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听见厨房里的嘈杂,赶紧过来解围,一手一个将舌战中的父女二人拉出了门,“你们这桩无头官司上外头扯去行不?还让不让人干活了?!一个个老大不小的人了,连个正形儿都没有!”
厨房的顶灯明亮而温暖,鲁半半听着客厅里传来的吵嚷,一边刷着碗,一边微微地笑。
老妈则倚在门框上叫苦连天,“你不在家呀,我就成天听着这两个人在家里吵吵吵,吵吵吵,都快烦死我了。这两个人怎么一辈子都长不大呀?”
鲁半半但笑不语。怎么能让她相信,这吵吵闹闹听得惯了,一时听不见,总觉得怪冷清的。
客厅里依然吵闹不休,门口的老妈倒是突然安静下来了,定定地看着她,眼里藏不住一丝担忧,“丫头啊,你那伤咋样儿了?”
“妈,你就放心吧。医生说了,这种小伤没啥大不了的,养上一个月就好了。而且我们领导批准,我这算工伤,医疗费用全报销,还有一大笔赔偿金呢。”
“唉!钱不钱的算个什么,伤筋动骨的,可别落下个什么病根儿啊。伤在这个地方,以后结婚生孩子啥的,不会有啥影响吧?”
鲁半半手里慢了下来,一双眼看进水槽里。“妈,其实我觉得,如果不结婚的话,一个人自由自在的,也挺好…”
老妈半晌默然,许久才悠悠地开口,“丫头啊,我们当爹妈的,啥都不想,啥都不图,就盼着自己孩子好,一辈子开心快活,没灾没病。你要是觉得不结婚好,妈也不使劲拦你。只说一句,你自己可要想清楚了:最要命的是后悔这两个字,怕就怕你以后后悔了,啥都晚了。”
一辈子不结婚,没啥好,也没啥不好,端看你的际遇如何。时来运来命来,人力之微,怎么敌得过造化之功。
老妈从厨房离开时回头看她一眼:“丫头啊,你不是有啥心事吧?”
她只是浅浅地笑。“我不是向来没心没肺地活着嘛,能有啥心事?”
回家的日子很舒心,回家的日子很祥和,回家的日子什么都不用想,一家人围坐在屋里嗑瓜子,看电视,打扑克牌,处处暖意融融。
客厅里的沙发上,姐姐还在口沫横飞地追忆自己的旧年情事,听得兴起,鲁半半暗地里地拉着姐夫对这段历史做进一步考证。
“姐夫,你当初怎么就喜欢上我姐了呢?”
姐夫摸了摸后脑勺,憨直地笑着,“你姐那时候吧…挺仗义…”
“这是个人崇拜?”
“哎呀,反正吧…就是喜欢了呗!嘿嘿…”
“我姐还说你那时候哭着求她来着,是真事儿吗?”
他脸色一窘,笑得愈发不自然,“那个时候,你姐不说我年纪比她小要跟我分手嘛…也不知咋回事儿,这眼泪就跟止不住似的哗哗往下流…嘿嘿…”
掏心掏肺的喜欢,若是撞上一堵冷墙,就变成了撕心裂肺的疼。
白天里笑笑闹闹,时光荏苒。到了晚上夜深人静时,偶尔也会在心里留上那么一条窄窄的缝隙,让那个影子悄悄地潜进来。疏淡的脸,幽怨的脸,别扭的脸…轮番上阵,纵有丹青妙笔,难画难描。
一天,两天,三天…心上的缝隙越来越阔,不堪缝补。
不知过了几天之后的某一天,手机铃声大作,显示一个熟悉的名字。接起了电话,心里像开了锅的热汤,咕嘟咕嘟沸腾个不休。
电话那头传来低沉的声音,短促而清晰。“鲁小姐。”
沸腾的热汤刹那间凉透。“哦,阿昌啊…”心里一顿自嘲,本来就是阿昌的号码,自然就是阿昌打的电话,自己躁动个什么劲儿。
电话那头的人素来不多话,今日话却特别多,寒暄没几句就开始往那个人身上扯。
乔先生他啊,最近胃口不太好,楼下餐厅送上来的饭菜吃了没几口就撂下了刀叉。
乔先生他啊,最近睡眠也差,常常一个人独坐到深夜还不去休息,眼睛下面都开始有了两道深暗的青色。
乔先生他啊,那日问我要去了你的手机号码,过了两天又黑着脸找我,责问我给他的号码是不是错的,怎么打了好几天都没人接听?我料想,你必定是不知道他的号码,上次你曾经说过,陌生的号码你从来都不接的。我跟他说,那就用我的手机打吧,你见了我的号码一定会接的。却没想到,他的脸越发黑了,气冲冲地走开,一整天不跟我说一句话。
最后的最后,要收线的时候,又淡淡地添上一句,“鲁小姐,若是再有陌生的号码打过来,麻烦你接一下。”
手里攥着手机愣愣地回忆。是了,前几天全家人围坐在一桌打牌,正在兴头上的时候手机铃就响了一阵,惹来姐姐一顿高声斥责,“我说小妹儿啊,这么多年你这不接电话的毛病怎么还没改过来呢?它老这么响着,你就不觉得烦啊?”
还有那天晚上,万籁俱寂,更深人静的时候也响过一阵…那天中午,帮老妈包饺子的时候,也响过一阵…
冥冥中有无形之手把命轮排定,注定要错过,不知是她的幸运抑或不幸。
从那日起,开始习惯把手机时时带在身边,上厕所时也不例外。
30、空白短信
手机就像哑了一般,一连几天没有动静。
双手掬了捧凉水使劲往脸上拍了半晌,抬起头来,镜子里一脸水湿,两眼迷茫。
连自己都看不下去了,真是个没出息的样子。
除夕那夜,拜年短信挤爆了收件箱。一封一封地看,一封一封地删,删到手指酸软,头昏眼花。眼一花,就什么都瞧不见,连短信里的内容也瞧不见了…
…慢着!
她生生地止住了那根即将要按上删除键的手指。再看一眼那号码,陌生地毫无印象。揉了揉眼仔细地瞧,这才知道,非是她眼花瞧不分明,实在是这短信里本就空无一字。
陌生的号码,空白的短信。怔怔地看了半晌,仿佛执拗地非要在那一片空白里看出千百行来。第二日天大亮,晨起时,手机还攥在手里。
隔日,又来一条短信,同样的号码,依然陌生,依然空白。默默地保存下这个号码,却在手机提示输入联系人名字的时候犯了难,愣了许久,才下指如飞,一通噼啪作响,打出三个字——梦里人。
如此累积,收件箱里日渐充盈。
第六日,心里满满地好似要溢出来。
当天的餐桌上她咬着筷子开了口,声音平静如秋湖,波澜不兴,一双眼却是紧盯着碗里的米饭不放:“我想明天去买票了。”
对面的姐姐听见了,顷刻间抖擞起一身炸开了的毛:“正月十五还没过就要走哇?!这年还没算过完呢!”
鲁半半吞了口米饭,目光依然垂视着面前的饭碗:“该走了,公司初七就上班了,请太多假不好。”
“这一年就回来一趟,才待了两星期就走?你这是回家来了还是旅游来了?”老爸也在一旁加入讨伐阵列,这两人立场如此一致,很是难得。
“人家过年都只能在家待一个星期,我都待了半个月了。再说,总是要去上班的呀。”
“你下飞机那天还跟眼前头的事儿似的,怎么转眼这就该走了呢…”姐姐撂下筷子,炸开了的毛变成无精打采耷拉着的毛。
满桌子的人骚动不已,仍在闷头吃饭的只有鲁半半一个。
良久,老妈不紧不慢地开了腔,“都别咋呼了,她要走就走吧。三儿啊,你跟圆圆明天开车带你小妹儿买票去吧。”
餐桌上原本热烈的气氛开始由浓转淡,由浅而无。任它浓油赤酱,鲜香甘厚,总是讨好不了失去味觉的舌头。
老妈帮着她把行李一件一件地往手提箱里收拾,榛子,松子儿,木耳,绿豆,满满地装了半箱子。低头时,几根银发在透窗而入的日光下闪着熠熠的光。鲁半半移步到她身后一把抱住,脸颊贴在背上,轻声道,“妈,对不起。”
交叠在前面的手背上感到一阵轻轻的拍打,缓慢而郑重。
“妈,要不我不在南方待着了,辞了职回家来找份轻闲的工作,陪你和爸爸,好不好?”
“说啥呢这是?等我们老了,有用得着你伺候的时候,现在上赶着干啥?”老妈一哂,“赶紧回去吧,该干嘛干嘛,只要你好好的,比啥都强。”
鼻腔里有些酸意,来得甚无道理。
正如老爸所说,她这不像回家,更像匆匆过客。才下飞机,又进机舱。四个小时的路程,由北向南,由冬入春,由漫天冰雪到灿日烈阳。一路奔波劳顿,却是为谁而忙?
飞机甫一落地,便急不可待地开了手机。收件箱里八条空白的短信次第排列,一片肃穆,庄重地像那个圣诞树般笔直挺拔的影子。
那个…圣诞树般…笔直挺拔的…影子?!
脚步渐凝滞,目光渐晦涩。
远处,那人群中昂然而立的,分明就是…分明就是…George!
原来,这些天来,从心里那个不堪缝补的缝隙里长出来的,把整个心溢得满满的东西,叫做相思。
脚步只凝滞了刹那,她便开始飞奔。
原来,老爸身上流淌的感性因子也是遗传了给她的,此刻从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突然涌出来,无休无止,一时间无法控制。
远处的人发现了这边奔跑的身影,一双眼穿越人海,直直地瞪过来。幽深的眼越睁越大,几近眦裂。讶然微张的口一动,她便知他定是在喃喃地低唤她的名字。
无限欣喜,脚下的步子跑得更急。只晓得要跑,恨不能下一秒就站在他面前,之后要说什么要做什么却全然不知。
她带着粗喘站在了他面前,却未来得及说上一个字。
一阵香气从身旁骤然掠过,风一般的窈窕身影越过她猛地扑进了乔治的怀里。
“嗨,George!我的宝贝儿!见到你真开心!”两记香吻一左一右印在他的脸颊上。
鲁半半错愕地立着,呆呆地像根木头桩子,看乔治分了五成心思应付怀里的女子,仍不忘恋恋分几束注视的目光向她瞅过来。
那女子终于发现了他的异状,转头看着呆若木鸡的鲁半半:“George,她是谁?”
乔治要开口,唇刚动了一动,却被鲁半半抢了先。
“乔先生您好!”躬身一礼,神情动作里,恭敬与客套做足了十分,“居然在这里碰到您,真巧!呵呵,没什么事我先走了,您忙着,再见!”
再不敢看他越来越青白的脸,拔足而逃。仓皇中拦下一辆出租车,坐在车里犹自心魂不定。
真没用,竟然还是逃了。
回到自己的小窝里,忙不迭地开始收东扫西,除尘净几。半个月不在,竟然厚积了一层灰尘,打扫起来颇费了一番功夫。然后去菜市场采买食品,然后吃晚饭,然后天黑…
一个人的夜晚,看看电视也就打发了。电视里的相亲节目正播得红火,据说成功者不少,不如哪天也去报个名试试?
困了,那就洗洗睡吧。没有舒适的按摩浴缸,淋浴也不乏惬意,况且还节水省煤气。
正要往浴室里走,手机铃声大作。看着名字愣了一愣,旋即接起。
“阿昌啊,什么事?”
那边的人还是那副简洁利落的调子,“他上去了,你记得开门。”
急忙跑到窗边往下望,果然见一辆黑色的汽车停在楼下。无缘无故地慌了手脚,两眼盯着房门不知如何是好,若是门铃响起,该在它响第几声的时候将房门开启?又该摆出何种表情迎客?迎进门来张口第一句话又该说什么?顿失主张。
门铃未响,门却开了。
直到那挺拔如圣诞树般的人站在面前,她才回神:早先进屋时,竟然,忘记顺手闩门,白白叫他看去这一脸纠结的模样。
夭夭灼灼的桃花树旁,幽深的眼里落满星辉。“你在等我?”
“我…”
才开口,就被拉入怀里,紧紧地,透不过气来。
偎在他胸口,鼻间萦绕一丝酒气,“你喝酒了?”
“嗯,今天我妈回来,外公给她办欢迎宴会,就喝了些。我妈,就是今天你在机场见的那个。”
“哦。”淡淡地应着。根据年龄和相貌,其实不难猜想。
脸颊在脸颊上轻轻磨蹭,“今天在机场,你跑到我跟前的时候,想跟我说什么?”
“就…我说的那些啊…”语气里闪闪烁烁。
“撒谎!我知道不是…可是你又逃了,我很生气。你回家过年的时候,我打了好多个电话给你,你却不接,我很难过。从来没有发过短信,也不会用手机打中文,摆弄了半天打不出一个字来,最后只好发了空白短信。Joy,你收到时,知道是我么?”
她呐呐地说,“不会打中文,怎么不用英文?我又不是看不懂…”
“可是那句话,我只想用中文说给你。”
“…什么话?”此言问出口,带几分怯意。
“I miss you。”他深深地埋首发间,施展摄魂之术,“Joy…我想你。”
诚然,这三个字用英文说起来太轻飘,只有用中文才显得够隆重。中间的一个“想”字,语调里有落势,有起势,百折千回,下落时似能低叹进人的心里,再折起时又勾起听者一缕情思,满腔泛滥。
她闭了闭眼睛,抓在他腰侧的双手缓缓向后环住,似低叹,又似沉吟。“我也是。”
亦不过三个字而已,却似字字带着千钧之力,重重地砸进心坎儿里,落地之处,生出十里桃花,一片缤纷,无尽惊喜。
“Joy…”热闹的桃花树下,有人低头一声轻唤。
“嗯?”才要抬头看他,唇就被封住。
一番温柔缱绻,胜过桃花的万般绮丽。
作者有话要说:我…昨天晚上…就写了这么点…(抱脑袋)
我知道又要挨鞭子了,你们…你们…下手轻着点…
表往手上抽,晚上还要码字…明天…明天补回来还不行嘛…
我无限悲摧地预料到,今天我会被抽打得很销魂。本年度读者集体鞭尸的盛况,依稀就要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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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文写到这里,也算比较完整。
如果有人不想再看下去,这里也算是一个结局啦,哈哈…干脆就叫它伪结局好了,呵呵…
大家还要不要继续看呢?要看就撒花啦…以前没打分的给我补分回来啦…喜欢抽打的继续抽打啊…哦哈哈哈哈…
31、此女凶猛
清晨,手机在响。以为是昨夜定时的闹钟,孰料竟不是。
接起,那边传来沉懒的声音,如春风在十里桃花林间低啸而过,“Joy…”
“嗯?”
“你醒了吗?”
“…嗯。”没醒也让他吵醒了,这厮总说些让人啼笑皆非的话。
“昨天忘记问你一句话。”
“…什么话?”
“你今天都做些什么?”
“今天啊…上午上半天班,然后回家休息。”
“晚上一起吃饭好不好?下了班我让阿昌去接你。”
“噢。”
电话那头似传来欣慰一笑,“那我睡了。”
顿时哑口无言。这人啊,还总做些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挂断电话,带着一脸憋不住的笑意起床。
窗外,和风,丽日,一两只啾啾的啼鸟,三五枝新抽的嫩芽,枝头春意正好。
回到公司,跟一众同事们阔别一月,久未谋面,乍见了自然免不了一场嘘寒问暖,大家纷纷拥上前来询问她的伤势,她也怡然含笑,一一作答。死党Julie与她素来交情甚笃,此番见了面更是热情似火,一把攀上她的脖子,挟持到电梯角落里叙旧情去了。
脸上带着阴侧侧的笑,爬上她肩头的手上也使了暗劲,一字一字唤她的名字,“鲁半半,你干的好事!”
同事之间,等闲不会连名带姓地称呼中文名,今天Julie开口就直呼其名,还咬着银牙从牙缝里挤出来,事情大有蹊跷。鲁半半笑道,“好说好说,助人为乐,举手之劳。不知您说的是哪一桩?”
“还能有哪一桩?那个医生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有我的电话号码的?”
噢,原来如此。她耸一耸肩膀,“唐僧动了凡心嘛,很是让人动容,就把你的电话号码给了他。我想你追求者众多,不差这一个两个,实在不喜欢的话打发了就是,也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儿。但是看你今日这副嘴脸么…倒像是在此人身上栽了大跟头,非常容易让人想入非非。”
此一言貌似戳中了Julie的痛处,虽然鼓起了腮帮子恶狠狠地瞪她,钳制住她的胳膊却是松了。
电梯正要关门上行,门缝里突然出现一个纤细的身影,匆匆而来。“等一下,等等我!”
有同事眼疾手快地把电梯门打开,让那女孩子闪身进来。
鲁半半见了,低声问Julie,“面生的很,不是我们公司的吧?”
Julie勾唇一笑,面有得色,“你们很快就会熟悉的,这是Vincent招进来的新人,接替你的工作,叫Carrot。”
“Carrot?好别出心裁的名字。”
“知道她的中文名字叫什么吗?”Julie笑意更深,“萝卜。”
“…呵,好别出心裁的爸妈。”鲁半半嘴角的肌肉有些抽搐。
“想知道她姓什么吗?”Julie脸上的笑已不能称之为笑,处处透着诡异,“胡。”
“噗——”她终于喷了。不过细想一下,倒也可以理解,能起个这样的名字,若非姓胡,那就定然姓白了。
胡萝卜小姐名字不同凡响,行事也颇不拘一格。
办公室里坐定还不到一个小时,就见她急冲冲抱着砖头厚的一本大书进了玻璃隔断的主管室。
那边的Julie看好戏看得正热烈,挂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容,伸长了脖子探头过来跟鲁半半悄声低语。“牛津语法大辞典,专门拿来对付Vincent的。怕是刚才又被V头儿从邮件里挑了什么毛病,现在抱着书进去跟他切磋去了。”
鲁半半瞥见那纤细身影昂头挺胸地从里面凯旋而出,心下无比感慨,不禁对她多看了几眼。眉目清澈,淡色头发,一张干干净净的脸。甚好,甚好。
萝卜小姐个性简单且执著,所谓得理必不饶人,上司的命令她若觉得不妥会开口质疑,上司说的话若错了她也毫不客气地反驳。公司里的老前辈们带着点善意殷殷地劝导,你才来一个月,试用期还没过,小心得罪了他饭碗不保。她无畏地撇一撇唇角,上司有错也要一视同仁,明明他说得不对,干嘛要忍?如果他真是那么小肚鸡肠挟私报复的人,本姑娘还不愿意跟他干了呢。
年轻无禁忌,胸中有对错,甚好,甚好。
其实鲁半半胸中也有对错,只不过向来顺从,向来漠然,久而久之,自己所谓的对错也就越来越淡了。总觉得跟人争一时之短长,实在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更何况是跟自己的上司呢。但此时见到萝卜小姐凯歌高奏的模样,竟觉得,一人一个活法,此般亦有此般的精彩。
毕竟是要接手自己工作的人,少不得要抽点时间去探探上司的口风。
进了主管室,轻轻在椅子上坐下。“Vincent,这段时间我不在,Carrot她适应得还好吧?”
他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来,一手摩挲着下巴,细细地想。“嗯…做事倒利落,还算细心,两三个月之内上手,应该不成问题。”
看来上司是胸襟广大的君子,并没有挟私报复的打算。她心怀稍宽慰,可以放心地开始交接工作了。
点了点头正要起身出门,却被他叫住。
“Joy,下个月巴塞罗那的展览会,我们一起去吧。”他淡淡地低下头继续看文件。
鲁半半有些怔,快要离职的人,居然还能得到出国的机会,似乎不同寻常。“不如让Carrot代替我去吧。”
“…那就一起去,她对产品对客户都不熟,你也好带着点她。”
“哦,好啊。”上司的话,质疑一次即可,两次就嫌太多了,不是她所信奉的为人下属之道。年轻人的百无禁忌,她终究学不来。
忙忙碌碌之中,四个小时的时间,也不过是一弹指的功夫。公司有一个小时的中午休息时间,同事们吃饭的吃饭,散步的散步,极为惬意。
鲁半半带伤未愈,上司特别批准她可以一天只上上半天班,半天工作做完,就可以走人了。正收拾提包,突然看见门外跌跌撞撞地进来一个人,奔着她的方向而来。眉目清澈,干干净净的脸,赫然就是刚刚去下楼吃饭的萝卜小姐。
“Joy,楼下有人找!”说出的话虽平常,脸上的表情却活像见了动物园里跑出来的恐龙,震撼到有些痴傻。
“嗯,知道了,这就下去。谢谢。”她淡淡点一点头,笑道。
萝卜见她应了,转身回头莲步轻移,没走上两步,又站在了当场,转回身来再看她一眼,干干净净的脸垮作一堆,半咬着下唇,眼里透着些幽怨。“Joy姐,我恨你。”语毕,又回头继续走,这次步子却快了不少,不多时便不见了踪影。
才结识半日就让人家心生恨意,鲁半半不胜惶恐。
出了写字楼的正门,一眼就看见高高的台阶下停着一辆闪闪发亮的黑色汽车。天很蓝,云很淡,风儿轻柔,阳光晴好,立在车旁的人黑衣黑发刀削般的脸,黑色的墨镜反射着阳光,无比安详,无比俊朗,轻易就能让人心生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