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快淹死在回忆里的时候,我听到房外有人拍门,“啪啪啪”地三下,力度不小。
回来路过的时候也看到有服务员这样拍门叫打扫房间的。我慢慢地从床上爬下来,四肢发软地去开门。想着这度假村什么都好,就是服务员素质有待提高。刚走到半路,砸门的声音又响起来。
急什么?这个人真的很没有耐心…
我打开门,迎面冲来的人一身酒气,还没反应过来我就被撞在墙上,刚刚下意识地要推开,双手就被扣住,耳边传来喑哑又低沉的声音:
“桃子…”
灼热的嘴唇紧贴在我的耳边,他急喘而出的热气冲进我的耳朵里。我因为事情突然而慌乱的手脚在听到这一声称呼后居然变得有些颤抖起来。
他这样叫我…是又喝醉了吧…
他侧了侧头,滚烫的脸上居然带着潮湿的粘稠。挨得太近,一股浓烈的酒精味让我有些头晕,我不自在地偏过头,他的脸却又紧贴过来。他的声音带着哽咽,沉沉的。
“你今天说…你真的要跟他…结婚了?”
我一时愣住。突然发现,要我跟他说是,自己都心痛欲裂。我慢慢地抬起眼睛看他,却没有防备地让一滴水珠落在我的眼睛上,再顺着眼角流到腮边。
“你不要…我不准…”微颤的声音低低地荡在我耳边。
他说什么?
“李承…”这样的场景让我真的不能思考,我扭动双手,想要挣脱开他。“你先——放开我。”
“你先答应我!”他瞪着猩红的眼睛,怒吼着的声音带着急切和十足的愤意。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干什么。我摇摇头,想说我不明白。
他的眉间猝然紧聚,一秒间我就感到我的下唇被咬住,一丝血腥的味道夹杂着酒精的气息涌向我的咽喉。
我还惊在原地不能反应,就感觉嘴上的疼痛感越来越强烈。他放开我的手去嘞住我的腰,手上的力量大得我骨头都疼了起来。我本能地去挣脱,却完全使不上力。唇上的吮咬,舌尖的缠绕,牙齿的碰撞,都让我的意识渐渐模糊。
这是…吻?李承在吻我?!
我并不是没有盼望过,并不是没有想象过。我以前期待着终有一天,他会在诗一样的地方,在满天飞扬花瓣的桃树下,轻吻我。
可是现在这个决绝又愤怒的…到底是什么…
还来不及找回理智,冰凉的颈部就被灼热的唇舌压迫,他的手突然开始上下游走,一只手移到我腰部以下,一只手伸进了我的衣服里,炽热了我背部的皮肤。
心里一声惊呼,不知从哪生出来的力气,我猛地一把推他,拼命偏着头,终于摆脱开他。
他倒退一步,怔住。
“…你喝醉了。”我低着头,一边急促地喘气,不敢迎上他的眼神。
颤抖的声音幽幽飘来,似有一丝隐忍。
“那么讨厌我吗?”
我定了定神,刚想摇摇头说“不是”,就听到他恳求的语气,“桃子…我不要你跟他结婚。”他又走近,俯身轻语:“你答应我…好不好?”
这次,我听懂了…
这一刻我才终于看清,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沾上水珠的睫毛,根根分明。
一阵悲伤无止境地袭来,无边无际地在心头蔓延。
迟了。已经迟了。
我想我不能再当他手上的木偶,他轻轻地一牵线,我就起伏不停。这样的不明请求,会不会又是空谷里飘渺的回音?
呵!才怪。我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也许是他一直习惯了我在后面追逐他,可是现在我却要嫁给别人,他的虚荣心不允许吗?
也许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介怀我当年的不辞而别。
被人忽视的感觉,他恨的是这个吧。
我攥紧拳头,低下头藏住自己的情绪,又坚定地抬起来,一字一句地说:
“我已经——答应他了,自然就会跟他结婚。”
他顿在原地,深深的眼窝里饱含着什么。他的嘴角抿成坚毅的一条线,喉结上下滚动,像在极力克制。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李承。
“你——你为什么…”
还没说完,他突然用一只手撑在墙上,低下头,用另一只手压住腹部。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的样子不太对劲。我有些害怕,轻轻地用手碰他。
“李承?你——你怎么了?”
“不用你假惺惺!”说罢,他转身用力拧开门,一甩手“哐当”一声便不见了踪影。
房间里只剩电视在说着蹩脚的台词,我双腿更加发软,恍恍惚惚的感觉像是在做梦。擦了一下嘴唇,闻到血腥味,还有些微微的痛。
比这更痛的,在胸腔的某个地方,随着心跳的起伏,一击,又一击。
到底发生了什么…
彻夜未眠,抱膝坐在床上,对着窗外的密集的树丛,到天明。
一不注意太阳已经高升,我看看表,都快要到中午了,记得回去的航班是下午三点多。我站在李承房间的门口,犹豫的手指不知到底要不要去敲他的房门,我甚至在想如果他不开门我要不要冒充服务员…
想到昨晚,他的样子真的不太对。
就在颤抖的手终于下定决心去敲门时,旁边有人推推我。
“小姐,你让一下好吧。”
我回过头,服务生有些不高兴地瞟我一眼,打开房门直接走进去。
我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疑惑不已。
“不好意思,请问这个房间的客人去哪了?”
“什么客人?我不知道你说什么客人,这个房间是空的啊。”服务生站定,更加疑惑地看着我。
“啊?不会啊,我朋友昨晚还在…”
“那就是退房了。”
“退房?”我的声音大了起来,“不可能吧,他…”
她又走回到门口的推车旁拿了两块新的浴巾,更加不耐烦地直接打断我说:“我只是来打扫房间的,怎么会知道。你去问一下前台。”
一股莫名的恐慌不知怎么地在心里流窜。我一路穿着拖鞋冲过几个花园,像疯子一样跑到前台,得到的答案是:
七点多就退房了。
果真…
我郁郁地转身回去,隐约听到身后的前台接待还在意犹未尽:
“那房间不是经理吗?”
“是啊,一大早就看到他走了。”
“那女的…经理难道是吃了就跑那种人?”
“…你乱说小心旁边有人打你小报告。”
“不会啦!只有你听见,要打就是你…”
我又一路冲回房间,忽视路人的目光。
“小希…你知不知道你哥回去了没?”我听着小希那边欢快的一声“桃子姐,旅途愉不愉快啊?”,忽然就悲从中来。
“他不是跟你一块回来吗?”她好像明白了什么,“你们怎么了啊…”
昨晚的事,能怎么解释呢,我叹口气。
“哦…没有,我只是一时找不到他,有点担心而已…”
“哈哈!他也不是小孩子,你们啊…”她的笑声里尽是暧昧的嘲弄。
太讽刺了,我无力地摇摇头,跟她说了再见。
小希说的是,我又何必找他呢,他也不是小孩了。再说了,我是谁,难道能让他为我寻死觅活?
我开始黯黯然地收拾东西,准备下午的班机,不知为什么连手都沉重地抬不起来。
他这么无声无息地走了,应该是恨死我,不想再看到我了吧…
只是我那时忘记,除了恨,也许他跟我一样。
三年前我的离开,是因为,心内成灰。
惧怕
我怕永远记挂你这个人,更怕看见你会从幻觉里下沉。
最怕你两鬓染满风与尘,除非这个世上有不死永生。
——《我怕》
回到公司好多天,一直没有收到北宇停止合同的消息。他的消息,也没有。
转眼盛夏。
内心似乎应该有些侥幸,但更多的是我无法掌控的不安。好几次拿起手机看着李承的号码,那个一直安静地躺在通话记录里的,没有名字的号码,却没有按下拨通键的勇气。
我一遍一遍默念着那几个数字,不知多久以前就滚瓜烂熟了。
“哎…又在发呆,等老公电话啊?”小琳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吓了我一跳。
“咳。”我定了下神,把手机放在一边。“没有,在等客户电话。”
“这都快中午了,哪来的客户!你骗人有点水准好吗?”小琳一脸拿你没办法的样子。
“哎呀~还不下班。”另一个同事已经开始收拾包,又抱怨道:“这鬼天气真是太热了。”
一边的小美也“嗯嗯”两声表示赞同,不无遗憾地对着我说:
“梓芫啊,还是你们北方舒服。冬天还会下雪,好浪漫!我这辈子都还没见过真的雪。”
我抽抽嘴角,这些人都不知道下大雪的时候有多可怕。
“你真得想穿得像熊一样出门吗?”我打破小美的幻想,她这么爱迷你裙怎么受得了臃肿的羽绒服?“而且走两步一不小心就会滑摔,还有你不知道,那马路上脏的…都是泥雪!”我尽力摆出狰狞的表情,以前每年冬天都摔好多次的惨痛经验还历历在目。
小美瘪着嘴,梦想破灭的样子。安安长叹一声,站起身来。
“到点了,去吃饭!”
手机突然响起,小琳鬼里鬼气地叫一声“哎哟电话终于来了。”我没好气地白她一眼,拿过一看原来是向明的电话。我接起来就听到他说他就在楼下,很不好意思地跟同事们说不能一起吃饭了,然后抓起包跑下楼。
“你怎么来了?不用上班?”我出了电梯就看见他站在一楼大厅的服务总台旁边,快步迎上去。
“今天轮休,所以…”他拍了拍手上的保温瓶,“来慰问你。”
我笑着接过来,打开一闻是很香的人参炖鸡汤,迎面扑来的气息,还是温热的。
“…连着休息三天,好命啊。”我低头看看地板,上面有几滴不小心从保温瓶盖上落下的水滴。
“嗯,你明天没事的话,跟我回家吧。”
回家?他只是淡淡地开口,我却被这两个字微微吓了一跳。
内心有些忐忑难安,顿了一下才问他,“哦…那我买点什么好?”
“我来买,你人到就行。”他笑笑又说,“那我明天下午三点多去你家接你?”
我看着他头上细小的汗珠,突然就有点难过。天气这么热,他家离我们公司又那么远…
“好。你回去吧,中午睡一下,我上楼去了。”
“嗯。”他站起身,“你赶紧喝啊,我走了。”
我看着向明渐渐走远的背影,摸着保温瓶。
暖热的传递,一点点地给我加温。
那一瞬间突然发觉,我的生活,真的已经不再是单数。
第二天早上睡醒,就开始惦记着下午的事情。记得向明说过他父母都是知识分子,有时还喜欢舞文弄墨。我想了半天,换了一套素气的裙子,顿时感觉老了几岁。
突然就有些紧张起来。
不是呼吸急促心跳加速的那种,而是带着隐隐的沉重,眼皮不自觉地跳动。
在楼下看到向明时,他赞许地点点头说:“真有好媳妇的样子。”
我讪讪地笑笑,有点不好意思,看着前方的车窗问他买了什么礼物。
“一些生活用品。”他指了指后备箱,“都在里面。”
生活用品?
“又不是去慰问灾区。”我不赞成地瞟他一眼,“前面超市买点水果吧。”
周末超市人满为患,连停车位都难找。我一看这情形干脆跟他说“你别下车了,我去买很快就回来”,向明说“好那我绕到前面等你”。
买什么呢…我顺着水果的货架一路走过去,琳琅满目。
芒果荔枝,还有橘子都太上火了,香蕉和提子不错,还有那边的是…李子。
不知怎么突然心里一沉,我收回目光,匆匆挑了一些,不能让向明等太久。
连排队结账的队伍也那么长,我前头还有六七个人,于是随手拿起旁边的一本杂志翻了几页。
前面的人刚移动了一个,手机就突兀地响了。
“我在排队结账了,人有点多,就快到我了…”我一接起来就赶紧解释,向明怕是等得急了吧。
“桃子姐!”一声哭喊震耳欲聋,我有点没听清,紧接着又传来呜呜咽咽的声音。
对方哭得我有些毛骨悚然,一股寒气逼上心头,耳边的手也不自觉颤抖起来,愣了一下赶紧问:
“是…小希?”
“桃子姐…你——你能不能来医院一下,我哥他…”
一路扫开人群奔出超市时,不小心撞到了两辆购物车,我想自己可能是疯了,不然怎么会一点也没觉得疼。旁边的服务员很不高兴地在身后嘟囔着什么,我没有听清,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我拦下一辆出租车时,才想起来好像还有什么事没做,拉着车门愣了几秒。司机在里边着急地催促说“小姐你走不走啊!”。我一咬牙,一头扎进车里,再用力地一关门,回头对上司机有点不满的眼神。
“去市医院,快一点!”
也许是我的语气太过凶狠,司机再没什么情绪,二话没说就一脚油门踩了出去。
旁边的车辆反方向飞驰而过,闹市区各种繁杂纠缠,撞击耳膜的声音,骤然沉寂。车窗没有降下来,从里面望出去的世界,暗淡无光,灰蒙一片…
我记得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无力地让恐惧渗入到每一个毛孔,传到发梢,流向指尖,像是一股电流肆无忌惮地在周身游蹿。麻木感排山倒海地猛扑过来,布满全身。
我掐掐眉心,想叫自己冷静下来。也许是因为小希的哭泣声太揪心,所以才让人一不小心就胡乱想起那些生离死别的画面。一直在心里念着,他只是还在手术,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可是手指却偏偏不听话地紧紧攥在一起,那些往日暗色的影像忽然不断地在眼前跳过。春夏秋冬,温凉冷暖,音容笑貌,全都一闪而逝,像是放映着黑白的老电影,无论再怎么美,还是一样无力又伤悲。
即使是三年前离开的时候,即使是听说他订婚的时候,即使是发现他留下我一个人离开的时候,也没有这样地绝望过。
我看着车窗里的自己,死咬住下唇,眼泪无声,却汹涌直落,不停地钻到嘴里,咸到苦涩。
我不怕…
我不怕…
原来,什么都没关系了,只要他活着…
只要,他不会永远消失…
走到半路碰上万恶的红绿灯时,我才终于想起来没办的事情是什么。我忘了要跟向明说一声,可我感觉嗓子已经发不出声音。我推开手机键盘,短短几个字的信息,却总是按错,足足打了好几分钟。
“有急事,对不起。”
像是顿悟了什么…
我能对向明说的,好像也只有一句,对不起。
我冲到医院的时候,在楼下听到有人哭天喊地的声音,刹那的错觉太强烈,我来不及等电梯,直冲上六楼的手术室。
就像无数狗血剧里演的那样,小希孤零零地站在手术室门口,窝着身子垂着头,及肩的长发有些散乱。
我不由自主地放轻脚步,医院的消毒药水太刺鼻,让人难受得想掉眼泪。我走到她身边,吞咽了一下,颤抖着叫她:
“小希…”
她迅速地抬头,又在一瞬间沉下眼帘,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角溢出。她一把紧紧抱着我,好像抓住救生的浮木,发出呜呜的声音。
“怎么办啊桃子姐…怎么办啊…”
“没事的…别怕啊…没事的…”小希不停地啜泣,我胡乱地抹一把脸,拍拍她的肩。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说什么,只是一遍一遍颤抖地重复着这句话。
我也不知道我是在催眠她,还是在催眠我自己。
记得就是那样手脚冰凉地站着,身子都快要支撑不住,靠在更加冰冷的墙上,不自觉地,一点一点往下滑。
一直到过了几个世纪那么久,旁边紧闭的门终于打开,走出来几个穿蓝衣服的人。小希急忙冲过去,刚说出“医生”又凝噎无语。
“挺顺利的,还好送得及时,胃穿孔很危险啊!你们家属以后要注意照顾病人的饮食。”
小希一个劲地哭着道谢,我撑开墙,呆呆地跟着那个推出来的病床,一路顺着狭窄的小道走到重症监护室。朦胧中是他消瘦苍白的脸庞,睡得安详。
还好…他还在。
病房半掩着门,我靠着门框,静静地看着几步之外的护士给他输液,忽然就不敢走进去。
那么近,又那么远…
小希刚才在我旁边说的话,还像针一样扎着心里的某处,隐隐作痛。
“陈怡?我没告诉她啊,我哥上个月去她们家悔婚了。”
“你怎么会不知道?我以为是你…”
“我哥回来以后就老是熬夜加班,也总不吃饭。我每次去他家,冰箱里看到的全都是酒…”
“桃子姐,你们到底怎么了啊?”
是难以置信多一点,还是心痛欲裂多一点?
护士走过来对我点点头又往外去了。苍白的房间里,默然沉寂。输液瓶里的一滴一滴,自顾自地在数着时间。
我曾经以为我一无所有,却不知我错过了什么。
我们,到底怎么了…
真相
假装了解是怕,真相太□裸,狼狈比失去难受。
——《我怀念的》
最后小希还是通知了陈怡,她赶来的时候李承还在沉睡。她像失了魂一样静静地坐在病床前,平时灿烂的笑颜此时就像枯萎凋谢的花。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陈怡,我用手搭上她的肩,轻轻安慰说:“医生说没事了。”
她抬起头来挑挑嘴角,我猜她应该是想冲我微笑,只是那个表情实在太酸楚。
怎么不是呢?即使婚约不再,她还是陪了李承那么多年。
她会有这样的表情,是有多爱,是有多痛?
良久,她站起来,“梓芫,我们聊聊吧。”
走到一片草坪,她停住。夜色已经暗了下来,也给她染上一层黑雾。
“你已经知道了吧,我跟他分手了…”
“不对,嗯…”她略偏着头作思考状,又笑了两声,“是我单方面被抛弃了,呵呵。”
面前的她兀自絮絮地念着,强颜欢笑。那个曾经一脸无邪在我耳边唧唧喳喳的陈怡不知哪里去了。
我点点头,不知该说什么好。
曾经以为我希望亲耳听到这样的消息,却在她亲口说出来的时候,心里猛地一颤。
居然,那么难受…
“你知道吗?”她看着远处,唇角微微勾起,像是陷入美好的回忆。“我大三那年,一个下着暴雨的晚上,他突然就出现在我家门口,全身都淋得湿透了,然后他跟我说,‘我喜欢你,我知道你也喜欢我,那我们交往吧’。当时雨太大了,我都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是高兴得都说不出话了,就一个劲地点头。”
“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他后来还是一直冷冷清清,那么多年都是一样。我本来以为他就是这样的扭捏,可是我明明就发现他有很温暖或者很难过的表情,有时候是对着一张照片,有时候是对着一幅画,有时候可能是一本书,可惜都不是对我…”
“后来到毕业的时候,我好像慢慢地明白了一些事情,可是还在安慰自己,想说时间久了也许他就会接受我习惯我,可是我忘了,要习惯,之前十多年就该习惯了…”
“然后这几年我就一直做梦,直到上个月。上个月他突然跑到我们家来,就像四年前说交往的时候那么突然,说他不能跟我结婚。当时我爸爸也在,他说了一句让我莫名其妙的话。他说‘伯父,你要撤资,我也不在乎’。”
“我明知道我不想去探究背后到底是什么答案,但还是忍不住问了我爸爸。我爸爸憋了半天才地告诉我说,大三那年,李承家里的生意出了点问题,正好伯父又得了癌症。我爸爸…就跟他说,可以借钱给他们家周转,又暗示他说条件是…”
“其实——其实我爸爸人很好,他应该只是随便说说。如果李承没答应的话,他肯定也会借钱的…”
她说着说着,终于掉下眼泪来,一开始她还用指腹轻轻擦去,可到后来,擦也擦不及。
她叹了一口气,远处的目光转回到我的脸上。
我想我的脸一定比她的更糟糕,她一句一句地说,我一句一句地听,心脏像被人狠狠地揉着,隐约有第一滴水珠流到我的下颚,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完全止不住,直到眼前的她朦朦胧胧。
“梓芫,霸占了他那么多年,对不起。”她抽泣着说了最后一句话,“现在…还给你。”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走回病房的,天已经全部暗了下来,差点找不到正确的方向。护士说病人已经安全了可以放心,明天再来,小希也叫我回去休息。我不想走,却又害怕万一他醒了要怎么单独面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