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各地上报,水利工程进行得十分顺利,云将军的尽责亲民,大受百姓欢迎,我果然没选错人。”
夺走凌袖手中的奏折,皇帝不满的说道:“你身体刚好,就不要看奏折了,朕自然会处理的。”
凌袖轻笑,搂着皇帝的脖子便送上一吻:“这是我作为相国应该做的啊。我为皇上分忧不好吗?”
“朕怕你太辛苦。你的身体那么虚弱,却怎么都不愿意给御医看,真想把你压在床上给御医看一下。”
“什么嘛,我很好,不用看御医。皇上既然那么不想我看奏折的话,那我们来谈一下元夕的时候我要唱的曲吧。”凌袖笑道,“虽然我已经不是乐师,但是在元夕为皇上皇后献曲也属礼仪。”
听凌袖提起皇后,皇帝的脸色暗了下来:“赵奎不停的说你坏话,你居然还对皇后那么好?”
“皇上,这一切都与皇后无关。”凌袖一边为皇帝倒茶,一边说道,“皇后一向贤慧,待人宽厚,皇上就算忘了昔日旧情,也该看在她腹中的龙胎份上啊。”
“若朕不是看在将要诞生的孩子份上,她还会好好地坐在宫中吗?”皇帝大力拍案,碰翻了桌上的茶。
茶水沿着桌沿流下,一滴,两滴…一去不复返。
凌袖低下头看着倒到地上的茶,低声说道:“皇上曾经是怎样的宠爱皇后,为了她举行了惊动天下的水上寿筵,成了百姓口中的佳话。可是此刻却为了新欢,让身怀六甲的皇后,孤独的留在寝宫里,皇上心里居然还想着将她赶出宫中。”
“爱卿,你到底想说什么?”皇帝皱起眉头,语气不佳,显然不喜欢这个话题。
凌袖伸手扶正桌上的茶杯,再添上了茶:“若凌袖做了什么让皇上不高兴的事,皇上是不是不会再来分羽轩?不再关心凌袖的死活?如果真的是这样…”凌袖将茶杯递向皇帝,“凌袖也只求多年以后,皇上拥着新欢偶尔路过分羽轩时,能说一句‘朕是曾经如何宠爱住在这里的人’就好了。”
皇帝激动地站了起来,将凌袖抱进怀中,凌袖手中的茶杯再度被碰翻,茶杯跌在地上,彻底粉碎。
“爱卿,对你,朕绝对不会!”
凌袖瞟了一眼地上的茶杯碎片,然后抬手搂住了皇帝的脖子热情献吻。
你会的,皇上,你绝对会的,所以我不能让它发生。所以,不要怪我,谁也不要怪我。
“可恶!”浪腾嵬大力拍案,面前的书桌摇摇欲坠。
今天早朝凌袖又找他麻烦了,以宫中禁军将领一事与他争吵。这本是手掌全国兵权的浪腾嵬的份内事,禁军在谁的手中就代表国家在谁的监视下,虽说上段时间他失去了直接统兵的权利,但多年以来留下的影响力也是不能忽视的。凌袖绝对是看到了这点才想自定禁军将领。当然浪腾嵬会失败全是因为皇帝完全站在了凌袖那边。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浪腾嵬本想骂这个打扰他发脾气的人,但是抬头看到来者是他的妻子,茵公主。虽然两人已成婚,但却是有名无实的夫妻,看在茵公主年纪与凌袖相仿,浪腾嵬向来对她温柔。
“有事吗?夫人。”
茵公主别开自己的视线,面前的人是她的夫君,更是她的情敌,到现在她也无法以平常心面对他。
见茵公主欲言又止,以为自己刚才的暴戾的样子吓到她了,浪腾嵬上前扶着茵公主做到椅上:“是不是有事找我?”
“早上我和奶娘到街上看到一个小乞丐快饿死了,所以把他带了回来,可是管家不同意收留他,青风又去办公了,所以…”
看着茵公主,浪腾嵬自觉对不起她,虽然茵贵为一国公主,可是在府中却不受宠,因此连下人也给脸色给她这个夫人看。
“管家他太放肆了,竟然敢干涉阻止夫人的决定。”浪腾嵬对站在门外的下人说,“去叫管家来!”
那下人鞠了个躬,立刻去办。
管家自然是被浪腾嵬训了一顿,见他说的严厉,管家也不敢造次了。
茵公主带回的小乞丐顺利的进了将军府,公主还赐了名字给他,唤作“纯”。
虽然纯被奶娘形容成小乞丐,却足足大了公主两岁,快十七的少年纯因长期营养不良而十分瘦弱罢了。
一直为公务烦恼,浪腾嵬也自然不怎么过问府中的事。
那夜,皇帝在宫中举行了很久没有举行的夜宴。浪腾嵬与茵公主也是被邀之列。夜宴是凌袖提出的,说是为皇后怀上龙胎而补办的庆宴。但大家都知道,安胎应在安静的环境下,而不适合夜宴这种吵闹的事。因此宫中不少人开始怀疑凌袖的意图。
与往常一样,凌袖和皇后一左一右坐在皇帝身旁,昔日两人看是平分秋色,但此刻胜负明显。酒尚未过三巡,皇帝已经明目张胆的拉凌袖坐到了自己的大腿上。凌袖依旧白衣胜雪,举止矜持有礼,却神色妩媚至极,看的殿下不少大臣欲火焚身。
皇后一身凤冠后服,却一个人静静的进膳,夜宴不到半场,便以身体不适为由先行退下,可皇帝连一眼也不看她,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
茵公主看了一眼身旁的浪腾嵬,再看一眼殿上的凌袖,她决心不步皇后的后尘。
当皇帝将凌袖压在身下拥吻时,夜宴就提早结束了。所有的大臣都被请出大殿,大臣们在殿门关上时都忍不住往内看多几眼,毕竟凌袖的媚态是属于皇帝一人的,别人是无法看见的。
浪腾嵬心生闷气,却仍然没有忘记身旁这个尊贵而可怜的妻子。一回到府,便首先将茵公主送回房中,浪腾嵬自己则随后回书房独饮直到夜深。
本来说是海量,喝酒多了更麻木了,浪腾嵬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那白玉铃铛,忍不住想起鬼山梅林的往事,宛如隔日而已。
突然传来零落的筝声,弹得生疏,。但隐约听出了弹的是《千秋岁》。
凌袖很喜欢的《千秋岁》,初遇那夜,他就是在跳《千秋岁》。可只跳了半曲。
半曲千秋岁…
一时好奇谁在弹琴,浪腾嵬披上披风向外走去。
顺着琴声,浪腾来到府中最为偏远的厢房,记忆中这里是无人居住的。
记起初遇时凌袖戏说自己是鬼。
鬼?浪腾嵬笑了,自己杀场上杀敌无数,现在怕鬼也说不过去。
走到厢房的窗户旁,从窗缝看进,入眼之人一身白衣,长发披肩。
“凌袖!”浪腾嵬激动地推门进房,却吓着了房内之人。
看见房内之人的容貌后,浪腾嵬有点失落,他并不是凌袖。这白衣少年“远看疑是雪王子,近看原是流浪儿”的中上之姿自然不及凌袖千万分之一,但他身型却和凌袖有几分相似,眉宇间的苍桑忧郁的气质也很像凌袖,但是凌袖还有一种皎洁的灵气。
这少年在弹《千秋岁》。
“你是谁?”浪腾嵬奇怪自己府中竟有着这样的一个人。
少年低下了头,显然不习惯别人的目光,小声回话:“纯。”
纯?浪腾嵬听过这个名字,是茵公主带回来的那个人。
想不到,他的妻子会带回这样的一个人。
“你在弹《千秋岁》吗?”浪腾嵬坐到纯的身旁,看着台上的筝。
“对不起,我不会吵你了。”刚才低头就看到了浪腾嵬腰间的将军令牌,已经知道眼前人是这府邸的主人,不知道是不是触怒了他,纯一下跪到了地上,连头也不敢抬。
浪腾嵬笑着扶起纯,发现他没有戴上弹筝用的假甲,指头上有微小的伤痕。
突然记起,凌袖弹琴时也不戴假甲的,却不曾受伤。
因为是“鬼”吧。
“弹筝要戴假甲的。”浪腾嵬从筝背的暗格里取出假甲,“你在学《千秋岁》吗?”
纯点了点头,下巴几乎贴到胸口上。
“有把词背下来吗?”
纯又点了点头。
“弹唱给我听吧。”
听了浪腾嵬这话,纯猛地抬起了头:“我弹得很差。”
浪腾嵬笑着对上纯的双眸,吓得纯又低下了头。
浪腾嵬伸手勾起纯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那么背一次给我听吧。”
明明早已听过这词,却不知道为何想从纯的口中听到。
“好。”把头移开,纯背起了《千秋岁》:“数声鹈鸦,又报芳菲歇。惜春更选残红折,丽轻风色暴,梅子青时节。永丰柳,无人尽日花飞雪。”
当纯吟完上阕时,他发现浪腾嵬的脸色越来越沉,他应该没有背错的。不敢擅自停下来,纯继续吟道:“莫把玄弦拨,怨极弦能说。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夜过也,东窗未白孤灯灭。”
和以往所听的《千秋岁》不一样啊。
纯见浪腾嵬笑了,这笑容那样的悲伤。
“谁教你这《千秋岁》的?”浪腾嵬淡淡地问道。
“我的师傅…”提起恩师,纯不禁笑了。
看着纯的笑容,浪腾嵬愣住了。这笑容太像凌袖了,他笑起来的样子和凌袖无意间露出的笑容十分相似,只是凌袖的笑容里多了点妩媚,而纯是更多的纯真。
“哦,他是怎样的人?”喜欢纯的笑容,浪腾嵬继续这个话题。
纯歪着脑袋,很认真地思考:“记得也不是很清楚了,师傅他总穿着白色的衣服,很喜欢梅花,跳舞弹琴都很厉害。”
凌袖!
惊讶的想到凌袖,浪腾嵬激动得拉住了纯的手:“你在哪里见到他的?”
浪腾嵬拉的用力,纯无法反抗,更不明白浪腾嵬怎么会这样的激动。
“快说!”见纯咬着唇不说话,浪腾嵬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手仿佛就要被折断,纯红了眼睛,他抬眸对上浪腾嵬的视线,毫不回避的哀怨。
惊觉自己失态,浪腾嵬放开了纯:“对不起。”
纯低下了头,喃喃地说道:“我和师傅只在梦里相见。”
“梦里?”
“也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师傅会不定时的出现在我的梦里,他教我认字识礼,也曾教我剑舞,可是我没有根基,没有学到。他距今最后一次出现的时候,就教了我这首《千秋岁》。”
师傅说,将军大人会喜欢的。
纯闭上了眼睛,泪水轻轻滑下,突然脸上一阵温暖的触感,他抬头发现浪腾嵬伸手为他擦去了泪水。
“你信吗?”纯用几乎乞求的语气问。
浪腾嵬没有说话,只是对纯温柔的笑了。
他,相信了吧。
纯低下头喜极而泣,除了恩师从来没有人如此温柔的待他,他曾经活得那样卑贱。
看着纯低泣的可怜模样,浪腾嵬忍不住上前将他搂进了怀里。
突然心里涌出一种恐惧,纯惊慌的用力将浪腾嵬推开。
浪腾嵬一时没有站稳,后退两步碰上了桌子,放在桌上的筝被碰跌到了地上。
发现自己如此无礼,纯连忙跪到地上,颤抖着道歉:“对不起,浪腾大人,请大人原谅我。”
“不。”浪腾嵬也正为自己刚才的举动感到迷惑,“是我失态了。时辰不早了,你就寝吧。”
语毕,浪腾嵬朝门外走去,却被纯拉住了衣角。
纯依旧跪在地上,他抬起头看着浪腾嵬,脸上还有泪痕:“你明天…还会来吗?”鼻音轻轻软软,要多凄楚有多凄楚。
浪腾嵬自认为不是心软的人,但看着纯的眼泪,他说不出拒绝的话:“嗯,我回来的。”
怕再多留一刻都会心慌意乱,浪腾嵬在纯放开衣角的同时大步走出房间,他没有回头,所以没有看到跪在地上的纯那一瞬间破泣为笑,有多么美丽。
“听说皇上抓了赵大人。”凌袖放下手中最后一份奏折,抬眸看上在书桌前看奏折的皇帝。
“爱卿的消息真是灵通,有哪个人上奏要朕开恩吗?”走马看花似的翻阅奏折,有凌袖批阅后,他根本无需费神,看奏折不过是作为皇帝要做的事而已。
“我现在是相国大人,就算有,他们也只是敢怒不敢言。”凌袖一边说着,一边靠近皇帝身旁,“皇上。得饶人处且饶人。”
皇帝摇了摇头,站起来与凌袖对视:“朕无法原谅所有要伤害爱卿你的人。况且要在他身上加一个让众人唾骂的罪名一点也不难啊。”
当凌袖想开口的时候,御书房的门被推开了,是皇后。
“皇后娘娘她…”守门的小太监随后进来跪到了地上。
“退下吧。”挥了挥手,凌袖让小太监退下。
小太监连忙带门出去。
“皇后深夜到访,有何要事?”没有按礼给皇后赐座,皇上只是冷淡的开口。
“皇上!”皇后缓缓的跪到了地上,“请皇上听臣妾一言。”
“说吧。”
“臣妾自十四入宫,多年来自问毫无差错,与皇上的妃妾们也相处甚欢,宽于待人,接物有礼。”皇后在将目光落在凌袖身上,“凌大人,在你入宫的这段时间里,我待你也不薄吧。”
“是的,娘娘。”看着这个含泪的女人,凌袖一阵心酸。
“皇后,你到底想说什么?”皇帝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臣妾只想求皇上放过家父。”皇后深深拜了下去,“家父为官多年,尽忠职守,皇上不念功劳也该念苦劳吧。他已经年纪老迈,实在无法在狱中过活。”
“朕说过,不许任何人再求情!”
“臣妾知道,皇上说过不会放过伤害凌大人的人。”皇后马上接上皇帝的话,气势凌厉,前所未有,“但臣妾始终无法放弃家父,百行以孝为先。”
“你若不想惹朕生气的话,马上回你的寝宫!”
见皇帝已经难忍怒气,凌袖也连忙为皇后求情:“皇上请息怒,请看在皇后怀有龙胎的份上…”
“皇上。”皇后打断了凌袖的话,“请皇上看在臣妾腹中孩儿的份上…”
“朕不是看在孩子的份上,早就废了你这个皇后!”
听了皇帝的话,皇后先是一愣,再失声而笑,原来一个人变心的时候,可以恩断义绝,忘情弃爱,那些美好的一切都是她过分奢想了。
皇后从地上站了起来:“皇上,你心中只有凌大人,自然可以废了臣妾。你为了他,连太后娘娘都可以赶走,‘百行以孝为先’啊。但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说着,她从发髻上取下一枝金钗,这嵌着夜明珠的金钗是皇后受封是皇帝送她的,是第一夫人的标志。
皇后紧握着金钗,笑着道:“皇上,臣妾愿意一命赔一命,但是皇上一定觉得不够。皇上连太后娘娘二十多年的亲情都不在意,又怎会在意和臣妾这区区十几年的感情?所以臣妾也赔上腹中的孩儿!”
皇后用金钗连续向腹部刺了十几下,满身鲜血的倒到了地上。
凌袖从没想过皇后会这样做,她明明那样的善良,是与世无争的柔弱女性。别过脸去看,凌袖看见皇帝依旧君临天下的坐在殿上,冷眼看着自己垂死的结发妻子,没有一丝怜悯,更不提出手相救。
凌袖一甩衣摆,施展轻功来到皇后的身边,扶起了气若游丝的皇后:“为什么?”
皇后用沾满鲜血的手紧紧拉着凌袖的手臂,看着他的眼神依旧是昔日的爱慕:“凌大人,夜宴那晚我就明白了…这是…你想要的…”
皇后的声音很轻,除了凌袖,谁也听不见。
凌袖静静的看着皇后,眼前的女人心思是如此的细密。
“是的,我想要这样。”凌袖轻声回答。
皇后笑意更浓了,自嘲的,凄绝的笑容:“那时你说我救你是放虎归山,真的没错…但是我没有后悔…我对你是那样的…只是…我没有想到…你也会这么狠心…”
“嗯,我坏得无药可救。”凌袖紧紧地抱着皇后,温柔,舍不得放手,仿佛怀里的是他的妻子。
“凌袖,从今以后,你就是朕的皇后了。”
凌袖回眸看殿上那冷酷的皇帝,这瞬间,凌袖发现自己有很多疑问。
皇后这个聪慧的女子明明知道他的想法,为什么不与他争呢?为什么要选择死去?她是怀着怎样的绝望自杀的?她本可以好好活下去的,他自问不曾想杀了她,否则,当他睡在龙床上的第一个晚上就可以杀了她。
皇帝,这个多情却更是无情的君王。他又在想什么?眼看着自己这个相伴多年,身怀六甲的皇后自杀,他不仅没有传御医,他甚至没有皱一下眉头,这样的冷酷无情和残忍,连凌袖也不禁心寒。
这个夜里皇帝还可以抱着凌袖纵欲到天明,他还说反正第二天因皇后驾崩是不用早朝,要凌袖不用担心下不了床而上不了早朝。
凌袖不知道,皇帝到底有没有伤心,有没有后悔,有没有小小的动容?
皇后去世了,带着腹中可怜的孩子一起死去。而且无论凌袖与众大臣如何求情,皇帝始终没有放过皇后的生父赵奎。在处刑前三天,赵奎听到女儿的死讯后,留下遗书一封,便在狱中上吊自杀了。
遗书写着——凌袖,你绝对不得好死。
皇帝得知这封遗书的内容后,将赵奎的遗体鞭尸后暴晒于城墙外,最后弃尸荒野。
皇帝的残忍充分体现,国内无人敢造次,宫中更是人心惶惶,妃子们甘愿敲经念佛,再不愿与凌袖有丝毫关系,以明哲保身。
喜气洋洋的元夕到了,新年的各种宴会庆典也没有因为皇后驾崩而有所改变,只是坐在皇帝身旁的只有凌袖而已。
在元月初一的夜宴上,浪腾嵬看着殿上的凌袖,觉得他瘦了,好像疲倦了,就算风采依然,但眸中多了几分忧郁,绝望的忧郁。
凌袖笑着说要为皇帝献曲,便唤来梅暄拿来古筝。
凌袖摆好琴,轻抚几下,金戈之音豁然而出。琴弦拨动,初时似是高山绝壁,声音铿锵,只感觉绝壁无限苍凉,却又见那山崖间摇曳出花,声音华丽,而又在高音处仿佛闻得花香袭人,将身体内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来。然而琴音又忽而从极高处直落入涧,一时屏息只觉心碎的一声,以为这一声落下便粉身碎骨,但琴音绵绵不绝,如水声涓涓,于耳边轻绕环转,渐绕渐快,渐绕渐强,仿佛突然减水流端急,仔细辨时那琴音慢慢开阔起来,就像溪流汇至一条奔腾的大江。声音豪迈,若大江奔流不息,让人心中逐渐开阔。声音越发豪壮,只听得人人心中热血沸腾。以为已是绝音,声音却突然更高更宽,于是豁然开朗,仿佛江水如海,于是一片浩浩荡荡,水天相接,天地共色。琴声由阔至渺,音渐细渐高,琴音欲断却又挑高一层,悠长回旋,层层叠叠绕至最高处,渺渺盘梁,赫然而止。
人们屏息,只觉耳中仍然余音袅袅,像是稍有喘息也是焚琴煮鹤。
半响寂静,殿内突然叮当一声,众人猛然惊醒,原来只是凌袖轻拍了一下琴弦。
“爱卿的琴声宛如天籁。”皇帝龙颜大悦,连声道好。
凌袖嫣然一笑,缓缓开口:“那微臣弹唱一曲。”
得到皇帝的首肯后,凌袖弹唱起《风箫吟》,这曲,他本想送给皇后的,而今天只能以曲祭亡魂。
“锁离愁连绵无际,来时陌上初囊,秀伟人念远,暗垂朱露,泣送征轮。长行长在眼,更重重、远水孤云。但望极楼高,尽日目断王孙。销魂,池塘别后,曾行处、绿妒轻裙。凭时携素手,乱花飞絮里,缓步香茵。朱颜空自饮,向年年、芳意长新。遍绿野,嬉游醉眼,莫负青春。”
第八章:女冠子(元夕)
“梅花落了。”
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浪腾嵬转过身来,如他所料,是凌袖。
“把妻子留下,跑来我的分羽轩不合礼数吧,浪腾大将军。”凌袖拿着酒壶坐到石桌边,示意浪腾嵬一起喝。
接过凌袖递来的酒壶,浪腾嵬喝了一口酒,然后问道:“怎么没有和皇上一起?”
“和皇上一起,就不能见到你了。”凌袖笑得妩媚,似乎另有所指。
浪腾嵬想起自己成婚的那一夜,曾经狠狠的伤害了凌袖,为此,至今他仍不能释怀:“那天晚上…对不起…”
“没关系,反正男宠就是这样用的。”对于浪腾嵬的道歉,凌袖一笑置之。
“凌袖…”
“皇后突然驾崩,皇上还是要向皇亲国戚们好好交代一番。” 凌袖打断了浪腾嵬的话,“所以今晚没有空陪我。”
“皇后…身体明明很好的,怎么会得急病驾崩呢?举国上下都在期待皇子的诞生…”提起贤慧的皇后,浪腾嵬也暗叹红颜薄命。
轻酌着酒,凌袖缓缓开口:“她不是病死的,她是自杀的,被我逼到自杀的。”
凌袖的声音很轻,却让浪腾嵬一阵错愣,回不过神来。
“你没有发现着酒的味道很熟悉吗?”凌袖以指尖抚过杯沿,轻巧的转开话题,他抬眸对上浪腾嵬那有点失神的眼睛,目光冷漠:“昔日鬼山梅林之内,我们不是也喝过了吗?”
一阵凉气从脚底升起,浪腾嵬不禁打了个冷颤,那样的味道,他怎么会忘记?
看到浪腾嵬板起了脸,凌袖朱唇一勾,笑得艳丽:“和你想的一样。这是血酒,用皇后和她那还没有出生的孩子的血酿的,是不是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