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上车的时候,余光不经意瞥见写字楼大门后一抹纤细身影一闪而过。
窝在宽大的沙发座椅里用力地用力地想,往事淡的只剩个模糊的影子,已经记不起自己少女怀春时的模样了。
岁月蹉跎到如今,见了条件相当的适婚男子,她也常常会问一句,“不如我们交往试试看?”心思还是那个心思,话还是那句话,只不过两下里比较起来,早已失却了那种朦胧的粉红色的梦幻调调。
Julie见过她那种“求婚配”的嘴脸,不屑一顾地埋汰过她,“真服了你,带着那种毫无情绪的脸说这种话,会有人相信你是诚心的才怪!”
天地可鉴,她的心24K足赤,比金子还诚。但Julie从来不信,她认为,鲁半半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自始自终只有一种表达方式——我对你没兴趣。她还说,那种故作深沉若无其事的表情更适合说这句——“对不起,你的拉链开了。”
伴着几年的沉冤不得昭雪,她便云英未嫁地蹉跎到现在。
黑衣黑发的人为她拉开车门。鲁半半下了车,站在大厦门口,抬着头艰难地仰视,向四十八楼遥遥望去,缥缈高远,如在云端。
“走,上去吧,乔先生在等着。”阿昌催促道。
“哦。”
四十八楼,没有人带领,她是上不去的。大厦有一个不对外开放的专用电梯,来来往往几次,她都见他们拿张门禁卡在电梯里的感应器上刷过,才能按下四十八楼的按钮。对她来说,那是只能出不能入的禁地。
站在公寓门口,颇思量了多时。虽然大家已经亲密如此,不复当初的疏远,她觉得还是应该顾及一下礼貌,于是便抬手敲了敲门。
然后门便开了,露出一张如花似玉的脸。“有事吗?”
她没有愣太久,垂眼看看自己身上的西装和短裙,镇定地微笑,“您好,我是楼下餐厅的职员,想问问乔先生他今晚想吃什么,好提前准备。”
“他在卫生间。”一样慵懒的眼神不着痕迹地打量她。
“哦,那我等一下再打电话上来吧。谢谢您!”
她并不经常撒谎,偶尔逼不得已撒个小谎也不容易被识破。以前是为了哄别人开心,今日呢…也是为了哄别人开心吧…
作者有话要说:呃…胡萝卜出场了…
本作者以实际行动再次证明,本作者是一个相当狗腿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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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命啊…我已经补完了…
32、关于牛扒
一身米色休闲衣裤的男人从卫生间里出来,正撞上从玄关走进来的女人。“妈咪,刚才好像听到你跟人说话,有人来过吗?”
不再年轻却依旧美丽的女人双手抱胸站在他面前,饶有趣味地勾唇一笑,“妈咪我虽然年纪大了,不过记性还没那么差。刚才那个,应该是上次我们在机场里见过的抱着游泳圈的那个姑娘。”
“她现在在哪儿?”乔治急道。
女人耸耸肩,“走了,恐怕是去餐厅了。”
他便拔腿向外跑,开门的时候,刚好听见一句话顺着穿堂风儿从身后悠悠地传过来。“看来你不仅没有遗传到你老爸的风流性子,也没有遗传到他挑女人的眼光,真是可惜。”
无暇去反驳。急匆匆地穿过走廊,尽头就是电梯。电梯门开了,现出一个孤零零的人来。
她在电梯里愕然抬头,望进一双有些焦躁的幽深的眼,再转了转脸看看电梯里显示的楼层数,依然是四十八。顿时失语,进了电梯竟然忘记按楼层按钮了。
“你要去哪里?”乔治伸手撑在电梯门上,微蹙着眉看她。
她淡淡地笑。“你妈在,你陪她吧。我去餐厅坐坐,你忙完了再来找我。我等你。”
话尾的三个字带一阵春风,抚平了他轻锁的眉头。
侍者刚端上来的牛扒才吃上一口,他便来了。偎在她身旁坐下,沙发就又下陷了几分。
她暗暗叹息,怎么不像往常般坐在对面了?要不就等她吃完了这餐饭再来。这样的脸,这样的气息,这样的人在身边,谁的心思能放在牛扒上?分明是要害她消化不良。
身边的人一把握住她的手,明晃晃的钢叉上一块刚切好的牛肉,轻易就转了个方向,送入了自己的口中。
这厮…怕是跟她在一起呆久了,烟火气沾惹了不少,连抢人食物这种下三滥的行径也学会了?
抢来的牛肉吃得香甜,他嚼着牛肉看着她,脸上渐渐地现出笑意来,轻声吩咐道:“Andy,没事你可以先出去了,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会按铃呼叫你的。”
知情识趣的俊俏侍者应了声“是”,便悄悄地退出门,连房门也默默地关好,更贴心地在门口挂了块“请勿打扰”的牌子。
房里的人叠成一个影子,呼吸相闻,脸酣耳热,从耳畔到唇角,从唇角到舌根,来来回回不知几时几刻。非要追究时间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刚刚够那块牛扒从滚烫滚烫的铁板上嗞嗞作响到浑身凉透。
鲁半半抬起手背擦擦嘴角,一边摸着自己瘪得不像样正咕咕直叫的肚皮,一边满是遗憾地看着桌上冷透的牛扒,心中无限悲凉。免费蹭来的牛扒还没吃上两口,倒是被人家吃得干净。
他也顺着她的视线往桌上瞄了一眼,懒懒地说一句,“凉了,让人再做一份。”
再做就再做吧,只是…他又贴上来做什么?照这样下去,再做十份都吃不进她的肚子里。今后须谨记,送上门来给人吃之前,自己要先吃饱。
次日上班时,萝卜小姐颇反常。Vincent再挑她什么错处,一概没了往日里如被人踩了尾巴般高昂的斗志,清澈的眉目上笼着一片惨淡愁云,让人看了惊心。时不时向鲁半半侧来一眼,二十多年来积累下来的伤春悲秋闲愁余恨一点儿都没浪费,全都打包塞在这一眼里头。
被这一眼看下去,倒是不痛不痒没什么妨碍,只是挡不住那一丝寒意从脚板心处蹭蹭地冒上来。鲁半半打了个激灵,搓了搓胳膊,抚去一身的凉意。对她微微地笑,“Carrot啊,刚才跟你讲的内容你都听明白了吧?”
萝卜小姐抬了抬眼皮,干干净净的脸,迷迷茫茫的眼。
也罢,今日逢破,不宜传道授业解惑。
十二点一到,鲁半半照旧收拾了自己的挎包准备下班,偶然抬头一扫,办公室里早已不见了萝卜的身影。
出了电梯,远远看见那个纤细的影子躲在写字楼门口的柱子后头。她故意放重了脚步,那身影未动;她轻轻地咳了两声,那身影亦未动。不得已只能走近了她身边,叹道:“Carrot呀,那个人只不过是司机兼保镖,跟我真的没什么关系的。”
那身影这才动了,却是被惊了一跳,趔趄着后退了几步,身形一个不稳,就跌在地上,咬着牙道:“Joy…你…你是说真的?”
鲁半半重重地点了点头。
萝卜这才皱着眉头笑了,身子还是坐在地上起不来。
鲁半半走出了门,挥手招来门外汽车里黑衣黑发的人,一脸谦然道:“阿昌啊,我一个同事崴了脚,能不能麻烦你先把她送医院?我会自己打的去莲花大厦,打的费回头再找你报销。”
阿昌是助人为乐品德高尚的人,想了不到两秒钟就点头答应了。看着他把那纤细的女孩子抱上车,鲁半半很欣慰。目瞪口呆地一个字也说不出的萝卜便真的成了一根胡萝卜,起码脸色还挺像的。
几乎就以为自己正过着梦想中的混吃等死的日子。
手里捧一杯咖啡,就算不喝,看着它慢慢变凉也是惬意;斜卧在沙发上,感觉到阳光晒着脸颊,就算皮肤晒得微红也是舒坦。
眼睛稍稍睁开一条缝儿,就能看见对面浓眉深目的男人,正拿着手机接听一通电话,脸上的不悦明明白白:“我说过了,每天下午和晚上是我的私人时间,不处理任何公务,有事明天上午再说。…如果事情特别紧急的话,可以找Kevin做决定。我既然大费周章地把他从美国弄回来,当然要物尽其用。我相信他完全可以代替我做出最正确的决策。…好了,不要说了,就这样。”
电话挂得甚决绝。
移步过来得也甚迅速。
身边的沙发陷了下去,他伸过脸来在她颈窝里蹭弄。
好痒!
她转头向一边躲了躲,双人座的沙发连转圜的余地都不够,又哪里够躲得开他的追逐。躲不开便只好不再躲了,他就愈发嚣张起来,绵绵密密地留下一片微红的印子,犹不知足。
“小心!…”一声惊叫刚出口,剩下的就被他悉数堵在了嘴里。
唉!手里的咖啡刚喝了一半,洒了怪可惜的。他身上的衬衫雪白雪白的,沾上了咖啡渍也怪可惜的。刚吃的那块抹茶蛋糕,还不曾好好回味一番,就叫他把唇齿间余留的甜香抹了个干净,怪…可惜的…
半杯咖啡真的就凉了。
厮磨时隐隐约约听见他低声说,“Joy,要是天天都能看见你就好了。”
好么?不好吧?她不是还要上班呢么…过了这个月,就再也没有特权,要朝九晚五地上班了。
再过了一天,Carrot也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对她说,“Joy,你要是天天都去乔先生那里就好了。”
鲁半半看着她脸上胡萝卜般的颜色,一时无语。这姑娘,消息倒是很快,不用想也知道是谁那里透出的风声。那人,不是向来不爱言语的么?
突然有那么一日,办公室的门被一大束红艳似火的玫瑰花堵住。
送花的小弟高声叫着:“请问哪一位是Julie小姐?”
屋里的某个角落很快就响起了一个尖锐的声音,震彻了整间办公室,“没有这个人!你找错了!”
送花的小弟颇淡定,从容地向着那个角落走去,把一束火红丢在她桌子上,凉凉地开口。“订花的先生说了,若有人立刻就答没有这个人,而且心虚地想要钻地缝,那么这个人就是Julie小姐无疑。Julie小姐,这束花请您收下吧。”
Julie一把扫开,“谁稀罕他送花啊?让他去死!”
送花小弟不紧不慢地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来,展开了慢慢地念:“若Julie小姐说让他去死,就说‘他死了也是你的鬼’…”
“真无聊…”
“…若Julie小姐说他无聊,就说‘没有了你,此生也只是百无聊赖’。”
“…”
“若Julie小姐气得说不出话来,就说‘晚上一起吃饭吧,他等你哟’。”
“…”
“若Julie小姐继续不吭声,就当作答应了。今晚六点,他会亲自来接你。”
“…”
“Julie小姐,情人节快乐!”小弟说完最后一句,再不停留,扬长而去。
今日居然是情人节。怎么会没觉察呢?
怀春的人们婉转着一个甜蜜的心思,藏都嫌藏不住,更遑论拿出来大声地嚷嚷了;未怀春的人们从不往这节日上头联系,柴米油盐酱醋茶,哪一桩能和这洋节扯得上关系?
于是,节日的气氛就淡了。只除了那些心里还默默记挂着的人。
下楼时,正看见萝卜捧着一个可爱的杯子递到黑衣人面前,脸上依旧是一抹浅浅的胡萝卜红,“上次多亏了你送我去医院,这个…是谢礼,请收下。”
这谢礼,送得真是时候。鲁半半悄悄地走到车旁,面含微笑,静静地看着这一场。
阿昌的眼在杯子上打了个转,转头看她;萝卜的眼在阿昌的身上打了个转,也转头看她。
鲁半半不由得尴尬起来。这…你送你的情侣杯,你收你的谢礼,都巴巴地看着她做什么?
两人目光如电,她再也不方便继续当隐形人,仿佛要是不说点什么,这僵局就无法破冰了。
于是鲁半半哈哈笑道,“杯子那么漂亮,就算不用来喝水,摆在那里当装饰品也不错啊…”
萝卜的目光这才收回去了,低着头继续晕着胡萝卜色的娇羞。
“呃…小小谢礼而已,Carrot一片好意,阿昌你就收下吧,不然她会失望的…”
阿昌的目光也收回去了,徐徐接过那杯子,淡淡道一声“多谢”。
曲终,人散,阳光依然大好,照在汽车上闪着耀眼的光。亮锃锃的汽车后视镜里,一抹纤细的影子越来越远。
33、情人之夜
是夜,街上非常热闹,仿佛全城的情侣们都出来游行般。莲花大厦地处市中心商业区,商场店铺餐厅林立,也就比其他地方更加热闹些。
早先乔治透过落地玻璃窗看街上情状,来者熙熙,去者攘攘,眼里立刻涌上些雀跃,转头对她说,“我们去街上走走吧。”十几分钟后他们便置身马路上穿梭如潮的人流中了。
精明的商家应时应景,门脸店面处处装饰着仿真玫瑰花束和粉色紫色的气球,客人络绎不绝,不论是买的还是卖的,一个个都是笑逐颜开,皆大欢喜。节日么,无非就是给人找个放纵的借口,有个借口,才能放纵而免于被责备。
前方的一对小情侣相依相偎缓步而行,女孩子在零食世家的门口止住步子,指着门口的爆米花机:“我要吃爆米花!”
哪怕一年里有三百六十四天天天唱反调,今天也不许说出半个不字。小男友欣然拖着女孩的手上前去,挑了个超大份的爆米花杯。女孩子一手抱着爆米花杯,一手勾着男友的胳膊甜甜地笑,那笑里的甜味化开,抵得过这辈子吃的糖。
“我也要吃爆米花!”身边有人如是道,慵懒的调子和那人如出一辙。
鲁半半扭脸去看,正是乔治的母亲大人。唉——
当时两人刚刚商量妥当,一起出了门。刚按了电梯要下楼时正好见这位母亲大人开了电梯门出来,满身华贵,气度雍容,优雅的谈吐中冒出句颇悲怆的话来:“George,你带着女孩子出去风流快活,不管我这个孤零零的老太婆了是不是?”
谁敢不管?这不就带着一起出来了么?
扭头看了看,站在母亲大人外侧的乔治正双手插兜,目光向她这个方向瞟过来,一脸的搞不清楚状况。她便醒悟了,急忙一溜小跑奔到爆米花机前,拣了最大的一筒。当初在人家面前冒充餐厅员工的是她,鞍前马后做这些细琐活儿的自然也逃不了她。
行了一阵,母亲大人停步不前,“我饿了。”仿佛刚才捧着爆米花吃了一路的不是她。
鲁半半看看右边的烤肉店,又看看母亲大人足下的三寸高跟鞋,立刻从不知哪里冲上来一股子伶俐劲儿,奔进店里抢在一众人前头霸下一张四人座的台位。人头攒动的烤肉店一隅,卓然的男子,优雅的贵妇,比那些满屋子飘的肉香味儿还惹人馋。
母亲大人扫了一眼手里的餐单,淡淡向她道,“喂,这些我没吃过,你点就好了。”
乔治接道,“妈咪,她有名字,不叫‘喂’。”
母亲大人撇一撇嘴角,抿一口麦茶,“我知不知道她的名字,并不妨碍你们交往;就像当初我不知道你爸爸的名字,并不妨碍我把你生下来一样。”
鲁半半正在点餐单上写写划划的手一哆嗦,笔尖在纸上哧地一下划出了老远。
烤肉炉开了火,点的牛肉,五花肉,香菇,豆腐,鸡翅,带子之类陆陆续续上桌,母亲大人的说书场也敲响了开场的锣,洋洋洒洒说不尽如烟往事。
“我那时一个人在巴黎街头闲逛,无聊得发慌,有人上来搭讪就权当作消遣了,况且都是同乡,语言又没什么障碍,大家的幽默都在同一个节奏里,还算默契。你爸爸年轻时候还是有些姿色的,嘴甜,人也风趣,很是讨得女孩子欢心。我就想,若是能有个这样的人陪在身边,这辈子倒也有趣。于是那天,我悄悄把套子扎破了。”
鲁半半含着一块五花肉,却险些咬在舌头上。“您是为了…把陈先生留住吗?”
“我一个人不知道有多自在,干什么非要被一个男人绑住?不过生一个像他的孩子倒是蛮让人期待的。” 她盯着筷子上的一块烤牛肉,摇头扼腕,“可惜,他的儿子却完全不像他,又无趣又冷清,硬梆梆像根冰棍,白费了我许多期许。喂,我说这位姑娘,跟我儿子相处起来还满痛苦的吧?能忍就多忍两天,实在受不了也不要太压抑自己,你还年轻,男人多得是。”
乔治绷紧了脸,“妈咪!”
“哦,哦!身为妈咪,我怎么能说我自己儿子的坏话呢,吼吼…那么,就请求你继续忍耐吧,不要太快跟他分手…难得看见他对女孩子感兴趣,我也不舍得棒打鸳鸯从中作梗,虽然我不得不承认他的眼光确实还挺不怎么样的…”
他眯起眼睛盯着她,夹起一块烤肉狠狠地送进嘴里。
母子俩明里暗里较劲,鲁半半不动声色地吃肉。这位乔先生啊,自家老爹的风流韵事连自己老妈都不介意,他又有什么好在意的?除非他在意的并不是老爹的风流,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大半的烤肉进了她的胃里,吃到将饱未饱之际,又听母亲大人不咸不淡地言道,“George,听说那个追着你满英国跑的Dorothy回来了。”含着口烤肉,居然还能咬字如此清晰,此等修为让常人望尘莫及。
这次真的咬到舌头了。一丝疼,伴着一点腥甜,怕是咬出血了。原来自己并不是淡定,而是很能装,忍着舌头上的疼使劲把头埋在桌上大吃特吃。乔治那时也无言,心里不知想什么,脸上也不知什么表情。
后来她常常想,何必呢,那时要是抬头看一眼多好,也不用把好奇憋在肚子里闷上一整夜了。或是大方地一笑,扯着母亲大人讲讲Dorothy其人其事,是方是扁。啧,真是没种极了!
情人节第二日,一屋子的瓜瓜菜菜。Julie像只霜打的茄子,Carrot像个红光满面的番茄,她自己呢,则像个被掏空了瓤子的空心南瓜。
去医院复查的时候,苏医生拿着她新拍的X光片看了半晌,依旧是那副无忧无喜无嗔无怒的死样子,“骨头的断处还是有个裂痕,恐怕不能完全复原如初了。早说了要把手指伸进去将断骨扶正的…”
又敢跟她提这个!“死都不要。”声音不可谓不轻,语气不可谓不坚定。
苏医生看她一眼,收起片子,开始在病历上写写划划。“这些无足轻重的东西,你倒是看得很重。你这种人啊,看起来潇洒,到头来还是自讨苦吃。”
来医院看个病而已,怎么总结起她的人生来了?
医生开好处方递到她手上,淡淡一笑,道,“谢谢。”
她微怔,转瞬明白过来,脑子里想起办公室里那只霜打的茄子,照这样下去那只茄子怕是要栽在他手里。罪过,罪过!此一宗罪便是造七级浮屠也是抵不消的。
从医院出来正要回家,手机里突然收进一条短信,寥寥数字:“晚上一起吃饭吧。”
号码陌生。删掉,继续走。
走出没几步,手机在响,抬手看看,还是那个陌生的号码,正在呼叫。按掉不理,接着走。
如是反复,音乐声响了三次,被她按掉了三次。直到一辆银色的汽车穿过人流车流停在她身边,摇下的车窗里徐徐现出一张熟悉的脸,淡淡的命令口吻听不出情绪。“上车。”
未来得及多想,她开车门钻进后座。“Vincent,这么巧?”
他有几秒无言,似是思索如何回答,却又终究没有回答,“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刚才那个号码竟是…“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打来的。陌生号码我向来不接。”
他朝她伸出手:“手机拿来。”
她看着他在她手机上保存了他的号码和名字。
“晚上一起吃饭吧。”这显然不是商量的口吻。
“啊?哦。”也罢,最近物价涨得厉害,青菜都三块多钱一斤了,能省一顿是一顿,顺便还省了公交车费。嗯,甚为划算。
一间极为讲究的西餐厅,气氛装潢都很有格调,在高雅和暧昧间拿捏得恰到好处。处处见光不见灯,闻声不见人。
这世上有一类人请客时,你是无须同他们客气的,那就是上司。上司是天生的冤大头,你从他那里揩的油占的便宜都不算便宜,而是酬劳和福利,光明正大,清清白白,这种小算盘小心思晒在太阳底下都找不见半点污迹。有福利一定要拿,有上司请客一定要敞开肚皮。好在她跟乔治混了这些时日,哪些好吃哪些贵还是拎得清的。
好吃好喝的摆了一桌,福利颇丰厚。
大凡食物,趁着热乎吃那头几口,是感到最美味最满足的时候。正晕陶陶忘乎所以的一瞬,听见他说,“Joy,做我女朋友吧。”
往日这句话她常对别人说,今日听见别人对她说,感觉颇难形容,想来别人听到时也是这般,有些惊诧,有些疑惑,有些摸不着头脑。难为她那时还镇定,刚想对他讲一番对面君臣的礼义之道,身后突然有人呼唤。
“Vincent!”
衣香鬓影,美人如花,隔在梦境般的灯光那端,竟是一个千里挑一的妙龄美女。粲然一笑间,红口白牙,梨窝轻浅,满室繁华富丽顿时不复先前颜色。
34、不义之财
鲁半半听见他轻轻唤了声:“Dorothy?”
她的心情同他的眼神一般复杂。原来,名叫Dorothy的女子,不是方的,不是扁的,而是香香的,美美的,让人一眼就失了魂的。
Dorothy迎着他们走来,擦着地皮带起一阵凉风儿。“嗨,Vincent!最近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