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令月听着顾嘉辰怨愤控诉的话语,只觉匪夷所思, 怒斥, “笑话!”
挺直背脊, 傲然道,“我便是我,从不需要什么替身。便我当真死了, 也不需要一个什么东西扮作我的模样, 踩着我的尸骨享受荣华富贵。”语意尖锐,“说不得还有人心怀恶毒, 借着我的风光,却还怪罪我这次没有真的死在外头,好成全你的一场荣华富贵?”
昂头道, “若当真如此, 我便在九泉之下, 也不得安生了!”
顾嘉辰瞧见顾令月被自己气的面色潮红, 心情登时诡异的好起来,“哟, ”调笑道, “郡主妹妹这是生气了?——说来圣人兄妹情深, 自妹妹失踪之后, 百般惦念,竟至于心中积郁。我等大周子民,难道不该为圣人分忧么?”唇角高高翘起,
“这世上, 唯有你我乃同胞姐妹。容貌自然有几分类似,论起来,这是上天给予我的福气。不是么?”
“福气?”顾令月冷笑,切齿道,“不过孽缘而已。”
顾嘉辰悠悠道,“我知妹妹生气,可那些已经发生的事情,妹妹也无可奈何。事到如今,只要将该补偿我的给我了,我自然不再纠缠转身离去,以后再不会来烦你。如何?”
顾令月气到极致,怒声斥道,“放肆,”挺直身躯喝道,“谁给你的资格这般和我言语?”睥睨着顾嘉辰,
“论身份,我是大周御赐昭国郡主,你不过是个小小民女;论出身,我是嫡出公主女,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妾身女。你本该见了我恭恭敬敬参拜,谁给你的胆子这般跟我说这些胡话。真当我动不了你么?”
顾令月北地历练日久,身上渐渐养成凝练气场,这时候着意张扬,声势愈发尊贵慑人。顾嘉辰一瞬间为其所慑,瑟缩退开一步,旋即反应过来,怒火直冲脑门,“顾令月,你这辈子欠我这么多,如何有脸面对我说这般的话?”
顾令月垂眸,心中厌到了极致,不愿意再打哪怕一刻交道,喝道,“来人,给本郡主掌嘴,教教顾大娘子什么叫尊卑伦常。”
屋中婆子立在一旁闻声喝道,“是。”恶气腾腾上前着捉着顾嘉辰的手,掌嘴噼里啪啦,顾嘉辰惊骇欲绝,厉声喝道,“你敢?”只是身子虚弱,丝毫反抗不得,结结实实的挨了二十个巴掌,头昏脑涨,被砰的一声丢到外头。
耳中听着一名女婢出来吩咐道,“郡主吩咐,将顾大娘子送回顾家,交待顾郎君,好好教养这个女儿,若再有下一次,可就不会轻轻放过了。”恨声欲绝,嘶声道,,“顾令月,你欠我的若是不还,我便是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七宝车微微颠簸摇晃行返郡主府,顾令月面色一片沉郁。
碧桐伺候在一旁瞧着顾令月的神色,小心翼翼劝道,“郡主,那顾大娘子偏执疯癫,说的不过是疯话,您别放在心上。若是因着这个气到自己,就不值得了!”
顾令月道,“我不是气那顾嘉辰。”冷笑一声,眉眼之间闪过一丝脆薄之色,“她自来便是这么个德行,总觉得自己姿容美艳天下无双,合该所有人都应该将她捧在手心上,这么些年,我早就习惯了!”
车中帘幕微微动荡,
少女转过头来,面上露出积郁神情,“真正让我生气的是圣人。”
想到刚刚酒楼中顾嘉辰说的话语,心中气闷不已,“莫非在圣人心中,随便一个阿猫阿狗,都能够替代我?”红着眼圈,
“若当真如此,我又成了什么?”
碧桐瞧着顾令月伤感神色,不知如何是好,讷讷劝道,“您别和大娘子一般见识,许是顾大娘子胡说。”
顾令月嗤笑一声,“我这庶姐我最是了解不过的,她哪句话是胡说,那句话是实的,我自个儿心中清楚。不必你说话哄我。”声音轻轻。
微微抬头,眉眼在天光之下几乎透明,轻哂道,“再说了,这长安城中谁不知道,我与那顾嘉辰虽说是姐妹,却相看两相厌。若…若当真将我在意心上,便绝不该抬举那顾嘉辰,更不必说借着怀念我的名义将恩典施到顾嘉辰身上。”切切咬牙,
“若她当真靠着与我的渊源得了荣华富贵,我便是当真在九泉之下,怕也是要呕都要怄的活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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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明亮,高大的太极宫在天地间愈发县巍峨端庄。这座凝滞了两年的太极宫城,在他的主人——大周皇帝姬泽回归之后,犹如一瞬间激活,鲜活了起来。
甘露殿烛灯高照,皇帝坐于其中处置国事,殿中黄金背屏映衬的皇帝愈发形象高大。梁七变持着拂尘匆匆进来,面色颇为难看,“圣人,不好了,”
躬下身子轻轻禀道,“外头传来消息,说今儿昭国郡主初回长安,顾大娘子陡然在街上冲出来拦了郡主的车驾,似乎说了一番胡言乱语,惹怒了郡主。”
姬泽闻言面色黑沉如墨,凤眸之中闪过一丝戾气,怒声斥道,“竖子!”
顾氏女一事另有一番内情,搁置久了自己几乎忘记此人,当日被梁七变提醒了,本欲处置了去,只是正逢顾令月初平安归来,心中喜乐,想多为阿顾积累一些福祉,不愿多生孽事,故此仅黜退了王孝恩,命人将顾嘉辰遣送回长安,只当此事已然了结,
没曾想那顾嘉辰竟是个异想天开的,生出了一番不该有的妄为心思,又胆大包天当街拦路撞到阿顾面前,一通胡言乱语。
此刻,姬泽闻听消息,胸中怒气涌动,只觉脑海一阵阵的泛起一阵针刺的疼痛,面色微变,伸手撘住发鬓,问道,“郡主如今如何?”
梁七变低下头去小心翼翼禀道,“…郡主出酒楼的时候神色难看,直接回了郡主府,闭门不出。”
姬泽忍受着额头的隐隐疼痛,一颗心微微沉下。
论起来,那顾嘉辰不过是个跳梁小丑,只要了一,随意处置即可。真正让自己头疼的却是阿顾。
顾令月素来脾性很好,但若是真的生气起来,也是性子执拗,不肯轻易容让人的。她初初归长安,尚未归郡主府便遭遇了这等子糟心事,可以想见怕是气的狠了。自己也不知道该当如何才能哄的她回心转意。
对阿顾的担忧和病痛的折磨让其心胸烦躁,脑海思绪纷乱,疼痛便更明显,如同千万根针刺在脑仁之中,再忍受不住,低低□□出声。
“圣人,”梁七变瞧见了,面色□□唤道,“您这可是头风犯了?奴婢这就去宣冯御医。”
“无事。”姬泽摆了摆手,森然道,“那顾氏冲撞昭国郡主,可见不想要这条命了,如此,朕便成全了她!吩咐了去,命京兆尹率人擒拿顾氏女顾嘉辰,好生处置。”
殿外守卫入内拱手扬声应道,“是。”
姬泽忍受着头部微微传来的晕眩感,吩咐道,“着命备圣驾出宫,去永兴坊郡主府。”
“可是,”梁七变神情焦急,急急劝道,“你的头风…。”
姬泽抬头睨了梁七变一眼,寒凉道,“朕意已决。”
那一眼神情极是阴沉,梁七变心惊肉跳,不敢违抗皇帝命令,只得低头应道,“奴婢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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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永兴坊 昭国郡主府
巨大茂盛的菩提树立在风光明媚的园子中,树枝粗大枝桠尽情舒展开来,承接阳光。
一栋小巧的树屋掩映在碧绿的菩提枝叶之中,露出一个小小的檐角。
眉目苍老的朱姑姑缓缓走到菩提树下,瞧着掩映树屋中透出的一抹衣角,忧心忡忡,“郡主这是怎么了,甫一回来,就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树屋里面?”
碧桐唇角露出一丝苦笑,“都怪那顾大娘子。
——郡主本来高高兴兴的归府,偏那顾大娘子冲出来,对郡主说了一通胡话,郡主大动肝火,回来可不就是这个模样了!”
朱姑姑闻言眉目之间露出一丝厌恶之色,“又是这顾嘉辰。”皱眉道,“咱们郡主有这么一个姐妹可真是孽缘,这人怎么这么阴魂不散。”
“谁说不是呢?”碧桐道,瞧着树屋,目中闪过担忧之色,“也不知道郡主如今怎么了?可是气消了没有。”
菩提树屋小巧玲珑,里面陈设简单,窗前设榻,榻旁几座而已。屋子中弥漫着淡淡的菩提香气,顾令月倚坐在窗前菩提小榻上,侧面对着树屋小窗,瞧着窗外蓝天白云。
这座树屋是早年母亲丹阳公主为自己修建,占地极小,仅只供一人起居坐卧。自己闲来时偶尔会来这儿打发时光。公主过世之后,这儿便成了她的一个精神寄托,偶尔情绪激越不肯见人的时候,便喜欢一个人躲在这儿,独自消磨情绪。
苍老的菩提树散发着静静的芳香,带着一股禅定意味,时时抚慰在自己激越的情绪上,顾令月渐渐安宁下来,揽起书卷卒读。
郡主家丞鲁定之从廊道上匆匆入内,“…快快去禀报郡主,说圣人到了,”
“圣人到咱们府中了?”朱姑姑登时愕然。
“正是,”桓衍道,
“圣人如今就在府门之外,还请姑姑速速前去请郡主出来,迎接圣驾。”
碧桐闻言下意识回头望了树屋方向一眼,面上露出苦笑之意,“郡主如今就是在生圣人的气,方一个人待在树屋里头,这个时候咱们去禀报,她如何肯见?”
昭国郡主府屋舍俨然,花红柳绿,一身玄裳的帝王径直入内,穿过园道,行到流云亭畔。
朱姑姑上前迎着,跪拜道,“参见圣人。”
姬泽面无表情,点了点头,吩咐道,“下去吧!”
他一路东都归来长途跋涉,此时又听闻顾嘉辰之事,胸中怒火隐郁,风疾发作凶猛,头颅内针刺疼痛,念及顾令月不肯停留宫中,匆匆赶到郡主府。此时抬起头来,目光深深望着树屋窗中露出的少女侧影,唤道,“阿顾!”
菩提树枝叶繁茂。
顾令月听闻树下动静,知晓姬泽到来,平息的火气顷刻间重新窜的高高的,猛的将手中书卷放在一旁,转过头去,避开姬泽目光。
树屋清浅,先前窗中可见少女身形,此刻却已经掩映了大半去。只是屋子狭小,腾挪空间有限,纵然顾令月有意避让,倒也没法子将自己倩影全部遮挡起来,瞧着窗中尚能望见她的半条胳膊。
姬泽含笑开口,“哟,阿顾这是不肯理会朕么?”
顾令月哼了一声,冷笑声从树屋中传来,“圣人后宫之中佳丽无数,不急着徜徉,跑到我这郡主府中来做什么?”
姬泽闻言轻轻的叹了口气。如此瞧着,因着此前顾嘉辰闯见之事,阿顾此时心中生恼,连一声九郎都不肯唤了。这声圣人称呼硬邦邦的,显示出其中怒气。
“朕知你是因着顾嘉辰的事情生朕的气,”他道,“这事不是你想象的那般,个中另有隐情。”顿了顿,
好声好气道,“你下来,咱们慢慢说可好?”
“能有什么隐情?”顾令月闻言切齿冷笑,言语如刀,“是你不曾将顾嘉辰留在东都太初宫中,还是顾嘉辰撒了谎不曾学我的模样?”
心中伤痛,眼圈一红,落下泪来,“怕是我便当真命丧在黄河,圣人也不过是伤心几日,便抱着那替身自顾自乐去了。至于我这个妹妹如何,你还记得么?”
“胡说。”姬泽闻言心中暴怒,沉声喝道。
他今日风疾复发,听闻阿顾不好,方匆匆赶来,本就头颅中疼痛不已,听闻阿顾这般不顾惜自己的话语,一股怒气直冲胸臆,忽觉眼前一黑。
作者有话要说: V章第一更!终于入V了,撒花!
小剧场:
姬泽:(打量菩提树屋)这地方不错,以后可以酱酱酿酿酿酿酿!!!!!
顾令月:流氓!
因为需要配合编辑开V时间,本章调整为现在发出,稍后发第二章。然后中午12点左右发第三章。
入V后日更3000字打底,不定时考虑加更。今天入V第一天,为了庆祝,今天更新的三章章节如果评论加起来超过266条,就加一更哦!
小伙伴们,约不约?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2017年7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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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泽今日风疾复发,听闻阿顾不好, 方匆匆赶来, 本就头颅中疼痛不已, 听闻阿顾这般不顾惜自己的话语,一股怒气直冲胸臆,忽觉眼前一黑。勉强撑着, 过了片刻, 方觉视物渐渐恢复,依旧有依稀模糊之态, 一字字道,“阿顾吉人天相,如何好说那个死字?那顾嘉辰, 朕与她确实没有关系。——你便是信不过朕的操守, 总该信朕的审美。顾嘉辰那般的女子, 心性恶毒, 贪慕虚荣,朕如何看的上?阿顾, 你这般想朕, 倒是着实委屈朕了!”
“哎哟, ”梁七变亦劝道, “郡主,这件事情你可真是冤枉圣人了。这顾大娘子相关个中事情,奴婢最是清楚不过。都是从前王孝恩的手笔,圣人可从不曾对顾大娘子假以辞色…”
顾令月听闻这般不由微微怔住。
她这时候气头正盛, 按理说,姬泽说任何辩解话语,自己都未必会轻易相信。只听着这句“操守、审美”的话,倒不知怎么觉得信服,平复了自己大半火气。
微微探出树屋,望着姬泽,问道,“真的?”
姬泽道。 “自然是真。”
“既是如此,”顾令月一双荔枝眸灿灿如水,“为何之前顾嘉辰会跟我说,你待她甚好。还饮了她奉给你的茶水。”
姬泽见着顾令月面上神情软化,心中担忧情绪放下,“朕有朕的理由。”本自身体难耐,只是对阿顾的担忧情绪撑着,方才面前支撑,这时候松下一口气,风疾便顷刻间迅猛发作,头痛剧烈如剖,几乎跌倒。
梁七变随在皇帝身边伺候,瞧着皇帝头疾发作诸般情状,一个箭步上来,扶住姬泽,
“圣人,你没事吧?”
“无事,”姬泽摆了摆手。
顾令月瞧着姬泽风疾发作情景,亦是吃了一惊,“圣人这是怎么了?”
梁七变抬头望着树屋上的昭国郡主,“郡主,这件事各中详情,奴婢日后再向您一一禀明。圣人如今风疾发作,因为担忧你伤心难过置自己身体不顾匆匆赶来,如今这般瞧着越发严重,必须得寻御医医治。您瞧着能不能先寻个地方让御医给诊治一番”
顾令月顷刻之间心境沉稳下来,略一思量,吩咐道,“如此,伺候着圣人去春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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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街头
顾嘉辰面色如霜行走。
她此前被顾令月折辱,送回晋昌坊顾宅。顾鸣被来人交待丢了面子,怒或大作斥责自己。娘亲苏妍好言劝说,打眼色让自己暂且躲避。自己索性溜出家中,戴着面纱在长安大街上行走,感觉脸颊上火辣辣疼痛,心中愈发恨毒顾令月,思虑如何让顾令月付出代价,忽听得身后传来金吾卫持戟奔跑的声音,顷刻间越过自己身体,将自己层层围困起来。
顾嘉辰被重重丢到京兆府大堂上,满面惊恐之色。
一名京兆尹官员出来,板着面色宣读了自己“冲撞贵人污蔑圣誉”的罪行,下令杖责一百板。
她惊骇欲绝,尖叫、求饶。如狼似虎的衙役却不管不顾,执着水火棍上来将自己押解下去,按在阶前刑台之上,随即刑杖就重重落下来。
顾嘉辰初始之时疼痛不已,剧烈尖叫,渐渐的,便连尖叫的力气都没有了。一阵血水从股部击打之处缓缓渗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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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府春苑
苑中屋舍俨然,园子里的春花春草依稀生长,透出绿色青葱希望。姬泽躺在苑中雕栏画版榻上,风疾剧烈发作,面色惨白。
御医冯辙跪坐在一旁,急急为皇帝施针诊治。
顾令月匆匆收拾了衣裳妆容赶到春苑,停驻在帘外,瞧着屋中姬泽卧病神色惨淡模样,心中担忧,问道,“圣人如今病况如何?”
梁七变叹了口气,“圣人风疾发作严重,这会儿怕是头痛难忍。冯御医正在里头诊治。”
“风疾?”顾令月闻言愀然变色,“我记得当年我离开长安的时候,圣人身子还是健健康康的,怎么不过两三年时间,就罹患这风疾,还发作这番严重?”
梁七变沉默片刻,低低开口,“郡主,您当年离开之后,圣人心思一直低沉,后来便拼命忙于国事,想要早日打败孙贼迎你归来。这风疾便是那段时间开始发作的,甫一发作便剧烈不已。严重之时夜不能寐,直到天亮才缓缓停息。”
“风疾最是忌讳情绪激烈,今儿圣人听闻那顾大娘子的事情,心情大怒,激发风疾,按说若是肯留在宫中诊治,冯御医这些年倾心研究风疾疾病,也得了一些法子,施展起来倒也能缓解一些。偏偏圣人听闻郡主您因着这事生气了,心中放心不下,匆匆赶来郡主府探望您,这风疾不曾纾解,陡然爆发出来,才发作的这般严重。”
顾令月在屋子外停驻了片刻,方掀帘入内。
屋子中燃着一股艾灸的味道,姬泽卧在苑中榻上,面色发白,紧咬牙关,显见得正在忍受着头痛,额头汗滴涔涔落下。御医冯辙刚刚为皇帝施展过一套针灸,此刻正跪坐在皇帝身侧,用手轻轻按摩捏动皇帝后颈脑勺之处,舒缓姬泽头风痛楚。
“九郎。”面上绽放浅浅笑颜,“你这风疾如今如何?”
姬泽朗声笑道,“已经是好多了。”
顾令月低低道,“您的身子是万民之重,该当好生珍重方是,好端端的怎生患上风疾了呢?”
姬泽闻言心中闪过一丝苦涩之意。
他素来身体强健,虽知周朝皇室素来有风疾遗传,此前也半分不曾想到自己竟有一日会罹患此疾。这风疾初次发作,便是贞平四年十月,自己夜游芙蓉园,第一次认识到自己对顾令月感情之时。当日头疼酷烈,恨不得死去。此次之后,风疾便有愈演愈烈之势。每次发作之时头痛欲裂,坐卧不宁。脾气也会因为头风的发作变的十分暴躁,需要用尽全部理智,才能控制住暴虐的情绪。
有时候,姬泽扪心自问,这骤然发作的风疾,许是上天对自己错漏了自己心意,痛失爱人的惩罚。
片刻之后方低低道,“我姬氏皇族素来有风疾,我亦是姬氏子孙,说不得这病症也是自血脉里传承来的,此时发作,怕也是该当到了发作的时候。”
顾令月闻声道,“您当我不知道,皇族姬氏确然有风疾传统,太宗晚年之时犯风疾,高宗皇帝风疾发作之时亦已至壮年,病情严重之时,昼夜难息,目不能视。”瞧着姬泽,眼中含泪,
“您今年尚未满三十,已然发作风疾,日后可怎生办呢?”
姬泽心中却舒悦,唇角微微翘起,瞧着顾令月柔声道,“阿顾这是关怀朕么?”
“这头风之疾虽然发作之时可怖,倒对寿数没有影响。说起来也不算大碍。”
顾令月闻言微微难受。据皇家起居注记载,太宗皇帝晚年犯风疾严重之时,疼痛难当,□□嘶嚎不绝,高宗皇帝风疾发作之时昼夜难息,目不能视。不得已方将政事托于薛皇后之手,这才导致了日后应天女帝临朝的局面。若这般都不算大碍,什么样的才算呢。
她心中黯然,却不好说丧气的话,含笑道,“您这般想也算是件好事,您如今还年轻,该当好好保重好身子。”
姬泽瞧着顾令月,唇角高高翘起,声音柔和,“朕自会听你的话保重身子。其实阿顾,你留在朕身边,不时陪朕说说话,说不得朕的头痛就好些了。”
说到这儿,忽的觉察出异常之处。
按照往常的经验,自己的风疾一旦发作,缠绵良久,头痛剧烈难忍。自己今日头风发作,又因着急急赶路没有来的及让冯御医做缓解治疗,按理说此时应该痛楚难当才对,却不知为何,竟有渐渐缓和之势。
虽然仍有些许疼痛缠绵之感,却在自己可以忍受范围内。
心中有异,不免唤道,“冯卿?”
冯辙听闻皇帝言及自己此时状态,面上也闪过些微诧异之色,上前诊治,啧啧称奇。“臣诊圣人脉象,圣人今日风疾发作确然比从前势头缓和。臣当仔细查找其中缘由,若能找到缓解圣人风疾的缘由,说不得能够控制圣人疾病。令圣人不至于受风疾所苦。”
姬泽点头,优容道,“如此就劳冯御医了。”
冯辙拱手,“这是臣的职分,不敢当。”
收拾药箱,转头视向顾令月道,拱手道,“郡主,微臣今日也听闻了一些事情。郡主若是因着顾大娘子之事迁怒圣人,不若怪责微臣方是。当初留下顾大娘子乃是臣一力主张。您若因这事误会了圣人,便都是老臣的罪过了。”
拱手道,“当时圣人身罹疾病,十分严重。微臣听闻顾大娘子之事,觉此女可能对皇帝病情有益。微臣奉命承担圣人主治之责,压力当身,只要有星点儿办法,便会紧紧抓住全力不妨。当日跪求圣人留下顾大娘子,圣人不过是却不过老臣的面子,方留下了顾大娘子,实则那顾大娘子不过被当做了一味药而已。因着圣人着实厌恶于她,此后再也没有见过顾嘉辰的面。”
顾令月眸中闪过一丝了悟之色,低低问道,“您当初留下顾嘉辰,便是为了这风疾?”
姬泽闻言沉声沉默。
这些年风疾确然困扰自己,给自己带来了不少的不便麻烦。但当初顾嘉辰之事竟并非是因着风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