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妃身后诸女,立时随声附和。只有胡昭仪。远远站在一旁,嘴边挂着冷笑。
王善善道:“是、是…”一边不住点头,一边急急向内奔去。妃等了许久,也没有丝毫动静传出来,纷纷有些沉不住气。那王公公果然是人精,只留下两个品位极低的小太监伺候,垂手侍立,态度再恭谨不过。却一问三不知。
脂粉绣罗堆中,不知是谁,便嘀咕起来:“这也忒会拿架子了…”
这话传入耳中。杨舜华只觉有一根针在心里扎,沈青蔷虽年轻。但她是皇后----自己耗费半生光阴。多少机谋巧算,吃苦、受累、担惊受怕。到头来,她却是皇后…惠妃娘娘越想越是不平,愤愤道:“何必等她?我们便自己进去,她又能怎样?”
两旁的嫔御们巴不得这句话,口中连忙响应。眼睛却只落在她身上,瞧她究竟怎样行事。
杨惠妃一咬牙,当即拾级而上,其余诸女鱼贯跟随在后。便在此时,忽然从殿内走出来一位二十岁上下地宫女,手中捧定一方黄绢,身材纤秀,面如铁石。
----杨惠妃却认了出来了,这丫头是沈家那妖女身边的;她曾彻夜审她,却一无所获。殿外诸人一愣,那宫女已展开黄绢,口中朗朗道:“宣懿旨,四宫诸妃嫔妾御跪接。”
杨惠妃一听到“懿旨”二字,已恨得脑中一阵晕眩,当即道:“懿旨?我们都已随侍陛下多年,一张懿旨便想打发我们不成?”
那宫女双眉淡扫,毫不动容,又道:“掌中宫印信、领内廷事务、皇后娘娘懿旨,惠妃杨氏跪接。”
杨惠妃怒极,身子一晃,喝道:“你这贱婢!凭你赤口白牙一句话,就说是懿旨,本宫不信!”
惠妃娘娘开了口,身后自然少不了凑趣的人,一时间莺啼燕咤,乱成一团。
那宫女双手平举,擎着那方黄绢,任她指着鼻子喝骂不休,脸上毫无变化。待一片嘈杂声稍稍停歇,忽然开口,声音却更高了些:“四宫诸妃嫔妾御跪接,违者以抗旨欺君罪论。”
话音一落,四周便立时安静了下来。
诸女心中明白,沈青蔷虽然只做了不足十日皇后,但依理来说,只有她才是这后宫地主人,其他妃嫔全部是服侍她这个正主子的有脸或者没脸地奴才罢了,她真要拿出架子来,外头这一二十个人,真的只有咬牙受着的份儿…可话是这样说,这口气终究咽不下去,百般犹豫之下,个个打定主意,唯惠妃娘娘马首是瞻。
这些花花肚肠,杨惠妃怎能不知?今日所到诸人,本来各自心有嫌隙,不过此刻目的一致罢了,都是些靠不住的----可事到临头,她又怎能退缩?
正待开口,好好将这个无礼地贱婢狠狠整治一番,忽听得一阵脚步杂沓,王大总管已出得殿来,口呼:“皇后娘娘驾到----”
沈青蔷一身华衣,凤冠霞帔,她竟将数日前册封典礼时所着的整套最高规制的礼服统统穿在了身上!身后又随了四名盛装宫女,待她站定,便各捧朱盘分立两侧,盘上呈着金册金宝、玉尺玉圭,肃然而立。
殿外诸女一看此番声势,个个不由自主便想起不久之前,自己强忍怨气向这位后宫之主、天下之母跪拜的事情来,倒有一多半登时气馁。便有些人开始左顾右盼,似乎准备跪下迎驾了。
沈青蔷见人群骚动,知道自己这番震慑之计已起了效果。对这些后宫女人们来说,重要的,也许真的是衣裳,而不是衣裳中的那个人。于是便愈加板着脸,斥责道:“玲珑。本宫令你传旨,为何谕令不行,耽搁于此?”
玲珑立时跪拜于地。口称:“奴婢无能,娘娘恕罪。”
----那群嫔御之中。赫然又是一阵低语。
青蔷道:“你既知道错了,还罗嗦什么?”
玲珑在阶下三叩首,起身肃立,“唰”的一声展开黄绢,声音清亮。诵道:“凤阙在朝,贤德静懿,皇后娘娘教谕:今圣体不安,国祚动摇,为防鼠蠹险恶之心,瓜田李下之嫌,特令惠妃杨氏以下四宫诸人等,各居其所,为陛下祈福。内不得私相勾交。外不得引见诸臣,如是…”
旨宣到一半,杨舜华已按捺不住。脸色都变了。其余诸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不决。中有一名位份低下、胆子又极小地。在这种排场之下,只觉两股战战。忽然腿脚一软,便跌在地上。
玲珑目光如炬,忙对青蔷道:“这是叶良娣。”
沈青蔷立时便已明了,大声道:“好,良娣叶氏,你在此非常时期深明大义,肯替万岁分忧,本宫做主,擢升一级,从今日起,你便是叶宝林了。”
那叶氏忽听见从那高不可攀地皇后娘娘口中,竟然冒出了自己的名字,脑中一乱,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还当沈青蔷要怪罪,只是手忙脚乱趴伏在地上,不住喊:“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可四下里总有见事快地,见叶氏受封,虽只有一级,却也是看得见摸得着地好处,当即便有两三人倒戈,次第跪下,口呼:“皇后娘娘,婢妾接旨!”
沈青蔷面带母仪天下地笑容,一一封赏,这一下,更是呼啦啦跪倒一片,就连杨惠妃一贯地心腹黄婕妤与韩美人也随众跪下了,人人都怕皇后娘娘嫌弃自己“投靠”太晚,更是不遗余力地阿谀奉承,迫不及待剖白自己那颗赤胆忠心。
----喧闹过后,场内,赫然只剩下杨舜华与胡昭仪二人,依然站立。
沈青蔷对杨惠妃视若无睹,只对胡昭仪道:“昭仪娘娘,您素来是佼佼不群的神仙人物,对此,妹妹心中是无比佩服地…”
胡昭仪还是惯常那副闲散慵懒、醉意阑珊地样子,答道:“皇后娘娘,您长进了。今日的一番作为,我也十分佩服呢。”
沈青蔷深吸一口气,又道:“昭仪娘娘,三殿下是故悼淑皇后之子,悼淑皇后又是妹妹的至亲。您对三殿下的殷勤养育之恩,陛下…以及青蔷,一直挂念在心的,何况,如今,五殿下也在您那里…”
胡昭仪那双惺忪睡眼终于睁开,漆黑的瞳子灿若明珠。
青蔷笑了,用极缓、极缓的语调说道:“祖宗成法,四妃之下,不得嗣子…也就是说,若能成为四妃之一,别人的儿子,也会是自己的儿子…”胡昭仪突然咯咯娇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摇头,似乎青蔷所言之事,乃是世上最有趣不过地笑话…她笑了好久,笑得满地或站或跪的人面面相觑----忽然,笑声戛然而止,在胡昭仪脸上,浮现出一张鲜少有人见过的、无比严肃凛然地面孔;她开口问道:
“你…真的信我?”
沈青蔷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胡昭仪又笑了,笑得愈加欢畅起来。
“有趣,实在有趣…”她说,毕恭毕敬整鬓振衣,双膝跪倒在地,口称:
“婢妾胡氏香月领旨谢恩,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沈青蔷微微颔首,说道:“姐姐客气,还请姐姐多多担待。”
语毕,看也不看杨惠妃,高昂着头,一身荣华冠带,扈从如云,径直转身,向殿内而去。
----大局已定。
“…又是一关,有惊无险。”面前摆着一整排各色妆匣,青蔷对着铜镜内地自己,苦笑道。
玲珑在身后,小心翼翼替她将重得惊人地凤冠取下,说道:“娘娘做得很好。”
沈青蔷道:“你也做得很好。两个人在镜中相视一笑。
“可是,太子殿下决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而且皇上…”
----天启自然不会罢手,他已孤注一掷;而自己唯一能掌握地筹码。却只是御榻上的一个半死人。
靖裕帝发病之后,沈青蔷猛然警醒,急招王善善商议。所有地疑窦统统集中在这“红丸”之上。两个人满室翻找,可那呈红丸的金匣子却不知何时已消失无踪。她传下令去。锁拿邵天师与崔真人,却被告知此二人早已于数日前不知所踪了----再明显不过,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
靖裕帝气虚体弱,又笃信仙道,长期服食各类铅汞所炼之“灵丹妙药”。早已毒入脏腑。再加之往昔地秘密突然大白于世,唯一的爱子因此离去,紧接着又是册封典礼…大惊、大怖、大悲、大喜内外交迫,种种刺激之下,业已如风中危烛。此时,这一丸一丸红色地“仙丹”,即使没有投下剧毒,只要将平时的药量加重,令气血两虚的身子不住经受阳刚燥热的猛药。致他于死地只是时间问题。至于…设计这一切阴毒计谋的人…
----天启,你旧日那玉雪可爱地模样依稀在我眼前,你那些稚嫩却热烈的话语依然在我耳边…你却已走到了我的对面。这场漫漫长路,到最后。只有一个人能够活下去。是吗?
“…妃嫔们这一关总算是过去了,接下来。该轮到朝堂上的百官了吧?幸好,太子并无兵权,没有陛下的手谕,御卫和诏卫都只会隔岸观火…太极宫内,至少可保无虞…”沈青蔷沉吟道,“只是,若陛下真的就此死去…”
忽而,一笑,叹息道:“玲珑,我已与姑母当年,没有什么两样了…谁人的生死,在我眼中,只剩下利益得失,没有爱,甚至也没有恨…”
玲珑沉默片刻,轻声道:“不,你们不一样…若遇到这件事的人是她,脑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大约会是将这个必死之罪推在某个人身上吧----比如我。”
青蔷笑道:“我也不是完全没有这样想过…我也杀过人,说谎玩弄心计更是家常便饭…只不过…终究没有那样做罢了…”
玲珑也笑道:“是人,都会那样想地,否则就是神仙了----我也有许多许多次,都曾想过应该卖了你,再换个主子的----只不过终究没有那样做罢了。”
----也许每个人都会自私、都会狠毒,都会有损害别人来满足自己的冲动;但想与做毕竟是两回事…我们不是神仙,也不是野兽,我们是充满矛盾、坚强地温柔的愚昧地悲哀地人啊…
“…主子,少睡一会吧,”玲珑劝道。
沈青蔷摇摇头:“我睡不着---或许也睡着了,但我不能确定。我总是躺在那里,闭着眼睛,心里想着许多许多的事情,盘算着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见到谁?自己又该如何去应对----如此种种,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天就亮了…”
玲珑道:“主子,这样下去是不成地。”
青蔷轻叹一声:“我知道…但还是坚持着,走下去吧;一关一关走下去,直到最后无路可走为止…玲珑,你后悔么?你经常问我、劝我,我从没有问过你…”
玲珑的动作忽然停顿,笑问:“后悔什么?”
沈青蔷道:“后悔进宫,后悔遇到郑更衣,后悔遇到我…后悔目睹那么多的死,后悔几起几落陪我熬过漫漫光阴,后悔你自己选择的道路?”
玲珑轻声道:“后悔什么呢?绝不!”--沈青蔷笑起来:“我的答案也是一样:绝不…绝不后悔,我已尽力无愧于心。”
第四卷 第七十九章 胜负
事情似乎在一步步好转,两日之后,果有一大批文臣武将聚集在太极宫外,要求面见圣上,并声称不达目的决不罢休。沈青蔷这一次布衣素服、脂粉不施,盈盈立在宫门之前。对她,朝野之中的传闻里总也离不开“狐惑”或者“妖冶”这样的字句,陡然间见到一个比水犹清比花犹艳的弱质女流,声泪俱下苦苦恳求,那些准备好的指责与强硬,倒有大半付诸流水了。
与宫妃类似,朝臣们更是各结党羽、各怀鬼胎,如此关键时刻,谁都不愿意轻易得罪了任何一方一个人。一番令人心力憔悴的对谈之后,最终徒劳无功,太极宫内那最后一道殿门,硬是没有人能跨入半步。
再过一日,又有喜讯传来,陛下的一侧手指已能缓缓弯曲,一个时辰之内总有两三次,他躺在榻上,嘴唇翕动,似乎想要睁开眼睛来。
无论如何,他在渐渐好转了。
…是夜,建章宫内,董天启披衣半躺在榻上,一旁垂手立着李嬷嬷。皇…要醒了?”董天启低声询问。
李氏答道:“太极宫里有我们的人在,但消息很难透出来,似乎…正是如此…”
董天启“嗯”了一声,不置可否,又问:“那让你们去查的其它事呢?”
李嬷嬷的声音忽然低下去:“殿下,那人…武艺高强,神出鬼没的,实在是…”
董天启冷笑一声,斥责道:“真是一群没用的东西。这我难道不知道么?若他一个人,自然难查,可那天多少眼睛看到。他是背着一只罐子,又带了吴良佐的尸身一起走的----一个大活人带着一个尸体。浑身是血,又能跑多远?他是人,可并不是仙灵妖怪。”
李嬷嬷果然语塞,良久方道:“是老奴无能,请殿下再宽宥几天吧。”
董天启不耐烦地一摆手。恨声道:“罢了,查不到就算了…等尘埃落定,他还能做什么?只是…真地没想到…她能拖到今天…不能再等了…”
----太子殿下终于认清了那沈家妖女的真面目,下定了决心,这一点自然很好,这么多年的辛苦和煎熬,总算没有白费…李氏一边如此想着,另一边,却也忍不住从心底浮出些许地伤感。无论如何,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已经渐行渐远了。虽然一千次反复叮咛。那是主子,不是儿子----即使真地是儿子又能怎么样?还不是有一个“从子”的道理在的?
可是。依然觉得面前这少年越来越陌生。曾经他只有她,什么痛苦难过都对她讲。依靠她,信赖她,那样的日子,终于是一去不复返了。
“…就…这样吧…”董天启低声道。
李嬷嬷一惊,自己怎么忽然发起呆来,太子殿下说的话,竟然全没有听在耳里。
“殿下…”她犹犹豫豫开口。
“那两个妖道呢?已死了么?”
李氏忙摇头道:“没有,依殿下地吩咐,叫他们在京城一等一的销金窟里快活着呢…”
“很好,很好…他们还是有点用处的…”董天启笑着点头。
----太子殿下姿容生得漂亮,这一笑,更显雅致俊俏;只是未免阴气过盛,不像是个正当韶华的少年。他一边笑,一边从怀中掏出一只天青色的荷包来;荷包颇旧,边边角角都有些脱线了,董天启纤长秀气的手指缓缓抚过荷包上平绣的云水纹,轻柔地如同抚摸着情人的脸一般----他轻声道:
“…不如…就此了结吧,青蔷…”月落日升,又是新的一天,又是新地一关。
天明时分,忽然得到奏报,据说那邵天师与崔真人,已被都司缉捕,正从京兆尹衙门绑来内苑。沈青蔷与玲珑对望一眼,都觉此事大有蹊跷。
二人早已私下分析,这两个妖道定是死了,再不然已被送往外藩,或者藏匿僻处,断然不会被人轻易寻到。是以,董天启才会那样全无后顾之忧,只将一切问题向她身上推来便是。
----竟然…又被抓住?这倒全然无法索解了。
将近辰时,果有一干精甲侍卫押着二人来到殿前,同来的却还有内阁的五位阁老,并当朝太子殿下。沈青蔷一看这阵势,心中已知不好对付;但事已至此,即使明知是个陷阱,也只有义无反顾跳下去,希图死地求生了。
太监宫女们在太极宫外殿中垂上一道纱帐,将沈青蔷障蔽在后,以下各叙座位,请太子及诸位阁老落座。
而那两个道士,则倒剪双臂,缚于背后,跪在地上;口中堵有布块,兀自嗬嗬作声。
“…皇后娘娘果然远瞩高瞻、天福庇佑,只说捉拿,便果然拿到了,”当先说话地人,自然是董天启。似乎满口诚挚,可听在沈青蔷耳中,却无异于淬毒的利刃。太子殿下言下之意,明摆着是在说,此乃青蔷自己设计谋划地大戏,才会如此之巧吧。
沈青蔷审时度势,脸色一寒,断然反击:“太子殿下缪赞了,本宫断乎没有这样地能耐。本宫是女流,无知浅陋,只猜想会不会是苍天不忍目睹这谋逆背伦的惨案,是以愈加庇佑吾皇,如是而已。”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谋逆”二字还可理解为妖道惑主弑君;可这“背伦”,却明白无误指向了太子。
可从董天启那张如玉地脸上却看不出半点不愉,依然笑盈盈的,似乎他根本就没有听懂一般。
沈青蔷怀中那颗心,更向下沉了些;难道他真的已经算无遗策、成竹在胸不成?
内阁首辅李惕冷哼一声,开口道:“殿下。娘娘,事已至此,不必再说什么。弄清楚了来龙去脉。我们也好去朝见陛下,禀明原委。”
董天启立时便附和道:“李大人所言极是。来人,替两位道长松了绑缚,请娘娘问话。”
沈青蔷忽然道:“慢着!”董天启眼中精光猛地一现,却又收敛,笑了:“母后。又有何事?”
沈青蔷道:“殿下,这二位妖道都是巧言令色、居心叵测之辈,有戮害万岁的嫌疑,万万不可轻忽。依本宫之见,当分开提审。”
李阁老立时道:“皇后娘娘,老臣明白您地意思,此事您实在不必顾虑。在座诸君,都是国之栋梁,何况更有英明天纵的太子殿下居中主持。还怕断不分明?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沈青蔷道:“本宫自然没有什么不放心地,只不过事关重大,不可轻慢。依本宫之见。诸位大人应当首先共审一人,将另一人锁拿在偏殿内。待审讯完毕后再将二人置换。这样一来。绝无串供可能。他们两个若想编出什么谎话,断然会露出马脚的。”
沈青蔷说完。李阁老下首坐着地次辅陆焕立时响应道:“娘娘高明,下官叹服!”
董天启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不见,但沈青蔷这一番话实在说得条理明晰,他根本想不出任何理由来反驳。可是董天启毕竟是董天启,多少次生死关节闯过来,论及反应敏捷,并不惶多让。只片刻便道:“母后所言极是,这样吧,穆大人,你先将姓邵的道士押解一旁。”
一直侍立在侧的侍卫穆谦连忙答应。却听太子殿下又道:“此时干系重大,你可记得,万万不要给尔等串供的机会。”
穆谦躬身答应:“微臣遵命。”言毕附下身去,将地上跪着地邵天师扯起,便向外走----却在转身之际,趁人不备,在邵天师腰上暗击一拳。
邵天师吃痛,张口欲喊,穆谦已趁机替他除去口中塞着的布块。
----这一幕兔起鹘落,猝不及防;又距众人较远,几位内阁大臣都未看清。沈青蔷心中自然明白穆谦乃是太子殿下的心腹,时时刻刻需提防他暗中捣鬼,目光便一直戒备地落在此人身上---可她毕竟人在纱帐之后,眼前一片云山雾罩,难以瞧得真
董天启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当即起身,冲向哀叫不止的邵天师,口中喝道:“你这妖道,竟敢胡言乱语!”
邵天师其实并未说话,但太子这样一喊,人人都心中起疑了。
这样的局面虽与既定的不同,那姓邵的道士却也已然明了,便按照早已计议好的办法,对着沈青蔷所坐之纱屏,戟指骂道:“妖孽!你本是无主孤魂,附在人身魅惑吾皇,你就不怕天罚吗?”
----沈青蔷心中“咯噔”一声,整个人如坠冰窟。果然如此…董天启,你果然用上了这一招…
场面登时乱作一团,早有人趁机也取下了崔真人口中的布块,那道士连忙添油加醋道:
“太子殿下,诸位大人,不要被那妖孽骗了!她本非人类,而是阴魂厉鬼。我等师兄弟洞悉她地诡计,她便先下手为强,害了陛下,栽赃在我们身上!”
----此言一出,四座轰然。
纱帐之内的玲珑,立在沈青蔷身后,哑声道:“主子,这…”
沈青蔷一摆手,止住她的话,轻声道:“没有用了…你先保住自己,切记,切记!”帐外,那两个道士早已背熟地一番炎炎话语,早已如滔滔江水般奔流而出。
“----妖孽,你若是不是鬼怪,为何陛下的身体会越来越虚弱?”
“----妖孽,你本已死了,却又在桂树下显身,这是为何?”
“----妖孽,你真地姓沈?万岁是如何叫你地,你敢告诉诸位大人么?”
“----妖孽,你还不服法认罪?”
…若我承认自己是鬼,便是弑君;若我承认自己是人,便是欺君…
…我一直都在担惊受怕,惟恐自己“假冒鬼魂”的事情被戳穿,却没有想到,到头来,“弄假成真”…你竟要靠这个理由,让我死于自己之手?
…董天启…你赢了…你够聪明,抓住了我最大地弱点…我已不是沈青蔷,却也成不了白翩翩…我已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不见容于过去以及现在…所以你赢了…
那两个道士的骂声渐渐停歇,满殿渐渐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浓得简直令人窒息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