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令月眸中闪过一丝欣羡之色,含笑道,“久别重逢,倒是难得一见侍郎夫人。”
姚慧女脸蛋一红。“哎呀呀,好生生的,你倒打趣人家。”
二人好友重逢,相伴而坐,叙了一些旧事。姚慧女目光渐渐黏在顾令月的红裙之上,忍不住问道, “阿顾,你身上这条红裙可有什么讲究?”
顾令月垂头望了望自己身上的红罗裙,”笑着道,“你问这条裙子啊,这是百岁春今年新出的画裙,料子乃是特制,又硬挺又吃墨,肌肤触感柔软,最适合做画裙不过。这裙上的梅花,乃是我亲手手绘。”伸手一展,“阿慧,你瞧着如何?”
梅花花枝极其俊逸,在裙摆之上展现,修美至极。
姚慧女眼睛一亮。“竟是百岁春的新品。也是,郡主可是百岁春幕后的东家,凤娘子自然将手中的好东西供给你了。待到宴会结束,我也去百岁春订一条。”
席上女眷渐渐听闻昭国郡主身上红梅画裙来历,也都微微心动起来。
忆起昭国郡主顾令月少时长安,亦是一时风流人物,赏宴交游之时常常穿着新奇美丽的衣裳,引领长安风潮。
据闻这位郡主顾氏蕙质兰心,创出缂丝织法,技法极擅华美之能事。
贞平四年,圣人召集天下绣娘做了一条美轮美奂的百花不落地缂丝裙,赏赐昭国郡主,一睹此裙之人皆言此裙华美灿烂,无人能及。
及后其后缂丝手艺渐渐流传开来,这等技艺太过华美,年纪清甜少女大多压不住,倒是贵妇穿着多能矜显华贵气息。长安各位贵女出嫁之时箱奁之中或多或少有几条缂丝职品。只是比诸昭国郡主的那条百花不落地缂丝裙,却是再也比不上的。及至郡主后来和亲去了北地。方歇了风头。
如今外出两年后归来,仅凭着一条红色梅花画裙,便重新成了众人眼中的焦点。想来这位主儿归来,日后这长安城三分的风流,定要重新归到她的头上。
春宴设于园中瀛池池畔,到宴宾客坐榻三三两两设于池畔楼台之间,疏阔朗致,别有韵味。郡主家丞请了梨园歌舞伎,在瀛池之上观景台上表演歌舞。
观景台设于瀛池池面之上,梨园知名歌舞伎在之上表演。
众位宾客团簇窃窃说话间,听得乐声叮咚,立部伎皱起动人的曲音。曲调熟悉动人,正是大周周两朝帝王宴会之时常用的一支《好时光》曲调,
这是梨园自北地之战后第一次在权贵场合表演歌舞,战争之时一切从简,自然不会有权贵邀请观看教坊歌舞,整个梨园因为此前的战争寂静了两年有余,如今终于重新站在权贵宴会上,自然使出浑身解数,将歌舞表演的花团锦簇一般。
秦扶苏款款上台,歌伎秦扶苏款款上台,立定一个柔美姿势,轻启歌喉:
“宝髻偏宜宫样,莲脸嫩,体红香。眉黛不须张敞画,天教入鬓长。”歌声柔美动听,如同黄莺啼转。
此前北地战争期间,各家权贵收敛,不过在家中瞧瞧自己豢养的家伎,论来梨园声况竟是许久未见了。一时之间,竟都心驰神往。
顾令月听闻秦扶苏的歌声,微微蹙起眉头,
这秦扶苏的嗓音虽佳,比诸教坊第一歌伎杜永新娘子,却还有些不足。见这支曲子并非杜永新歌唱,便招来教坊使卢允道,“怎生永新娘子没有上台,永新人呢?”
教坊使卢允低着头闪过一丝为难之色,“郡主特指,按说不该推辞。只是…永新娘子半年前倒了嗓子,已经是不能唱歌了!”
“倒了嗓子?”顾令月忍不住讶然出声。
“确实如此。”
歌台之上,秦扶苏的好时光已经转到了下半阕,“莫倚倾国貌,嫁取个,有情郎。彼此当年少,莫负好时光。”陡然微微振奋,从上半阙的蘼芜之中跳脱出来,带着一股鲜脱脱的精神。
顾令月面上露出一丝怆然之色, “怎会如此?”
“年前北地传来消息,永新娘子错失多年的唯一亲人在战事中死亡,她心性消沉,终日啼哭不止。某日起来,嗓子便倒了!”
“永新娘子今日可来了?”
“这——也是来了的,在僻静处候命。”
顾令月道,“我与永新娘子旧年有些交情,请她过来一叙。”
片刻后,杜永新由一位小侍女引着到了顾令月面前,参拜道,“贱妾不才,劳郡主记挂,实是荣幸。”张口惊讶众人。昔日一口声如天籁的嗓子,竟是沙哑若铜锣。
顾令月闻声愀然变色,“你怎会?”
失去了嗓音的杜永新面容却颇为坦然,“花无百日红,奴婢明白这样的道理。郡主也不必为奴婢伤心。”
顾令月无言,过了半响方道,“你想的这般开,也好。”
杜永新朗声笑道,“永新虽失了歌喉,尚有灵动的身体。劳郡主记挂,愿为郡主跳一支舞,也算是为郡主洗尘的春宴助兴。”
顾令月目光奇异,“若卿之所愿,自愿相从。”
观赏台上的歌女袅袅退下,伴奏立部伎微微错愕情绪过后,恢复了镇定,一阵吹拉弹唱,犹如仙乐。
杜永新款款登台,伴随歌曲跳动舞姿。
丝竹之声清越,她的舞蹈初始之时也柔缓,如同风中潺潺的杨柳。陡然之间,遽然断折,动作也变的激烈起来,举手投足之间却似乎包含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韵律,难以协调却偏偏在每一个动作中被切到好处的融合到一处,美不胜收。
天地之间光芒灿烂,众人屏声敛气,目光牢牢的望着舞台之上杜永新的舞姿。
杜永新的舞蹈充满了女性力度,不似寻常舞蹈水袖折腰的柔美,却是另一种形势的美丽,令人新奇,美的震人心魄。这样的美丽,犹如引颈的天鹅,用燃烧生命的热度,舞动一曲生命哀歌。
一曲终了,一众贵女都赫然。
席上,教坊使卢允扶苏等人相顾失色。
杜永新作为教坊第一名伶,嗓子倒了以后,众人都以为杜永新没有了赖以成名的歌喉,便会沉沦下去,再也没有爬起来的一天。却没有想到,她身怀着这样惊人的舞技,丝毫不输于如今教坊之中最负盛名的双姝——剑舞闻名的公孙三娘和腰肢软如柳枝的谢阿蛮。却在教坊中沉寂半年,不曾提及,忍受教坊中人如何怜悯、轻侮,然后在昭国郡主的春宴上,凭着一支舞蹈重新战了起来。
这一支舞,绝美至此,舞进了宴中众人的心目之中。杜永新借此舞一句成名,重新站在教坊名伶的行列,无人可以否认压制。
一舞终了,杜永新面上犹自因为适才激烈歌舞而带着喘息的红晕,上前款款谢恩。
顾令月目眩神迷,“我与娘子素来交好,从前只以为你歌喉出色,没有想到,舞技竟也这般卓绝。”
杜永新眸中露出幽远之色,“奴婢少时进入教坊,便是歌舞双绝。只是后来摒弃舞蹈专攻歌伎,后来的人便都忘了我还是会跳舞的罢!”
顾令月闻言怆然,过了片刻,方好言安抚赏赐,命杜永新退下。
宴会之上一片静穆。一众宾客今日在昭国郡主春宴上观赏了这般精绝的舞蹈,亦是目眩神迷。
********************
太阳上升落下,已经过去三日时光。
蔡小昭坐在西花厅中,翻阅堂上如小山堆叠的文卷。
论起来,昭国郡主足疾之事宫中十分看重。早年太皇太后在世之时,便曾派人前往江南寻找神医下落。两年前,圣人再度下令令行人司举司之力寻找神医。江南堂几乎每名暗人都得了令,日常搜集神医消息并报送至司中。这些年行人司收集的关于各地出现的神医消息足足有几大本,只是消息零碎散乱,真假掺杂,着实寻不出什么东西来。
韩用九瞧着蔡小昭观看手中卷宗,秀美的面庞静谧,茶眸微凝,长长的睫毛凝视卷宗,不由劝道,
“督司,你已经瞧了好些天了。这些卷宗着实无用,还是歇一歇吧。”
蔡小昭合上手中卷宗,似笑非笑,“我倒不这么觉得。”
“这一堆江南卷宗,记录和神医相关一百二十四条。有些记录出现在泰州,为一位中年文士,医治了产妇难产之疾;有些记录却是在扬州,救治了一位濒死的老婆婆,却是一位矍铄老者…”
韩用九神情闪烁,“确然如此。我估了一下,这写卷宗里描写的神医共有是二十一种形象,众人都力陈所自己记录乃所见真的,只是彼此互相矛盾,也不知道谁是真谁是假,再说这些个神医治疗的事迹听着神乎其神,听着就不太像真事,便是当真寻着了这位神医,也不知那医术是否真能治疗贵人。”
蔡小昭唇角泛起一丝笑容,“那也说不准。”
推开面前卷宗,“我瞧了这几日的卷宗,倒有了个新想法。说不得这些卷宗都有其人其事,”语出惊人,
“这一百余条行医记录书写的本就是同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嗯,昨天的评论其实没有满要求。
作者君感激小天使们的支持,预先把加更送给大家吧。
所以你们也要支持作者君哦!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2017年7月23日
******************************
“怎么可能?”韩用九面上眉毛高高吊起,露出诧异神色, “明明彼此不相干啊。”
“等等, ”顺着蔡小昭的奇思异想往下发散, 却发现换了一条思路,一些早前存在的疑难之处却都能够顺利开解,豁然开朗起来。
“是了, 若当真有这么一位神医, 医术通神,又精通易容之术, 怕是早就知晓有人寻访他的下落,却不愿被咱们寻到。便常常扮演成不同容貌身份在江南行走。”一拍手掌,
“江南堂暗人查探消息, 见得神医医治疑难杂症, 便会记录一条信息报上来, 记录涵盖神医各种形容装扮, 却不知其亦同人。待到官府接到消息去寻找,这位神医怕是早就又换做其他模样躲开了。”击掌叹道, “如是这般, 哪里寻的到?难怪这么些年, 江南堂费尽心思, 却怎么都找不出个头绪来。”
蔡小昭微微蹙起眉头,“若当真如此,此人说不得当真是个高人。许当真能治愈昭国郡主足疾。”
兴中凝思,旋即下定决心, 拢起案上卷宗,“事已至此,不当由我西院独自继续执行,该当整个行人司共同合力。”起身捧起面前卷宗,吩咐道,
“韩司使,随我去一趟大司中堂。”
******************
永兴坊 昭国郡主府春宴
三三两两的宾客汇集在宴会中,观景赏花,举杯畅饮,一片自在闲适。
教坊使卢允上前含笑拱手禀道,“郡主,接下来这支曲舞乃是教坊新近排练的曲子,今日方是第一次在人前表演,还请诸位贵人品评。”
顾令月闻言含笑道,“若是表演的好,自然有赏。”
“好嘞,”卢允含笑道,“那我等就等着昭国郡主的赏了。”
说话间,上一场歌舞伎袅袅从瀛池舞台上头退下,公孙三娘执着一柄清刚宝剑上台,表演剑舞。剑光舞动之处,剑光飒飒,一时曼声吟道,“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诗歌与剑舞俱是精妙不已。一时舞毕,众位宾客都轰然叫好。
顾令月亦是听的目眩神迷,不由赞道,“好。”吩咐道,“赏。”
公孙三娘持剑上前,英姿飒爽谢了赏,方大方退下。
“这支剑舞真好看,”顾令月赞道,“配的词也是极好的,若是玉真小姨如今在长安,瞧见了定然喜欢。”
“这阿顾怕是不知道了。”姚慧女转过头来,笑眯眯道,“这首《侠客行》乃是蜀地新出的一位文豪李玄的手笔。”又道,“其实咱们从前也读过他的诗歌,
阿顾可记得当年咱们一起念过的那支《长干行》?”
顾令月闻声微怔了片刻,“妾发初覆额,门前折花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这般清丽自然,质朴风流的诗词,又有哪个能轻易忘的了呢?
“自然记得。”犹记得自己少年时初听闻这首诗,心中还泛起了一阵惘然之意。
“那就是了。”姚慧女拍了拍手,“这首《长干行》便是李玄写的。这位李大才子当真是才华横溢,性情洒脱,一手诗文写的汪洋肆虐,令人拍案叫绝。一年前进京,整个长安城都为之轰动,当众与人斗诗,写下这首《侠客行》,满座轰然叫好。”
顾令月听闻姚慧女所言当时场景,不由悠然向往,“我久不回长安,竟对长安近年风尚颇多不知,错过了这等盛事,着实可惜。”
姚慧女闻言眸中亦闪过一丝黯然神色,随即振奋精神,“天幸如今你也回来了。以后可就好了。”想起李玄,微微一笑,“至于这位李玄,你日后肯定是会见的。”
“哦,”顾令月不意如此,闻言奇异的望了姚慧女一眼,“为何?”
“你不知道么?”姚慧女咯咯笑起来,“这位李大才子和你那位亲亲小姨,玉真公主关系极好啊。日常出入玉真公主府,与大长公主来往颇为密切。小半年前,公主与李玄出了一点龃龉,李大才子愤然出走返回蜀地,大长公主舍不得情郎,追着去了蜀地,到如今还没有回来。”
她笑着道,“大长公主风华绝代,她的青睐可是天大的福分。这李玄便是天上的神仙,想来也要扛不住。既是亲自追了去,想来哄上一哄,自然就和好了。阿顾你和公主情深,公主回京之后定会召你过去相聚,到时候便不就可以一睹这位李大才子的风采了么?”
顾令月闻言愕然。她于此事并无知晓,此前只听凤仙源隐约提了一句玉真公主去了蜀地,内中细情并未详说。自己刚回长安,百事俱兴。倒确实没有听说这些事情。不由讶然问道,“竟有此事?”
******************
行人司
夏部司使闻人悼听闻蔡小昭相召,不由皱眉,“这蔡小昭又弄什么鬼?”起身前往中堂,面上堆满笑容道,“蔡督司,不知督司今日有何指教。”
蔡小昭点了点头,“闻人司使,你来的正好,本司这儿正有一件事需与你商量。”
他道,“本司这些日子翻阅有关江南神医寻访文卷,有些新的发现。打算提调全司力量全力搜寻江南神医的下落。”
“蔡司使,”闻人悼打断蔡小昭,生硬道,“探寻消息乃是夏部专司职司,您分管西院,仅负责秋冬二部,这般越权指导到我夏部职司身上,可不大适合啊!”
蔡小昭神情清冷,淡淡道,“本司并无指责哪一部行事不力之意,此事乃圣人交待下来令我等做的事情,本司如此作为乃是出于公心,也盼着你摒除门户之见,全司上下全力以赴做好此事。”
闻人悼面色难看至极,“不必了。”甩袖冷笑,“夏部已经全力派遣人手搜寻此事,”硬邦邦的顶撞回去。“我等于此事之上尽心竭力,并无可指摘之处,就不劳蔡督司费心了!”
“哟,这是做什么呢?”一道声音在堂上二人对峙、气氛紧张之时从外传来,渤海郡公姬焰踏入堂中。
蔡小昭朝着姬焰点了点头,“郡公,”
“我正与闻人司使讨论如何加快江南神医寻找事宜。此事乃圣人吩咐下来行人司全力督办之事,此前百般努力一直没有进展,许是咱们法子用错了。小昭的意思该当提升此事司中等级,调派全司生力力量全力查访,同时改弦更张设法重新检索。”
“胡闹,”闻人悼额头青筋跳动。厉声斥道,”拱手道,“郡公。”
“查访神医下落已是司中最高一等等级。行人司立司十数年,从来未有特级事项之说,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蔡督司这般更改行人司制度。未免太过儿戏。夏部中人辛辛劳劳,从未有懈怠。虽暂有不过,也是时不我待之故。”
姬焰闻言探究望向蔡小昭,“蔡督司的意思我明白。只是我等掌行人司应当持重大局。”他道,“神医下落自然重要,该当加紧寻找,只是蔡督司该当知道,我司重要军国大事成百上千,并非仅此一件,若是依着蔡督司的意思,江南堂放下手中旁的事物全力寻找神医,则江南堂其余事情是否便荒废了。”
蔡小昭微微皱眉,“郡公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只是昭国郡主足疾…”
“好了,”姬焰微笑打断她,“论起来,昭国郡主还是我的堂姑,难道我不希望寻到神医下落治愈她的足疾?只是事情没有这等的办法。你说,是吧?”
蔡小昭垂眸道,“郡公说的是,此事是小昭考虑欠妥了。”
****************
“自然是真的,”姚慧女神态微嗔,活色生香,“难道我还骗你不成?”
“我不是这个意思,”顾令月翘舌道,“我只是,太过惊讶了!”
玉真公主生□□好诗文,性情开阔喜好交游,李玄能够写出《长干行》与《侠客行》这般风格不一、但文采同样出众的诗词,显见得可是当世难得的大才子,小姨恋慕上他,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是,
顾令月初次听闻此等轶事,心中不由咯噔了一下:小姨此前与右拾遗王禅交密,长安上下,早将这位王拾遗视作玉真公主的情人。少年时自己来往小姨府邸,也曾多次受王拾遗的指点。一直以来,几乎将王禅当做小半个姨夫。
如今,公主转而钟情李玄,也不知王禅去了哪儿?
*************
“渤海郡公就是在为难督司!”从中堂回到行人司西院,韩用九将手中的文卷丢到案上,气哄哄道。
窗前蔡小昭悠然而笑,身躯单薄玉立,眸色浅淡如茶,脆薄的肌肤在天光之下仿佛透明,,“好了!”微微一哂转过头去,“我本就没打算说通他们,只是事先得在他们那儿走个过场,日后论功,方好应对他们的质疑。”
“他们如今既然不搭讪,咱们正好自己做。”
“联系江南堂副堂主关胜,让他派遣人手着力寻找宋神医下落。”
“我此前寻找昭国郡主下落,倒得了一丝心得。”蔡小昭轻扣案面,道,“人在世上,总不会是孤立个体,”蔡小昭道,“这位神医先生本事了得,善于藏匿自己行踪,但只要他还有感情,便自然会有在乎的人,固定联系的人事。让关副堂主从此着手,查访神医身边人事,只要盯着了他在意的人,这位神医先生便算是天上飞的鹰鸟,也总要给咱们网下来。”
韩用九闻言心生敬佩之意,“督司神算,有了这等法子,想来那神医早晚主动送上门来了!”
蔡小昭闻言低眉一笑,天光明亮,照在蔡小昭捧着茶盏的手,纤巧干净。韩用九面上闪过一丝迟疑之意,犹豫问道,“督司,属下觉得,您是否是对昭国郡主的事情特别上心?”
蔡小昭长长的睫毛微凝,片刻之后,神情微微一笑,“用九,你处置冬部,负责分析消息,也算是眼明心亮。你觉得,圣人待昭国郡主如何?”
“长安谁人不知,” 韩用九闻言不以为意,大咧咧答道,“昭国郡主盛宠浓重,圣人待郡主犹如亲妹。”
蔡小昭微微一笑,“这答案可不算好。”
伸手轻轻摩挲茶盏壁沿,“长安城中可不止有一位长公主。圣人便是对亲妹也不过泛泛之情,认真说起来,昭国郡主论起圣宠,可比除了卫国公主外的清阳、寿光几位正儿八经的长公主还要盛。”
“这,”韩用九疑惑,“督司的意思是?”
蔡小昭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反而岔开话题道,“用九可知道咱们行人司立司渊源?”
韩用九挑眉,“督司说笑,行人司中之人对本司轶事谁人不知?”
蔡小昭微微颔首,“应天女帝以女主之位临朝,心中不安稳,瞧谁都觉心中有推翻自己之意,因此设行人司,斟查百官私事以供究用。女帝在位之时,行人司以酷吏之名名扬天下。
仁宗皇帝继位之后仁慈,觉行人司阴私之故废黜本司。神宗皇帝亦是公认仁主,心性慈和,在位之时并未复置行人司。今上为皇太子时,方复置行人司。今上登基多赖行人司探查秘密。君临天下之后,行人司更是发展壮大,分堂遍布大周天下郡县。”
转头望着韩用九,“你听闻我这番话,有如何感悟?”
韩用听闻蔡小昭这番问语,登时觉压力重大,他素日里听着行人司渊源,不过熟悉而已,并无什么感慨,小心翼翼答道,“督司的意思是…今上与应天女帝一般有多疑之嫌疑?”
蔡小昭不意韩用九竟悟出这个,不由哑然失笑,微微一笑,“你竟…其实,你这话并不算错。”手中茶盏放在案上,发出“咄”的一声,“我素来以为,为人多疑是身为天子应有的一项素质,不算缺陷。”
茶眸微沉,“应天女帝和今上多疑,论为君却允称明主,在位之时民生国治都颇见强盛;倒是仁宗和神宗两个主子,性情都是公认的好,却难免有几分优柔软弱的嫌疑,被人侵权。其后酿成孙童之祸。这般论起来,君王稍稍多疑一些,许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