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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嫣哭了许久,方抽抽噎噎的平静下来,用丝帕拭去颊边的眼泪,不好意思的对张偕道,“阿嫣失态了!”
“无妨。”张偕望着棂窗外一碧如洗的蓝天,淡淡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伤心事。只要你不要来问我,我也不问你,彼此之间相安无事,也就罢了!”
他这般清磊体贴,张嫣堪堪能够认清,这个少年不是自己想念的莞尔,便从他身上觉出好来,扑哧一笑,朝着他真心道,“谢谢。”
“谢我什么?”
她偏了偏头,“谢你把我当成平等的朋友,没有把我当小孩子呀!”
“你还是小孩子?”张偕瞧着她笑出声来,“你多情狡黠的连十七八的大人都比不上好吧!”
张嫣咯咯的笑起来。
得了张偕画好的图,张嫣房中的屏风很快就做好了,送进了明月苑。
荼蘼和解忧拥在精致的朱漆屏风前,赞叹的看着屏上雕画,“这就是燕隐公子画的画么,果然好漂亮!”明月清波之上,少年男女遥遥相望,岸上少年青巾冠带,矍逸磊落,立在清波中的少女一身衣袂飘飘,手腕柔舒,神情姿态俱极是动人。
“大娘子。”荼蘼问道,“燕隐公子这画的是蒹葭图么?”
“不。”解忧摇头道,“我听人说过湘夫人,湘夫人和湘君便是这样隔水相望的,这一定是湘夫人图。”
两个人争执不定,便都转首看着张嫣。
张嫣欣赏了一会儿屏风,转过屏风进了内室,施施然道,“这是鸳鸯兄弟图。”
“鸳鸯兄弟?”荼蘼和解忧对视一眼,茫然的看着屏风,这图上哪里有鸳鸯,又怎么会是兄弟呢?
长安节气变幻,很快就到了暮春三月,这一日,柳絮沾城,野苋招摇,群莺乱飞。
《周礼。地官。媒氏》有言:“仲春之月,令会男女,奔者不禁。”秦汉之际,继承上古遗风,民风清新可喜。每年仲春时节少年男女相约去渭水河边踏青游玩,若两下里生了情意,亦会受到众人祝福。
一辆青帷玄铜马车从官道上驰来,车前御人吁的一声,在渭水河边停下来。少女们瞧着从车中下来的数人,不由赞叹,这是谁家的少年男女,一个个都这么漂亮。为首一名少年大约十五六岁,年纪最长,衣裳华贵,眉目清朗,身后跟着的几个孩子,当真是容如玉雪,添一点则多了,减一点又少了!
“真热闹。”如意将手搭在眉上,望着渭水河边淡荡春光,兴致勃勃赞道,“今儿个出来,真是对了!”
“哼”姣美的女童谑笑道,“也不知道是谁早上起不来,不肯出门呢!”
少女们聚在一处,不时偷偷觑着这一群人中的刘盈,窃窃私语。一名圆脸少女被众人推着出来,面上红晕,将瓜果轻轻掷到刘盈身上,眸中含着脉脉春情。
“嗳,这是做什么?”如意大乐,跳了起来,“我也要玩。”
“如意。”刘盈忙喝道,“不准胡闹。”他拂落了身上的瓜果,对少女歉意一笑。
仲春之俗,少年男女以投掷瓜果互相传递情意,若彼此有情,则可相聚在一处私会。少女被当众拒绝,倒也并不沮丧难堪,回到了女伴们之间,一群少女发出一声欢笑,拉着手径自远远的去了。
内侍将毡毯铺在河边,摆上车中带来的饮食品物。张嫣啃着一个砂糖李,问道,“如意,你尝不尝尝?”
如意嫌弃道,“才不要。”
渭水河波光浩渺,如意将下颔搁在膝盖之上坐在草地上,百般聊赖,忽见得一辆安车沿着河岸驰来,忽的唤道,“阿嫣,你看。”
张嫣回过头,见一个雪锦深衣的少女扶着侍婢的手下得车来,俏然立在当处。渭水河边有无数少女,独这一个少女身影曼妙,眉眼舒扬,不是董瑚又是哪个。
“这个女的倒长的挺美!”如意摸着下颔赞道。
张嫣气不打一处来,掐着如意的脸道,“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以貌取人?”
如意挣开哇哇乱叫,“长的漂亮不是我的罪过,阿嫣你不要嫉妒我!”
“瑚儿。”刘盈轻轻唤道,面上泛起淡淡红晕。
董瑚呀的一声退了半步,揖了一礼,“真巧,吕郎君,又遇到你!”目光慌乱,不敢对视少年的眸光。
渭水河边天光淡荡,青草气息萦绕在二人之间,红的蓝的小花在脚下微微招摇,一片生机勃勃。香莲和香草伺候着董瑚在渭水岸上前行,董瑚偷偷抬眼,却正撞上他的眸,一惊低首,伸手捻住衣角,心上又羞又喜,又妥又帖,唇角却不自禁微微弯上。
刘盈心头一动,伸手去握她的手,心头也如打起了频频的轻鼓。
柳枝儿荡啊荡,润润的是满目春光。莫要辜负春光。董瑚的手颤了一颤,终究没有挣开。
渭水河边春光无限,不时可见一些农家婆子兜售果子。一个蓝衣婆子背着果筐来到董瑚面前,问道,“这位小娘子,可要买些果子?”
董瑚弯下腰问道,“婆婆可有木瓜?”
“有有有。”婆子忙应道,“三文钱一个。”
董瑚命香莲付了钱,抱着木瓜回头,星眸灿亮,脸红的像是沾了最好的胭脂,问刘盈道,“若我用这个木瓜砸你,你会不会躲?”
刘盈琅琅一笑,露出雪白牙齿,“求之不得。”他道,解下腰上龙凤呈祥和阗玉佩,放入董瑚手心。
“这场景,我怎么瞧着这么眼熟?”如意疑惑道。
“投我以木瓜。”张嫣望着那对少年男女,喃喃吟颂。
“报之以琼瑶。”如意下意识的接道。
两个人对望一眼,极有默契的共同念完后半首诗,“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刘盈与董瑚二人情意相偕,目光绵绵,张嫣心愿得偿,只觉渭水河天光清朗,鸟语花香,心中开阔,所思所见,无不欢喜。一时之间,却又不知从何处生出一丝怅惘,慢慢浮上心头,略一闪现便不见痕迹。
“阿嫣。”如意的唤声让她回过神来,见着他骑着一只竹马上从自己身边得得跑着,笑着招手道,“这玩意有趣,你要不要也来玩?”
她仰首笑道,“不用啦!”话还没说完,忽觉得后脑上一疼,一个青青的果子从背后砸在她的头上,落在地上,沿着低垂的河岸滚入渭水河中。
如意目瞪口呆,瞧着这幅情景说不出话来。
张嫣回头,瞪着错手“砸”到自己的刘盈,眼圈渐渐红了,“舅舅你竟然砸我!”
刘盈歉意连连,“对不住啊阿嫣。”
“舅舅不疼阿嫣了,居然砸我!”
“那不是。”刘盈尴尬无比,“我一个错手,没有看准么。瑚儿,你不要偷笑。”
“舅舅居然砸我。”张嫣大受打击,继续眼泪汪汪,“我有什么对不住你,你直说就是,犯的着这样子用果子砸我么?”
“哈哈哈。”董瑚捧腹而笑,揉着眼睛,“抱歉,我实在是忍不住。”
刘盈瞪了她一眼,复又“低声下气”的请求谅解,“好了阿嫣,你说吧,要舅舅怎么赔罪?”
“我要糖炒栗儿,风鸡胗儿,桂花糖,汤饼子…”
那最后碎声声的痴缠,一直化成了一串代替风铃,串起了众人孩提时最美的春色和清亮时光。
神仙殿中,如意望着头顶的四阿帐出了一会儿神,忽的问戚夫人道,“阿娘,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戚夫人怔了一怔,愕然望他,“如意喜欢谁么?”
“没有。”如意大大的挥了下手,“我今个儿看太子哥哥将身上的玉佩送人了——”
“是么?”戚夫人不经意问道,“是吕家的九娘子么?”
周吕侯之女吕未自幼与刘盈一同长大,众人对二人婚事都乐见其成,戚夫人也是知道的。
“不是。”如意打了个哈欠道,“是个姓董的小娘子,长的还不赖。”
第33章 桃花灯
戚懿愣了愣,怔在当处一会儿,将如意的手轻轻放下,拉过榻上松竹纹绣薄衾盖好,起身走出寝殿,倚着殿柱放声大笑。
“夫人这般开心,笑什么?”佩兰送上手巾,好奇问道。
“我笑那椒房殿的老妇。”戚懿擦了擦眼泪,笑意却歇也歇不住,“她为了儿子和吕家费尽了心思,却偏偏自己的儿子不肯如她的意!”
“母后。”椒房殿中,刘盈抬起头来,对着上座自己的母亲朗声道,“我想迎娶成侯之女,还请母后成全?”
吕后放下手中茶盏,沉声道,“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再说一遍。”
“孩儿对成侯之女有淑女之思,且董娘子出身侯门,身世贵重,品性高洁,堪为儿子的太子妃,还请阿娘成全。”
吕后从榻上起身,走到刘盈身边,带着一丝柔情抚摸着儿子的眉头。
开了年,刘盈就已经十五岁,少年人长的极快,比诸前些年来个头高了不少,肩膀也渐渐宽阔起来。不知不觉间,自己的儿子已经长到了知慕少艾的年纪了。
她骄傲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又升起一种年华如水逝去的辛酸。
“你已经想好了么?”
“想好了。”刘盈声音坚定。
“那就好。”她垂下眼眸,“母后知道了,你回去吧,这件事我会好好考虑考虑!”
“阿摩。”她扶着苏摩的手在殿中朱漆圈足绨榻上坐了下来,“你说,那董家女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竟让盈儿今儿巴巴的跑到我这儿来为她说话?”
“奴婢怎么知道。”苏摩抿嘴笑道,“不过奴婢想来,能让太子殿下喜欢的,董娘子定是一个美貌良善的好女子。”
吕后心中生了决断,仰头吩咐道,“钱五通。”
微胖的中年黄门躬身恭敬道,“奴婢在。”
“你跑一趟建成侯府,请建成侯速速进宫一趟。”
建成侯吕释之很快就进了宫,拱手问道,“不知太后特意寻微臣前来,为的是什么事?”
“二哥。”吕后沉静道,“我打算为太子成婚。”
吕释之怔了怔,望着吕后的神情,明白过来,猛然色变,“太后这是看不上九娘么?”
“二哥这是什么话。”吕后不悦,“吕氏是我的娘家,未儿更是我嫡亲的侄女,我如何会看不上她?若是可以,我也希望吕家能再出一个皇后,永保吕家来日富贵荣华。若盈儿储位稳固,我定会一力做主为他迎娶吕氏女。”她叹了口气,“但如今戚夫人母子咄咄相逼,盈儿的储位都不算稳固,当务之急是保住盈儿的储位。”
“二哥,你当知道,只要盈儿储位稳固,吕家自然富贵;若不然,九娘便算是做了太子妃,又能有长远么?”
吕释之怔了怔,“妹妹,你是什么意思?”
吕后从榻上起身,拢着袖子走了下来,“陛下一意孤行,偏心神仙殿那对母子。我们若要与之相抗衡,便一定要争取得到朝臣的支持。成侯董渫以舍人从陛下击秦,入汉之后定三秦,后又以将军定诸侯功,比厌次侯,二千八百户封于封于成县。其人勇猛善战,在朝中威望人缘俱足,只要盈儿迎娶其女董瑚,他定会死心塌地为盈儿效力。”
吕释之听的心中不是滋味,他并不是蠢笨的人,自然知道妹妹说的都是有道理的,只是终究舍不得皇后之位,便板着脸不肯言语。
吕后垂眸微微一笑,“哥哥,你放心。”回过头来,望着自己的兄长若有深意道,“九娘年纪终究不大,你留着她再等两年,若他日盈儿得登帝位——她是我嫡亲侄女,又有与盈儿一同长大的情分,汉宫中绝不会亏待于她!”
“太后,你…”吕释之愕然。
…
汉十年夏四月,皇后吕雉奏请皇帝刘邦:成侯董渫长女董瑚秀外慧中,修懿静好,堪为太子妃,愿为太子刘盈聘之!
刘邦坐在鸿鹄楼上,一筹莫展。
“陛下。”戚夫人换了一身轻薄姣好的湖色夏衫,坐在刘邦身侧,慵懒道,“她爱为太子结哪门亲就结哪门亲,值得你这么伤神?”
刘邦苦笑道,“爱姬啊,太子若结了这门亲,如意日后的路越发逼仄啊。”
戚夫人狐疑问道,“陛下此话何意?”
玄衣的皇帝起身,“成侯董渫出自丰沛,功劳虽不是一等一的,但在朝上自有一番朋友,他若做了盈儿岳父,难道会不力保盈儿储位?”
“那。”戚夫人慌了神,“陛下赶快下道旨,不允这门婚事。”
刘邦摊手道,“朕如何拒绝?”
“太子这么大年纪了,总是要成婚的。他终究是皇太子,如何也是要娶个有家世的女子。他和董氏女两情相悦,吕皇后上书提出,朕还要顾着成侯的体面,怎么能没有半分理由的拒绝?——可恨如意还不够大,而张良、萧何二家又没有适龄的女儿,不然为如意先订着一门亲,也是好的。”
“我可不管这些。”戚懿大发娇嗔,痴缠刘邦道,“陛下,你答应妾要罢太子,改立我们的如意的。君无戏言,您可不能让天下人笑话呀!”
“好,好,好。”高帝抱着戚姬的腰肢,只觉得心都要醉了,色授魂销道,“朕会想法子的!”
戚懿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心满意足,倚在刘邦怀中唤道,“陛下。”抬起一张美艳的芙蓉面,声音娇柔。
刘邦揽着戚懿,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眸色转为冷酷。
他虽然喜爱如意,但也知道太子刘盈年岁居长,且有着嫡子名分,以及舅家吕氏身后的支持和丰沛旧臣一起从乡野间走出来的情分,想要罢黜,是十分棘手的。本寄希望于如意渐渐长大露出聪明天赋,但如意如今还是一团孩子气,刘盈却已经渐渐有了自己的储君气象,这般拖下去,废代之事竟是越来越不可期。若想要一举成事,便只有以着自己天子的威势在朝上迅雷不及掩耳发难,震慑朝臣,强行废立。
硕大的牡丹灯挂在神仙殿廊下,散发出柔和的光芒。神仙殿监寇安从殿中走出来,吩咐道,“这盏灯有些黯淡了,换上一盏新灯吧!”
廊下的小宫人忙应了喏,取了钩镰将牡丹灯摘下来,新取来的桃花灯捧了上来,小宫人接过,轻轻挂了上去。
簇新的桃花灯点燃,在夜色中绽放出明亮的光芒,晶莹剔透,仿佛洋洋春日里的璀璨春光。
椒房殿中,吕后卸下了钗环,望着铜镜中自己鬓边的一根白发,叹道,“我老啦。”
“胡说。”苏摩嗔道,“皇后殿下才不老,奴婢比殿下还大上两岁呢,若殿下都老了,那奴婢还不老成萝卜沫子啦,不过是一根白发罢了,奴婢为你拔掉就是了。”
“你呀。”吕后失笑,拍了拍苏摩的手,“扶我上榻吧。”
“哎!”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钱五通匆匆进来,气喘吁吁的禀道,“殿下,神仙殿挂出桃花灯了!”
“什么?”吕后骤然站起来,一双凤眸威势逼人。
桃花灯晶莹剔透,在寂静的夜空中散放出明亮的光芒来,仿佛红粉佳人二八岁月,美丽万方。
吕后站在宫道上,看着远远神仙殿的方向,冷笑着道,“我以为自己一辈子见不到这盏灯,没想到。”挺直肩背坚硬起来,“竟然在今天晚上看到了。”
“殿下。”苏摩不忍心的看着吕后,眼圈一红劝道,“你别太伤心了。”
“伤心?”吕后冷笑,“不,我不伤心。我没有时间伤心,我现在要做的是应对此时局面。”
她转过身,挺直背脊快速的走回椒房殿,“火速派人出宫告知建成侯,命他派人出面交通留侯和萧丞相等人。”
“是。”
长安城一夜无眠,第二天黎明,苏摩轻声进了椒房殿,小心禀报吕后,“二郎君派人进宫传话,一切都办妥了。”
吕后点头,“那便好!”朝着苏摩浅浅一笑,“我没事的。”瞧着殿外一点一点透进来的天光,“这些年,也都习惯了!”
第34章 太子妃
神仙殿的殿门打开,宫人们捧着铜盆巾帕进出的脚步清晰杂乱,过了一会儿,长乐宫中跸声响起,皇帝銮驾从神仙殿出来,径直向长乐前殿而去。
吕后起身,吩咐道,“我们也过去吧!”声音冷静而傲然。
吕后一身肃穆的皇后玄色命服,梳着庄重的大手髻,在一路流水般的宫人行礼中,踏入长乐前殿。
何贯弯腰讶然拜道,“皇后殿下。”
“你下去吧。”吕后点点头淡淡道,“我在东厢听着就是。”
何贯犹豫了片刻,终究低头轻轻应道,“诺。”
吕后举步走入东厢,一壁之隔,皇帝高扬的声音清晰的传过来,“…叔孙太傅,你为朕教导太子,不知太子功课如何?”
叔孙通出众禀道,“殿下勤奋好学,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刘邦吩咐,“将太子的功课取过来。”
小黄门应道,“诺。”躬着身退下,不一会儿就捧来一堆竹简,刘邦翻阅了片刻,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将竹简抡到大殿地上,大声斥道,“身为大汉皇太子,你就这么点水平,来日朕如何放心将大汉江山交予你的手中,还不退下去,回东宫反省。”
吕后猛然向前跨了一步,双手握的死死的,看着大殿中刘盈面无人色的走出来,朝着刘邦施了一礼,白着脸退出了前殿。
御座之上,刘邦若无其事的重新坐下,笑道,“太子不贤,朕欲废之改立赵王,众卿以为如何?”
殿上臣子一时大哗,俱都伏跪在地,齐声劝谏道,“陛下,此行不可啊!”
相国萧何越众道,“天下传承都是以嫡长为先。周朝遵循嫡长制,国器传七百余年;始皇帝统一天下,却宠爱幼子胡亥,一朝身死,胡亥逼杀长兄扶苏擅权,大秦很快也随之灭亡了。此二事当为陛下殷鉴!”
留侯张良素来多病,已经久不上朝,此时也道,“皇太子未有失德之过,若轻易易储,臣恐天下臣民惊惧。”
成侯董渫大声道,“太子殿下温恭质厚,于国于家并无失当之处,陛下以私情而决国事,臣等俱都以为不可。”
满廷朝臣随之伏跪下去,此起彼伏道,“臣等俱都以为不可啊!”
刘邦看着殿中黑压压一片伏跪着的臣子,陡然升起一阵滔天怒火,这大汉天下是朕的天下,你们全部跪下来,是要威胁朕么?“放肆。”他拍案而起,左手伏在身后,在丹墀之上急走,指着跪在殿中的臣子,“你们一个一个同声一气,这般替太子说话,这天下究竟是朕的天下,还是皇太子的天下?你们莫非想造反不成?”
天子忽然发作起这般大的脾气,朝臣为其气势所慑,竟不敢说话,大殿之上一时之间竟鸦雀无声,御史大夫周昌在一片静默中直起上身来,大声手持笏板道,“陛下,臣与太子并无亲故,臣坚持以为,此事,此事万万不可…不可行之。”
周昌为汉故御史大夫周昌之弟,汉四年,楚军围汉王于荥阳,汉王遁去,命周苛守荥阳城。荥阳城破,项羽欲招降周苛,周苛大骂道,“你还是快些向汉王投降吧,不然日后就会成汉家俘虏啦!”项羽大怒,命人将周苛生生烹死。周昌继任了其兄长御史大夫官职,他生性耿直,不善言辞,情绪一激动便口齿不清,此时便对着皇帝硬邦邦道,“臣口不能言,然臣期期知其不可。陛下虽欲废太子,臣期期不奉诏。”
殿中众臣都被周昌的话惊醒过来,大声随着喊道,“陛下三思啊!”
刘邦看着群臣尽皆反对,心中陡然一阵无力,知众意终不可违,叹了一声,哈哈大笑,“诸位爱卿不必激动,朕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咱们来说说关中春旱的事情…”
东厢之中,吕后松了一口气,只觉得背后冷汗涔涔而下,已经浸湿了大衫。知道刘盈的储位暂时不会有事了,便悄悄退了出来。
大朝结束,周昌持着笏板从前殿中出来,吕后也从东厢出来,对着周昌拜谢道,“妾代太子像周君致谢。若没有周昌在紧要关头仗义执言,刘盈的太子之位便几乎真要被陛下废了。”
周昌不意吕后如此,连忙回礼道,“皇后殿下言重了,此乃臣应尽之义!”
“皇后殿下长乐未央!”东宫宫人屈膝而拜,吕后匆匆从殿外进来,问道,“太子现在如何?”
“殿下从前殿回来,便将自己关在书阁中,不肯出来。”韩长骝答道,面上神情忧心忡忡,“皇后殿下,你进去开解开解殿下吧!”
“盈儿!”
刘盈坐在阁中榻上,抬起头来,看到来到自己面前的母亲,勉强笑了一笑,“母后,我便真的这么让父皇不满意么?”目中满是空茫。
吕后看着这般颓唐的儿子,只觉得一颗心都被绞的十分疼痛,一把抱住刘盈,“盈儿,你别伤心,你父皇只是偏心罢了。我的盈儿好的很,哪里是刘如意那小儿能比的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