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爱驹墨儿牵出,洌昊从逢仙楼出发,按照刘老板所说的路线一路狂奔,在镇郊那明明不大的树林里兜兜转转了好一些时间,也见不到梨浠和梨云两姐弟租住的房子。
淡淡的花香掺和在夜雾之中,飘浮于树林间,洌昊深吸了一口气,那微凉的空气中满是梨花的香气,这样甜蜜的味道是别的花儿所没有的。
其实梨花算不上娇生惯养的花儿,可是野生…也不常见呢。
林子的深处,夜雾更为浓厚,梨花的香气也更是浓郁,洌昊已经放弃骑马,而是牵着爱驹墨儿徒步于林间。
虽然习武不过是为了方便在战场上杀人,洌昊也不追求什么天下无敌,但是他的武功绝对不是三脚猫功夫,所以,他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竟在这片林子间兜兜转转了大半个时辰也找不到目的地。更可笑的是,直到夜空的云儿散去,树林间那些点点的乳白借助月光反射出柔和的光线时,他才发现这里竟是一片梨树林!
洌昊自嘲地微笑着,看来他在逢仙楼洗澡洗得太舒服了,以至于把危机感也洗掉了,又或者说平静的生活过得太久了。如果这片梨树林是战场的话,他的脑袋早被敌人砍掉,甚至再被埋进黄土之中也不自知呢。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是梨浠的声音,洌昊一下子就认了出来,与此同时,他也认出了梨浠所吟唱的诗。这是违命侯的《相见欢》,若这诗被朝廷里那些不安于室的人听见了,梨浠必定难逃一死!
洌昊自然不希望去伤害梨浠,因为他从不去研究诗词,也不知道这首诗里表达着什么“谋朝篡位”、“大逆不道”的东西。他认得这首诗,不过因为他曾经奉皇帝之命去追杀违命侯的小情人,所以才看了一些违命侯的墨宝——毕竟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洌昊牵着墨儿朝梨浠的歌声走去,他很小心地不发出任何声音。看见了,看见那个在梨花丛中的身影了,裸露着纤细的小腿,在夜色中晶莹剔透让人移不开视线,他不禁看呆了,停下了脚步。
月光之下,树上的梨花即使没有完全绽放,也另有一番独特的美丽。
梨浠在那片梨树间起舞,一笑一颦,所触之处,花开花败。衣袖翻飞,腰间环佩相击,清脆作响。
梨浠以衣袖半掩她那绝世的容颜,半闭的眸子在月影之下幽幽泛光,那是深不见底的爱恨情仇…
突然,一只小昆虫在墨儿的鼻子前掠过,吓得墨儿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嘶叫,暗夜里的动静把梨浠吓了一跳,猛一转头才发现洌昊的到来。
梨浠吃惊地看着牵着墨儿的洌昊,然后才想起了自己那条及膝的裙子,红着脸拉扯着衣服,把裙子放了下来:“对不起,这位官人…”
“不,是我失礼了才对。”洌昊很诚心地道歉,因为他的爱驹墨儿的嘶叫,吓到了这位梨花仙子。梨浠,真是个无比动人的名字…
洌昊知道自己走神了。
千树万树的白梨花像幽灵一般在黑夜中翻飞,漆黑的夜幕,如看不见底的深渊,令人打从心底就感到一种莫名的寒意。没有星星的虚空之中只有一大片绚烂的白光,那是月光折射在梨花花瓣上的光芒。
那个白衣少女站在梨花树之下静静地看着他,少女的脸颊上还有着没有散去的红晕,如此娇弱的模样就像是被风雨打落的梨花,总有一种极为细致的纹路,让人想把它放到口中,细细咀嚼,品尝那种淡淡的清香。
“不知道这位官人是不是迷路了呢?这座林子奇妙得很,只要入夜就被浓雾包围,不是在这里居住的人,往往会迷失了路,找不到出口呢。”
白衣少女的声音温润,很明显的,她已经冷静了下来,毕竟都是流浪的舞娘,待人处事总是圆滑的,显得八面玲珑。看她那微微的福身,一派大家闺秀的风范,使得洌昊还以为自己在皇宫之内,看见了某一位公主。
“我本来是迷路了。”
洌昊把视线从少女的身上移开,用手拍了拍身旁的爱驹墨儿,他的动作看起来自然,其实是想要好好地平复自己心内莫名的悸动。安抚墨儿后,洌昊转过身,大步地走向了少女。近看,这名为梨浠的少女,倒真如梨花仙子一般呢,没有牡丹那般雍容到俗气,也没有梅花那般清高到高傲,如梨花一般的少女,怎能不让人怜爱?
“不过现在我找到了我要找的人。”
梨浠微微歪着脑袋,她并没有明白洌昊的意思。不,应该是说,好好地梳洗过一番的洌昊,已经不是她记忆中那个如山贼土匪一般的男人了。
罢了,她不记得也罢。洌昊也不希望有人记得他邋遢的模样。
洌昊没有为梨浠解惑,而是直接从怀里拿出一包银子递给了梨浠。
“官人,这是…”
“看来你不认得我啊…”洌昊用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没有了扎手的胡子,他自己也觉得非常清爽,可是…“难道说我有胡子和没有胡子相差那么大?”
洌昊并不认为在姑娘面前讨论自己的形象有什么问题,没想到梨浠却像一只受惊的鸟儿一样猛地抽身后退,跃出了一丈之远,而且…落地无声!
是江湖之上,所谓“踏雪无痕”的轻功啊!
“真的很不错呢,原来你还会武功?”洌昊打从心底里高兴,他走回墨儿的身旁,从马鞍旁取下了酒壶。酒壶还是他随身带着的那个,不过壶里的酒不再是烧刀子,而是逢仙楼的刘老板送他的那个清霜白露,也因为这清霜白露,他才有幸遇见如此佳人呢!
把酒壶的盖子拔出,再抛给了梨浠,酒壶在空中划出了个漂亮的弧形,然后落在梨浠的手中,酒香四溢。这样的酒香初闻之下的确是清淡,可是它却在呼吸间留下了一手,只要人一再呼吸酒香,必定会被它迷得神魂颠倒!
“清霜白露?!你是下午在逢仙楼中要对小关动手的客人?”
“原来你还记得我呢。”
见梨浠认出了自己,洌昊也觉得前戏的确做得差不多了。夜虽然漫长,但是并非没有尽头,所以他还是抓紧时间吧。
心里的主意拿定,洌昊大步上前,伸出手去想要轻抚佳人的脸颊。不想要用“一亲芳泽”这种莽撞举动来吓倒这个漂亮的梨花仙子,只是想轻轻碰一下,这么吹弹可破的皮肤,触感该是何等的美妙啊?
本来只是想伸手去碰一下她而已——那么美丽空灵,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洌昊从不信鬼神之说,可现在也生怕自己半夜三更竟然遇见那只志怪故事中出现的花精狐仙。
然而现实却没有让洌昊如愿,在洌昊的手将要触上梨浠的时候,一把剑闪着寒光向着他的手砍下。
比那袭来的剑更快的是洌昊的思绪,在他从那道寒光之下收回手的瞬间,另一只手也已经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战场上敌人的攻击远远比这偷袭者高明很多,所以洌昊根本不把这样的攻击放在眼里,于是他握剑的手一反,不仅挡下了对方的第二剑,也趁对方错愕的瞬间,用力砍断了对方的剑。
断了的半截剑被击起,划破了对方的袖子,也划破了对方的手臂。一刹那间鲜血的味道盖过了清霜白露的酒香,也使得空气中的梨花香气变得鲜明起来。
一种古怪的香味,又或者说这样混合着花香、酒香和血的味道的气味,只有洌昊觉得是“香”了。
本来沉迷在梨浠美貌中的神志似乎清醒了一些,也就在这一瞬间,洌昊才听见了梨浠的声音。
“云儿!”
洌昊定了定神,这才发现刚才与自己对战的正是那与梨浠有着极为相似的容貌的少年梨云,他是梨浠最重视的弟弟。
或许袭击他也是事出突然,梨云赤着双脚,身上只穿着入寝时的白色单衣。因为刚才挥剑的动作,那仅仅是缠上了一条腰带的单衣有些凌乱,露出了的他单薄的胸膛来。
最醒目的还是梨云手臂上的伤口,虽然只是被剑刃滑过,但是鲜血不断从那细长的伤口中涌出来,染红了雪白的衣袖,然后缓缓地落进草丛间,融入土地。
“对不起…”
洌昊轻声道了歉,他本无意伤害梨云,不过在战场上生活得太久了,习惯了在被偷袭的时候本能地反击。刚才的一剑,他真的是出自本能而已,更想不到手中这把三皇子赵恒赏赐的剑,果然锋利无比,可以在瞬间把对方的剑砍断。而且,若不是他收手快的话,估计断的,还有梨云的项上人头。
“如果官人没有要事,还是请回吧。否则也别怪我以伤人罪把你送到衙门上去!”
梨浠的性子或许真的非常温柔,就连生气了说话的语调也可以如此和缓。不过在梨浠冷漠的眼神之中,洌昊看到的却是一种恨意,一种如果她的手中有剑,就会马上提剑冲上来的恨意!
洌昊微微皱起了剑眉,怎么是这种眼神?前一刻他还觉得心里有点歉意,下一秒却被梨浠的恨意触痛了,仿佛被梨浠恨上是一件让人生气的事。这种歉意马上转化成了满腔的怒火,毕竟在朝廷之内,纵然是立场敌对的高官,也不敢用如此的眼神看他。
洌昊与三皇子赵恒结拜的那一天,在皇帝的御驾之前,亲手砍杀了十一名御前侍卫,此举不仅吓怕了所有的朝臣,也让皇帝对他刮目相看。因为皇帝认为只有真正的能者,才可以做出如此果断之事,对于无用之人,不杀,岂不是浪费朝廷的俸禄?
皇帝与三皇子的纵容,使得洌昊的修罗性子越来越不可控制。
修罗,是玉皇大帝也管不到的神,这个小小的梨花仙子,竟然敢对他怒目相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时间地紧握剑柄,使得握剑的十指关节都在泛白,洌昊头一次觉得手中的剑有点沉重。
看着梨浠眼中的恨意,洌昊的脑海里竟然飞快地掠过一抹同样是白色的身影。
记忆中,好像在很多年以前的某天里,他同样如此紧握着剑,心是冷然麻木的,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美丽的女人,比他年长,所以懂得含泪微笑,那样的神情说不出的凄美。
还不到日出的时间,风多少还带着寒意,晨雾没有散去,一旁的小河安静得几乎没有流动,天地间没有任何声音,这样的情景温暖得,虚幻得,连微风都会停止呼吸。
那个时候,那个女人到底说了什么,洌昊已经不记得了。他只记得他手中的剑刺穿她的身体,然后看着她跌跌撞撞,蹒跚地走到小河前,投进河去。
是不是江南的河水无法融合鲜血?明明是被他刺伤了,怎么这个女人投河以后,河水中竟没有半点鲜血的痕迹?
清澈,清澈得让人心寒。
女人身上的衣服极为华丽,层层叠叠的衣袖展开,在水面开得像朵睡莲…
洌昊猛地从回忆中回过身来,然后发现梨浠的容貌竟和记忆中被他所杀的那个女人的模样有几分相似!
不是仙子的话,那么就是妖精了。洌昊记得三皇子也喜欢那《搜神志》的志怪故事。
洌昊心里的杀意瞬间烟消云散,那些描写风花雪月的戏文中的“一见钟情”,原来真的不存在。他之所以会对这个名为“梨浠”的少女如此在意,不过是因为她的容貌和记忆中那个死在自己剑下的女人太像罢了,因为潜意识里的似曾相识,所以他才会如此在意。
其实洌昊并没有记住自己所杀的人到底有多少,也不会记住他们的音容,只是那时那个少妇投河的画面太过美丽,所以他才会念念不忘。他是武夫,不是文人雅士,他不会追求杀人也得是艺术。
是的,他不该再去想那些本该烟消云散的记忆了。
利落地把剑放回剑鞘之中,洌昊拿出刚才梨浠还过来的那包银子,随手丢到了梨云的面前:“这些银子是给你们的。这是逢仙楼的老板给你们的报酬,其实今夜…我只是送钱来的。可能因为迷路太久的关系,所以有点暴躁,你们不要见怪。”
是的,他的情绪波动太大了,如此的大悲大喜,可不是养心之道呢。
梨云和梨浠依然安静地站在原地,丝毫不敢分心地戒备着。对此洌昊并不在意,他很明白这对姐弟已如“惊弓之鸟”一般,被刚才自己的“第一箭”吓着了。不过今夜他不是猎人,所以那“第二箭”,是不会射出了。
爱驹墨儿似乎察觉到洌昊的杀意已经消失,旁若无人一般低头吃草。洌昊在心里无奈地轻叹,天下间没有懂他心的人,却有懂他心的马儿,很多时候,洌昊总会觉得,墨儿是不是聪明得过分了?
罢了,今夜的目的已经达到,他不过是想知道梨浠的住处罢了,既然没有其他的用意,那么他还是离开吧。
洌昊翻身上了墨儿的背,然后策马离开。


第三章 船,夜行
洌昊回到逢仙楼已经是快要天亮的时候了,上山的时候因为迷路花掉了不少时间,下山的时候却不见得那条正确的山路有多短,白白折腾了他一整夜。
回笼觉还没有睡上一个时辰,从驿站过来的小兵拿着三皇子的飞鸽传书拍门叫醒了他,洌昊明显不耐烦地吼了一嗓子,原以为自己可以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呢,唉。
随便地梳洗了一下,想要从腰间那个平日随身的酒壶喝口酒安慰一下空荡荡的五脏庙,却想起昨夜他把酒壶丢给了梨浠以后没有拿回来呢,并且…那拥有着如迷魂香一般的清霜白露,也洒了一地,喂了泥土去了。
洌昊的心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烦躁。他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像懦夫一样,竟然没有追究梨浠和梨云的不敬——他们不过是流浪的舞娘与乐师而已,视人命如蝼蚁的他,竟然对着这样的人也动不了手?
脑海里又浮现了多年以前,那个不知道是死在他的剑下,还是投河而死的女人的身影来。
那个女人投河的地方好像也有一片漂亮的梨树,那个时候好像也是春天呢。啊,不对,那应该是夏天了,洌昊隐约记得斜伸出来的枝条上零零星星地布满粉白花苞,深深吸一口气,好像就能闻到梨花绽放时的味道。
不合时节的花儿…
“大人…”房门外传来了送信的小士兵试探性的唤声,怯生生的,生怕惹得洌昊一个不高兴,他便要脑袋搬家了。
一个扬手打翻了面前的面盆,铜制的盆子跌落在地上发出比惨叫还要凄绝的金属响声,盆子里的水洒了一地,本来就不暖和的房间中平添了几分凉意。
洌昊大步走到房门前,“啪”的一声推开门,从呆若木鸡的小兵手里把那一指大小的小竹筒中拿了过来,倒出里面的信,然后把小竹筒还给了那个小兵:“信我收到了,你退下吧。”
洌昊的这句话宛如大赦的圣旨,小兵转身就跑,速度快得让洌昊有点惊讶。
那个小兵也是个男人啊,他都会怕他,怎么那个流浪的舞娘就敢用那样的眼神看他呢?
洌昊揉了揉太阳穴,不让自己再去想梨浠了,反正都已经把她放走,现在也没有必要“强天所难”,让自己再一次遇见这个流浪的舞娘,再一次有机会让她留下来…
一边胡思乱想,洌昊一边翻开了手中这封来自三皇子赵恒的飞鸽传书。其实洌昊真的不明白,他明明没有和三皇子说过自己要去哪里,三皇子怎么可以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呢?
罢了,皇室里的人都是那么奇怪的…
信纸不过是三指并列的大小,竟可以用如此刚劲有力的字体密密麻麻地长篇大论,除了三皇子赵恒以外,洌昊认为天下间也没有谁可以做到了。
整一封信都用市井平民一般的口语来说自己最近的日子有多么无聊,这都是因为洌昊竟然突然离开,使得三皇子少了一个可以与他一起“为非作歹”的好友。打探知道洌昊去了江南,三皇子也好奇地南下,并且即将于三月初三到达金陵,希望到时候能与洌昊在金陵聚首…
“三月初三?”洌昊微微皱起了剑眉,“不就是明天吗?可是就算我现在起行去金陵,要明天到达的话似乎也太赶了…”
虽然驾马赶路必定可以在次日到达金陵,但是洌昊真舍不得让爱驹墨儿如此劳累,所以他还是决定顺其自然,毕竟此趟江南之行如文人雅士所说,是要游山玩水的,又岂可走马看花,白白浪费了如此美好的江南春景?
“客官,你要的酒。”逢仙楼的刘老板恭敬地按洌昊所吩咐,将他买来的酒壶放到了桌面上,“我刚才去马棚看过了,客官你的马已经喂好,随时可以起行了。”
听到刘老板的话,洌昊才微微地回过神来,然后视线落在了桌面上那崭新的酒壶上。虽然还是他原来那个酒壶的样式,但是褐色而柔亮的酒壶上缠着灰色的布带,颇有流浪者的味道呢。
“给我入满清霜白露。”
洌昊从怀里掏出一个金元宝放在桌面上,刘老板马上拿过金元宝,连连道是,然后拿着酒壶走开了。
看着刘老板那奉承的模样,洌昊不以为意,毕竟刘老板是个生意人,总不会与银子作对的,所以才会对出卖了那对姐弟的地址没有丝毫的悔意吧。既然卖者没有悔意,那么他这个买家又需要后悔些什么?
心里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就像是…错过了什么东西一样,难道说江南之地就只有梨浠一个美人,错过了就找不回来?
仿佛被自己心里的想法逗笑了,洌昊冷哼了一声,有一口没一口地用他的早膳。
一个青衣小女孩提着一篮鲜花走进了逢仙楼,那花香顿时弥漫了逢仙楼内的空气,使得本来正漫不经心进食的洌昊一不小心,差点被那口中的包子呛住了。
喝了大半壶的茶,洌昊才摆脱了被包子呛住的窘态,可是当他回过头来的时候,那个提着花篮的青衣小女孩已经走进舞台后的小雅室去了,那里是逢仙楼驻场歌舞班子明苑的休息室。
空气中留下一阵幽幽的白梨香气…
“看来我真的着魔了,那不过是个女人…”看见那端着满壶清霜白露走过来的刘老板,洌昊不禁自言自语,仿佛给自己下了一个决定,“既然那么在意,那就…”
“客官,你的清霜白露。”
“刘老板,梨浠姑娘似乎不大喜欢银子呢,是吗?”洌昊的唇边勾起一抹冷笑,他的话里有别的含义,就算他不开门见山地说出来,刘老板看惯了世情,也一定会懂得。
听到洌昊突然冒出来的问话,刘老板愣了一下,对上洌昊那锐利的眼神,吓得只能喃喃回答:“也就姐弟两人,生活上的花费应该不大,而且镇郊的房子也便宜呢…”
刘老板顾左右而言他,洌昊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吓得刘老板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苍白起来。
刘老板张嘴想要说什么,那驿站的小兵又匆匆忙忙来送信了,不过这次是…口信。
“大人,三皇子殿下刚派人传了个口信来说,他在前往金陵的路上,一时兴起,到附近的垸棂寺上香去了,可能要晚一天才到达金陵。”
“晚一天?”洌昊不满地皱起了剑眉,虽然他本来就没有打算“赶路”,但是三皇子的性格…够善变,也够自私。
不过既然还有多一天的时间,那么…他可以去把那美丽的舞娘带上一起去金陵了?
洌昊有点后悔了。后悔昨夜因为想起了那个不知道多少年以前死在他的剑下,与梨浠有几分相似的女人,而没有把梨浠带走。不过如果他真的要带走梨浠,梨云估计会以死相拼吧,看来…洌昊决定把这对姐弟一起带走。
如此惊为天人的姐弟,还是出色的舞娘与乐师,不论带到谁的面前去炫耀,都绝对不会失礼的,而且…身旁有个女人以后,三皇子大概也不会笑他不解风情了。
看来有个女人装装门面是很必要。只是为什么非要梨浠一个呢…没有答案,洌昊摇摇头,把这个问题甩到脑后。
主意拿定,洌昊结了食宿的费用以后,便拿着酒壶,骑着爱驹墨儿再一次向着梨浠居住的房子走去。
墨儿的速度很快,而且只要去过一次的地方,就算主人不刻意引路,墨儿都会找到主人要去的路。
墨儿成为洌昊的坐骑已经三年了…
洌昊还记得,三年前他与三皇子一起到军营中去,为皇帝挑选狩猎时要骑的新坐骑,三皇子为已经年迈的父皇挑选了性情温顺的胭脂马。那样通红的毛发配上了绣着龙纹的明黄色马鞍披垫,就有一种“皇”的感觉了。
相比那优雅而恬静的胭脂马,那匹被几个马夫一起镇压着,怎么也不愿意顺服,前蹄刨地,狠狠呼气的纯黑色马儿,那样狂野的模样宛如一头雄狮。
可是洌昊一眼就看中了它,只不过一直没有想到,如此野性难顺的马儿竟是一匹年轻的母马。
——驯马,也得看缘分呢。
三皇子是这样说的。
那天,洌昊靠近那野性难驯的黑色母马的时候,那马儿破天荒地安静了下来。它眼睛的颜色要比它的毛发还要浓上三分,乌黑乌黑的,却闪着皎洁的小星星,隐隐透出千里马的灵气来。
洌昊这个嗜血的修罗是唯一可以驯服这匹狂野母马的人,所以他也乐意让这匹上好的青藏马成为自己的坐骑。
那个时候,三皇子戏谑,洌昊怎么也得给这位烈性子的“姑娘”一个名字吧,可是洌昊即使不是大字不识的莽夫,但的的确确不擅舞文弄墨,所以取名字…还是随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