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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男童,便是高帝刘邦第四子刘恒。此时年尚八岁,在三个长兄光辉照耀下,黯淡无光。他的生母薄姬不过是汉宫中一个普通的姬妾,并不受宠,却有一个在青史上鼎鼎有名的儿子,日后赫赫文景之治的首创者——汉文帝。
天下所有人都敬仰这位以仁孝著称的文皇帝,张嫣心中却愤愤不平。文帝在位二十多年,统治清明,为大汉积蓄了力量,最终成就武帝一朝的赫赫武功,令大汉子民扬眉吐气。但也正是这个此时只有八岁的男童,日后夺了他的兄长刘盈后嗣的帝位,更将刘盈一脉子嗣斩尽杀绝,将史上的孝惠皇后张嫣幽居北宫,最终郁郁而终。
张嫣回过头去,藏住眸中隐隐闪现的水光。当他坐在宣室殿宝座之上,可还曾记得昔日东市中曾一片亲切诚挚待己的哥哥?
刘恒怔了怔,只得道,“那就给我买一些羊胃脯吧!”
刘盈点点头,正要吩咐人,忽听得张嫣扬声嚷道,“羊胃脯一身膻味有什么好的,我偏偏要风鸡。”
刘盈眸子沉了沉,沉声喝道,“阿嫣。”
张嫣倔强的咬着唇,不肯说话。
刘恒怔了怔,忍让着笑道,“二哥,我本来也没多想吃羊胃脯的,既然阿嫣想吃风鸡,便风鸡吧,风鸡也是很好吃的!”
刘盈摇了摇头,命人将羊胃脯和风鸡各买了一份,“又不是吃不起,何必委屈了自己。”板脸对张嫣道,“有你这么对四舅说话的么?还不快向他赔罪。”
张嫣躲到他身后探出头来,道,“我只有一个舅舅,谁耐烦到处乱认亲戚?”
刘盈呆了一呆,训道,“胡说。舅舅就是舅舅,哪有你认不认的道理。”
“太——二哥。”如意笑道,“你也不要说阿嫣了,她今天已经叫了我半天名字了,也不是专门针对五弟的。说起来五弟也不过和她一般大,也难怪她叫不出口。”
一旁刘恒也温和笑道,“不过是个称呼,不叫就不叫吧!”
“可是阿嫣。”如意笑眯眯的转过头来,朝张嫣眨了眨眼睛,“等我们大哥回来,你这声舅舅,是叫还是不叫呢?”
“自然不叫!”张嫣在心里斩钉截铁道。
刘盈领着弟弟和张嫣进了东市颇有盛名的琼阳食肆,命太子卫长宁炅领着卫兵在楼下等着,自行上二楼的时候,听得大堂转角处的食客意氛激昂的说道,“说起这个女相师许负啊,慧眼相英雄,说服父兄效忠当时还是汉王的天子,后来汉王果然建了这大汉天下,许负亦受封女侯,可不是算卦如神?”
“二哥。”如意随着兄长在靠窗雅座坐下,好奇问道,“这个许负是谁,我怎么没听过?”
刘盈笑道,“鸣雌亭侯成名的时候如意你还小,所以不知道。当年父——亲很倚重她的相术,后来攻成封侯,封其为鸣雌亭侯,为其择夫下嫁,是汉室第一个女侯。”
“传闻她出生时手握玉块,百日能言,长成后得高人赠《心器秘旨》,上言:天道暗,莫负谁?相人者,具慧眼。群雄起,天下乱。慎相之,助君贤。之后便将本名莫负改为单名负。有一天,她哥哥和友人相约在林中射鸟,许负见了这人便道,‘你母亲在家病的很厉害,你还不快快回去看看。’她哥哥的朋友将信将疑赶了回去,果然见母亲躺在床上曝汗呻吟,因诊治及时,终使其母亲转危为安。”
“真有那么厉害?”如意眼睛一亮,“过两日让父皇招她进宫,也给我们相上一相,好不好?”
刘盈失笑,“世外高人哪有那么好召——”
“三皇兄。”一直保持静默的刘恒忽然笑道,“你若对鸣雌亭侯感兴趣,何必舍近求远,咱们这儿不就有个现成的为许负相过相的人?”
“嗳,是谁是谁?”如意的兴致被挑高起来。
刘恒将目光投向张嫣,笑道,“恒昔日曾听闻,赵国翁主出生之时,会逢鸣雌亭侯路过邯郸,见王府之上云蒸霞蔚,生有异象,于是上门求见,相赵国翁主道,‘命相极贵,来日必为人上之人。’”
“哎呀,阿嫣。”如意的眼睛亮晶晶的,“你居然还有过如此奇遇!”微微沉吟,“‘命相极贵,’天下女子最贵重者为皇后,莫不成阿嫣来日会——”说到这儿,连他自己都笑了,张嫣与大汉如今诸位皇子都差了一个辈分,却是不可能成为皇后的!
张嫣心中忽然一动。
她穿越之前,曾经在现世小巷中遇到过一个神秘的许婆婆,似乎对自己的日后遭际早有预见,对自己说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话语。说起来,许婆婆与这位鸣雌亭侯同姓一个许字,二者之间说不定有一些联系,自己找上门去,也许能一解自己穿越的因由,便是不能,也能让其重相一相自己的命数。
她抬头睨了如意一眼,笑道,“你咋咋呼呼的,是要食肆的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的身份不是?——所谓‘贵’么,我是阿公外孙女,舅舅的女甥,这身份,不已经是贵重的很了。”
“也是哈!”如意笑道。
“鸣雌亭侯府。”
一身男装的张嫣立在陵里一座宅邸之前,仰头望着题书着五个铁画银钩的大字的府门门楣,右下角雕绘着一个小小的朱雀纹章跃入眼帘,不禁眼角一跳。这个朱雀纹章,竟和两千年后自己在后世小巷许婆婆的相馆门楣上见到的纹章一模一样。
张嫣的呼吸急促起来。
两千年前的鸣雌亭女侯,和两千年后现世许氏相馆的许婆婆,莫非真的同出一脉?若是上天真个垂怜,能解了穿越因由,自己还可以和莞尔相会么?
“解忧。”她吩咐道,“上去敲门。”
“哎。”解忧脆生生应了,上了青石台阶,轻轻叩响侯府门扉。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开了门,问道,“谁呀?”
“丈人。”解忧笑着道,“我家宣平侯府的公子,欲求见鸣雌亭侯。”
老苍头抬头用浑浊的目光看了张嫣一眼,“我家女侯不在。”
张嫣笑容微微一僵,“敢问老丈,那女侯什么时候回来?”
“老朽不知,她与裴相公外出云游,已经数年没有回来了!”
仿佛一盆冷水泼在满腔热情之上,张嫣失望至极,拱手奄奄道,“打扰了,解忧,我们回去吧!”
慕名造访,而欲访者不在家,许是自己和这位女侯许负终是无缘吧?
张嫣走到街头,忽听得身后传来匆匆脚步声,“前头小公子请留步,我家五郎君请你入府一见!”
张嫣随着老苍头返回。鸣雌亭侯府久无余人居住,已见败落,唯有东园收拾的还算景气,见一名白衣少年立于婆娑竹影之下,回过头来,书卷清奇。
许襄邀请张嫣在堂上相对坐下,“家姐远游在外,襄以杯茶待客,还望小公子不嫌简慢。”
“好说。”张嫣将茶羹不着痕迹的推开一些,好奇问道,“五郎君与我素不相识,为什么邀我入府?”
许襄微微一笑,“若是旁人,我自然不会邀请入门,不过小公子是个例外…我曾听家姐提过宣平侯府家的长娘子。”
“哦。”张嫣的杏核眸一亮,急急问道,“鸣雌亭侯怎么说?”
许襄望着面前眉目如画的童子,想起胞姐对这位宣平侯长女的相语,“我生平为无数人看过相,唯独对赵国翁主的面相有些看不透。按着说是凤凰泣血的尊毁相济的命格,一生富贵至极却无福享用,却偏偏眉宇之间却又带着生门,似乎有所转机。若得了一丝气运,许能改写天下大势。”心中带着一丝惊异及不以为然,笑着道,“自然是说天生命格贵重,洪福齐天,一生纵有小波折,终会得大际遇。”
这话听着就虚妄,张嫣略觉失望,垂了垂眸,问道,“五郎君可随令姐习了相术?”
许襄摇了摇头,举着手中竹简面带不屑道,“襄自幼饱读诗书,求的是以文武道报效朝堂,相术虽偶得神助,终是末枝小节,不值大丈夫效耳!”
“五郎君好志气。”张嫣笑道,“小子今日冒昧打扰多时,家中尚有些事情,就此便告辞了!”
“好说。”许襄微微颔首,转身吩咐道,“陶翁,代为送一送张公子。”
老苍头送了张嫣主仆出门,自闭了府门,颤巍巍的感慨道,“这个宣平侯府的小公子,生的真是可俊啊。”看着就让人喜欢。
“小公子?”许襄摇了摇头,重新捧卷,“是女公子吧?”
“解忧,你说,如果一个人能够知道前世今生,是不是好事呢?”从鸣雌亭侯府出来,张嫣略感无赖,笑着问解忧道。
“嗯?”解忧蹙起了眉头,犹疑片刻,“奴婢想着,应该是好事吧,这样他就永远不会做错事了啊!”
“也不一定呢。”张嫣悠悠道,似口中含着一颗橄榄,“有时候知道太多,也是一种负担呢!”
一阵叱喝马蹄之声从身后传来,街上百姓纷纷躲避,飞马奔驰而过,马上骑手弯腰将张嫣一把抄起,搁在马背上,瞬间驰出了一大截,朗声笑道,“小阿嫣,可还记得我么?”
她仰起头来,咯咯笑道,“樊家表舅。”
第29章 燕隐
古铜肤色阳光的樊伉挑了挑剑眉,狭长的眸子笑的肆意,“阿嫣,我带你去东市玩耍,去不去?”
“当然去!”
“那好,坐稳了。”樊伉一勒马缰,骏马希律一声扬蹄,走马章台,一路往东市而去。
南平里人声鼎沸,白日的东市素来是长安最热闹的地方所在,张嫣坐在樊伉的马背上,听着街道两旁市井喧嚣之声,渐渐将心中的郁闷抛开,开怀的打量着琳琅满目的市肆和熙熙攘攘的人群。
樊伉瞧见琼阳食肆二楼棂窗中露出的一袭人影,勒住马,喊道,“可是阿偕在上头?”
楼上少年向窗外张望了一眼,随意道,“樊大郎么,上来吧!”
樊伉应了,“哎。”
他在食肆前下马,将缰绳丢给上前的小厮,笑着对张嫣道,“阿嫣,我带你见一个妙人啊!”
他蹬蹬蹬的登上了食肆二楼。张嫣跟在她身后,一眼就瞧见当窗竹榻上端坐着的十五六岁的少年,仿佛心口为巨石所击,一时愣在当处,无法动弹。
其时天近正午,灿烂阳光从窗棂中射入,照在他的身后,满楼的宾客容貌她都看不清楚,唯见了眼前一个他,光风霁月,一身服帖绛裳,掩不住的灼灼之华。仿佛整个食肆霎那间做了一个背景,而少年抬起头来,如水墨画中的一道重笔,从黯淡的背景色中凸显出来。那轮廓,那眉眼,都似极了一个人,她前世的胞兄莞尔。
怎么会?
张嫣簌簌发抖。
莫非是自己思念成疾,上天可怜,让莞尔也来到这里陪她,或者,这只是命运跟自己开的一个玩笑?
张偕端起酒碗,熏然望着发小身边的男装女童,微微讶然,问道,“阿伉,这是?”面上尚带着薄薄绯醉。
樊伉笑道,“这是我的小甥女,生的漂亮吧?”
他转身对张嫣道,“阿嫣,这小子叫张偕,他还有一个酸透了的号,叫燕隐,虽然生的不怎么样,却也算的上是你太子舅舅和我的发小,你若愿意,便跟着叫声舅舅,不愿的话,就当作没看见就是了!”
张嫣垂眸笑道,“知道了。”
——原来,不是莞尔。
——也是,怎么可能是莞尔呢?
她轻轻一笑,收回目光。
他看着自己的时候,目光清澈,眸底有着淡淡的陌生疏离。
她的莞尔,才不会这样的看着她。
莞尔不会让她难过,不会看着她无措的模样,不会放她在茫然中找不到自己的方向。——他一直勇敢的保护着自己,直到命运将他们分开!
“大好时日。”樊伉拎起张偕的酒壶相劝,“阿偕如何再此一个人喝闷酒?莫非——你那个大兄又为难你了?”
“没有的事。”张偕斩钉截铁,顿了一顿,方又道,“是我自己心情不好罢了,阿伉,莫说了,既然来了,就陪我喝酒吧!”
“表舅。”张嫣忽的唤道,“你也给叫一壶酒!”
她现在亟需一碗酒,来醉一场!
百未旨酒酒液清澈,带着百花的香气,张嫣饮下去,酒液入口甜芜,遮住她落下的一滴泪。
“大公子。”一个樊家小厮从楼下火烧屁股般冲上来,急急道,“夫人命奴婢来给你送信,说是侯爷发现他的屠刀被你藏起来了,正气匆匆拎着家法满街找你呢!”
“什么?”樊伉大惊跳起,在帘下急急趿了乌皮靴,“阿偕,我去躲躲风头,你一会儿帮我把阿嫣送回去!”
“那个老头子。”他发着牢骚,反手翻身从食肆二楼阑干上跳下去,“都已经做了万户侯了,还将从前那把屠狗刀当宝贝似的供着,也不怕人外人看着寒碜,碰一下就像要他的命似的!”远远的听见长街之上舞阳侯一阵怒骂,而得得的马蹄声渐渐的远了!
饶是张偕一时心中苦闷,亦被舞阳侯这对活宝父子给逗的一笑。
他倾了一碗关中白薄,送到唇边饮尽,眼角余光望着樊伉留下的女童。她不过五六岁年纪,雪肤花貌,眉目生的极好,坐在堂上一旁,不时的抬头张望自己,那目光十分奇异,浑不似这个年纪的童稚,而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晦涩,仿佛有着多年痛苦一般,不由心中微奇,开口问道,“小娘子贵姓?”
张嫣怔了一下,答道,“我姓张,单名一个嫣字。”
“原来是宣平侯家的长娘子!”张偕道,取了置于一旁的香榧木棋盘,询问道,“张娘子可愿和我下一盘棋?”
张嫣垂眸,“固所愿也!”
她拎起衣裾在张偕对案坐下,姿态娴雅,抬头望着面前的棋盘。
汉初的围棋棋制与后世虽一脉相承,但亦有一些不同之处,面前香榧木棋盘之上纵横各十七道,后世衍变成十九道。且不同于后世执黑先行,而是白子先行。
张偕道,“你年纪小,不若我让你八个子吧。”
“不用了。”张嫣抬头笑道,“燕隐公子,我从前得了一个棋局,颇有些奇妙之处,摆出来与你切磋切磋如何?”
张偕与棋道之上水平极高,十分自傲,淡淡一笑道,“悉听尊便!”
张嫣便取了置于一旁的黑白陶罐,一粒粒的取出其中棋子放在棋盘上。
她摆放的很慢。
于围棋一道上,她并无精研,但莞尔却是个资深棋迷,莞尔曾学会了一个棋局,大半夜拉着她的手细细讲解,兴奋非常。她困急了,不知不觉沉沉睡去,如今想来,当时的日子当真是幸福非常,而那盘棋局却不知为何深深的印在自己的记忆中。
因着需要在脑中将棋局从后世十九道盘换算到如今的十七道盘上,她十分慎重,足足花了一刻钟,方摆定了棋盘,拱手道,“请。”
张偕看了一会子棋盘,从白色陶罐中取了一粒子,落在棋盘上。
他初始时漫不经心,落子极快不假思索,行到中盘,慢慢觉出这棋局中的奥妙,不由慎重起来,将棋子执在指间思虑半响方才落下,然而已然无回天之力,左支右绌,棋风隐隐被牵制,而盘上棋局犹如汪洋大海,无论将子落在何地,都如同一个漩涡,最终不得不被卷走。
将到终局,张偕苦笑一声,推坪认输,注视着面前女童的目光亦变的惊奇郑重起来,“在下自七岁棋艺成后,除了在我父亲手上输过数盘外,还没有如此惨败过呢。”
张嫣抿嘴一笑,“燕隐公子客气了,其实阿嫣对围棋一道不过略通皮毛,能赢得了这一局,不过是因着曾有人教给我一个奇谱罢了!”
“哦?”张偕好奇问道,“不知教你这个棋局的人是何人?”
张嫣深深的凝视了他一眼,低下头去,“已经是见不到了!”
张偕沉默片刻,“对不住。”
“没关系。”张嫣笑道,“他虽然不在我身边,但我知道他一直关爱着我,这就够了!”
张偕微微一笑,拂开棋盘道,“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宣平侯府吧!”
张嫣点了点头,“也好。”起身之时忽觉得眼前一黑,险些倒在一旁,张偕一把扶住她,担忧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张嫣笑笑摇头,“可能是起身的时候急了,过一会儿就好了。”
一轮红日垂挂天边,笼下薄薄的暮色,桐壁马车在宣平侯府门前停下,张嫣下了马车,对着张偕笑盈盈的屈了屈膝,“我到家了,燕隐哥哥也先回去吧!”
“嗯。”张偕轻轻点了点头,“你先进去吧。”
他立在原地,看着张嫣袅袅的身影消失在侯府大门之中,方回过头来,吩咐御人,“走了!”
张嫣穿过侯府前院,进了内院角门,觑着暮光初上,天光黯淡下来,府中的灯火一时还没有点亮,偌大的庭院之中不见一个人影,松了一口气,轻轻蹑上长廊,想要悄悄赶回明月苑,忽听得身后传来一声轻“咳”,廊下挂着的宫灯瞬间全部被燃亮,鲁元公主从后头走了出来,问道,“阿嫣这是从哪儿来啊?”
张嫣呆了片刻,转过头来,讨好着笑道,“阿娘。”
鲁元公主望着她身上的男装,板着脸斥道“你今天出去胡闹了些什么?”
“哪有?”张嫣抬了抬脖子,“我今儿就在长安城随便逛了逛,后来去了华阳街上,樊表舅带我逛了逛东市,瞧着太阳下山了,就回来了。”
“阿嫣。”鲁元面色端然,望着女儿的目光微微沉肃,“你也是个大孩子了,阿娘和阿翁心疼你,纵着你随意出入游玩,让你不至于受了拘束。你也该注意着些自己,不要做让你阿翁和我担心的事!”
张嫣心中生出一丝愧疚,扑到鲁元怀中道,“阿娘,我知道错了。”
她今天喝了不少酒,身上自然沾染着些酒气,刚刚离的远些的时候尚闻不出来,如今在鲁元怀里,鲁元便自然闻到了,狠狠瞪了爱女一眼,“这次是你樊家表舅在街上胡乱来,我自会去训他,但你自己也没个成算,跟着他胡闹就算了,小小年纪竟还敢在外头喝酒,天幸没出什么事,若是真的出了事,看你怎么收场?”
张嫣拢了拢耳朵,“阿娘,我真的知错了。”举手在耳边发誓,“以后再也不会了!你就放了我吧。”
这小妮子,鲁元看着她娇痴模样,心便软了下来,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瞧你一身狼狈,还不赶紧回苑打理去!”
“哎。”张嫣奔了几步,回头张望了一下,鲁元站在原地,注视着自己,背后明亮的宫灯将她的目光映照的愈发沉静温柔。
第30章 兄弟
洗浴去了一身的疲惫,张嫣披了寝衣坐在梳妆台前,开口道,“解忧,今儿没吓到你吧?”
“没事。”解忧羞涩一笑,握着象牙梳梳理着张嫣散落的一头青丝,“奴婢本自吃了一惊,后来见了大娘子的神情,便知道定是大娘子的熟人,便也放下心来,见追不上大娘子,就自个先行回来了。只是。”
她顿了顿,“大娘子虽是和樊公子熟识,这种事情总归是有些危险,日后还是莫要做了吧!”
“知道了。”张嫣嘟囔着,带着些微不悦和窝心轻轻应承,“以后不会了。”
解忧笑着屈了屈膝,“那奴婢可就放心了。”从九子朱漆勾连云纹奁中挖了百花膏,细细涂抹发丝,“解忧。”
“嗯?”
“你是长安人士,可听说过燕隐公子?”
“燕隐公子?”解忧微微一怔,声音欢快起来,“自然听过啊!”
“长安城中的小娘子都听说过燕隐公子。燕隐公子身世尊贵,是留侯的嫡幼子。留侯一生止娶了一个妻子,生下两个儿子,长子张不疑,因着留侯深得信重的缘故,特得了皇帝陛下的赐名,名为不疑,示意今生今世,必不生疑;这个次子便是燕隐公子张偕了。传说呀,燕隐公子继承了留侯的美貌和聪慧,自幼便胜过常人,三岁能文,六岁能武,到了十多岁,便以书画双绝盛名冠长安,据说他的字很是好看,在丝帛上画的山水美人就跟真的一样,见过的人无不啧啧称奇,长安城里喜欢他的女郎不计其数,据说还有一位宗室的翁主呢!”
“哦。”张嫣的眼睛亮了亮,“是哪位翁主呀?”
解忧茫然摇头,“那奴婢就不知道了!”
张嫣默然片刻,开口道,“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你下去吧!”
解忧轻轻应了,悄悄的从房中退下去。
张嫣静坐了一会儿,起身走到琴台前,轻轻的拨弄琴弦,绿腰发出铮铮声响。
今天,我在东市见到一个容似莞尔的少年,熟悉的容颜虽可再被凝视触摸,莞尔却是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了。两行清泪在轻轻堕下,莞尔,我在两千年前的时空中轻轻拨弄琴弦,深深的思念着你,你此时在后世做些什么呢?可曾在夜空下静静的想念,如同我思念你一般,刻骨的想念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