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城□有四家大粮商,如今已有两家迁走了,他们在凉州的仓库和粮店都被我买了下来!李贵来便是告诉我,这两处地方盘下的很顺利,两家的东家和掌柜都急着想要脱手,所以价钱也十分便宜。两处粮仓及米店,一共花了不到一千两!”
“别人都想走,偏你要留!”方氏蹙起眉,“我一个妇人,自然是不懂你在外面的那些事。但那里那副景象,你就算盘下来,能卖给谁呢!”
薛永年哈哈大笑起来:“夫人,您就放心吧!为夫给阿颜阿秀准备的嫁妆,定然要整个长陵都侧目!”
方氏含羞地低下头,自古为女儿嫁妆操心的都是做娘的,薛永年一个大老爷们又在这里搀和个什么劲儿。话虽如此,可心里却甜滋滋的。薛永年见她如此,心底顿时窜出了一股火,嗯,娇妻美眷,咳咳咳…不可说,不可说啊!
长陵城,这里的冬天更加寒冷萧瑟。将军府外的石阶上积了厚厚的白雪。院内的客房里坐着一个锦衣男子,虽穿得华贵,却并不张扬,尤其是那张胖脸,总是乐呵呵的,给人极好说话的印象。此人便是薛家商号在凉州米铺的赵掌柜。
赵掌柜品着热茶,思量着刚才给他带路的小厮已经走了近两炷香的时间了,这将军府的主事也该出来一个了吧。
在他那杯热茶喝到一半时,一个干练的中年男子从侧门而入。赵掌柜认得他,那是将军府的掌事管家,连忙起身:“俞掌事近来可好啊?”
俞掌事笑道:“赵掌柜,这是哪儿阵风将您给吹来了,咱们将军府可没有银子给你赚啊。”
赵掌柜嘿嘿笑着,那富态的肚子一抖一抖:“瞧您说的哪里话,我就算是再大胆,也不敢发将军府的财啊。”说着,收起了玩笑之意,正色道,“我们东家知道将军驻守边疆辛苦,这朝廷虽说每年都发粮饷,但到底是顾得了东,顾不了西。我们东家蒙将军救命之恩,一直以来无以为报,便派我来送些米粮,以报将军昔日救命之恩!”
俞掌事摸了摸八字胡:“我家将军何曾救过薛二爷?”
赵掌柜连忙道:“难道俞掌事不知?今年夏天,我们东家来凉州进香料,正巧就遇到了那帮该死的漠北人,幸亏俞老将军搬兵前来,否则咱们东家现在怕是身首异处,咱们薛家米铺一干人,都成了刀下亡魂!如此重恩,东家还有小的们都无以为报!东家知道老将军一向清廉,但这米粮不是金银,您说这大过年的,每个人吃上一碗热腾腾的白米饭,该有多好!”
俞掌事喝了口茶,将这位胖掌柜又好生打量了一番。这位赵掌柜的本事可不小,素有赵财神的称号,长陵薛家和顺堂的米铺能在凉州扎下根,赵掌柜功不可没,他可不是个做亏本买卖的人!不过将军府现在缺米粮也是事实,朝廷已经扣了一个月的军饷,如今的军饷最多能撑到明年开春,老将军正为此事发愁,他便来了,这是不是显得太巧了?俞掌事想了又想,终是道:“赵掌柜稍等,我这就去回将军去。”
赵掌柜不急,满脸笑容:“那就拜托掌事了。”
这一次,一炷香的时间都不到,俞掌事便带着笑意前来:“赵掌柜辛苦。老将军说你们东家的心意他收下了,那些米粮是城中富商见将士们饥寒,不忍将士们受苦自发送与将士的。您看如何?”
赵掌柜当然知道这是为了应付朝廷的说辞,当即道:“小的当然明白!老将军体恤将士这是出了名的!您说将士们浴血沙场,总不能饿着肚子吧。”
俞掌事又道:“老将军还说了,若多些像你们薛二爷这样的商人,哪里又会有什么无商不奸的说法呢!”
赵掌柜连连点头。
将军府后院,一个少年站在一侧,满脸不解:“父亲为何要接受这批米粮,若是那人日后以此作为要挟,向父亲讨要权势,您又该如何?”
“敏之啊,如果没有这批米粮,开春以后,你让将士们吃什么?”
“可朝廷会发粮饷啊!”少年有些气愤,他一向不喜商人参与朝廷之事。那些人最喜投机之事,墙头草说的就是他们!
屋里有些昏暗,坐在上座的中年男子坐在阴影里,有些看不清模样,可声音浑厚有力,“远水救不了近火,朝廷若是有钱,为何还要去追十年前盐道衙门贪下来的银两?!”见少年还要争辩,男子摆了摆手:“你不必说了。那位薛家二爷搜素有耳闻,虽说一介商人,但也不曾听过做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他想将自己的米铺投在我将军府的名下,不过是害怕漠北来犯没了保障。将士保家卫国,薛家也是百姓之一,咱们本就该保护他们,如今白得了这批米粮,倒显得是咱们占了便宜了。”
“父亲!”少年听着这话就觉得稀罕,哪有人这样做低自己的!他顿了顿,让自己尽量平静些,可语气中的嘲讽依旧:“儿子听说,叶侯可要与薛家结亲了!没想到堂堂叶侯,竟然也落到如此田地!竟然娶了一介商人女,说出去都是笑话!”
坐在上座的男子却没有什么激动:“叶侯管着盐道那么多年,现在是真急了吧。”
少年轻笑:“他那是活该!若不是他参了父亲一本,父亲那时又怎会被调离凉州,凉州又怎么会被漠北那群孙子给…”
“住口!”男子厉声呵斥。
少年吓了一跳,连忙低下头。过了半响,男子缓声道:“方才你娘来说,你妹妹和弟弟来信了,去看看吧。”
少年恭敬行了礼:“是。”
36三六章 情意
薛永年收到赵掌柜信时,凉州的米铺粮仓已经部分投在了将军府的名下。合上信,他终于舒心的笑了。朝廷动叶侯后他便猜到朝廷可能是没钱了,可凉州那边还在打仗,正愁钱!不巧,他薛府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银子。
与其跟着大房一股脑地与叶侯拴在叶侯身上,不如再找一个更有权势的!就冲凉州城破之际,被调离的俞将军能第一时间班师前来,他便相信这位俞将军很不简单!商人好赌,他薛永年便要赌一把大的,纵使日后朝廷要将俞老将军再次调离凉州,那时他只需将自己粮仓的米粮伪装成军饷,拜托俞老将军一道带走,既安全又方便。以俞将军的为人,他也不会贪图这笔粮食,况且那时,薛府和叶侯也结了亲家,撕破脸,对俞府也没好处!
这个法子,薛锦绣当日也想到了——既然米铺不能撤,就只好找一个有能力的来保护米铺,他们交点保护费也就是了。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便宜爹事后连新加的叶侯府这个不定因素都后来加进去了。一旦俞将军真的想要动薛府的粮食,薛永年就会玩一出借力打力。不行,她得跟自己便宜爹好好学个几招,也好日后防身!
薛锦绣偷偷凑着脑袋看薛永年桌上的书信,心道:都说无商不奸,便宜爹果然厉害!薛永年见女儿盯着书信入迷了,不由道:“阿秀再看什么?”
薛锦绣一惊,连忙道:“这几日赵妈妈在教阿秀认字看书呢。”
“嗯。”薛永年今日帮方氏看孩子,薛锦颜在小厨房学厨艺自然不必他费心,主要的是看住薛锦绣,不要让她去雪地里疯闹。薛永年想了想,决定跟上次一样,将薛锦绣带到书房来。反正小阿秀一向乖巧安静,不会打扰到他。给她些小玩意就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玩,多听话的娃娃呀,真不愧是他的闺女!薛永年美滋滋地想着,顺带又将自己暗暗夸了一番。
不多时,薛锦颜端着一碟子点心来了,放在薛永年书房里的小圆桌上:“爹爹,快来尝尝女儿的手艺,这可是女儿跟张大娘新学的点心,桂花糖蒸栗粉糕。”
薛永年闻着香味就觉得空气里都散着甜甜的味道,用筷子夹了一小块放进嘴里,顿时眯起了眼:“阿颜啊,这是不是太甜了?”赶紧又喝了口茶。
薛锦颜蹙起眉,目光移到一旁跟桌子差不多高的豆丁身上。薛锦绣默默咽下口水,胆战心惊地爬上椅子,伸出筷子,飞快往口里塞上一颗,猛地咽下:“好吃!阿姐做的真好吃!”
“真的吗?”薛锦颜眉开眼笑。
薛永年赶紧道:“这样的甜味儿点心小孩子应该都喜欢。”
薛锦颜笑道:“那我多做些,给俞姐姐也送些去。”
薛锦绣正要阻止,可惜已经来不及了,薛锦颜又一阵风的旋了出去。——俞淑君同学,请节哀。
去冯府时,薛锦绣是抱着一种大义灭亲的壮烈心情去的。真不知她姐姐为何对糖那么的执着,这碟桂花糖蒸栗粉糕,其实应该叫做桂花糖蒸汤粉糕!众人都知道这是薛锦颜第一次下厨做点心,也不忍心打击她。可是在她那么热切的目光下,又实在是不想再去吃第二块,正当俞淑君觉得头如斗大时,冯意来了。
“表哥?!”俞淑君忙起了身,“快过来,阿颜妹妹今儿带了点心来,你也来尝尝。”最好是把剩下的都吃光。
薛锦颜见着一个陌生男子来,有些不好意思。收起了方才盯俞淑君他们的目光,微微低下头,端庄地坐在哪里。
冯意见又是这位薛府小姐,心中有些高兴。上次听她吟诗觉得那声音好听,后来见着真人又觉得这位三小姐长的十分漂亮,毕竟人们对美的事物都是喜爱的,如今美人下厨,怎让人不高兴呢。
薛锦绣战战兢兢地看着冯小哥将栗粉糕夹入嘴中,——完了完了,她姐姐的美好形象要彻底破裂了!
“人间尽有如此美味!”冯意赞叹不已,“我原以为颜妹妹饱读诗书,没想到厨艺竟也如此精湛!如此珍馐佳肴,想那神仙也愿为人间饕餮客。”
不是吧…薛锦绣一脸囧样的看着冯意——大哥,你拍马屁也要有个限度啊!
薛锦颜却是被彻底鼓励了,也不顾什么大家闺秀的礼数,抬起头一脸欣喜地看着冯意:“真的吗?”
冯意用力点点头:“我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点心。”
薛锦颜道:“我用了桂花糖,里面除了栗子粉,还搀了一些栀子花。用清酒酿过,甜味儿更重些,却不涩口。”
“妹妹真是蕙质兰心,这样的做法怕是也只有妹妹这样的仔细的人才能想得出来。”
薛锦绣默默望天——二位,你们这样真的合适么?!
“表哥打小爱吃甜的。”
“咦?”薛锦绣诧异地看着身旁的安哥儿。
安哥儿淡淡道:“表哥爱吃甜食。”
“呵呵,呵呵呵…”薛锦绣哭笑不得,“这可巧了,我姐姐做什么吃食都爱放糖。”说着,不由问道,“你呢,你喜欢吃什么?”
安哥儿一愣,默默看着她。薛锦绣被看的有些奇怪,不由低头看了一下自己——没什么特别啊。
“阿秀喜欢吃什么呢?”安哥儿反问道。
这还是安哥儿第一次主动问她话,薛锦绣颇有些激动,难得这位一直耍酷的小哥儿说话了,赶紧回道:“我其实也喜欢甜甜的,但是不像姐姐那样喜欢那么甜的,我喜欢糖醋鲤鱼,糖醋排骨,还喜欢甜中带辣的。甜辣汤你喝过吗?他们总说我是个怪口味,可你不觉得其中辣子里加点甜儿味更好么?”霹雳啪啦说了一大堆,薛锦绣后知后觉地发现好像是她先问的安哥儿吧,不由笑了笑:“你还没说你喜欢吃什么呢?”
安哥儿看了她一眼,不紧不慢道:“我不挑食。”
那厢薛锦颜和冯意讨论了一大堆关于糖的事儿,两人越谈越投机,听得俞淑君都觉得是不是这糖放的太多了,腻歪过头了吧。
“来而不往非礼也,我这儿虽然没什么吃食,但到底还是有几样拿得出手的点心。那小厨房里的糖蒸酥酪我吃着还算合口,不如妹妹带一些回去,试试口味。”冯意也不等薛锦颜点头,直接吩咐的丫鬟让厨房现做。
薛锦颜见他这模样也知道不好推脱了,只好道:“本是来给俞姐姐送点心的,这下好,又打了一次秋风。”
俞淑君道:“有人愿意,那就打着呗。”
薛锦颜瞪了她一眼,脸上红的好像被胭脂染过似的。
冯意也瞪了表妹一眼,知道那话说出来有些不合时宜了。他起了身:“妹妹们自然是有些私房话说,我便不打扰了。”说罢,又将安哥儿给拎了出去。薛锦绣见安哥儿那副不情愿的样就想笑——小子,你也有今天!
待那二人走后,俞淑君饶有兴致地打量薛锦颜,薛锦颜被她看着心里毛毛的,立刻拿起帕子掩了脸:“看什么,我是多张了眼睛还是多张了嘴巴呀?”
俞淑君似笑非笑的点着头:“啧啧,怎么那人一走,你就变得这般牙尖嘴利!”
“你说什么,我可听不懂了,明明是姐姐先招惹的我。”
“一个爱做的甜的,一个爱吃的甜的,嗯…”
“姐姐!”薛锦颜是真的听不下去了,“不过是一吃食,这天下爱吃甜的多了去的,有什么好奇怪的!”她虽然早熟,可在这方面绝对没有俞淑君这般胆子大,这种话是能随便说的吗?
俞淑君也知道玩笑开得有些大了,忙道:“你也知道姐姐有时候说话不走脑子,妹妹莫怪罪!”说着,又将屋里的丫鬟们都看了一眼。
这屋里的丫鬟都是贴身伺候小姐的,各个都是小姐们身边的心腹,自然知道方才那番话不能外传,各个眼观鼻,嘴观心。
薛锦颜却是有些恼了,她可不想只是出来走走,就惹了这种传闻回去。她虽然是商人之女,但也注重名节。俞淑君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她是知道的,也不愿多怪罪她,笑了笑,便当方才一事没发生般过去了。
“颜妹妹怎么突然走了?”冯意看着自己手中的食盒,有些纳闷,“这盒糖蒸酥酪她还没带走呢。”
俞淑君笑的勉强,怎么也不能告诉他自己方才的口误,只好编了个幌子:“薛府规矩大,东西带回去都要被府里的嬷嬷们检查一番。想来,是怕麻烦吧。”
“这样啊…”冯意有些失落,“那下次妹妹去薛府时告诉我一声,我让厨房再做一份。”
俞淑君道:“我看不必了吧…薛府家大业大的,难道还做不了这盒酥酪?不如下次我请她来吃茶,再让厨房做这点心当茶点,你看如何?”
“这倒也是。”冯意抿着嘴,拎着食盒走了。
37三七章 生产
眼见着快要过年了,各铺子里以及郊外庄子上的银钱米粮都收了上来。纵然平日里商铺大多是薛永年在打理,但到了年底,大房三房也是要来帮些忙,至少要督促着自己负责的铺子不要出什么岔子。兄弟三人虽时有摩擦,但大体上感情还算可以,就如所有大户人家的兄弟一样,至少当着面不会互相拆台,偶尔还能说上几句似真非真的真心话。
薛大爷这一年来算是上半年过的苦哈哈,下半年咸鱼翻了身。官也升了,女儿也高嫁了,自己这个长房嫡子也做出了应有的表率。又见两个弟弟,二弟老实肯干,三弟虽说有些贪图享受,但也还算安分,顿时生出一种大家长的感叹,豪气道:“自从入了冬,大家也都猫在屋子里不肯出来。难得今儿咱们兄弟三人聚在一起,不如找个地方喝上一杯,咱们好好聊聊!”
薛大爷如此盛情相邀,两位弟弟自然不好推辞,各自遣了小子回院说一声,也就是了。
年关将至,男人们的应酬多起来属于常事。方氏得知后也只是点点头,继续盘点着自己陪嫁庄子上收来的银钱。自从大房薛锦瑜定亲后,她便开始盘算薛锦颜的嫁妆。银钱类的倒是不急,每年都会拨出一部分攒着。主要是那庄子需好好寻摸,毕竟收成好的地皮轻易不外卖,得花时间让人盯着。还有打家什的木头,南边儿那地方的好木头多,也要开始让人留意了。
薛锦颜见方氏如此辛劳,颇有些过意不去,轻声道:“女儿才多大啊,这些且用不着呢。”
方氏放下手中纸笔,回道:“官家的嫡出小姐们嫁妆都是打生下来就开始备着了,从头到脚,连寿衣和棺材板都是嫁妆里的。咱们虽然比不得她们,但也不能次了去!都说嫁出去的女儿如泼出去的水,一旦出嫁,除了依靠自己的夫君,剩下的便是这嫁妆了。那是女人后半辈子的依靠,说句大白话,手里有粮,心里不慌。这手里有了银钱,在夫家的日子也能好过些。小到吃不惯公中菜色想要自己添几样,大到置办地产,都得靠这嫁妆。”
“娘…”薛锦颜听得心里发酸,“女儿才不要嫁出去,就这样一辈子陪着您。”
“胡说!”方氏搂着她,温和说道,“每个女人都有这么一遭。只要你把自己过得快快乐乐的,娘也就高兴了。”
“嗯!”薛锦颜默默握紧了手,发誓日后一定要更加懂事些,让方氏少操些心。这厢母女二人正感动着,突然听到几声“啪啪”的清脆声响。寻声望去,屋子里温馨的气氛顿时消散一空——薛锦绣小朋友,你在做什么呢?
正埋头研究算盘的薛锦绣突然感到两股炙热的目光注视着自己,连忙抬起头,愣了几秒后,果断露出无耻又谄媚的笑容:“呵呵…”
赵妈妈方才一直盯着薛锦绣,连忙道:“夫人,绣姐儿怕是想学怎么打算盘吧。”
不等方氏回应,薛锦绣将那算盘拿起来晃了晃:“噼里啪啦好听。”
方氏无奈笑道:“让你学规矩就仿佛是活吃了你,这些个最令人头疼的算术之法你倒是感兴趣。”
薛锦颜也蹙起了眉,她顿时想到当初学着看账本,打算盘的日子了。这些东西真是当时听着若有所思,过后便是云里雾里,一连学了好多天,连个门儿都入不了。女红,厨艺,诗书琴画与它比起来,简直不堪一提。
薛锦绣嘟起嘴,一副‘我就是对它感兴趣了我就是要学,你能拿我怎么办吧’的无赖模样看着方氏。薛锦颜笑道:“既然阿绣对这感兴趣,那就学吧。”想了想又补充道,“到时候学不明白可不准哭鼻子哦。”
女儿要学东西,方氏自然不会拦着。赵妈妈对算术之法不算精通,倒是一直替方氏管着账本儿的吴妈妈是个算盘老手,便遣了吴妈妈去教她。方氏看着薛锦绣跟着吴妈妈到一旁打算盘那兴高采烈地模样,心里有些嘀咕:“这孩子倒是渐渐明白事儿了,可怎么总喜欢上一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儿呢。”又想着阿绣本来就与普通孩子不一样,如今喜欢的东西虽有些奇怪但也不至于匪夷所思。方氏想及当年自己有个远亲家的小孩儿,自幼就喜欢蹲在花坛中下面数蚂蚁,对比起来,阿绣不过是喜欢听算珠噼里啪啦的声音,倒也不显得奇怪了。
吴妈妈本以为薛锦绣不过是一时兴起,谁料到了下午,这小丫头竟然带着笔墨纸砚来了她的住处。惊得吴妈妈连忙从椅子上起了身,直哎哟道:“我的小祖宗,这样大的雪,您怎么自个儿来了。”又往屋外嚷道,“丫鬟呢,怎么没个人来照看着?”
薛锦绣竖起手指嘘了一声,小心翼翼道:“琼枝她们趴桌上睡着了,我昨晚睡饱了,今儿却是睡不着。想着早上妈妈只说了一半儿,剩下的一半儿还没说呢,我就来了。”见吴妈妈还是那副瞪眼的模样,薛锦绣抿着嘴唇,被寒风吹红的小脸上一双大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她,央求道:“好妈妈,可千万别跟夫人说,不然阿绣又要被罚了。”说着,伸出小手低着头揉了揉眼睛。
吴妈妈早年有个女儿,可惜生下来便是体弱多病,六岁的时候便夭折了。如今见着年岁相近薛锦绣,一时间也心生怜悯,语气软了下来:“小姐以后可不能再这么冒失了。若想学珠算之法,遣了丫鬟来喊一声就成,老婆子腿脚还算利索哩。”
“嗯!”薛锦绣用力点头,却露出一丝不信任地小眼神瞅着吴妈妈,伸出自己的小指头:“妈妈得答应我,不能告诉其他人。拉钩!”
吴妈妈被她逗乐了,弯下腰,疼惜道:“好好,咱们的六小姐现在还在屋里午睡呢。”
“嘿嘿…”薛锦绣得了承诺,连忙将笔墨放在桌上,摊开一个小册子,里面的字字歪歪扭扭,却是记着早上吴妈妈所说的珠算口诀。
吴妈妈见她准备的如此周详,也就将算盘拿了出来,手把手教她如何运算。薛锦绣故意让自己学的很慢,许多地方纵使明白了也要问上数遍。可即便如此,吴妈妈依旧十分惊奇——没想到一直被府里视为愚笨的六小姐竟然如此好学!学的慢不要紧,问的多也无妨,关键是这算术之法本身十分枯燥,纵使是薛锦颜那般有耐性的小姐,听了三遍后都要停下来歇一阵子,而薛锦绣虽然学得慢,但看她的模样丝毫不觉的学的无趣。
有个好徒弟,做师父的自然教的也起劲了。不知不觉过了一个时辰,薛锦绣连忙收拾了纸笔,有对吴妈妈再三嘱咐:“阿绣不想挨手板,妈妈一定要可怜我。”
吴妈妈笑道:“行啦。你若再不回去,不用我说,整个院子都知道六小姐偷溜出房门了!”
薛锦绣呵呵笑着,拎着小篮子一溜烟的跑了。吴妈妈跟着出门,不由嘱咐道:“慢些,别摔着了!”直到那小身影拐过了回廊,这才安心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