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乃谓后曰:“吾向以汝外甥之故,恒避嫌疑,未尝迫视。不料汝怡人心目,至于此极也。”
当是时,后年始十岁,虽正位中宫,而帝未尝留宿。
宫中之政俾后宫美人年长者摄之。
后宫见后无权,尝侵侮之,且私议曰:“张淑君虽居尊位,实一童女耳。且入宫后于吾辈,将何畏焉。”
后五日一朝太后,奉案上食,鞠躬屏气,愉然肃然。
帝以后东朝长乐宫,每行经街衢,数跸烦民,乃筑复道,属之长乐宫。
后每将出,侍女先移辇入内室,后坐其中,施帘幔焉,乃舁以行。
虽宦官宫人,或未能一见后面。
后每清晨对镜理妆,有一小鸟,五彩毕具,飞集帘外啼啭,若云“淑君幽室裹去”,“淑君幽室裹去”,如是者十余年。
及后徙北宫后,鸟始不复至。
四年春三月,惠帝二十,后年十一,帝行冠礼,率皇后见于高庙。
宫中孔雀及白鹤,见后过必舞。
鲁元公主入宫视后,后送迎如家人礼,有依依恋母之意。
公主指后向惠帝曰:“阿嫣颇如意否?”帝曰:“阿嫣不类大姊,而酷类宣平侯,使朕六宫粉黛,为之减色。其端静慧愿之性,则与大姊同。”
时后弟张偃在侧,帝抱而弄之曰:“此儿体格颇似其姊,若为女子亦一佳人也。”
帝每晨起,特至椒房,观后盥(面页)。
尝语宫人曰:“皇后之色,欲与白玉盘匜争胜矣。”
又曰:“皇后神态俨然一宣平侯,但形模较小耳。”
因戏呼之曰“张公子”。
傅姆见帝将至,必先捧金唾盂,盛紫薇露进后,以漱檀口。
帝常抱后置膝上,为数皓齿,上下四十枚,又研朱以点后唇,色如丹樱,犹觉点朱之淡也。
一日帝至后宫,后方卸裳服,两宫人为后洗足。
帝坐面观之笑曰:“阿嫣年少而足长,几与朕足相等矣。”
又谓宫人曰:“皇后胫跗圆白而娇润,汝辈谁能及焉。”

七年春正月,惠帝猎于上苑。
俾皇后及诸美人皆骑以从,装束皆如男子,其袍色或绛或黄或绿。
后身御狐白裘,服色深青,裳色纯黄,外披红锦大袍,以红绡抹额,驰驱交错,花草生光,皆翩翩如二八美公子,见者不知为后妃也。
而后尤惊艳独绝,旋卸装登厕,一野彘突入犯后,碎其下衣,后尻有微伤。
帝方惊惋失措,后引剑刺彘杀之,诸美人皆称贺。
后下衣既毁裂,仓猝露体不自觉,帝笑而指之曰:“何肥白也。”
后方惊悟,羞赧无所措。
急呼侍女进下衣,两颊晕赩,默然无言者半日。
夏四月,皇后亲蚕,御礼服盛饰以出,乘鸾辂,驾驷马,张青羽,盖龙旗九斿。
太尉妻骖乘,太仆妻御前,长安令奉引,金钲黄钺,卤簿鼓吹,虎贲羽林骑导前。
皇后躬采桑于蚕宫,手三盆于茧馆,礼毕还宫。
是日长安观者如堵,诸功臣家妇女皆啧啧叹羡曰:“张敖之女乃有此福,特恨未能一睹其面也。”
初,辟阳侯审食其得幸于太后。
惠帝闻之,怒辟阳侯,下之狱,将杀之,既而释之。
太后惭怒,又以皇帝无子,而后宫美人多子,愈不怿,乃议尽斥诸美人,盖欲令皇后得颛房宠也。
帝忧甚,无以为计,乃哀恳于皇后。
俾谋寝其事,后性浑厚,不知妒忌,又素得太后驩心,为泣言诸美人无罪,妾嫣自以薄祜,不能生子也,太后乃止。
五月,太后闻后宫美人有娠,复发怒将杀之。
后为力请,太后忽生一计,使后佯为已有身数月者,将俟美人生男,即名为皇后所生,立为太子。
后不得已从之,退语其母鲁元公主曰:“嫣于狐媚委琐之事,素所深耻。然嫣无子则太后终不乐,而诸皇子亦危。帝益将郁郁增疾矣,所以(面页)颜为此者,上以娱太后,下以保皇子,中以调和两宫,而安帝躬耳。”
太后下诏,皇后孕将达月,可免朝朔望。
帝亦累月不至后宫,后深居习静,不出寝闼一步。
侍女有黠者,窃相语曰:“皇后将育太子,而腹不大何也?”六月美人生男,太后使取之,裹以文褓,送匿后宫而杀其母。
即日,太后使宫娥教皇后佯称腹痛,顷之,则呱呱者已在抱矣。
告祭宗庙,立为太子,群臣奉表称贺。
越三日,皇后使赐美人以药物文绮,黄金百斤。
或言太后已杀之矣,后惊怛,涕泗交颐,红袖尽湿,密告惠帝曰:“妾所以隐忍为此者,欲救此人耳。今仍见杀,岂非命邪。”
是时,惠帝后宫已有六子,其名为后所生者,乃其最幼者也。
后抚之皆如己出,并以时调护其母。
是岁,帝弟淮南王来朝,王之母,故张敖家美人也。
敖献之高帝而生王,故与张氏最亲善。
至是请于惠帝,愿朝皇后。
帝曰:“汝嫂年未及笄,朴讷畏人,犹童女也,其可以已乎。”固请乃许之。
王跪拜尽恭,后答拜于帘内,环佩声璆然,起而肃曰:“九叔无恙。”
遂端坐无一言,亦未尝仰视。
王退而语人曰:“吾嫂古今第一丽人,亦第一善人也。”
八月帝不豫,皇后问疾。
帝忽使后登床,扪其乳而叹曰:“阿嫣今已长成,令人爱不忍舍。然汝凝脂竟体,恐后日为我消瘦矣。有如此人而不能一日为夫妇之乐,亦命也夫。”
戊寅,帝崩于未央宫,年二十三。
后年方十四,哭踊如礼,沐浴如礼,方敛。
诸侯王群臣立殿下,皇后在殿上,东向,太子西向,皆伏哭。
诸妃嫔公主宗妇,皆从皇后伏哭殿上,不下百余人。
鲁元公主亦与焉。
群臣遥闻之,声音娇细,而哭尽哀。
远望之,则年最幼,而色绝艳,盖皇后也。
后两目已红肿如桃,屏去容饰,缞麻满身,转益靓丽,光彩照耀,殿之上下皆使耸动。
太子即位,太后临朝称制,从居未央宫正殿。
后称孝惠皇后,仍居中宫之椒房。
每日一朝太后,太后欲乘此时尽诛功臣,后苦谏而止。
其语秘,外人不知也。
是时大谒者张卿用事,出入太后卧内。
后每朝太后,张卿窥见,后循循如处女,不问不敢对,不命之坐不敢坐,口操赵音。
卿出语人,以为图画中所未睹也,且曰:“欲识张皇后,但观后弟张偃,盖已十得五六矣。”
后年十五,鲁元公主薨,太后使后归临母丧。
后既幼弱嫠居,愁闷悲思,乃作歌,辞曰:
“系余童稚兮入椒房,默默待年兮远先皇。
命不辰兮先皇逝,抱完璞兮守空床。
徂良宵兮华烛,羡飞鸿兮双翔。
嗟富贵兮奚足娱,不如氓庶之糟糠。
长夜漫漫兮何时旦,照弱影兮明月凉。
聊支颐兮念往昔,若吾舅之在旁;飘风回而惊觉兮,意忽忽若有亡。
搴罗帐兮拭泪,踪履起兮彷徨。
群鸡杂唱而报曙兮,思吾舅兮裂肝肠;冀死后之同穴兮,傥觐地下之清光。”
于是太后命辟阳侯以右丞相监未央宫,居宫中侍太后。
宫中事无钜细皆属焉。
辟阳侯追怨惠帝,于孝惠皇后服用起居饮食,裁抑过半。
又以后少艾,欲蛊之以报惠帝,乃赂后侍女,问后燕私之事甚悉。
一侍女尝言曰:“我事皇后最久,知之颇详。”
皇后立不跛倚,坐无惰容,起居有常时,行止有常处,饮食之量,亦中人以上。
服玩之好,与时俗不同。
咳唾在地,每生芝草,芳泽不御,若有兰香。
虽盛暑无微汗,粪无微臭,寐无鼾声,待吾辈整肃而和蔼,未尝以疾声相加,然稍有戏言,则正色呵止之。

跋曰:孝惠皇后外传,凡有两篇,此其前篇也。
得诸传钞,不传作者姓氏,但知为东晋时人所撰,旁搜博采,为班史翻案,为阿嫣雪冤,洋洋千言,洵大观焉。
合后篇观之,殆为一人手笔,可并读也。

汉惠帝刘盈

关于这个章节,只是我个人的看法。所谓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每个人对历史的解读也都是不一样的。
以这样的解读打底,我写了这篇小说,自然,我不认为我的解读一定是正确的,不过我认为,关于小说,里面的理念只要自己能够圆的过来,也就可以了。
汉惠帝刘盈,在位七年,公元前188年终,年仅二十有四岁。他死后,群臣为他上谥号为“惠”,“惠”字意为“仁慈、柔顺”,这个谥号概括了他的生平。
他是西汉开国皇帝刘邦的嫡长子,即位为帝,名正言顺。他是大汉第二任皇帝,他的母亲,就是中国史上第一个掌握大权的奇女子——吕后。
惠帝是西汉史上一个奇怪的空白地带。他之前,是“雄才大略”的开国皇帝刘邦,之后,是女主擅权,再往后呢,有文景之治,再往后是西汉史上最辉煌的时期,汉武时期。在往后,昭宣中兴。
再往后…我就不了了。
总之,在这一串串辉煌璀璨的名字中间,他的名字,被遮掩的黯淡无光。
就连史家,都有意无意的弱化了他。司马迁写史记,甚至没有为其立世家,而且评价中有意无意的用了“仁弱”这样一个似乎算不上褒义的形容词。而汉书虽有《惠帝纪》独立成篇,事迹却简陋,最后谓之宽仁之主,却为吕太后亏损至德。
我只是觉得,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他只是很悲哀,他致命的对手,是他的母亲。
刘盈并不是一个在锦衣玉食中长大的太子。他出生的时候,刘邦还没有过于发家,他随着母亲和姐姐,在丰沛故里生活。母亲和姐姐忙于农活的时候,将他放在田埂。
那个曾经被放置在田埂之上的婴孩,后来成了一国之君。命运颠覆,很多时候都很奇怪。
刘盈也不是一个不识人间风雨的太子,楚汉之争的时候,刘邦曾经很长时间里处于劣势,汉二年,楚汉大战期间,项羽遣人往丰沛拿刘邦家眷,六岁的刘盈和姐姐逃亡之中,偶遇父亲,上了父亲的马车。然后,在追兵渐渐迫近的时候,刘邦为了活命,将他们踹下飞驰的马车。幸有忠诚下属庇护,最后不得落于敌手。但其时可谓生死之交。
他的父亲,是一个没有太多良心的无赖。
她的母亲,是一个坚毅狠辣的令人色变的妇人。
偏偏,他们生下的儿子,奇迹般的有一颗善良的灵魂。
但凡起于微末的帝王之家,最初的时候,感情多半是真挚的。李渊起兵之前,李氏三兄弟也曾有过兄友弟恭的年华,最后却酿成玄武门的惨变。
好在,刘盈是唯一的嫡子,他的母家,在刘邦称帝的过程中立过很多功劳,他的母亲,是群臣认定的主母,如是,他的储位,似乎是稳如泰山。
偏偏敌不过一个父亲的偏心。
数年征战,母亲色衰而爱驰。年纪渐大,父亲便喜欢上一个年轻的妾侍。
戚懿。
戚懿有子如意,人称老来疼幼子。父亲老来过分,将如意疼的无与寻常,竟生了易储于如意的心思。
刘盈自然也是不甘的。可是他的不甘和母亲比起来,是多么的苍白无力。
因为,母亲更有愤恨的理由。
我为你嫡妻,我多年来顾你吃喝行止,我为你持家,为你生儿育女,为你提心吊胆,为你受尽苦难,到头来,我得到我该得到的,你居然要将这一切拱手送给那个什么也不曾做过,坐享其成的小妖精。
那其实是一场女人之间的战争。
戚懿并不聪明,她依靠的只有刘邦的宠爱,但就算是帝王,也不是什么事情都随心所欲的。
就与刘邦共同打下天下的群臣而言,他们当然更希望拥有一个和他们共同走过苦难的太子,而不是一生下来就安享太平,和他们隔得远远的并不亲近的孩子。
太子至少可以看的见宽仁,而如意,只是一个什么都没有定形的孩子。
吕后是名正言顺的主母,共过患难,而戚懿是什么,她只是刘邦路边得到的一个小妾,深宫里养着的菟丝花。
而太子已经长成,可以独立处事。若扶持如意,将来少不得戚懿要为他打理。他们是水里火里滚过的汉子,如何肯折腰听命于什么都没有经历过,只在后宫邀宠的戚懿?
在群臣之下,在民心面前,刘邦只得让步。
然后,他只好和他的美人跳舞和歌。
那个时候,刘邦已经看到了戚懿的最终结局。
小的时候,听人说起史官,颇有敬佩之意,据说,一个皇帝谋反以后,召来史官,问他将如何记录此事。该史官义正言辞直书,某年某月某日,某人谋反。皇帝大怒,杀了这个史官。并召来他的弟弟。这个弟弟史官依旧书道,某人谋反。皇帝极怒,又杀了他。一连杀了几个史官,问起最后一个史官。那个史官还是一字不差的写道:某年某月某日,某人谋反。
到最后,皇帝也没辙了。只能抹抹鼻子,算了。
那个时候,我对历史是抱以很崇高的敬意的。
可是越长大,越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也许史官不会可以将某事黑的颠倒成白的,但史官完全可以漏写某事,略写某事,详写某事,并发表一通议论来引导读者的判断。尤其是官修的史书,当书写本朝史时,是非常注意文过饰非的。就算没有出于文过饰非的考虑,而撰史者本人的政治立场政治态度,也会导致他偏向或者排斥这个历史人物历史事件,并在笔下体现出来。
如此说来,我们面对历史的时候,又如何能相信它就是真正的历史?
看别的女孩子对这段历史的解读,《不如不遇倾城色》里这样写:喜欢惠帝贴身相护如意,以及那个早晨不忍叫醒弟弟的这点点人情,“即使江山是自己的却无力去行,也不忍去看,步步都踏着亲人的血,不如就立定于此蓝桥之上,凭栏看罢。把这用亲人的血泼就的江山扔给想要的女人罢,她要的都给她,是对自己的救赎。”
哑然失笑,女孩子就是这样,很温柔的解构着历史,纵然荒唐如周幽王,也可以从烽火戏诸侯的调亮底色里,窥出一点点真心。
作为一个皇帝,这样做自然是不合格的。于是司马光指责惠帝:“弃国家而不恤…可谓笃于小仁而未知大谊也”(《资治通鉴》卷一二。)
可是,其实,我也喜欢这样的一点点人情。因为不管怎么样,知大谊而放弃了小仁的皇帝已经有太多,所以能够笃于小仁的皇帝,也是很珍贵的。
更亲近于烟火人间。
每个人都知道,大谊重于小仁,可是,站在凡夫俗子的立场上说,我觉得,把握住更实在的小仁,作为一个人,会更幸福一点。
以惠帝一朝而言,司马迁只写吕后本纪而未为惠帝单列一传,其中,关于惠帝的事情,也是极少的。其中,借高祖口评价惠帝“仁弱,不类我。”又记载惠帝在观人彘后,“乃大哭,因病,岁余不能起。使人请太后曰:‘此非人所为。臣为太后子,终不能治天下。’孝惠以此日饮为淫乐,不听政,故有病也。”最后赞曰,孝惠皇帝、高后之时,黎民得离战国之苦,君臣俱欲休息乎无为,故惠帝垂拱,高后女主称制,政不出房户,天下晏然。刑罚罕用,罪人是希。民务稼穑,衣食滋殖。
《史记》在史书中有着极崇高的地位,因此,极大的影响了后人对惠帝的印象,吕后人彘固然惨绝人寰,但以一个皇帝而言,因此灰心丧气,“日饮为淫乐,不听政。”也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赞的事情吧。好赖司马迁最后给了一个垂拱而治的评价,虽然只是附带附带。《汉书》班固倒是对惠帝抱着怜惜的态度的,赞曰:孝惠内修亲亲,外礼宰相,优宠齐悼、赵隐,恩敬笃矣。闻叔孙通之谏则惧然,纳曹相国之对而心说,可谓宽仁之主。曹吕太后亏损至德,悲夫!
越往后世,离汉朝越遥远,当时之事,越遥不可及,真相亦越发渺茫。大汉皇朝覆灭,刘氏尊荣不再,人们对刘汉的畏惧淡去,说话也越发不客气起来。
仅读史记惠帝观人彘这段记述,我们得到的印象是:惠帝在遭受重大心理创伤后自暴自弃、无所作为。后世根据史书,司马光指责惠帝“弃国家而不恤…可谓笃于小仁而未知大谊也”(《资治通鉴》卷一二。),也有人指责他“轻社稷,斯诚汉家之庸主,高祖之逆子”(《论吕后专政与诸吕事件》,《政治大学学报》第20期,1969年。)有些学者也因而认为这是司马迁不为他立纪的原因。
但惠帝真的此后日饮为淫乐,不理政了么?
同样根据史记记载,第二年七月相国萧何去世前,惠帝亲临探视并询问继任人选,这说明他并未在观人彘后即不问政事。后来,曹参日夜饮酒而不问政务,惠帝亦责怪他说:“君为相,日饮,无所请事,何以忧天下乎?”这哪里像是不理政的样子?
我尊敬司马迁,但我越读史记,越觉得这其实像是偏纪实性的小说,真实性…同样,关于吕后欲赐齐王肥毒酒的记录,据史记记载,惠帝不知所持的是毒酒,只是坚持以“家人之礼”对待齐王,忤逆其母的意涵并不明显。然而,依据刘向记载,惠帝知道吕后欲毒死齐王后坚持要替齐王饮下毒酒,意欲死谏,吕后因而作罢。(注:《新序·善谋下》。刘向是皇族人,楚元王的四世孙,生年大约晚于司马迁四五十年。)关于刘家家事,总觉得,刘向的记载较可信一些吧。叹息。而且,“垂拱”不是“不听政”,不是“轻社稷”,也不是“弃国家而不恤”,而是“无为而治”。在汉初百姓十室九空,民生凋敝的情况下,高祖以及往后的惠帝,吕后,文帝,景帝,采用的都是黄老治国,无为而治,为什么对别人都是赞誉,到了惠帝这里,却是指责呢。
西汉初年刘吕之争,惨烈异常,两个大汉最尊贵的姓氏,都死了很多人,吕后死后,吕氏形同灭族。但是这些皇族内部的争斗,对百姓民生的影响不大,大汉国力,在几代皇帝坚持的休养生息中,渐渐发展,终于迎来了武帝的巅峰时代。
惠帝从来没有弃国家于不恤,他的存在,对吕后的钳制作用是极大的。至少,惠帝在时,除了母亲的两个哥哥,吕后不能为吕家争取到更多的侯爵之位。如果惠帝真的不管不顾国事,国事尽在吕后之手,吕后需要等到惠帝死后,才能大封吕姓诸侯么?
大汉初年,讲究的是家天下,在国事上,惠帝是名正言顺的皇帝,而且年纪成年,吕后并不能过多的钳制,但是在家事上,吕后身为母亲,是有着很大的权威的。毕竟,刘盈是个很孝顺的人,而他并不是没有经过忧患的从太子位步为天子,他经历过和母姐丰沛民间相守,他经历过楚汉战争中生死一线的逃亡,吕后身为母亲,没有对不起他,甚至母亲在战争中吃了太多太多的苦,成为皇后后,为了保住自己的储位,也花了太多太多的心思,以惠帝对威胁自己的异母弟弟尚贴身相护的情分来看,他又如何可能不孝顺爱戴自己的母亲呢?
这才是惠帝受制吕后的原因。
处置戚夫人,是家事,是主母处理侍妾。赵王如意与齐王刘肥,是吕后的庶子,惠帝娶妻,更要遵从父母之命,这些,统统都算是家事。…丫吕后在惠帝在位期间,到底处理过什么国事啊?左翻翻,右翻翻,米翻出来。
那么,惠帝是否是一个合格的皇帝呢?
我认为答案是肯定的。
至少可以这么说,他具备在当时时代中担当一个合格皇帝的能力。
在民生凋敝的汉初时代,宜采取休养生息的国策方针,这是史学界现在公认的吧?在这种时代背景中,合格的皇帝,需要具备的条件是宽仁和能听得进去下属的意见,或者还有,发掘人才的能力。这三个条件,除了第三个因为惠帝在位时间太短没有太体现出来,前面两条,我觉得惠帝做的很好啊。人家文帝景帝都能够弄出个文景之治,为什么刘盈做不到?至少,如果把汉武帝扔到汉初这个时候来,我估计丫就会祸国殃民。几代皇帝积累下来的国力就被他给败家光了。不然的话为什么后面会有昭宣中兴?需要中兴的话,意思就是昭宣以前西汉国力被武帝弄败落下去了,弄得要他儿子和曾孙子收拾残局。
惠帝只是,命太短,和母亲矛盾闹的太深刻。
事实上,吕后到底想要什么东西呢?
武则天将自己的儿子杀了,至少她曾经践位至尊,不枉此生。而且最后匡复唐朝的,还是她的子孙后代。
吕后呢?
她一意为吕氏争,将刘氏杀了那么多人,到最后,她一身死,吕氏几乎全部覆灭,连她的孙子,都被人以非惠帝子的强掰的理由全部诛杀。
张嫣亡于北宫。
张偃,结局似乎也不好。
如果这样的话,几乎可以说,她死后,传承她血脉的娘家吕氏,带有她血脉的后代全部死绝。
天地悠悠。
中国人最讲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尤其是女性,她们对子嗣的执着比男性更大。
吕后想要的是这样么?
天地悠悠,若有魂魄,她还能看到世界上属于她的痕迹?
这个代价太惨烈。
我觉得,很不值得。
不知道吕后地下有知,可会后悔?
还是,只为了,那八年的权倾天下,幕后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