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长安一扬眉,笑容疏离寡淡:“随你。反正你若真的死了,我是半滴眼泪都不会流的。”
“你放心,”扎格尔忽然俯下头,低低吻在她颈后,“在把你弄到手之前,我是决计不肯咽气的…我死不瞑目啊。”
——他这一吻倏忽落下,连长安立时粉面含春,凤眼欲怒,却终究不曾发作;她侧身让开他的唇,耳中满满盘旋着的都是他低沉的笑声。
“…奸夫□!”经过这些时候的运气导引,那“连怀箴”的内伤显然已大有起色,这一声喝骂实在中气十足;她推开欧阳岫,站起身来,厉声下令,“叶洲,你还不下手?”
扎格尔松开环住连长安的手臂,转而从怀中摸出一柄镶宝石的牙玉短刀,塞在她掌心:“这可是我的宝贝,现在送给你,要拿好了。”
说完,一横手中金色弦月,对叶洲道:“来吧!我们再打一场看看。”
叶洲不为所动,呆滞的目光始终追在连长安身上,双掌抬高,左右分错,眼见就要动手。
连长安忽然想到了什么,她一拉扎格尔的袖子,在他身后轻声嘱咐:“你先不要管叶洲;我想办法缠住他,你去制住那女人…”
连长安实在很担心扎格尔不同意,更怕他反问:“你打算怎么缠住他?”事实上她也的确没什么办法。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这不过是个灵光一现的主意——有这么“灵光一现”实在已经不错了,至于在顷刻间做出一个足以支撑这“灵光一现”的计划,这的确超出她的能力太多,她还真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幸好,也不知扎格尔是太笨想不到这一点,还是真的太过相信她,竟干脆地一点头,答:“没问题,你放心吧!”
连长安又想笑了,明明敌众我寡,明明身陷绝境,明明生死一发。却不知为什么,心中那股长久以来始终无法挣脱的愤怒与偏激,全都冰消雪化无影无踪;整个人前所未有的镇静、平和甚至喜悦。
她抬起头来,向远方遥望。铅灰色的浓云层层叠叠,仿佛铸在这天地之间的硕大铁笼;将造化万物统统禁锢其中——像是要下雪了。
可无论怎样阴霾沉郁、冰冻一切、席卷一切的风雪,也总该有停的时候。
连长安双手使力,向两旁一分;耳中只听一声清越龙吟,手中光芒乍现,璀璨不可逼视。
——而怀中那颗心,分明通彻明亮,宛如这刀刃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在很多小说里,主角都是登高一呼应者如云的好命家伙;不过某烟总是觉得,登高一呼应者如云的,八成该是大嘴巴+厚脸皮吧…不过说起来,好命的家伙,也不会沦落到给某烟当主角啊…
【三四】一念间
几乎就在叶洲的拳风落下的瞬间,扎格尔的身子已疾冲出去,在清晨微曦的薄光里,仿佛草原上轻捷的猎豹。这本是死地求生险中求胜的法子,他此刻左右及后方都是白莲一党,前面又有叶洲,无论被谁出招拦下片刻,立时都会给四面八方围上来的人剁成肉泥。可不料,叶洲竟仿佛痴傻一般,任由他从身旁飞掠而过,连眼珠都不曾转动一下——也许除却“怀箴”,以及“怀箴”吩咐的那个“妖物”之外,闲杂人等在他叶校尉的心里,都是水月镜花。
说时迟那时快,眨眼工夫,扎格尔已纵出三丈远去,而其余的白莲刚刚反应过来,这才想起提步追赶——此刻在他面前,只剩下重伤初愈无力动手的“连怀箴”,以及替“宗主”护法的欧阳岫两个人了。
“小子找死!”欧阳侍剑又惊又怒,高声呼喝,身形一错已挡在宗主面前。扎格尔奔行的速度丝毫不减,只腰身忽然一低;脚下分明是平地,那姿势却像是伏在马背上突进狂飙。欧阳岫一愣,还未瞧清这是什么架势,扎格尔已奔至近前,一道灿金色的刀光骤然自怀中泼泄出去,几乎贴地而行,直斩她的双足。
“侍剑”本是文职,欧阳岫功夫底子虽不错,临敌经验却差,见对手突出怪招,并不敢硬接,又因为护卫宗主的职责在身,更不能向两旁躲闪,便只有朝上方纵跃一途了。扎格尔早料到如此,招数走至一半忽然硬生生转折,刀尖朝高处一挑——欧阳岫一条右腿顿时血如泉涌,整个人狠狠跌在地上;而那把染血的金刀已顺势搭上了“连怀箴”的玉颈。
“不想她死,就都住手!”扎格尔大喊,声如震雷。
欧阳岫本来挣扎着还想要爬起来再战,被他这当头一喝砸下,双腿顿时软的半丝知觉也不剩;加之伤重,头一歪,竟昏了过去。
——几乎与此同时,数丈之外,叶洲的双手已掐住了连长安的咽喉,正在极缓、极缓地收紧。
说起来,连长安虽因着“莲印”的关系,自小未曾习武,但半载间剧变接二连三发生,她被逼无奈动刀子的经验,无论如何也比爬墙要多——只可惜,扎格尔给她的短刀纵然是吹毛断发的利器,砍不到人身上也是枉然;在武艺高绝的叶校尉面前,她顶多算是一只爪喙特别尖利些的小鸟儿罢了。
她靠身形急退避过叶洲一击,又靠宝刀的霜刃挡下半招,最后甚至连狼狈不堪滚倒在地这种不是办法的办法都用上了,终究黔驴技穷无计可施,真的像只小鸡雏般,给人掐着脖子轻而易举地拎起来,双脚离地,生死一线。
他手掌上包着的粗布摩擦着她细嫩的颈项肌肤,连长安渐渐觉得呼吸困难,眼前满满都是鲜红血光。她拼却了最后的气力挥刀去斩,心里却真的怕极了等那血光散去之后,地上掉着他的残肢断手——这感觉甚至比害怕自己当真死在他手上还要更加强烈些。
可是事实证明,她还是小觑了叶洲——手中一松,不知怎的刀就不见了,意识渐渐模糊;有粘稠的液体顺着自己脖颈胸口,不住向下流淌。
——她也许真的要死了吧?鼻端竟莫名闻到了盛夏里,清晨时荷塘旁的凛香。
***
“…放开长安!否则把你们全都碎尸万段!”扎格尔额上青筋暴窜,状若疯魔。
他的金刀已在“连怀箴”颈上切出一条长长的口子,可“白莲宗主”却没有露出半分恐惧惶急的神情。她一直在笑,笑容绝美不似凡间人物——笑着,直视他的眼睛:“你不会杀我的,你舍不得下手呢…是不是?”
扎格尔实在已焦急的都要呕出血来,哪里肯听她啰嗦?但很奇怪,那甜甜糯糯的声音仿佛一根极细的银针,直扎进自己耳鼓最深处…他不禁身子一震,迟迟疑疑低下头,正对上她的目光,便再也移不开了。
——那双眼瞳又黑又深,仿佛没有底的水井,又仿佛激流中的漩涡,扯着你的神志不由自主下沉、再下沉…部族里的老者口口相传,从草原向西有一片无边无际的沙海,沙海中心是个“会走路的圣湖”,只有真正的大单于能找到那湖泊,在湖中沐浴,接受长生天的神启;而赝主们则会受天神惩罚,永远沉入湖底…
——沉入湖底的感觉,应该就是这样的吧?
(虽然我已经提示了好几次,不过如果你还没猜到小扎同学的身份,那么现在,他应该算是彻底暴露了吧?)
“…放下兵刃,放下…很重是吧?你马上就要拿不住了…”白莲宗主的笑容越发娇艳明媚,衬着如雪肌肤,整个人简直像是发着光。
扎格尔果然觉得手腕越来越沉;像是极幼小时偷拿父亲的战刀挥舞玩耍,险些自己绊倒自己,砍掉一只脚…
混沌的云在他的瞳孔中旋转,眼前这张殊色丽颜占据了他所有的思想与视线…忽然,扎格尔忽然在这张无可比拟的面孔下又看到了第二张脸,仿佛一个人临水自照,那模模糊糊动荡不安的幻影般的第二张脸…这张脸没有那么完美也没有那么娇媚,相反的,满是戾气满是凶煞,双目凸出脸色青紫,宛若修罗恶鬼。
…扎格尔的刀的确从“连怀箴”的脖子上拿开了——金光一闪,又架了回去。
“白莲宗主”尖声惨叫,犹如嘶嚎的女鬼;她的一只耳朵带着大片皮肉滑落下来,扎格尔面无表情,淡淡道:“丑八怪,也学人家用美人计么?”
——下个瞬间,他的话音猛地一滞,全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一次不是错觉,“连怀箴”的“第二张脸”真的出现了!仿佛一道波光在她鲜血淋漓的面孔上一转,整个人已赫然变了模样,纵然还能算是个小美人儿,可与方才的艳光四射不可逼视有别如天渊。
扎格尔不禁倒吸口冷气:“你的脸…”
女子面色大变,刹那间皮肤煞白如纸,“连怀箴”的容貌又转了回来。这一次她连近在咫尺的刀锋也不顾了,发狂一样大声吼叫:“杀了她!全都给我上,先杀了那妖女!”
***
…怀箴…怀箴…怀箴——我终于找到了你!
这个念头在叶洲的脑海中疯狂地回响着。他已找到了她;他已寻回了自己失去的所有美好岁月;一瞬间仿佛光阴倒转,他又回到儿时无忧无虑的日子——习文、学武、替军中的成年士兵擦拭长剑清洗铠甲;总是鸡鸣即起午夜方歇,每一天都榨干自己所有的精力,脑袋一沾上枕头,立时香梦沉酣。
他原以为人生会永远如此——永远如此可有多好?若真的能挽回已逝的过去,他甘心用自己所有的“现在”与“未来”去交换。
他真傻;简直傻得可笑…他竟然以为她死了。
叶洲缓缓收紧双手,掌心下有什么东西在强烈挣扎,有序地律动着——仿佛他爱着她的那颗的心。
——这是什么?头脑深处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问;还有其他的声音在远方不住呼唤他的名字,在喊:“住手!这是…”
——这是…什么呢?风声太大,他听不清。
…管他是什么。重要的是怀箴回来了,她终于回来了啊!
叶洲骤然使力,几乎想把掌心中的活物生生压碎。却在这个瞬间,眼前忽然浮现出一个清冷秀致的影子,昂首站立,傲色无双。
——怀箴!他的胸口瞬间被欣喜填满。
“我不是连怀箴,”那影子轻轻回答,“我是…连长安。”
***
白莲诸子见宗主身陷敌手,还受了伤,心中的惊骇愤怒自然无需言表。可又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早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他们离得远,“连怀箴”脸上的细微异状自然瞧不清楚,此刻见“白莲宗主”怒吼出声,虽忌惮着扎格尔,终究还是长久以来养成的“令行禁止”的积习占了上风。众人再不迟疑,纷纷向被叶洲扼住喉咙的连长安扑去;但见一片刀光剑影,扎格尔刚刚撂下的“碎尸万段”的狠话,眼看就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
千钧一发之时,只听砰然巨响,叶洲已倒飞出去——方才他用肉掌去夺连长安手中短刀,手上缠着的布条连带皮肉一齐割破,这一下紫血四溅,空气中的香气浓郁地几乎令人窒息。
白莲众人面面相觑。这架势,十足十像是内力相抗,弱势的一方被击退——但弱势的一方,又怎么可能是叶校尉?叶洲被震开数步,那“妖女”则委顿在地,仿佛已然死去一般。
当即有人匆忙上前,将叶洲扶起,触手但觉粘滑漉湿,再一看血色紫黑,忙惊叫着问:“叶校尉,你中毒了?那妖女会下毒!”
——这一声“下毒”喊出去,刚想要持刀上前补一记的白莲诸子们,暗自提防有诈,倒不约而同站住了脚步。
“——长安!”唯有扎格尔痛呼失声;他一把拎起“连怀箴”的衣领,刀尖堪堪抵在她吹弹可破的芳颊上,嗓音低沉阴冷,几乎如同此刻笼罩在众人头顶的天空:“叫他们滚!我数一声,他们不退,我就在你脸上划一刀!不信你就试试看!”
***
满院子的人全都愣住了,他们木然立在当地,颤抖的手提着兵刃,发红的眼睛死死烙在他们的“宗主”身上——扎格尔连拉带拽,像拖着一口麻袋般拖着“连怀箴”,一步一步向倒在地上的连长安挪过去。
“白莲宗主”脖颈间架着兵刃,少了一边耳朵,颊上还有两道长长的、交错的刀口,满脸都是血;此刻全然吓傻了,目光僵直,毫不挣扎,手脚软软垂落。
扎格尔终于挪到了连长安跟前,他真的很想放开手里的累赘,扑上去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可他不能那样做——四周都是虎视眈眈的凶兽,他很明白,他们一旦没了凭借,立刻会给这些家伙千刀万剐。
“长安…”他垂头再唤一声,几近哽咽,简直心如刀割——那纤秀的身子就倒在她脚下,胸口竟不起伏,难道真的…断气了?
扎格尔转头望向自己的俘虏,猛然间目露凶光;他手上加劲,眼见“连怀箴”的人头便要落地。冷不防,身后响起了一个浑厚的声音:“…住手!”
空气中都是馨香,叶洲正从满地紫血中,踉跄着爬起身来。
“闭嘴!”扎格尔脸色如铁、紧咬钢牙,与平日里那个开朗爽直、满面笑容的青年判若两人;他的声音几乎像是某种嗜血怪兽的怒咆,“你们都要死,谁都活不成!”
“你先…住手…”叶洲挥开想要搀扶自己的同袍,但觉胸肋间针刺般痛,连开口讲话都觉得艰难——在她体内竟有这么磅礴的内息,而且…反震之力比之前更为可怕。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发现?这个曾有着“废物”之名的女子,也许比之前一代又一代生着明晰莲印的嫡系都要强;比所有人的想象加起来…还要更加“难以想象”。
他的目光投射过去,但见紫色的血溅了她满身,从脖颈到前襟,蜿蜒而下一道黯色的线…胸口看似全无起伏;可叶洲知道,那不过是因为她又进入了“龟息”状态,开始自我疗伤,呼吸与心跳都比常人减缓了许多倍而已。
——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发现?她是这世上从没有出现过的、独一无二的“白莲”…
——最后的“白莲”…
“…她没有大碍,”叶洲说,语气停顿片刻,又续道,“放开你手中的女子,带长安走;现在就走!”
“叶校尉,不可!”身后不知是哪位白莲之子,焦急地反驳,“宗主要他们的命!”
“此刻宗主在他手上,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叶洲厉声反问。
果不其然,再无声息。
“我不信你!”扎格尔冷冷道,将掌中金刀握得更紧,“我再不会信你!在山谷中你分明对我说,长安是你的主人,你会为她死——而你却听从别人的命令,你却想杀了她!”
“快带她走!”叶洲实在不愿分辩,他也无法分辩,更不能分辨;他只有不住催促,“拿衣裳包住手,千万别让她身上的紫血碰到你的伤口,等毒血干了,去为她找个大夫。然后…等过了明晚…”
叶洲忽然住了口,扎格尔也不再说话,只是用炯炯的目光注视着他。
“我以…我的一切立誓!我以我辈信奉的‘白莲’立誓!”叶洲斩钉截铁;他向两旁众人一挥手,命令道,“统统散开!让路!”
他的眼睛望着他,他的眼睛也在望着他,双方对峙良久。扎格尔一甩腕子收起金刀,将“连怀箴”推向一旁——早有白莲诸子抢上,接住他们的“宗主大人”。即使包围着扎格尔的道道目光狠极欲狂,几乎将他钉成箭靶;但誓言就是誓言,他们都只有暗自磨牙。
扎格尔扯下半片还算干净的衣摆,将两只手紧紧包扎起来。然后俯下身,抱起连长安。
“…等等!”叶洲忽然又开了口。
扎格尔猛地回头,眸光似电。
“等她醒了,跟她说…”
“说什么?”
“莲生叶生,花叶不离——对她说,为真正的‘白莲’而死,这是…叶洲的宿命。”
【三五】归无计
重云压顶,城池将倾,扎格尔怀抱着连长安,奔行在渐渐苏醒的大街小巷之中。他满心满脑都是愤怒,对伤害她的叶洲的愤怒,对没能保护好她的自己的愤怒。
“长安…长安…”他反反复复念诵着,几乎想把这名字嚼碎似的。
那一天,在人市上等到她时,他就该带她走的;他早就该带她走了。他为什么不肯听从巫姬婆婆的劝告;非要揭开那层面纱,直视“命运”丑陋的脸呢?
管她是什么,她是他的长安啊…这就够了,足够了。
寒风凛冽,空气中扑面而来的都是霜雪的味道;扎格尔拼命地跑着;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想起了与叶洲初见时,两个人的对答。
——那时候他们已经找了她一整晚,找遍了整座山谷,依然不见长安的踪影;扎格尔终于绝望,坐在石头上呼呼喘气,忽然抬起头来,问:“长安…她是你的女人么?”
叶洲站在他身边,双颊凹陷,眼中满满都是血丝。猛然间听到这个问题,像是给吓住了,整个人呆若木鸡。
许久,他的答案才迟迟疑疑响起:“她是…我的主人…”
——主人?扎格尔还记得自己当时便笑了起来。连他都看得出,这是毫无疑问的谎话。痴心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所以草原男儿只要喜欢,必定爽快承认。汉人真是奇怪,为什么不敢说出口呢?这世上没有什么比喜欢上一个好女人,更值得骄傲的事情了。
于是他便满怀骄傲,径直对叶洲道:“她若不是你的女人,我要定了她——她若是你的女人,我抢定了她!我扎格尔阿衍很少看上什么;我一旦看上,绝不会让给旁人。”
叶洲淡淡瞟了他一眼:“你要不起她,放弃吧——没人能要得起她…她是世上独一无二的‘花’,凡夫俗子都只配跪在她脚下。”
“我不管她是什么花,我只知道,她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她有胆子,有脑子,有骨头,我喜欢!这一生也不见得会找到第二个长安了,我决不放弃!你想跪你自己去跪,我会和她并肩站在一起!”
叶洲猛地回头,因愤怒而失去了理智;他对他大声吼道:“我能为她死,你能吗?我能给她我的命,你能给她什么?你凭什么说‘喜欢’!”
…回忆在空中四散飘飞,扎格尔将怀内女子冰冷的面颊贴在自己滚烫的脸上,手臂抱得更紧了;他低声对连长安道:“勇敢点,长安!我喜欢你,我不要你死,我也不会死,我要我们两个都活得好好的。我会和你在一起,携手达成所有愿望,得到我们两个人想要的一切——所以…再勇敢一点!”
再坚持一下——等穿过这条窄巷,前面就是麒麟堂。
***
“…叶校尉,他们进了麒麟堂之后,再也没有出来。”单膝跪地的白莲什长杨赫沉声回禀,语气一顿,又道:“不过…”
“不过什么?但说无妨。”叶洲此刻站在一间陋室之中,正从敞开的窗户遥望远方。
“属下离去之时,麒麟堂后院忽然升起了两道狼烟…”
“…狼烟?”叶洲着实吃了一惊。
“是,颜色漆黑,风吹不散,是烽火台上传信用的狼烟无疑。”
杨赫为人极稳妥,从不会信口雌黄;他说是狼烟,那至少也有八分真了。叶洲暗自盘桓,良久,方点点头:“我知道了。这些事…都不必告诉宗主。”
杨什长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忽然道:“旗主为她死了。”
叶洲猛地回身,嗓子仿佛给人掐住。
“那个身上有…‘奇怪莲印’的女子,彭旗主为了保护她,死了——叶校尉,为什么?她是谁?您曾说过她是‘宗主’的…”
叶洲但觉怀中抽痛,他攥紧手心,一字一顿道:“我们的‘宗主’此刻就睡在隔壁,你记住这一点就够了。”
杨赫垂下头,行礼离去,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叶洲转过身子,默默矗立,视线依然遥望天边,仿佛出了神。不知经过多长时间,屋外忽然一阵喧闹,有人奔至近前,隔着门喊道:“叶校尉,宗主醒了;宗主传唤您!”
***
麒麟堂后院的空地中,两道漆黑烟柱正腾空而起,扎格尔站在一旁,手中捏着火石,满面肃然。
——风是有些大,但车黎叔叔、兀赤叔叔、呼屣图叔叔,你们一定看得到扎格尔的召唤的,是吧?
——预言实现,我已找到了我的“命运”;我们这就离开,带着我的“花”回草原。
背后响起了脚步声,扎格尔转身,但见一名满脸麻点的青衣童子正向自己跑来,边跑边比划着手势——这是郎中陈静的贴身药僮,是个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