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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荼蘼听见了室中动静,冲进来扶着她,急急问道,“你怎么了?”
“…我头有些疼。”
荼蘼见着张嫣额坠冷汗,面色发白,不由慌了神,“娘子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不用。”张嫣摇摇头,“这疼是一阵一阵的,也不是特别厉害,你扶我床上躺会子。”
她扶着荼蘼的手上了水磨楠木围子床,果然觉得颅间疼痛缓了一些。昏昏沉沉的睡去,第二日一早,掀开姜黄绣帐,精神便有些恹恹的。
“娘子觉得怎样?”荼蘼问道。
张嫣将一双雪白纤细的手置于铜盆中,笑着安抚道,“放心吧,我已经不疼了!”
“可是小娘子小小年纪的,这样犯头疼,总不是好事。”荼蘼望着张嫣,神色凝重难掩忧心,“奴婢还是去禀元公主吧。”
“不要。”张嫣忙扯住她的袖子,道,“我不过就是疼了一会子,大约是我昨日头发没有擦干,吹了风受凉了,下次注意些就好了。阿娘这些日子照顾弟弟,已经很劳心了。不要为这点子小事去烦她!”
“这——诺!”
草原的风吹低了金黄的草势,王庭当户渠鸻打马从王庭栅门奔驰进入,飞身而下,将缰绳甩给迎上来的匈奴男奴,问道,“单于人呢?”
男奴双手对折放在胸前行了个礼,努了努嘴,“单于在那边山岗上饮酒呢!”
甜蜜的夕阳亲吻着天际,将暮未暮的草原分外辽廓。渠鸻掏出腰上挂着的酒壶,拔了塞儿,猎猎的灌了一口酒,将酒壶扔开,大步步上高岗,朝负手立在其上的男子恭敬的行礼,“单于。”
冒顿回过头来,“你回来了!”
“是啊!”渠鸻朗朗而笑,露出一口白牙,“冬日将至,草原上猎物迁徙,牧民们日子也不好过起来。前些日子我带人突袭大汉云中,在太守府邸翻到了不少好酒,改明儿送几坛到你帐里去!”
冒顿眉宇一扬,“如此便多谢了!”
暮色渐渐照笼在草原之上,二人立在山岗边缘,负手瞧着其下壮丽的匈奴王庭。草原上的帐篷在暮色之中鳞次栉比,执刀的匈奴武士骑着马飞奔而过,吆喊呼喝,意态豪迈…
冒顿回头问道,“渠鸻,你说,几十年前的匈奴可有这样的繁盛?”
“自然没有。”渠鸻笑道,“匈奴几百年前也从没有的。所以我渠鸻不服天不服地,只服你屈普勒一个人。”他望着面前青年,目光尊敬,“单于,我一直坚信,你会带领我们匈奴,开创匈奴的巅峰时代!”
二人相视而笑,夜风烈烈,将衣襟吹的烈烈翻飞。
一阵琴声悠然响起,弥散在黧黑的夜色之中。渠鸻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这琴声真好听,是谁弹的?”
“应该是静阏氏吧!”冒顿不在意道,“匈奴袭汉的消息传来之后,她这几天一直在闹脾气。”他嗤笑,眸中一片冰冷之色,“真是妇人无知,难道她以为闹着闹着别扭,我就真的能和汉人兄友弟恭了?”
“终究是朵名花,单于还是该当多怜惜才是。”渠鸻笑着道,想起半年前那个一度让他惊艳的汉族女子,微微恍惚,他很快回过神来,“说起静阏氏。”笑出一口白牙,热情灿烂,“我前些日子经过她的帐篷,瞧见她挺着的肚子。屈普勒,恭喜你,你又要多一个孩子了!”
冒顿唇角微翘,笑意不进眼底,“只盼是个女孩儿,若是个男孩——”住口不再说话,面上却掠过森然之意。
渠鸻瞧见了,不由打了个冷颤,不知怎的,想起匈奴各部落中流传的“杀首子”的习俗!
秋叶儿泛着黄从枝头上落下来,不知不觉,汉九年的时光走到了它终点,汉十年的脚步姗姗来迟。
汉承秦制,以冬十月为岁首,这一日,皇帝在长乐宫中举行岁首大礼,群臣参拜,场面盛大而恢弘。
琼阳食肆中,挽着迎春髻的女童回过头来,看着推门而入的白衣少年,笑着道,“燕隐哥哥。”
“听食肆掌柜的说公子常来的雅室这些日子被人占了。”小厮瑞泽瞧了一眼女童,大声嚷道,“上来前奴婢还猜着是谁呢,没想到竟是张娘子。”
张嫣抿唇微笑,睇着张偕道,“人家想见燕隐哥哥,又不知道去什么地方找,只好出此下策啦。”
瑞泽微微咋舌,这些年来,长安城中追在自家公子身后的少女,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个,这位张娘子年纪不大,作风倒是极豪爽大胆的。
张嫣小心翼翼道,“燕隐不会生我的气吧?”
虽然明知道张偕并不是莞尔,但这些日子,她的心中总不免存了些妄想,奢望张偕和莞尔之间有着些不为人知的关系,如此,自己见着张偕,便如同重见莞尔一二,对着张偕便不免存了些小心怯怯,自己自从穿越到汉朝以来,除了在神仙殿跪求高帝那一次,从来没有对人赔过这样的小心。
张偕瞧着面前女童怯生生的模样,唇角微微发翘。不知为何,自己对着这个女孩存着一种奇特的好感,对她如是作为,竟是不忍心生出厌烦情绪。
两个人当窗而坐,张嫣笑盈盈道,“听说燕隐公子诗酒双绝,阿嫣不才,在家中的时候自酿了一些酒,今日愿取来让公子品评一番。”
她拍了拍手,解忧捧着一瓮酒上前,将酒液倾入张偕面前的朱漆耳盏之中,清冽的酒液因着冲劲洒了一些出来,微微摇晃,呈出一种浅碧色泽。
“哦。”张偕大笑道,“我倒要尝尝看。”
他端起案上耳盏,凑到唇边,一股浓郁的酒香直冲而上,漫不经心的面色微微一变,赞道,“好香。”仰头饮了一口,一股清冽的滋味顺着喉头滚下,比诸通常酒品醇厚数倍的热辣一路烧到了胃中,烧的整个人一阵激灵灵,在一瞬间的不适应后,便觉出无穷后劲,不由拍案大声赞道,“好酒。”
“这酒唤作什么名字?”
张嫣杏核眸中闪过微微笑意,漫不经心道,“听说燕隐最爱的酒便是关中白薄,我却觉得白薄的酒味果然薄淡了些,燕赵自古多慷慨豪侠悲歌之士,所谓‘有酒惟浇赵州土’,这酒便叫赵州白好了。”
“好一个赵州白。”张偕大喜,将盏中酒液饮尽,尚不尽兴,又倾了一盏,方道,“此酒既问世,余者酒便都要退位了!”
“燕隐过誉了。”张嫣唇边露出两个小小笑漩,“听说燕隐公子书画双绝,我房中尚缺一张屏风,愿以一瓮赵州白换取公子一张墨宝,不知你可否答应呢?”
张偕怔了怔,望着面前女孩,她如画的眉目上有着卓然风姿,这一刻,不似六岁稚童,倒似一个成年少女,唇边的笑容带着些许飘忽之意,“书画易访,名酒却难得。”他沉声道,“这番交易,却是阿嫣吃亏了。”
“不会。”张嫣抿嘴笑道,“只要是心中所愿,便没有吃亏的说法。”
“你的屏风是多大形制?”
“长六尺,高二尺四寸。”张嫣脆生生答道。
“那你要什么画呢?”
这一回,张嫣想起与莞尔相依为命的生活,沉默了一会儿道,方沉声念道,“将恐将惧,维予与汝。灿彼鸳鸯,如兄如弟!”
从食肆中出来,张嫣上了等候在食肆下的朱轮华盖车,吩咐道,“回去吧。”
御人回头应了一声,“喏”,吁的一声,驾起双马在东市街衢之上缓缓行走。
街道上布衣芒鞋的行人与马车不时交错而过,张嫣坐在车中,心中慨然。解忧在车厢中跪坐伺候,一阵风吹过,掀起了车帘,解忧抬起头来,不经意瞅见了接街头玉肆前的一双男女。
“大娘子。”她忙唤道,“你看。”
“怎么了?”张嫣不经意应道,凑到蓝色帷帘下,从象眼格车窗中望了出去。
东市街头的一家玉肆前,少年男女同时看中一件玉器,伸手去取,二个人的手在空中不经意交错相碰,骤然缩了回去,对望一眼,彼此俱都红了脸。
第31章 董瑚
容颜清美的少女惊疑不定的望过来,大约十三四岁年纪,一头乌黑云鬓挽作双鬟,身着一件黄地花叶纹短孺、蓝色六幅撒花长裙,面上画着时兴长眉,清眸舒扬。
刘盈咳了一声,问道,“不知这位小娘子是?”
少女后退了半步,“小女姓董。”名不足为外人道!
“我。”刘盈沉吟了片刻,回头望了望长乐宫的方向,道,“我姓吕。”
董娘子便朝他道了一揖礼,道,“吕郎君。”面红过耳。
“吕郎君。”董娘子又揖了一礼道,“小女因着属兔的缘故,对这只玉兔镇甚为喜爱,不知公子可否割爱?”
刘盈看了看手中的玉镇,按理说他本应爽快让了,以他皇太子的身份,天下间什么样的美玉寻不到,却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生出一些不舍来,笑着道,“董娘子既然开口,我本是不该辞的,只是我家中有一个疼爱的外甥女儿,她眼光一向挑剔…”
张嫣命御人将朱轮马车赶到了近处,正坐在车辕上托着腮瞧着热闹,此时听见刘盈攀扯上自己,忍不住大声抱怨道,“人家哪里挑剔了?”
董娘子愕然回头,见一轮耀阳之下,一个梳着丸髻的女孩儿坐在安车之上,笑眯眯的望过来,眉眼灵动秀美,犹如三月春风。
张嫣从车上跳下来,走到刘盈身边,看见他手中的青玉兔镇不过巴掌大小,兔儿双耳竖立,身体舒展,雕工精致流畅,眼睛蓦然一亮,“这只玉兔果然漂亮。这位姐姐。”她仰首对着少女笑嘻嘻道,“我实在喜欢这只玉兔儿,你将它让给我好不好?若是你答应,来日我会还你重礼哦!”
董娘子心道:这女孩生的如此美,若是长成了,长安城的男儿定会趋之若鹜!不自觉生了几分喜爱。笑道,“妹妹说笑了,这玉兔本就是你舅舅先看中的,你只管要你舅舅同意就是了!”
刘盈瞪了张嫣一眼,将玉兔交给她,故作轻快道,“你就做个小霸王吧,这幅脾性,也不知日后谁消受的起。”
“那不用你管。”张嫣嘻嘻一笑,径自上前,握着少女的手问道,“姐姐叫什么名字,有空我去找你玩啊!”
少女觑了刘盈一眼,微微红了面,弯腰在她耳边轻轻道,“我单名一个瑚字,妹妹若要找我,便去成侯府上找大娘子就是了!”
“嗯。”张嫣眨了眨杏核眸,“阿嫣记住了!”
朱轮华盖车碌碌的沿着章台街向前行驶,张嫣掌着车帘,笑着看着刘盈,“舅舅可是喜欢那位董家姐姐呀?”
“胡说什么?”刘盈佯怒道,“你才多大,知道什么喜不喜欢的?”
“我怎么不知道?”张嫣狡黠笑道,“舅舅一贯脾气好,这玉兔镇又不是什么出奇之物,按着舅舅的脾气,定是会让给董姐姐的。舅舅却没有,这么反常,必有因由。”
刘盈啼笑皆非,伸手在张嫣额上狠狠叩了一下,“我还不是为了你,你倒是一点都不知道好,个小没良心的。”
“哎哟。”张嫣佯做吃疼,吐了吐舌头,坐回到车厢中,面上洋溢着止也止不住的欢快笑容。
“娘子。”解忧看着她面上的笑意,笑道,“你好像很开心呀?”
“是呀。”张嫣靠上背后的车壁,笑的明朗开怀,“我开心,很开心,非常开心。”简直是开心的不得了!
就在刚刚,她灵光一闪,想到了解决自己困扰已久的问题的方法。
那段承落在史书上的宿命太过悲伤,她不愿意重复,嫁到汉宫,做一个郁郁而终的处子皇后。也因此,这些年她虽然越来越与刘盈亲近,但在心底还是怀着一种对未来的深刻忧惧,并且这种忧惧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蔓延重化。就在这种忧惧快要逼疯自己的时候,她终于想到了解决的方法。
他是大汉的皇太子,她是他胞姐的女儿。当她还是髫龄女童的时候,他已经是一个翩翩少年。当她长到可以嫁人的时候,他膝下应该早已经有了几个子女了。在世人的眼中,若没有史籍记录下那段婚姻,谁会将他们二人联想到一处去呢?
这段荒唐的婚姻,本是吕后为了重亲,保证吕、张二氏的荣华尊贵永远传承下去,而坐的荒唐决定。如果当时,刘盈已经娶了妻子,大汉已经有了自己的皇后,吕后自然不会再生起这个荒唐念头了。
刚刚她坐在东市路口的华盖车中,看着少年男女红脸相对而立,一个温煦清俊,一个美丽娴雅,就像是一对金童玉女。忽然间灵光一闪,就想到了!
既然她不愿意嫁,就让刘盈先娶好了!
大汉的皇后只能有一个人,若是这个位置上已经有人了,自然就不会需要自己去坐了。
况且,董瑚也是个很好的女子,她出身侯门,温善娴雅,做一个太子妃乃至于日后的皇后,也都是够格了,更不用说,刘盈亦对她有难以掩饰的好感。
这样是多么好呢?
董瑚可以嫁一个心爱的夫郎,坐在日后汉宫中至高无上的位置上,刘盈可以得到一段正常的婚姻,至于她自己,她自己,她也将从那段惊惧甚深的悲惨命运中解救出来,拥有一段全新的人生。一段可能并不精彩,但至少鲜活的人生。
这是对所有人都好的法子,好的自己唇边快乐的笑容散也散不掉;好的她觉着长安的天空这么蓝,路边的花朵这么香;好的,自己迫不及待的想要去实现它!
长安午后忽然下起雪,起初不过是沫子,渐渐的便飘飘洒洒起来,像在天地之间撕扯的鹅毛。董瑚在桐窗下呵了呵手掌,呼出一蓬热气。
“大娘子。”侍女香草进来禀道,“外院传话,说有一个小娘子上门拜访。”
“咦?”董瑚奇道,“是谁?”
“不认识。是个六七岁年纪的小娘子,生的极好,穿着一身白貂裘,毛色也是难得的好。”
“是她呀!”董瑚讶异,道,“领她到我房里来。”
张嫣随着香草进了侯府内院,在廊下除了云香靴,将一柄黑色的油伞靠在墙下,进了屋子,乍觉得浑身一暖,待缓了缓声气,再看,见收拾的雅致的屋子里放着一只火盆,董瑚坐在室中窗前,头上挽起一束漂亮的欣愁髻,和着窗外一树盛开的红梅花,人花相映,美丽灼热了眼睛。
“董姐姐好。”
张嫣笑道,“行到半路上下起了雪,在雪里冷死了,想起姐姐家就在附近,冒昧过来拜访。”白貂裘修束着她娇小的身体,看着十分精神,颈项上的棕色长长狐毛更是将脸蛋映衬的粉雕玉琢。
“不碍事。”董瑚笑道,“你来我家寻我,我高兴的!”
“姐姐平日喜欢做什么呀?”
“不过就是平日里弹弹琴,作作画罢了。”董瑚随口答了,犹豫了片刻,问道,“你舅舅喜欢什么?”
“咦。”张嫣瞪大了眼睛,诧异道,“姐姐问的是哪个?”
“就是。”她的面颊绯红,“你舅舅啊!”
“哦——”张嫣笑弯了眉,“是吕郎君哦——”
“董姐姐。”她促狭靠近,轻轻问道,“你可喜欢我舅舅?”
董瑚大羞,“阿嫣不要乱说话。”
“好吧。”张嫣耸了耸肩,促狭道,“就算是我乱说话吧。”
“姐姐,我舅舅是天下最好的男子。”她扳着手指数道,“他长的好,学问好,性子好,孝顺父母,兄友弟恭,对我们晚辈也照顾的紧。你打着灯笼在这大汉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男子了!”
就是有一点不好,可能有一个比较严厉的婆婆。
——阿嫣啊,那不是比较好吧!
董瑚回过头来,唇角似笑非笑,嗔道,“阿嫣,你好好的打灯笼做什么?”
张嫣从成侯府回来,迫不及待的去了正院。
“阿娘。”
鲁元正在与涂图和黄娘子说事情,见张嫣进来,忙住了嘴,命黄娘子先下去,望着张嫣笑道,“风风火火的做什么呢?”将张嫣冰凉的手合在掌中,“大冷天的,你偏偏喜欢往外头跑。也不怕冷到自己。”
“我年纪小,不怕冷,不要紧。”张嫣笑着道,急急道,“阿娘你猜我前些天在东市上看到了什么?”
鲁元抬头,一双眸子明亮温柔,“什么?”
“我看见太子舅舅和一个漂亮姐姐在一处。”
“是么?”鲁元讶然,面上露出嫣然笑意,“盈儿也有这般的时候呀!”不知道想起什么,复又沉下面去。
张嫣觑着鲁元的神色,“阿娘这是想起了吕家九姨了么?”
“你怎么知道这事情?”鲁元愕然,随即失笑,伸手攘了攘她的脸颊,“人小鬼大。”
“哎呀,你不要管人家怎么知道的,反正人家就是知道。”张嫣坐在母亲的身边,“阿娘,你觉得九表姨会嫁给舅舅么?”
室中错金牛灯烛光跳跃,鲁元望着烛火,不确定道,“我也不知道。舅舅家一向有这个想法,你阿婆也喜欢舅家,九妹妹性子极好。”
“可是舅舅不喜欢她。”张嫣清楚冷静道,声音明晰。
“胡说。”鲁元扬高声音,“你个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呢?”
“阿娘凭什么觉得我年纪小就不懂。”张嫣冷笑,“若是舅舅喜欢表姨,这门婚事早就定下来了。我是不懂,我只是觉得,人的一生就那么长,如果连陪在自己身边的都不是自己真心喜欢的,又有什么意思呢?”她目光盈盈投向阿娘,故作欢欣,“再说了,董姐姐是成侯的女儿,若是她嫁了舅舅,成侯定会在朝上帮着舅舅的。”
鲁元端着茶盏的动作微微一滞,默然片刻,“你说的也有道理。”眸光在灯光下流转,若有所思。
从正院出来,路上有点冷,一轮月亮升上天空,又白又亮,积雪在廊庑两侧的夜色中泛着微微的光芒,清冷寂寥,婆娑花树在雪地上投下淡淡的影子,偶有积雪落地,簌簌无声。张嫣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吩咐道,“荼蘼,把灯笼给我。”
“诺。”
羊皮六角灯笼在脚下投出一圈温柔的黄色光芒,张嫣提着灯笼走在廊上,想着董瑚今儿说的那句“照舅”,不由扑哧一笑。
“荼蘼,你说,我多一个舅母疼我,好不好?”
“咦。”荼蘼听不懂她的话语,迷糊道,“太子殿下要娶亲了么?”
“说不定哟!”
第32章 三月
第二天清晨,张嫣从水磨楠木围子床上起来,荼蘼伺候着洗漱,夏采进了明月苑,笑着屈膝禀道,“大娘子,公主此时不在侯府,你一会不用去正院请安了。”
张嫣问道,“阿娘一大早的去了哪儿?”
“公主进宫去了。”
张嫣唇角微微翘起,笑道,“多谢夏采姐姐特意过来说一趟,我知道啦!”
“竟有此事?”椒房殿中,吕后挑了挑凤目,愕然道。
“阿嫣说她亲眼在东市看见的,如何有假?”鲁元笑盈盈道,复又慨然,“一转眼,弟弟竟也要到娶亲的年纪了!”
吕后垂下眸子,一时之间,只觉得各种思绪纷至沓来。
鲁元扬头笑着道,“母后,盈弟这些年辛苦,难得有个喜欢的女孩儿,你便成全了他吧!”
“你懂什么?”吕后道,“盈儿的婚事没那么简单,不过。”顿了顿,“毕竟是成侯家的女儿,倒也不错。”
椒房殿帘幕低垂,馥郁的茅草香充斥着整个殿阁,小宫人捧着煮好的茶羹进来,苏摩接过,奉在吕后手边的朱漆错金案上,吕后出了一会神,“苏摩,你说,那董家女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竟让盈儿动了这般心思?”
苏摩的手顿了一下,小心翼翼道,“皇后殿下说笑了,董娘子究竟如何,奴婢是不知道的,不过奴婢知道,太子殿下对你这位母后是绝对孝顺尊敬的,若当真喜欢那位董娘子,定会和皇后殿下说的。”
“孝顺。”吕后用手托着额头,轻叹道,“也许吧,这件事情,我要再想一想。”
好好的想一想!
汉十年的春季是一个多情的季节,刘盈遇到了自己倾心的女子,张嫣却在琼阳食肆中展开张偕交给自己的画卷。
“瞧瞧满不满意?”张偕笑道,“燕隐公子的手艺,众人皆知。”张嫣笑着道,“阿嫣怎么敢不满意?”
绢帛上的画面一寸寸的出现在她的眼前,一轮明月升于苍茫海水之上,少年男女隔水相望,少女身在清清碧波之中,少年立在岸上,伸出手腕,努力想要握住对方,却始终差着那么一线,终究无法触摸到对方的指尖。
张嫣猛然怔住。
就好像忽然出现的一根利箭,射进了自己的胸膛,想起自己与莞尔二人多年相依为命,本以为一辈子都会在一起的,却因为忽然而来的时空阻隔再也不能相见,悲从衷来,不可抑绝,在这幅明月清波图前痛哭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