,看来多年来朕压制二皇兄,压制父皇,压制那些还要继续调查的大臣…总算是有点收获。”
突然,赵恒说了这么一句话。
“是的,皇上。这七年来,御香楼一直在营业,掌柜依然是以前的那一位安语。不过听说…七年前那个叫做孙立的男人被杀死在御香楼内的确使御香楼的生意受到影响,不过…已经过去了七年啊。”
“其实到现在朕也想不明白,到底是谁杀了孙立的,如果是洌昊的话…他应该不会在御香楼内杀人,如果是二皇兄…他应该不会杀死孙立,毕竟孙立身份如此特殊,他应该和孙立联合起来打击朕才对。真是奇怪啊…”
“奴才认为…那一夜孙立在御香楼被杀,且冽昊可以从赵府杀出重围,这些都应该与那位神秘的红衣公子有关。不过这也只是奴才个人的推测罢了…”
“大概吧。”想起了七年前的那一夜,赵恒依然记忆犹新。虽然已经过了七年,虽然他已经顺利地坐上了皇位,但是他依然记得自己最后一次与冽昊相见的情景。那个男人对他手下留情,也是在那一个夜晚,一身红衣的凤羽斐凌说他的武功不堪一击,远远不及冽昊。
那是多么神奇的夜晚,一个晚上,足以改变所有人的命运。
或许正因为冽昊武功超群,又或许仅仅是因为元僖本就是那种好大喜功,凡事都不会深思熟虑的性子,最后冽昊还是逃走了,从此没有了消息。 不,其实并不是真的没有了消息,只是赵恒心里始终念着那一夜冽昊对他的手下留情罢了。而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已经烟消云散,洌昊曾经…是他的兄弟。
他们本是结拜兄弟,可是感情却如亲兄弟一般,七年以前,他曾经以为他们可以当一辈子的兄弟!
“皇上,这么多年以来,你是否后悔过当年下江南游玩呢?”这个问题,徐安一直都想问赵恒。如果当时赵恒没有下江南,没有遇上梨浠,那么今时今日,他依然和洌昊将军是好兄弟,也不需要为了一个生死不相往来的姑娘而牵肠挂肚。
“没有,朕从来没有后悔过当年下江南,去金陵…如果真的要问朕有什么后悔的话,朕只可以说…七年前那一夜在垸棂寺与梨浠一起坐在走廊的地板上听雨的时候,朕就应该和她说,朕爱她。如果当时朕说了,或许…今天她已经是朕的皇后,不会像现在这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听到赵恒的话,徐安反而吃惊地看着他:“皇上这番说话是什么意思?这些年来每逢大事发生以前,梨浠姑娘不是一直给皇上你送来密函吗?”
赵恒的脸上露出了悲伤的神情,然后缓缓地摇了摇头:“密函上的字…从来都不是梨浠的字迹。”
今时今日,他最爱的女人…依然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本卷完)
千秋岁引 洌昊之卷
第一章 醉,酒烈
把酒壶用布带勒在手上,以手背相托,洌昊把当中的烈酒一饮而下。他喜欢北方那种烧刀子,因为入喉的感觉如在火上,炙热,让他可以想起战场上鲜血扑面的感觉。
本想转过身去看看楼下街道上的行人,怎料那悬挂在腰间的佩剑狠狠地硌了一下腹部,洌昊不满地把佩剑往背后推移了一下,然后翻身侧坐在栏杆之上。
一般闯江湖的人,喜欢在吃饭喝酒的时候把武器放在桌面上,他们认为这样一来,受到仇家袭击的时候可以顺手拿起武器,更可防止武器不在自己视线之中时被别人动手脚,免于在受到仇家袭击的时候枉死。
洌昊没有这样的习惯,因为他认为自己没有仇家。
他不过是朝廷中一个籍籍无名的将士,啊,不算是籍籍无名,至少他与三皇子赵恒曾经烧过黄纸,杀过鸡头,滴血为盟,私下更是称兄道弟。
即使腰间的佩剑曾饮无数生灵的鲜血,他也依然这么认为。因为他只在战场上杀人,战场之上,两军对战,有的只有胜负,没有私人的仇恨,被杀的人只是记住了敌人所在的阵营,不会记得砍掉他脑袋的人到底姓甚名谁,自然不会有仇家上门。
他除了杀人,不懂别的事情。洌昊最爱战场,在那里杀人不需要任何的理由,也没有责任。
三皇子赵恒曾经戏说他是修罗。
只可惜从一个小兵因为一项项显赫的战功而坐上了将士的位置,当上领导人以后就少了很多亲身上阵的机会,因此近年来洌昊非常不愉快,因为少了鲜血扑面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好像行尸走肉一般地活着。
太平盛世,生活太无聊了…
三皇子赵恒取笑他,说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无心人,没有怜悯的心,没有慈悲的心,也许,也没有良心。
有没有心似乎对生活的影响并不大,不会有大起大落的心情,无疑比起那些隐居深山,终日炼制长生不老药的道士们所编写的养心秘诀来得更好。没有心了,就不需要养心了啊。
距离上一次奉命秘密出征已经十一年了,当时他奉命追杀违命侯的一个小情人,可惜最后无功而返,嘁,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不过,他完全是为求贬官才故意“失手”的。那次任务失败后,洌昊以为皇上会生气地把他贬去做小士兵的,怎料皇上那么念旧情,大方地原谅了他。
怎么想要被贬官是那么难的事情?
再以手背托起酒壶,却发现壶中的酒已经所剩极少,一时大意,酒竟滴落在他脸上的胡子间,渗过胡子,湿了衣领。
洌昊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从开封一路风尘扑扑地南下江南,一直没有好好梳洗,即使是早已习惯了沙场的男人也为自己的形象感到不满了。
或许要找个时间好好地梳洗一番,看着自己身上满是尘土的衣服,穿了这么久,再漂亮的华服也没有了原来的风采。就算是洌昊自己看来,此刻的他大概也和流浪汉差不多了吧…
“客官,这是你要的清霜白露。”店小二把一坛酒端到洌昊面前。
白色的瓶子装着的酒,酒瓶上的油纸还紧紧地粘着,但已经挡不住四溢的酒香,那样的酒香却有一种如雪如花的味道,闻起来也非常风雅。但是,这不是他的酒啊。
“我没有叫酒。”
洌昊的语气很冷,他的声音可以让哭闹的孩子马上停止哭泣,却吓不退那个傻头傻脑的店小二。
“什么?这明明是你点的,你不要耍人!”
面前的店小二没有礼貌地叫嚣着,洌昊不管在何时何地都受不了别人半分气,所以对于这个店小二,他已经隐隐从心里冒出了杀意,直觉得那把顶在腰间的佩剑微微发烫。
“我说了,我没有要这样的酒。”
洌昊难得好耐性地重复了一次自己的话,只可惜那个似乎脑子有问题的店小二没有领他的好意,一味地、坚决地反驳着。
“我说了是你的就是你的…”
本是最受不了叫嚣的人,洌昊的动作比他的思想还要快上一步,拔剑的声音非常流畅。他拔出剑来的动作自然得给人一种错觉,就像这么一剑下去,就会把站在他面前的人的脑袋砍下来。
拔剑、挥剑,那么一瞬间洌昊觉得自己看到了一种奇妙的幻觉,他的刃尖前出现了一群乱舞的金色粉蝶,它们整齐地摆动着半透明的翅膀,沿着肉眼根本看不见的路线整齐向前,然后它们的身影重叠在一起,淹没在一抹金色之中。
手中的剑被硬物挡了下来,那么一阵轻微的碰撞,洌昊才发现,挡下他的是一把象牙镂空金扇。这是奢华而昂贵的舞扇,洌昊认得如此风雅之物,全是因为三皇子赵恒的府上有着不少能歌善舞的舞姬,她们都有这样的舞扇,常常在各个贵客面前,默默地炫耀着三皇子的风雅情趣以及那无人能及的财富。
象牙镂空金扇被握在一只洁白的手中,修长的手,如青葱般纤细的指,如此漂亮的手的主人,必定也是一个美人。
洌昊并不是文人雅士,可是大概只要是男人,都会喜欢美丽的女人,特别是这个美丽空灵,如天界仙子一般的女人。
手中的剑突然被推后了一些,洌昊这才发现,在那把象牙镂空金扇的后面还有一把剑的剑柄,银色的剑,虽然漂亮,但是一个男人…会用这样的佩剑吗?纵然风雅至极的三皇子,也不用如此女儿家的剑。
“这位官人,请手下留情哦。”
那是一把比雨点滴落在琉璃瓦上还要清脆的声音,极为温柔的语调,甜蜜,却让人无法平复下心情来,这样的声音如一片柔软的羽毛,轻轻在你的心上拂过。
洌昊放下手中的剑,这才看见那说话的人,一个美丽的少女。对,只是个少女,她那张比花瓣还要娇艳三分的脸仍然保留着稚气。而那个拿着一把女儿家的剑的人,是一个和这个少女有七八分相似的少年。从他们的容貌上已经可以肯定,他们有着亲密的血缘关系,不知道是姐弟,还是兄妹。可是少女的容貌称得上倾国倾城,少年的容貌却该叫做祸水之颜,毕竟男孩子长成这个模样,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少女的服饰有点特别,那样娇小的身子上是一重重的绫罗与轻纱,由浅入深的洁白与鹅黄,那样的层次透露出前朝服饰的味道来。可是现在新朝已经过了十来年,所以大部分的人也许觉得这少女的服饰带着的是异域的风味了。
少女身后的少年只是穿着一般的棉布服装,不过衣服上倒是一尘不染,如此的洁白,把满身尘土的洌昊衬托得宛如酒楼门口的叫花子了!
最重要的是,这个少年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敌意,似乎在警告洌昊,不要计算着打这个少女的主意一般。
洌昊不知不觉地勾起了一抹微笑,本以为生活少了冲锋陷阵的乐趣,便可以称得上“了无生趣”了,没想到…常常听三皇子说前朝的都城金陵在江南,那里是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之地,必定会有醇酒美人…
“这位官人,他是新来的伙计,所以不识大体,小女子在这里为他向官人道歉,请官人不要介怀。”
美丽的少女行着万福礼,鞠躬的礼仪恰到好处,既没有像皇宫里的女人那样显露出富家小姐的骄傲,也没有像青楼女子那般献媚,洌昊心里倒是满意。他和文人雅士不一样,他不喜欢娇柔而美丽的女人如水一般,面前的少女不仅容貌艳丽,就连眉宇之间也散发出一种优雅与自信的气息来。
大概因为洌昊一直没有说话,那少女示意那个没头没脑的店小二赶快离开,然后她轻抬双目,用那双漂亮的杏目上下打量着洌昊,保持着脸上那温柔的笑容,轻声说道:“官人必定是常喝烈酒吧,有时候换上其他的酒,尝个鲜,也别有一番滋味。这壶清霜白露是逢仙楼刘老板的私人珍藏,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好酒,官人不妨试一下?”
原来她想转移他的注意力,让洌昊不再追究那个店小二的事,既然美女如此有心了,他这个大丈夫自然也不会与小小的店小二计较下去。
洌昊本就想息事宁人,只是那站在少女身后的少年依然死死地盯着他,虽然洌昊自认为这副模样怎么看也不像好人,而且他也不认为自己是好人,但是他本来就没有打算闹事的。
只不过…既然现在的他看起来像坏人的话,不妨就装一下坏人吧!
“如果姑娘陪我喝的话,我倒不介意试一试这样的清酒。”洌昊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去想把那少女搂到怀里来,在他的记忆中,登徒子都是这样调戏良家妇女的。
少女身后的少年已经按捺不住怒火了,手又伸向腰间握住了剑柄,他大概是少女的守护者吧。不过比起少年这样鲁莽地想要拔剑对付洌昊,少女的手法显然高明很多。
少女先是投给身后少年一个会意的眼神,然后看着洌昊来势汹汹的大手,如鱼儿一般在洌昊的手到达以前就避开了:“小女子倒是乐意陪官人品尝这壶清霜白露,可是我还要去表演呢。官人不妨在看了小女子的舞蹈表演以后,再约小女子共饮清霜白露?”
表演?
洌昊愣了一下。他的视线在少女手中的象牙镂金扇与少年手中那有点女儿家气的剑之间游走了几圈,噢!他明白了过来,原来他们是舞娘与乐师呢。
“也好。我就在这里看你去表演吧。”
洌昊大方地点点头,一个轻巧的反手,将出鞘的佩剑收回到剑鞘之中。
“那么小女子先行告退了。”
少女在弯腰俯身的瞬间把手中的象牙镂金扇收回袖子中,动作很利落,潇洒中又有种柔媚,看来她应该也擅长扇舞吧。
看着少女与少年转身下楼的背影,洌昊轻笑出声,随手把左手的酒壶放到了桌子上,然后翻身从栏杆上下来,拿起了桌子上的清霜白露放到鼻子旁嗅了嗅。这酒的味道的确非常特别,可是这样的香气不像酒呢…
洌昊晃了晃脑袋,再把手中的清霜白露放到桌面上去:“奇怪,我本是千杯不醉,怎么闻了一下这酒的香气就有一种醉酒的感觉了?这到底是清霜白露,还是迷魂香啊…”
第二章 夜,寻香
看着那少年与少女下了楼,洌昊靠在楼梯旁看着楼下大厅中央的小舞台。刚才有歌舞班子在表演,可是他完全看不上眼,那样市井的表演根本就难登大雅之堂。
不过他却没有想到,当那个少女上台表演的时候…
空气中弥漫着一阵淡淡的酒香,虽然淡,却让他有一种醉酒的感觉,毕竟洌昊还是一个练武之人,他对这样的酒有着一种戒备,就如对那个美丽的少女一样。
“这位客官,这壶清霜白露是送给你的,我代我那没脑子的伙计向你道歉。”
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洌昊知道那是逢仙楼老板的声音,可是他却没有回过头去,他的视线没有一刻离开那个少女。
真的很漂亮呢,比起三皇子府上的舞姬来说,她可真是惊为天人。这么漂亮的女子若是带到了三皇子面前,还可以炫耀一番呢…
“客官?”发现洌昊一直没有理会他,刘老板不禁再唤了一次。
洌昊猛地回过身来,把刘老板吓了一跳。顾不上照顾他的情绪,洌昊劈头问道:“在这表演的歌舞班子叫什么名字?”
刘老板愣了,本能地回答道:“明苑。”
“明苑…”洌昊琢磨着这个名字。他对这些歌舞班子并不熟悉,可是三皇子赵恒曾经说过,歌舞班子里的女人都是自小被爹娘卖进去的,只要出得起价钱,就可以买回来,所以洌昊已经决定,在那个少女表演结束以后,就把她买下来!
刘老板已经察觉到了洌昊的想法,因为洌昊的视线似乎一秒都不愿意离开梨浠,看了他一眼以后马上又回到在舞台上起舞的梨浠身上去了。刘老板轻声地说道:“这位客官,梨浠和梨云两姐弟并不是明苑的人呢。”
“啊…”洌昊轻叹一声,然后从袖子里拿出一包银子递到了刘老板的面前,“那么和我说说他们的事情。”
刘老板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那一包沉甸甸的银子,脸上马上露出了奉承的神情:“客官你想知道些什么?”
“他们…是姐弟?是哪里人氏?”洌昊一边欣赏着那名为梨浠的少女的舞姿,一边随口问道。
“对啊,他们是姐弟,姐姐梨浠和弟弟梨云。他们是流浪的舞娘和乐师,听说是前朝一个名舞姬的弟子,不过那个舞姬去世了以后他们便成了流浪者。”刘老板把那包银子藏到衣袖中,如实说着,“梨云是个哑巴,所以梨浠很照顾他,他们在我们逢仙楼里表演也有大半年了。他们每隔三天就会来表演一次,每一次的出场费是五两银子,我待他们很好的呢…”
刘老板知道洌昊喜欢梨浠,于是便想投其所好,不断地说自己曾经如何善待梨浠和梨云,希望还可以得到更多的打赏。
飘扬在逢仙楼中的箫声已经开始转弱了,洌昊不耐烦地再丢给刘老板一包银子:“好了,别说了。你给我开一间上房,我在这里住下来。让店小二烧好洗澡水送到房间去,不过不要让刚才的那个店小二送去,我看到就烦了。”
“好的,客官,我这就让人准备上房!”刘老板接过第二包银子,一边鞠躬哈腰,一边走开去了。
把刘老板打发离开以后,洌昊总算可以平静下心情来欣赏梨浠的舞姿了,就算撇开舞姿不谈,光是她的容貌,已经足够让人难以忘怀了。
洌昊微微笑了起来,他从来不好女色,更对风雅之事没有兴趣,儿女私情也不想接触。除了杀人以外,他唯一的兴趣就是听说书的讲《搜神记》之类的志怪故事。
但是现在…
梨浠,一个很特别的名字。虽然她身上穿的是世俗的舞裙,但是那衣裙却能旋转起让人炫目的波纹,如涟漪一般圈圈扩张、旋转、伸延,有一种如仙女下凡的魅力以及不可思议。
扇舞其实是一种极为妩媚的舞蹈,特别是舞者以扇掩面的动作,大有文人所形容的“欲拒还迎”的味道,可是梨浠却没有表现出一丝要迷惑人心的感觉来,那样的清雅脱俗,宛如仙子在起舞,只要这些凡夫俗子发出一点声音,都可能会打扰到仙子沉醉在舞蹈之中的思绪。
打开手中的象牙镂金扇,再顺着左肩那润滑的弧度慢慢滑下,然后伸展开那飞扬的水袖,跃身回旋。那么一刹那,梨浠手中那把象牙镂金扇上的金蝶栩栩如生,仿佛已经飞出了扇面,翩然起舞。两个小女孩往舞台上撒出鲜花,梨浠赤着脚在舞台上起舞,那般急速的旋转与跳跃,竟没有踩坏一朵鲜花,这是何等高明的舞技?
那个时候,洌昊恍惚了,他仿佛觉得自己并非身处尘世,天地之间,唯独他与梨浠两人。
梨浠的唇角缓缓地、缓缓地浮现出一点小小的弧度,整个人玲珑通透,像是仙人滴落在花瓣间的一滴眼泪。
一点点,一点点,视线像是摸索一般靠近,在那两个小女孩抛上舞台的那纷扬的花儿间,四目相接。
天地之间,细雨纷纷,他们都没有发现,所有的相遇都难逃命运原本的安排,人总是如那一叶孤舟,载浮载沉…
梨浠的表演结束以后,洌昊原以为在后台能找到他们,没想到在逢仙楼里根本找不到梨浠和梨云的踪影,问了明苑的人才知道,原来他们表演完后就从后门走了,不是说好要一起喝酒的么?摆明了就在躲避他!
窗外,倾盆大雨。洌昊一时之间也不急于去寻找梨浠,因为只要他付出一点点的银子,自然有人会详细地告诉他,梨浠住在哪里。
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洌昊突然发现江南之地的确有一种特别的味道,黄昏以后雨就停了,春季的黄昏有一种奇妙的湿润感。
像梨浠脸上的小酒窝,温柔,而且有一种滋润人心的感觉。
推开房间的窗,看着积水从屋檐上滴下,是一种极为清脆的流淌声。洌昊放眼看去,窗户正好对着逢仙楼后面的院子,那里有着一个不大的莲花池,分分秒秒都表现出江南那种小桥流水的风情来。草长莺飞,一小片睡莲的叶子浮在池面上,微微卷翻起来,给人一种浪漫的慵懒感觉。
“小关,把这些银子送给梨浠姑娘吧。”刘老板的声音从花园里传来,洌昊这才发现刘老板正在花园旁的走廊里与那个没头没脑的店小二说话。
“我知道了,叔。”
洌昊这才明白为何刘老板会忍受这么一个店小二,原来是有亲戚关系呢…
“你以后不要再乱说话了,机灵点儿行不…”刘老板没好气地唠叨了一句,才把手中的五两银子交给小关,“拿好银子。你现在就把银子送去给梨浠姑娘吧,还要记得谢谢她给你解围。”
“我知道了…”
小关的话还没有说完,洌昊就从窗口边上大声说道:“银子我去送!”
话音刚落,洌昊一个翻身从二楼的窗户直接跳落到花园中,大步上前夺也似的拿过了小关手中的五两银子:“告诉我,他们住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