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安门前,秦明摸了摸厚实的城墙,有些不敢相信。
眼前这城墙厚实如铜墙铁壁,怎么看都不像可以穿透的样子,不知道这些鼠兵是怎么消失不见的。
他喃喃道:“就,就这么不见了?!”
白齐落在后面,喘着粗气道:“不可能,不会这么无缘无故地不见了!”
“那你看出什么门道了吗?”
白齐摇了摇头,道:“不过这墙里一定有什么机关。”
秦明点头道:“我也觉得是机关之术!”
二人不停地摸敲击打,就连旁边的城墙都不放过,想要看出些蛛丝马迹,只是这道城墙十分厚实,青色的巨砖里面还浇铸了早已硬化的糯米浆、石灰等,别说是这么大一群鼠兵还背着宝箱,就算是一只苍蝇也不可能飞进去。
二人不死心,又查看了一遍,希望能发现什么暗道机关,但是这城墙上光溜溜的,除了砖土再无他物。
荆一飞自诩眼神凌厉,但这次竟也没看出端倪,她站在城墙上向外面望去,暗忖道:“这些人说不定根本就没有出城,这墙内必然有暗道机关!”
她跃下城墙,粗鲁地喝道:“走开!”
话刚说完,还没等这二人走开,她就挥起手里的玉斧狠狠地砸了过来。
叮当!一阵火星四溅!
这一斧头吓得两个人差点就地一滚,秦明被火星溅了一身,气得直想发作,但荆一飞根本就没正眼瞧这二人什么反应,只顾着劈砍砖墙,青石砖裂开碎片,但可惜,石砖之后并没有什么机关密道,只有一层层夯得比石头还要硬的黄土层。
秦明上前抠了抠碎裂的青砖,眯着眼睛认真地看了看里面,失落道:“这,这里没有机关啊!不会真的是遁墙而过吧?”
白齐摇头道:“不可能!这些鼠兵都是实体,实体的东西怎么可能穿墙而过,一定是用了我们不知道的法门逃脱的。”
眼见贼人在前却被跑了,荆一飞自然是愤意难平,她心想着这城墙如此厚实,青砖又大如枕头,里面难免有机关,只怕自己没找准地方,说着她干脆手持斧头奋力凿击城墙,只打得四处土石飞溅,纷纷扬扬如雨落下。
秦明被喷溅了一身,气恼道:“喂!别敲了,这里面明明就没有机关,就是普通的城墙啊!你还砍什么砍!力气大也不是用在这里泄愤的!律令规定,无故损坏城墙,杖责一百!”
荆一飞收了玉斧,倏地生出一团杀气,喝道:“你叫什么名字?”
秦明脖子一梗:“老子叫秦明,怎么了?”
荆一飞道:“你是第一天当金吾卫吗,敢这么跟我荆一飞说话,今日要不是你二人在这坏事,这些盗贼早就束手就擒了!”
秦明“嗬”了一声,登即冒出了一团火,他心想自己和白齐冒着生死危险与这些恶贼搏斗,这女的非但不感谢,还不分青红皂白说自己拖累了她,这口气怎么能咽得下去。他声音陡然都提高了八倍:“吹牛是不是?!自己没抓住盗贼就赖到我们头上来了,要不是我们奋力抵抗,这些老鼠精早就跑走了,就你跟那妖女纠缠了半天也没搞定,还好意思说我们,还束手就擒?哈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
荆一飞面无表情,似乎根本就不想和秦明斗嘴,她往回走了几丈,突然往前方地上丢出一枚石子,嘭的一声,一张大网从地底下弹射上来,像水中跃出的巨鱼一样往上包去,这大网之中还有无数利刃,发出了森然的寒光,显然猎物一入其中不死也要重伤。
“若非你二人盲目追击,现在网罗的就是那些怪物!”荆一飞头也不回,虽然看不清她的神情,但想必也是带着不屑和愠色。
京城之内怪案频发,鼠兵搬财的传言四起,这些案子和魏东侯负责的雷火案也有着莫大的关联,因为鼠兵一出现,必然会有天雷炸起,有府邸受到雷击。这案子朱棣已经给魏东侯下了死令,若是三个月内不能查清缘由,便要就地问罪。她荆一飞身在兵马司虽然不负责火灾案子的调查,但一来雷火案与鼠兵案息息相关,她断然不会任由这件事再发生,必要顺藤摸瓜查个水落石出。二来魏东侯对她有知遇和栽培之恩,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自己的长辈这样狼狈下台,甚至锒铛入狱。再者,她刚提拔百户不久,卫所内多有不服气者,就算是柳常玉一案,也有人声传是魏东侯暗中帮她,这让一向自负的荆一飞颇为恼怒,所以她自然是想凭自己的本事再办一个大案,叫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这一个月来,她不眠不休,到处收集着证据,并在这里守了多日,早早地在他们可能出现的十条偏僻街道布下陷阱,便是等这些人一出现,就可以一网打尽。却不想,今夜秦明和白齐二人巡更至此,惊扰了这些鼠兵,加上面具女子的突然出现,叫荆一飞一个月的努力都化为泡影。
她心里如何不恼怒?!
陷阱一出,二人自然就明白了,方才这荆一飞是不想他们受伤,才喝止了二人,却不想这话也被鼠兵识破了,所以一个个绕道而逃,躲过了一劫。
秦明心里已经很清楚了,但他这个人就是好面子,而且又大男子主义,眼见这女子这么盛气凌人,他怎么能让自己这么颜面无光呢,所以非得给她挑挑毛病不可。他哼唧道:“哼,不就个陷阱吗,要我说你这陷阱做得一点也不好,要我就留一条机关在这城墙上,我想要它开启就把斧头甩过去,这样那鼠兵还能跑得掉吗?”
秦明的这个法子确实可以对这个陷阱进行改良,变得更容易控制。但在这样的环境下说出来,那就不是建议,而是挑衅!
“所以,你这是在教训我?!”果然,荆一飞的火药味也散了出来,冰冷的锁链拖在地面上缓缓摩擦转动,已是清脆作响。
白齐见荆一飞似乎要动手收拾秦明,急忙劝和道:“荆大人请息怒!请心平气和听在下一句话,常言道君子动口不动手,呃……不对,你不是君子,也不对,你可是堂堂禁军百户啊,如何能一言不合就动武呢!我看这都是误会,再常言道不打不相识,既然你我同在金吾卫,大家都好好说话,好好说话嘛!”
荆一飞收了锁链,冷漠道:“不必了!”
她正欲离去,突然一声闷雷从天际传来。
三人齐齐抬头往天上望去,不知何时,这苍穹中明月消隐,乌云急转,青黑色的雷云迅速滚动,而后犹如旋涡般低垂下沉,缓缓地压在了偌大的京城上空。一道道银白色的闪电开始跳跃而出,映照着整个天空时明时暗,变幻不停。
这是雷雨要来了。
盛夏时节,天气阴晴多变本不足为奇,只是这么声势浩大的雷云压城还是十分少见,四处开始有狂风急旋,雷声隆隆,还有狗吠鸡鸣夹杂其中。这天现异象叫荆一飞顿时暗叫大事不好。
果然,雷云持续滚动,一道道闪电从银白转为紫红,在厚毯子一般的雷云中汇聚跳跃,犹如无数细流奔腾到海,最终集合成一股汹涌的大潮。
轰隆!
轰隆!
雷火像一把利剑辟开天地,径直落向了大地,这雷光好似一条巨大的光柱,更像一条腾挪于天地间的上古神龙,闪耀出震人心魄的光芒和气息。
整个京城都微微颤动了一下!
“又是天降雷火?!”荆一飞没有了方才的冷傲,眼里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只是眼前的情景真真切切,又由不得她不信,难不成这件事真的这么邪门吗?!
荆一飞急忙跃上城墙朝东北角望去,果然雷光熄灭的地方有一道火光闪现出来,这火光初始如同星星之火,在黑夜中挣扎扭动,只是过了片刻,就化作一团巨大的火球冲天而起。
荆一飞脸色大变道:“糟了,刘侍郎府上起火了!”
白齐抬头问道:“刘侍郎?是礼部的刘子风刘侍郎吗?”
秦明问道:“你认识这人啊?这人人品如何,怎么会被雷劈……”
白齐道:“我听过这人,倒是个忠义之士。”
秦明不解道:“忠义之士也被雷劈,可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白齐讪讪道:“这……我也不知该怎么说了。”
“你们两个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通知辟火司去救火!等着火烧连营吗!”荆一飞劈头盖脸喝道。
二人这才幡然醒悟,恍然意识到自己如今已是金吾卫,这水火灾害处置已是他们的分内职责,如何还能在这隔岸观火评头论足。两人急忙分头行动,白齐往辟火司跑去通知薛千户,而秦明则直接奔向刘侍郎府邸,先去查看火情。
他刚跑了两步,荆一飞就喝住他:“那边城门关了,跟我上来!”
说着,她甩下锁链,拉上秦明,二人沿着城墙抄近路朝刘府跑去。
在这深夜里,原本静如深海的南京城,被这一记雷火彻底炸醒,无数的百姓开门开窗向四处眺望,不知是出了什么大事,四处窃窃私语,兼有鸡犬鸣吠,好不热闹。
秦明第一次飞驰在城墙之上,这城内的一门一户、一池一树都看得清清楚楚,俯首望去,左边的秦淮河,右边的应天府,前方的书院,仿佛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这感觉好生奇妙!
秦明开始胡思乱想,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夜空中飞翔,轻飘飘地观察着整个世界,正三心二意着,突然一脚踩空,整个人差点栽了下去,关键时刻被荆一飞单手卷住拉了回来,秦明顺势一抱,二人薄衣相隔,这肌体的热度弹性都能感受得出来。这荆一飞身上不知为何有一股青木的香气,与寻常女子的奶香、花香大不一样,既清爽又有些醒脑,秦明正觉得这味道还挺好闻,荆一飞脸色已是大变,急忙甩开秦明,冷喝道:“高处行走不要东张西望,再掉下去可没人救你!”
秦明见这女子难得露出几分羞赧的姿态,忍不住笑道:“原来,你还会害羞啊!”
荆一飞冷面道:“滚下去!”
说着,一掌用力直接就把秦明推下了城墙,秦明吓得大叫了一声,整个人就飞了出去,这城墙足有三四丈高,这么摔下去不死也要重残,他刚要骂这女子心狠手辣,说动手就动手。突然,一条锁链飞出,半空中卷住他,再一卸力,秦明就平稳地落在地面上。
“没摔死就快跟上!刘府就在前面了!”她的口气依旧是冷漠和不客气,似乎温婉、柔弱、知性,这些本该属于女子的善良词语一个也不属于她。
秦明无奈地摇了摇头,暗叹道究竟是有多么悲惨的童年才会练就这样的性格,他边想边跟着荆一飞又越过两道围墙,穿过三条街道和两座石桥,终于到达刘府前。
第十六章 救人
此时,整个刘府已化成一片火海,滚滚热浪扑面而来,烤得人皮干肉躁,一群群下人拎桶的拎桶,泼水的泼水,搬东西的搬东西,早已乱成一团。
荆一飞抬头望天,云层依旧未散,层层盘旋,好似巨大的谜团罩住炙热的火场。她暗忖:这都是第三起了,回回都是这样,可不是太过蹊跷了?难道这些人真有御电引雷的奇术?
不可能,她可不相信这世界上会有这样的奇术!
她正思索着,突然一老妇人带着哭腔冲了出来叫道:“天哪!金吾卫的人来了!快,快,我女儿还在玉香阁上,你们快去救救她!快!”
这妇人虽然浑身素衣,颜面有些许烟灰污垢,但却藏不住几分华贵,正是刘侍郎的夫人罗氏。
险情在前,容不得人迟疑。
荆一飞往前冲了一下,但见府邸之内处处都是火焰,火光带着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叫人火辣辣地疼。这些官员的府邸喜欢雕梁画栋,摆设高雅木件,一旦起火便烧得更旺,那玉香阁在后院,想要救出被困的刘侍郎之女,必须穿过三道火墙,再登上即将化为火海的玉香阁,这自然是难之又难。
若是前方站的是百名千名恶汉歹徒,她荆一飞眼皮子都不会眨一下,但是眼前阻隔的偏偏不是恶人,而是烈火……
这……
荆一飞犹豫了下,她浑身上下练的都是擒拿杀人的本事,对救火救人的事真是一窍不通,硬闯进去不要说救人了,就是自身都难保。
她停住脚步,问道:“喂,你们辟火司的人还有多久能到?”
秦明四处张望了下,确认了四周都没有其他金吾卫,而后指了指自己道:“你喊我啊?”
“难道还有其他人?”
“我又不是喂!”
“……”
秦明懒洋洋道:“算了,实话跟你说吧,辟火司的人向来懒散,这些人快则一刻时,慢则一个时辰,慢慢等吧。”
“一个时辰?怎么这么慢!再等一个时辰我这刘府都要烧成灰烬了,最可怜的是我家小芷,她才十六岁,这可怎么办啊!”一旁的罗氏听了又号啕大哭了出来。
“辟火司的人果然是酒囊饭袋!”荆一飞道。
“哎,你怎么骂人呢!”秦明叫道,“你行你上啊,你不是还是什么风流榜上排名第十吗,怎么也了?我是新丁,学艺不精,得有理有据,得心安理得,你这么厉害,你快去救人当英雄啊!”
荆一飞被他呛得血都差点喷出来了,她这一生气又想抽秦明一顿,但眼前这情景又不好发作,二人就这么干瞪着眼,眼里都是火焰,一旁的罗氏已经急得疯了一样,她突然一把揪住荆一飞的腰牌,叫道:“啊?你是金吾卫的百户啊,还愣着干什么呀,快去救救我女儿啊!你们金吾卫不是说可以抵御五行之灾吗,不是说逢难必出、逢险必救、战无不胜的吗?现在人命关天怎可不管不顾,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万一她有个三长两短,我……我也就不活了!”
荆一飞简直有口难辩,心中暗骂这些文官经历,一天天屁事不干,就是到处瞎编吹嘘金吾卫的事迹,什么掌控五行、抵御五行之灾,什么顺应天象、打造常胜之师,明明就是一支破案、灭火加救援的禁军罢了,说得那么神乎其神,现在自己一个人又没有灭火工具,怎么上前灭火救人?就算有这些工具,自己也没有灭过火,上去也一样是徒劳无益!
但罗氏却不了解这些,她觉得金吾卫此刻就是她刘府的救命天神,那就该舍命救她一家人,危难时刻,不求这些人难道还去求观音菩萨?!
罗氏求得声泪俱下,荆一飞岿然不动,满脸都是尴尬,秦明非但不做好解释工作,还开始趁机捅了一刀,他怂恿道:“这位荆大人可不得了,乃是堂堂百户,受到过皇上的亲自接见和封赏,本领厉害着呢,是不是,荆大人,危急关头,你可断断不能辱没了我金吾卫的大名!赶快救救人家刘小姐吧!立功提拔的大好机会啊!”
“你……”
“我什么我啊,我是新兵,什么都不会,你这见死不救,要让我们金吾卫蒙羞的!”
“……”
“啊,救命啊!救命啊!”
火海中,一栋阁楼上突然传来一阵女子凄厉的惊呼声,这声音穿透热浪而来,叫人听了倍觉不忍。
刘侍郎的女儿刘小芷果然还在阁楼上,她还活着!
“女儿!”罗氏一声惨叫,已是瘫倒在地。
荆一飞眼中犹豫不定,见死不救从来不是她的作风,只是这样盲目上前,自己非但救不了人,只会徒增伤亡,这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就是愚蠢!
最好的办法,就是等辟火司的金吾卫过来先救火再救人,只是这样一来,这刘小姐恐怕就……
另一边,罗氏听得女儿一声高过一声的呼救,当真是心痛如焚,她见众人都不敢靠近火场,只是远远地浇水,似乎都要眼睁睁地看着刘小芷丧生火海,百般无奈之下只好哀叫道:“好!好!你们都不敢去,那我自己去,大不了我陪着小芷一起死在这里算了!”
众家丁急忙拉住罗氏:“夫人万万不可!”
罗氏怒斥道:“不要拦我!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女儿这样受苦!”
她竟然一把挣脱了众人的阻拦,一头扎进火海。
怒火滔滔,如同要吞噬万物的九幽恶兽一样,肆意狂虐!罗氏这样一入火场,焉能有活命?!只是自古舐犊情深,母女之情又岂是这小小火魔可以阻挡的,纵然身碎火场千百劫,当母亲的也是绝无后悔之意。
突然,一只有力的手拉住了罗氏的肩膀:“夫人,冷静!”
“放开我,不要管我!”
“让我去吧!”秦明道。
“你……”
“看我的衣服,我好歹也是金吾卫啊!夫人在此稍候,我一定保刘小姐平安归来。”说着,他抱起一团浸湿的棉被,盖在自己身上,头也不回就冲进了火场。
“秦明!”荆一飞终于脱口而出,她第一次叫了这个人的名字,但这人已像一团黑影般迅速消失在火光之中。
荆一飞心想,这人怎么这么鲁莽这么蠢!二话不说就冲了进去,这样大的火势,莫说秦明这样一个毫无火场经验的新丁,就算是久经火场的老兵也要三思而动,况且他浑身还未着辟火甲、辟火衣,这样进去简直无异于送死。就算他要逞英雄,但是以性命为代价,也是太不值了!
“简直自寻死路!”荆一飞暗骂了一声,只是不知为何,左边的胸腔内突然微微抽动了下,似是有些不安和揪心。
刘府内,四处都是炎热的火焰,原本遍布亭台水榭、柳荫花影的府邸早已化作炼狱一般。流火从空中陨落,又从地上跳跃起来,一团团火焰像肆意开放的妖冶之花一样,遍布四处,不留一点缝隙。
秦明身上覆盖的湿棉被早已被烤得温温热热,甚至开始有些发烫,他每一次呼吸都好像吸入大量灼热的焦炭,喉咙到肺部是一路干涸冒烟,这感觉真是太难受了。
秦明这辈子也是第一次冲进火场,但他心里很清楚,自己这样在火场是熬不了多久的,必须尽快找到刘小姐。他凭着对尖叫声传来方向的判断,冲过了烈焰熊熊的回廊,绕过了坍塌的客厅,终于到了玉香阁前,这女孩子的尖叫声果然近在咫尺了,只是越加虚弱不堪。
他细心地观察了四周,又抬头望了望,这是一栋两层阁楼,楼下已被点燃,阁顶也有飞火在跳跃,木质的房子要被全部引燃也不过是一盏茶的工夫,想要救出这人只有这短暂的片刻了。
“我来救你了,刘小姐你坚持住啊!”
秦明冲进了阁楼,看着如浇了火油一样的楼梯,他咬咬牙冲了上去。脚底下一阵钻心的疼痛,那是鞋底被烧穿了。秦明顾不得许多,一路向上,冲进了传说中的闺房,终于看见了这被困的女孩子。
火光映照下,清晰可见她俏丽绝世的容颜,头发松松散开,像一团乌云软软地披在肩上,最主要的是,她只穿着薄薄的碎花镂空夏衫,身材玲珑有致,一切都隐约可见,真是遮不住的无限风光,这可真是个实实在在的大美人啊!
美人在前,原本算是对救火英雄最大的犒劳,可是秦明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因为这女子秦明居然见过,当日皮作坊内,那名抛丝绢的青楼女子正是眼前的刘小姐!这是什么情况……
高官之后,大家闺秀,千金小姐,……
秦明原本的脑海里该出现的词语,现在一下子被火烧了一样,全都化为乌有。
刘小芷看到秦明的出现,却大不一样,她双眼陡然放光,就像快淹死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突然嗷了一嗓子,活脱脱的像头母狼!
要知道,她被困火中,原本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简直是万念俱灰,只以为自己必定要香陨此处,化作人世界最卑微的一缕灰尘,但不想,烈焰之中突然来了这么一位神采英武的男子,他披着黑黢黢的棉被,蹬着烧穿的靴子,踩着熊熊烈焰而来,简直就是天赐神兵,掉下来的大英雄!
而且,这人与自己竟然还有过一面之缘!
缘分!绝对是不能拒绝的缘分!她心中狂喜,难道这就是我的真命天子吗!她刘小芷命中活该有这么一个最独特的英雄出现,活该有这么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她激动得差点就要直接扑上去,但刘子风多年的教育和世俗礼节让她还是稍稍克制了下。
刘小芷故作矜持道:“英雄,快来救我嘛!”
低头,露肩,咬唇,再媚眼……
她心想,自己逛了两圈皮作坊,这一套动作可真没白学,女人的娇媚是不分身份,只看场合的,此情此景,自己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动作连贯又完美无缺!
只是秦明却了,他见这女子衣衫不整的,近乎裸露,一时间居然有些犹豫,不敢下手。
刘小芷急了,吼道:“还愣着干什么?都火烧眉毛了,怎么能在乎男女有别,快抱我出去呀!”
秦明懵了:“什么……抱……”
刘小芷二话不说,自己扑了上去,搂住秦明的脖子,命令道:“快走啊!等着一起被烧成烧鸡吗!”
饶是这么炎热的火场,秦明都被这女子逼出了一头冷汗,他心想这等泼辣的女子,哪里像是正三品侍郎之女,自己是不是救错了?!
他却不知,这女子与寻常大户人家的小姐大是不同。刘子风为人正直,家教也分外严厉,从小就要求刘小芷像大家闺秀一般生活,笑不露齿,行不露足,足不出户。但奈何越是严厉,这少女就越是反感,礼数是越学越多,她就越觉得不值钱,所以这女子人前人后已是大不一样,平日里刘子风在时,她便是乖巧懂事,尽显温婉贤淑大家闺秀之态,可是一旦刘子风不在,她便拉着贴身丫鬟,专门到那英雄聚集之地流连,只期能遇到一个大英雄式的如意郎君,快快带她逃离这三从四德的苦海!甚至,她还去过两次皮作坊,只为了解这些青楼女子的妩媚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