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自顾令月传出黄河之上失踪消息之后,他痛失所爱,思念顾令月极苦。最严重的时候,甚至会欺瞒自己生出幻觉,觉顾令月此时依旧在自己身旁,平安喜乐。
那一日便遇到这般情景。
当日西京长安宫中送过来一顶芙蓉软绡帐,色泽如烟云,盈握不足一两。他瞧着珍贵,想着阿顾若是得了,必定喜欢,吩咐梁七变,“宜春郡主素来喜欢奇珍,你速将这顶帐子送到到郡主府,赏给宜春郡主。若是阿顾有什么话要说,便记着回来禀报于朕?”
顷刻之间回过神来。现实涌入脑海之中,头脑晕眩之间生成一股萧瑟情绪。
阿顾早已经不在长安,去了北地。时局艰辛,过的朝不保夕,这顶芙蓉帐便是再珍贵的宝物,怕也不能庇护她过安全的日子。
梁七变瞧着自己,神色惊骇欲绝,“圣人,”面色发白,“您没事吧?”
姬泽觉精神晕眩,扶着额头皱眉道,“朕无事。不过是国事繁忙,一时间想岔了事,不必放在心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预告一下,第三章十二点后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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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2017年7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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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次过后,姬泽的癔症又发作数次。持续时间虽然皆十分短暂, 但于姬泽而言无比痛苦。每一次恢复理智, 就相当于重新认知一遍, 阿顾已经离开他的身边,生死未明的事实。而这样的每一次确认,于他而言都如一次认知的凌迟。痛彻肝肠!
但身为一国之君的皇帝而言, 罹患此种奇疾, 事情的严重性绝对不仅仅于此。
虽则当时而言,皇帝癔症乃是因着思念宜春郡主而成, 仅和宜春郡主相关,持续时间极短,过得一时半刻就会恢复理智。但皇帝乃是天下之主, 做的决定关乎江山、百姓命运。若是在重要时刻被这等幻觉所主宰, 做出了错误的决定, 耽误了天下万民的命运。这等责任至关重大, 无人可负。
谁也没法保证,这等癔症是片刻之后就能恢复, 还是会渐渐延长到更长时间;又是仅仅涉及到宜春郡主顾令月, 还是会渐渐扩大至其他人事范围。
御前知晓此事之人皆身负重责, 如临大敌战战兢兢。负责诊治皇帝身体的太医冯辙、殿中监姜皎、内侍省梁七变等人聚集在一处, 共同商议,将此事瞒的密不透风。就连常日随侍在圣人身边的禁卫军统领李伏忠都瞒着。
冯辙研究皇帝病症,只是这癔症太过古怪,潜心良久, 也没个头绪。倒是姬泽的病状越发严重,虽则涉及国事军事依旧清楚明细,迹象只涉及宜春郡主,可发作时间和次数却越来越多了。
一时之间,冯辙急的头发都花白了一半。一筹莫展。
恰逢这时,顾嘉辰被当时的内侍王孝恩进献到姬泽面前来。
永兴坊郡主府,春光明媚。姬泽回忆起当初旧事。
当初,也是这样的春日,那顾嘉辰由着王孝恩安排在丹园伺候奉茶,那逢着姬泽再一次犯病,饮了一口奉上的茶水,觉滋味有几分阿顾烹的感觉。抬头看面前女子,知觉恍惚,竟似回到早年太极宫甘露殿中场景,婶婶佛手清香从青铜兽首香炉中吐出,阿顾坐在自己对面,烹茶,乌丝轻挽,雪颈轻垂,纤手握着木杓轻轻敲击茶鼎,许多雪白细小的泡沫自封腾茶汤之中涌起,撞击鼎沿却又顷刻间如冰雪消融。
茶汤烹制完毕,阿顾举杓沏入面前茶盏,奉到自己面前,抬眸朝自己一笑,眉目之间情致殷殷。
自己瞧着“阿顾”几乎如堕梦中,神情如冰雪消融,唤道,“阿顾。”伸出手去,想要抓住阿顾的手指。
幻觉登时消散,神智恢复,瞧见面前洛阳丹园亭景和面前一名姿容伪陋、面上泛起扭曲狂喜之情的女子。怒火登时如同烈焰燃烧理智,大怒之下,命将相关人等拖出去立时杖毙。
正逢御医冯辙被换来给皇帝诊治,瞧见了被禁卫拖扯出去的顾嘉辰,跪地恳求自己留下顾嘉辰一条性命。
冯辙乃是帝王主治御医,这些时日,他日日思虑如何减缓皇帝病症,压力极大,骤然知晓此事,瞧着惊骇的顾嘉辰倒生出一丝念头——论来皇帝这癔症犯病的根由,便是思念宜春郡主。
这位顾大娘子乃是王孝恩以扮作郡主替身的主意送到皇帝身边邀宠,与宜春郡主乃是姐妹,容貌之间本就有三分相似,只是此前神态气度之间相差甚大,瞧着并不相类,如今刻意模仿,又像至了七八成。若能留下来豢养起来,说不得日后能当做一味奇药,若日后圣人当真不幸病症恶化,许以此药奇法治之,能起一点效用。
存了这个念头,便奏请皇帝留下顾嘉辰的一条性命。
姜皎、叶三和二人知闻此事,皇帝身患此等奇症,众人身上压力都十分的大。如今出现一根救命稻草,哪怕仅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都不愿意放过。
三人一同跪在殿中,请求姬泽三思此事。
姬泽自个儿倒是极其厌恶那顾氏女,只是这中间系着御前一干臣子的一片忠心,不愿意伤了他们的心。只得捏着鼻子认了,留下顾嘉辰的一条性命。但到底对此女厌恶至极,不愿意将她放到自己面前伤了眼睛,遂吩咐下去将其安置的远远的。
其后岁月变迁来去。皇帝癔症犯了数次,只是不过持续时间都并非长久,短暂时间就自行恢复理智,因此一直没有动用到这味“奇药”。待到其后,顾令月平安归来,这场因着担忧思念顾令月而罹患的癔症自然也就不药而愈。一切水过无痕。本想悄无声息的处置了去此女,却一时念差手头放过。造成今日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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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昌坊 顾宅
顾嘉辰静静躺在榻上,身上鲜血淋漓,一张脸蛋雪白到了极处。
“胡闹,”顾鸣神色灰败。北地孙童之乱中,大周年轻的小将辈出,俱都骁勇善战,取得了战争胜利。顾鸣在长安城中听闻战报,渐渐醒悟事实,如今大周已经是这些年轻小将的天下,自己这位卸甲多年的武将,是再也不会当用了。
明白过来这个事实,神态之间登时颓丧,如同老了十岁。
此时见着长女顾嘉辰落得这般落魄景象,心中迁怒,甩袖喝骂到,“也不知做下了什么事体,竟被京兆府的人这般送回来,我顾家有此不肖之女,当时是家门不幸。”
苏妍瞧着顾嘉辰凄惨模样眼睛哭的通红,听着顾鸣抱怨,抱着榻上的女儿抬起头来,“郎君,阿瑜都已经落到这般田地,您就当瞧着一点父女情分,难道不能让她好好的么?”
顾鸣一时住口,瞧着顾嘉辰惨白的脸蛋,又是心疼又是复杂,在屋子里再也待不住,索性抛袖而出。
婆子送来参汤。苏妍接过,一口口喂进顾嘉辰的口中。
顾嘉辰提振心气,顾嘉辰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从昏睡中清醒过来,瞧着苏妍苍白的脸,低低唤道,“娘亲。”
“阿瑜,”苏妍欢喜起来,“你醒了。”
顾嘉辰试着动了动身子,觉每一寸身体如同碾过了一般,所有力气俱都消融,不由心中灰败,轻轻问道,“娘亲,我是不是要没命了?”
苏妍闻声痛断肝肠,抱着顾嘉辰泪落如雨,“胡说。你不过是受了重伤,将养一阵子就好了。”
顾嘉辰面白犹如金纸,靠着参汤吊着的一口气方能持续说话,“阿娘,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那顿板子打的太狠,怕就没有打算留我的性命。我现在,浑身疼的厉害,一丝力气都没有。怕是再熬不过去了。”
苏妍哀哀痛哭。
顾嘉辰念及顾令月,心中愤恨至极,一张脸蛋扭曲如鬼魅,“我好恨!”
泣血饮恨,“我本也是国公之女,虽非公主所出,可也自幼骄矜,顺风顺水长大,算称的上长安名媛,若没着她顾令月,这辈子想来平平顺顺,锦绣前程。”目中射出怨毒之色,“偏偏她回来了,因着她,我先后没了家世,没了名声,没了婚姻,到如今,连自己的性命都要葬身在她手上。”目眦欲裂,
“娘亲,我恨,我好恨!”
苏妍瞧着女儿苍白难看的脸色,因着愤恨奇异涌起一丝红晕的神情,心如刀绞,痛声抚慰,“阿瑜,你别这样。你撑一撑,撑一撑啊!”
顾嘉辰目光茫然,“我撑着做什么呢?”闭目流下泪来,“我如今什么都没有了,落得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怕是再也没法子觅个好前程。如此,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苏妍闻声痛楚不已,将顾嘉辰搂在怀中,“娘的阿瑜,你还有阿娘呢。”抬起头来,眸光中射出厉芒,
“阿娘知道你恨那顾令月,阿娘为你报仇,你撑着点儿,好好瞧着她是如何倒下的。”
“呵,”顾嘉辰轻叹一声,心若死灰,“阿娘你不必哄骗我了。咱们如今落难至此,那顾令月却受封昭国郡主,得圣人青睐,平布青云。您如何能够报复的了他?”
苏妍眸中闪现一丝酸楚之意,“我儿,”她柔和拍了拍顾嘉辰的肩膀,“为娘既说的出这话,便定会为你做到。”
她放开顾嘉辰,起身走到窗前,
顾宅狭小庭院春光平常,却也充满了希望。“按说顾令月如今已经做了郡主,高高在上。说到底都不过是仰仗是郡主身份。因着如此身份获得荣宠。”
“按理说,我不过一个小小妾室,没有法子对付的了她。可偏偏,命运离奇,前些日子我得了一样东西。”
苏妍取出一块长命金锁,转过头来,“丹阳公主的女儿,圣人的嫡亲表妹——顾令月的所有逍遥自在,都是因着这个身份而来。若是有人掀出来,这个身份根本不是她的,你说她会有什么下场?”
顾嘉辰闻言砰然心动,身上忽然奋起了一股余勇,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目光灼灼望着苏妍,吐露无尽恶意,“阿娘,她当真不是么?”
苏妍默然片刻,抬头含笑道,“重要的不是她是否真的不是,而是只要有人能证明她不是,她就跌落在泥里,粉身碎骨,再也爬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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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泽从回忆中回神出来,垂眸沉默。
事到如今,一切事情都已经过去,水过无痕。他并不想提起当日自己情状,让阿顾窥觊自己的情意,或者愕然或者内疚,于是端起面前雨过天青冰裂茶盏,轻轻饮了一口茶水,含笑应道,
“是啊。”
“那时候北地叛乱正是最激烈严峻的时候,朕忧心国事,夙夜难眠,时常患风疾,昼夜不能止息。那时候你那位庶姐正为人进献上来,学着你的一应装扮容貌,”唇角露出一丝嘲讽微笑意,
“倒也有几分相似。”
“朕虽瞧着心知为假,可思念起你,却也不可断绝。放着她,并非是为了慰藉自己,而是给自己做一个警醒。警醒朕还没有找到表妹,阿顾你尚在外受苦,朕又如何能够独自开怀?”
“阿顾,”抬头瞧着佳人,握住顾令月的手腕,“你瞧在朕受这般病痛折磨的缘故,不要再责怪朕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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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2017年7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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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大街棋盘坊行人司衙
新任行人司督司蔡小昭在衙门前下马,径直入了司门, 沿着廊道向右折走, 从一道月洞门进了行人司西院。
西院院堂之中。冬部司使韩用九迎上前来, 拱手见礼,“下官见过蔡督司。恭贺督司升任之喜。”
蔡小昭连忙上前搀扶住韩用九,“韩司使, 您客气了。”含笑道, “小昭不过是侥幸,托了圣人之功而已。担不得您这般恭喜。”
二人寒暄片刻, 入西院花厅坐下。
“…督司,您在东都操劳多日,初回长安, 怎么多休整些日子, 怎么就直接往衙里来了?”
蔡小昭坐在中座之上, 纤秀的手指端起案上茶盏, 卷曲犹如透明,悠悠道, “…我心中记挂着一桩事情, 不落实下来, 心里着实难安, ”
“哦,”韩用九奇道,“何事?”
蔡小昭茶眸微凝,“行人司查访江南神医下落之事。”
“查访江南神医?”韩用九愕然, “这事行人司一直在查访,只是到目前为止,没个进展。督司怎么突然想起过问此事。”
蔡小昭眉头微微蹙起,“此事圣人贞平四年末加急吩咐下来,命全司上下全力,务必寻找到江南神医的下落。如今时间过了一年有余,怎生没有效果?”
韩用九闻言唇角之中露出一抹苦笑,“督司有所不知。这事乃是圣人亲自下旨下来寻访的,司中上下如何敢怠慢?只是江南堂洒出无数暗人去,回报来一些消息却是信息零落,彼此矛盾,对照不知真假,没法襄助寻人。及至后来,北地大战爆发,战事为先,行人司全部精力转移到应付战局上,这等事情就搁置下来。”
苦笑道,“此前夏部送来的神医相关卷宗还堆积在冬部库房中哩!”
蔡小昭闻言高高皱起眉头,“将江南堂所有神医相关卷宗都取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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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旭日高照,照射在行人司司衙之上。
这座衙门掩映在棋盘坊六部官衙之后,门庭静默,却蕴育着帝国之中极大的能量。
位于中轴线上的大堂轩敞静默,是整个司衙中地位最高的建筑。河间郡王姬璋坐在中堂之中。这位行人司主如今尚未彻底卸任,一个月不过来司中一两次应应点卯罢了。如今便在堂中闲养烹茶。
渤海郡公姬焰前来正堂求见,拜见道“侄儿见过皇叔祖。”
姬璋抬头,二人相对,皆是皇室特有遗传的凤眸,面容也略有一两分相似。“免礼吧。”
青铜茶鼎中的茶汤鼎沸,郡王执茶杓将青葱的茶粉散入鼎中。
“侄孙儿不才,”姬焰惭然道,“给叔祖您老人家丢人了!”
姬璋闻言眉目不抬,淡淡道,“哪里有的事。轻人都是一点点锻炼出来。我年少如你的时候,也曾犯过一些错,只要知错能改,也就是了!”
姬焰闻声一震,“多谢皇叔祖,”目光中重新凝聚精锐之气,纵然在寻找昭国郡主姑姑下落的事情上输了蔡小昭一筹,但只要今后,自己继续努力,定能够重新擅胜场。
拱手道,“侄孙定然会努力,”拱手道,“绝不至于给您丢人了。”
姬璋闻言目光微微一烁。笑道,“你有这样的干劲,便是好的。”
觉这位年轻的后辈锐气昂扬,只是钻入了牛角尖,难以自赎,有心提点这位年轻锐利的后辈一番,于是含笑道,
“你瞧这茶汤,”低头望着茶盏,“只有茶和水、盐在一处,配合好火候,才能烹出绝妙的茶汤。”瞧着面前的少年意味深长,“做人也一般,很多时候,一枝独放有时候并非好处,要容的下人,才能够经营的出更大的事业。”
姬焰凤眸中闪过一丝迷惘之意,“皇叔祖的意思?”
姬璋不答反问,“你可知圣人设行人司,为何设宗室与宦官共掌的机制?”
“宗室乃是皇族子弟,与圣人乃是血脉至亲。而宦官是圣人驱使奴婢,圣人对宗室自然信重,但也离不开家奴。您若目光陷于方寸之间,容易将路走窄了,若入了死胡同,就只能回头回返。有时候退后一步,审视前路,将眼界放的宽广一些,才会更好。”
姬焰道,“皇叔祖的意思我明白。日后侄儿当可尽职守,充实自身,接掌行人司,方不负您的所望。”
姬璋闻言眸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
他希望能劝说这位青年放下执念,但姬焰更加激励了心中干劲,显然误解自己的意思——这等人生体悟之事,他也只能略做指点,不好说透,若姬焰能够开窍,说不得能够做出一番新的天地。但若他开不了窍,自己便也没有办法!
“我言尽于此,这之后的路,你只能自己去闯了!但盼你能够一番风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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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吹过春苑中葱绿花树,顾令月听闻姬泽问语,垂头沉默不语。
论起来,姬泽是君,她不过是一介臣妹,她听闻此事生气,闹脾气,不过是自己的感官脾气而已。其实若姬泽当真宠幸了顾嘉辰,自己又能如何?他如今对自己尚还有一番看重,见着自己做恼,愿意哄上一哄,搭一个台阶让自己下来,自己便该也识趣趁势下来,又哪里来的资格说什么原谅不原谅呢?
她唇角泛起一丝浅浅的弧度,“您言重了。”有礼完美,“我知您没有抬举她的意思,便也早就消气了。圣人您是天下之主,便算是为了大周江山,也该好生珍重自己的身子。”
姬泽含笑道,“朕知阿顾关怀于己,心中平安喜乐,倒觉得好多了。你放心就是。此前担忧你安危,犯的频繁厉害些。如今你既平安归来,心情平和下来,倒也没有那么频繁发作,若日后能常常见着阿顾你,控制住自己心情,想来总能好转一些。”
顾令月闻言脸蛋一红,恼道,“哪个关怀你?”
少女神色似嗔似笑,活色生香。姬泽瞧着面前良辰美景,几乎沉醉,轻道,“愿朝朝暮暮,与卿携手。”
顾令月没有听清楚,问道,“九郎,您说什么呢?”
姬泽垂眸,“没什么。”忽的开口道,“阿顾,你办一场春宴吧!”
微微一笑,“朕记得你少时在长安,每年春日都会设一场春宴,如今咱们初回长安,又值一年春日,不如将这春宴传统继承下去,在郡主府中办一场盛大的春宴,顺便多邀请几位文士,热闹一番。”
顾令月闻言诧然,“圣人怎么忽然想到这个?
“也不算突然。”姬泽含笑道,“朕本就有此打算,此前战事刚刚结束,长安城压抑了这么久,朕本就打算兴办几件盛事,让长安城气氛重新兴盛起来。论来这事本是玉真姑姑办最合适,只她如今不在长安,便托给阿顾你了。想来阿顾不会拒绝朕的请托吧?”
顾令月闻言深深的看了姬泽一眼。
姬泽口说请托自己,却怕其中另有一层好意:自己初从北地归来,借由一场春宴可以高调出现在长安权贵面前,让众人重视自己这位郡主,摒弃此前阴影,重新融入长安权贵生活圈,开展新的生活。
她心中感念姬泽这一份好意,福身道,“臣妹多谢圣人厚意。臣妹晓得了,定当不负您所望。”
贞平六年二月初二,昭国郡主十九周岁生辰当日,皇帝一日内十二道重赏赏赐,金银珠宝、华服美食等诸多上次如同流水一般的赏进了昭国郡主府。一片花团锦簇,金玉太平。
一时之间,长安权贵尽皆侧目,整个长安的目光都集中到昭国郡主府上。
这位昭国郡主幼年曾经流落在外,归来之后在冯太皇太后宫中长大,受过圣人亲手指点。及笄之年加封郡主,经历北地和亲之事,加封昭国郡主,盛宠更甚于往昔。整个长安城借由郡主芳龄寿辰皇帝的十二道赏赐窥出了皇帝对这位郡主的宠爱,心中提高对这位昭国郡主的定位。
贞平六年春日,昭国郡主举办的春宴,就在整个长安的瞩目之中,拉开序幕!
这一年春日,大周刚刚从一场席卷半个江山的大战中恢复过来,北地的战火还没有彻底平息,关中长安已经渐渐恢复了鼎盛时期的繁华。
昭国郡主顾令月举办的这场春宴,开启了长安城当年的第一场热闹。
二月十三日清晨一早,永兴坊坊门处就停驻了各家权贵赴春宴的马车。郡主府训练有素的侍女侯在门前,将参会的贵客一一引至府园之中。
郡主府花园精致非常,因着神宗皇帝及今上两任皇帝厚待,这座府邸十分美丽。虽然较玉真公主府的占地小些,但精致之处甚至颇有过之。众位宾客观之这座美轮美奂的园子,便可体会昭国郡主荣宠之甚一二,心中益发对这位昭国郡主看重起来。
辰正时分,一轮太阳升到中天之中,春宴上的宾客都到的差不多了。昭国郡主顾令月方款款出来,身着一件银白色紧身小袖对襟衫,着一条红色画裙。画裙上的梅花花枝栩栩如生。对着宴会上众多客人含笑道,“阿顾招待不周,各位尽兴,尽管玩的痛快。”
宾客中的众位闺中女客望着主座上顾令月身上的红色画裙,眼睛都不觉凝视在上头。
“昭国郡主的这条裙子?是怎么染的,这红色,怎么这么鲜亮,这么明媚?”明媚的像是逼灼人的眼睛,却丝毫无血腥带给人的骇异之感。
众位女眷此前却从未见过这样一款画裙,不由竞相询问。“…那梅花画的极好,花枝纤秀,好像闻到泠泠花香一般。”
中书侍郎裴默夫人姚慧女上前,含笑道,“阿顾,这些日子好久不见。”
顾令月抬头见到少时好友,眸子一亮,“阿慧。”
姚慧女乃是皇帝舅父魏国公之女,少年之时与顾令月乃是闺中好友,及笄后嫁给了表兄羽林大将军裴俨之子裴默,裴默出身将门世家,文武双全,又兼着皇帝表弟的身份,二十余岁历任中书侍郎,此前在北地之战中立下战功,可谓前途无量。姚慧女嫁入姨夫家中舒心适意,年前产下一子。如今发髻扎起了妇人发髻,比诸做少女的时候,成熟了不少。却仍保留了骨子里的娇憨之意,如桂花一般馨香温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