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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嫣沉默了一会儿,“我是不喜欢。不过我不喜欢的是他们的母亲,至于阿侈、阿寿。”她轻轻笑了笑,“不过是两个孩子,能有什么错?既然如今已经在侯府里了,自然,该给他们的待遇,还是要给的。”
第二日,她坐在苑中书房窗下看书,自己的头发长的很快,不过几个月功夫,便比之前长长了一大截,百花膏也似乎颇有效果,保养了这些时日,发丝便比之从前柔顺了很多,泛起了一些光亮,也渐渐不容易打结了。
“大娘子。”荼蘼进来禀道,“大郎君和二郎君在外头求见。”
“他们?”张嫣放下了竹简,微微讶异,“请他们进来吧。”
荼蘼屈膝应“喏”,轻轻退下,不一会儿,两个男童便进了西次间,望着张嫣喊道,“阿姐。”
“阿姐。”张寿笑着道,“是你让母亲给我们请的师傅么?”两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带着淡淡的孺慕。
张嫣尴尬微微别过头去,有些不习惯对着这样孺慕的目光,“我不过是想起来了,随口跟阿娘说了一声。”
“我就说是阿姐么。”张侈欢喜笑道,“阿姐还知道我喜欢骑射,特意让人给我请了个骑射师傅。”
张嫣看着面前的两个男童,都不过五六岁年纪,张侈年长一些,比弟弟壮了一个头,皮肤微黑,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一口白牙。张寿容貌清秀,抿着嘴的时候,有着一种淡淡害羞的神情。
“有了师傅不是什么事情就好了,你们以后还是要自己好好学。”她十分认真道,“这个世上,父有母有不如自己有,只有自己足够强大了,才能够什么都不怕。”
张侈、张寿都肃手立了,“谢阿姐教诲。”
“哎呀。”张嫣面上微微泛红,“我不过是瞎说两句罢了,你们都坐吧。”转身吩咐解忧道,“给两位郎君上茶。”
解忧屈膝应了,不一会儿,便端来了一个玄漆茶鼎,使青铜杓盛了茶羹,用白陶盏端给张侈、张寿。
“这是…?”张侈端起陶盏,望着里面色泽清淡的茶羹,疑惑问道。
“我不爱喝大杂烩的茶羹,便用了一种新法子烹茶,葱蒜姜点杂物一点都不加,只取了茶饼原料,用清甜的井水煮过了三沸,起羹的时候略加了一点盐;又命人做了一批白陶茶盏,自己喝着玩。”张嫣端起面前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笑着道,“你们喝喝看可喝的惯?”
张侈、张寿便都低头喝了一口,张侈用袖子擦了擦嘴唇,大咧咧道,“阿姐这茶羹太寡淡了,哪里有惯常的茶羹喝的爽快?”
“我倒觉得阿姐的这儿的清茶羹不错。”张寿笑着道,“摒除了葱蒜的杂味,最大限度的保留了茶叶的原味,清淡却有味,刚入口的时候尚不觉的什么,略过一会儿,便有鲜亮的味道泛回来,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张嫣大喜,伸手拥着张寿,笑盈盈道,“果然咱们是一国的。”回头吩咐解忧,“给二郎再盛一盏清茶羹上来。”
解忧笑着应了。
张侈看着张嫣和张寿亲昵的模样,忙将手中茶羹一口,将白陶盏摞回案上,对着解忧道,“给我也再来一碗。”
“怎么。”张嫣回过头来,奇道,“你不是不喜欢么?”
“这不是。”张侈笑呵呵的,“阿姐喜欢么!”
日子一天天如流水过去,波澜不惊,转瞬就到了五月初五。这一日,家家户户于门前悬朱索五色桃印,清晨,长乐宫中来人到尚冠里的宣平侯府,接张嫣入宫。
鲁元在病榻之上握住张嫣的手,她颈项上的伤痕尚未痊愈,不能遽动,只得以担忧眼神望着爱女。张嫣为母亲盖好锦衾,眨眼笑道,“阿娘放心,阿嫣理会得。”
她乘着侯府的朱轮华盖车一路到长乐西阙,进了椒房殿,盈盈向吕后拜道,“阿嫣见过阿婆,愿阿婆长乐未央!”
“阿嫣,过来。”吕后慈爱的招手唤道,取了五色丝线,为张嫣系在雪白藕臂上,拍了拍道,“端午结五色缕,便可平安喜乐,百毒不侵了!”
张嫣瞧着臂上的五色缕,笑道,“这五色缕真有这么神奇么?那阿嫣也要给阿婆系上,让阿婆也平安喜乐,百度不侵呀!”
吕后瞧着张嫣小小的雪白脸蛋,心情柔软,“阿嫣?”
“嗯?”
她笑着将张嫣的手腕放下去,“你为什么你只叫我阿婆,却偏偏要叫陛下作皇帝阿公?”
张嫣怔了怔,笑道,“我也不知道呢!大概是。”她想了想道,“因为阿婆只是我一个人的阿婆,而皇帝阿公却是许多人的阿公吧!”
吕后唇角翘了翘,将张嫣娇小的身子搂在怀里,欢畅的笑了!
大夏殿中,刚从匈奴赶回来的和亲使刘敬对着君王拜道,“臣见过陛下,愿陛下长乐未央!”
刘邦箕踞于大殿上,抬头道,“起来吧。”
“建信侯此去匈奴,觉得如何?”
刘敬从殿上起身,拱手道,“臣此次往漠北匈奴,途经河套,发现河套一带散居着匈奴白羊、楼烦二部,最近处距长安不过几百里,若以轻骑兵突袭,一日一夜便可抵达关中。关中定都日短,地广人稀,若当真发生如此情况,只怕不足以抵御匈奴人入侵。”
刘邦面上本带着些笑意,听着刘敬此语,神情渐渐肃然起来,负着手在殿中走了几步,皱起眉头,“刘敬,你既然察觉了这种情况,可有好的主意?”
“昔日东周式微,中原七国并立,这一格局维持多年并早已经深入人心,及至强秦雄起,雄踞关中,统一六国而定天下,其后二世倒行逆施,楚汉兴起,到如今不过三十年时间。”刘敬一路行来,早已经思虑详尽,此时胸有成竹,对着皇帝侃侃而言,“这些六国旧族后裔影响力尚未消弭,他们在地方上拥有众多支持者和强大号召力,甚至在之前反秦起义的各支势力中,也扮演了重要角色,陛下兴汉以后,出于平稳势力考虑,选择分封安抚而非打压,他们势力进一步壮大,尤其是齐国田姓各支和楚国的昭、屈、景三姓,更是其中中坚力量。也就给大汉埋下了隐患。”
“微臣想着,不若把齐国的田姓诸支,楚国的昭、屈、景三姓和燕、赵、韩、魏四国的后代以及其他的豪杰名家,迁徙到关中一带。这样便可强本弱末,既可充实关中,防备北部变幻,加快关中经济的发展;又消弭了六国的残余势力。可谓一举两得。”
迁豪强入关中?刘邦不由意动。平心而论,这是个好主意,对刘邦而言,暂解关中困局倒是其次,多年以来,六国旧族残余势力如同哽在刘邦喉咙的一个心结,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秦末逐鹿中原的多股势力中,大多有六国身影在其后,名震天下的西楚霸王项羽,便是楚国名将世家出身,项羽扶持楚王后裔熊心为怀王,则天下景从,奉为正朔,由此便可看出六国局势多么深入人心。汉兴以来,分封诸侯国多按六国旧例,且七个异姓王中有四个是故六国旧势出身,刘邦面上虽不提,心中却常引为大忌,多年以来暗地里想尽手法希望削除六国在人心中的影响。
刘敬的这个主意犹如釜底抽薪,需知六国旧族之所以成势,便是依靠当地群众基础和宗族力量,将这些自己引以为患的六国豪族举族迁入关中,则他们便如无根之木,无水之萍,再也掀不起风浪来了。
“得卿一言,胜过十万雄兵。”刘邦大喜,忽的沉静下来,看着刘敬,神色复杂,“刘敬啊,你虽一意出于公心,只这些年来屡屡逆旁人之意,一力上书定都关中,得罪了朝臣;首倡和亲,得罪了皇后和太子;如今又提迁豪强入关中,这可是连天下人都得罪了。此番事情若是做下,只怕日后落不得一个善果了!”
刘敬眼圈泛红,翻身伏跪在地,“臣能得陛下这一句,便足够了!”
“你既为朕百般思虑,朕岂又能不为你考虑。”刘邦大笑,转身写了一道诏书,命符玺御史赵尧奉了皇帝行玺盖了,交付刘敬手中,“朕只要在位一日,便会保你一日平安。来日嗣君继位,若以诸事问责,你持此诏书,终究能保下一条命来。”
刘敬双手接过诏书,感动的目眶泛红,“得陛下如此相待,臣敢不以死效命。”
刘邦笑了笑,“你从匈奴长途跋涉归来,只怕也累了,朕这儿就不虚留你了,你回府歇一阵子吧。”
“陛下。”中常侍何贯从外头进来,笑着道,“皇后殿下派人过来,请陛下到椒房殿用端午节食。”
刘邦不耐烦挥手,“传朕的意思,即刻宣萧何、周昌、周勃入宫,朕有要事相商。让人跟皇后说,朕这边有要紧国事,便不过去了。她自便吧!”
“诺。”
与大汉三公商议之后,刘邦很快便下了一道“迁豪令”,强行迁徙关东原六国贵族富豪十多万户至长陵,充实关中,并削弱这些豪强在原籍的巨大影响力。以首倡建信侯刘敬为主官,主持迁徙诸事。
这一道“迁豪令”在史上被看做是强本弱末之术,迁豪令推行之后,有效的削弱了地方分裂势力,巩固大汉中央政权,因行之有效,而屡被后世所效仿。此令执行之后,终大汉一世,原六国豪强再也没有在政治上发挥出什么作用。
椒房殿中,吕后送走了大夏殿过来传旨的黄门,神情寂寥,回头笑道,“陛下既是不过来了,咱们便自己用吧。”
椒房宫人们将备好的酒肴奉上来,置于殿中案上。
“审詹事。”吕后望着陪侍在一旁的辟阳侯审食其,“你也入座吧。”
审食其受宠若惊,忙拱手道,“臣多谢皇后殿下恩典,只是臣一介小小臣子,不敢领皇后殿下殿中之宴。”
“什么皇后不皇后。”吕后一哂,“你我多年相伴,同生共死,我早视你为我的亲人,今日和家中亲人一同进一道宴,难道还不成么?”
审食其待要再推辞,一旁刘盈也起身,拱手诚挚道,“审叔叔,早年你对母后和我们姐弟的照顾,孤铭感于心,后来在楚营,要不是有你悉心侍奉,母后和皇祖父便可能回不来了。孤敬你如家中长辈,今日乃小小家宴,还请你安心入座,受孤敬鬯酒一盏。”
“这…”审食其面上迟疑,终究扛不过吕后与刘盈殷殷之意,在宫人加设的席位上半坐下来。
吕后捧起案上青玉卮,朝审食其一敬,饮尽卮中黑鬯酒。审食其回饮,又受了太子刘盈及张嫣吕伊的敬酒,方重新坐了下去,用漆箸夹了一口菜肴用了,忽然眼角有些湿润,忙自抹去,唇角泛起一抹微笑。
黑鬯酒酒液甜美,吕后一盏接着一盏饮着,从前在沛县乡间,总是觉得日子过的不景气,终日呼喝怒骂;如今自己做了大汉皇后,从前渴望的荣华富贵都有了,为什么,自己的一颗心却反而这么冷呢?
“母后。”刘盈忧心忡忡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劝道,“这鬯酒性子最烈,你还是少喝一点吧!”
吕后扬眉,“我今儿高兴,你便别劝了!”
她仰起喉咙,将玉卮中的酒液再度一饮而尽。看了坐下下面的审食其一眼。
好在还有他。
幸好还有他。
刘盈抱着沉醉睡去的吕后在寝殿中的朱漆桧木榻上睡下,轻手轻脚的从寝殿中出来,方觑着张嫣笑道,“今天你看起来倒文静不少。怎么有些发蔫了?我听说你前些日子被你阿翁禁足了?”
“胡说八道。”张嫣噘起唇儿,“是我自己不想出门罢了,阿翁哪里有禁我足呀?”
“那正好。”刘盈笑的露出一口白牙,“今儿端午,我答应了带三弟和四弟出宫玩耍,你可要一起去?”
“要去。”张嫣连忙点了点头,“当然要去。”一双眸子亮晶晶的。
第27章 上灵
刘盈失笑,“那成,我和他们约了在酒池会合。你先去那边候着,我回东宫处理一些事情,一会儿就过去!”
回过头看见吕伊,笑着道,“五娘要不要一同去?”
吕伊站起身来,笑的有些勉强,“我还有些事要做,就不去了!阿嫣,你要玩的快活些!”
“哎。”张嫣偏着头笑道,“多谢五娘了!”
从椒房殿出来,沿着宫道向南走一段路,出一道宫门,再折向西南方,走了小半刻钟,便听见渠水流动的声音。
张嫣转过庑廊,忽见阳光普照,飞渠之水从一端倾泻入池,漾起一潭深幽幽的绿,又从另一端流出,往神仙殿方向静静流去。酒池风景幽深,立于池边亭台之上,只觉水汽微湿铺面而来,心旷神怡,实在是个消夏的好去处。
午后阳光清冽,长乐宫一片寂静,酒池之上不见余人。张嫣索性除了右足履袜,在池边石壁上坐下,轻轻探足下去,骤觉一阵清凉,微微一缩,复又沉着胆子放下去,池水从雪白足背上浣过,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她得了一丝趣味,划拨池水,溅起一阵清凉水花,咯咯的笑起来。
“真漂亮!”如意清声赞叹道。
她吃了一惊回头,见紫衣昳丽少年坐在阑干上,托腮注视着她的一双雪足,目光赞叹而不带一丝淫邪之意。
“你的足真漂亮。”刘如意从阑干上跳下来,挨在她身边赞道,伸手做了一个手势,“只比我阿娘差那么一点点。”
张嫣瞪着他无语凝噎。
这小子确定这是在夸我还是损我呢?
“你不信?”如意扬眉。
张嫣将足从池水中收回来,趿上青丝履,站起身来束着自己的青丝,“我信,我怎么会不信呢?”
在每个没有长大的少年心中,自己的母亲都是最漂亮的,自己不跟他计较。
如意点了点头,“那就好。”忽又发觉不对,“哎,阿嫣,论起来你该叫我一声舅舅的,但我到现在还没听你喊过我呢!”
张嫣哼了一声,拿不屑的目光将他从头打量到脚,再从脚打量到头,“你才比我大多少?”也好意思让我叫你舅舅。
“管比你大多少,是舅舅就是舅舅。辈分摆在那儿,就是我刚出生的八弟,你也得喊一声舅舅。”
张嫣抿唇,忽的伸出双手去扯刘如意的双颊,“想我喊你舅舅啊?等你脱了这身孩子气再说吧。”
“嗳,疼——”如意的声音都变的有些漏风,狠狠瞪退了身后上来的神仙殿嬷嬷,揉了揉颊,却也不生气,嘟哝道,“不叫舅舅就不叫舅舅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阿娘这会在鸿鹄台上陪着父皇宴舞,嗯,我阿娘跳的舞可美啦!”他的声音欢快起来,忽的起意,拉着张嫣起来,“我带你去看看我阿娘跳舞吧!”
“嗳——”张嫣被他拉的跌跌撞撞,风中传来女孩的抱怨声,“你慢点儿呀!”
鸿鹄台高七尺,其上桐木抱柱,珠贝为檐,中庭彤朱,丹漆砌皆铜,沓黄金,涂白玉,并以明珠翠羽饰之,金碧辉煌,张嫣躲在一根朱漆柱子后,望着殿中相连而坐的刘邦和戚夫人。
五月的长安已经带了一丝炎热之意,戚夫人穿着一件雪色莲花纹夹衣,一头青丝挽作凌云发髻,玉手纤纤剥着一只橘子,衣袖落到肘上,露出一线雪白肌肤,妖娆动人,递了一片橘子到刘邦嘴边。
刘邦笑着就她的手含下,戚懿含恼缩手,眸中却笑意连连,“陛下。”侍儿佩兰呈上五色丝缕,戚懿取过,相与绾系在刘邦与自己的手腕之上,举起来看看,满意笑道,“陛下,老人说以此‘相连爱’相羁,可一生一世相亲相爱永不分离。我已经将你绑住了,陛下,以后你可不能离开妾了!”
“好,好,这个名号好。”刘邦放声大笑,“爱姬,朕和你,今生今世,相连为爱。”
殿中乐人张弦弹歌,吹笛击筑,奏起《上灵》之曲。
戚夫人歌道,“若陌上尘兮,为水中月。吉日良辰兮,将愉上灵。”歌声清婉。
一道低沉的男中音响起,刘邦和着唱道,“…天命有汉兮,明明寤寤。我其夙夜兮,祗事上灵。煌煌者为上兮,太一为灵。赤凤南飞兮,敛翼东梧。月上灵霄兮,长无绝终古。”男女二声相互缠绕,如同腕间联系的五色丝缕,刘邦的歌声粗犷豪迈,戚懿的歌声清灵柔和,虽一天一地,却奇异相谐婉转。二人连臂踏地为节,相对而歌,目光在空中交接,戚夫人半面芳颊酡红,微带醉意,眼波流转,明媚不可方物。
“自我徂来兮,传英代鼓。天命有汉兮,明明寤寤。我其夙夜兮,祗事上灵。煌煌者为上兮,太一为灵。赤凤南飞兮,敛翼东梧。月上灵霄兮,长无绝终古。”
张嫣立在桐柱之后,怔怔的看着殿中明珠宝饰之下戚夫人的侧影,艳光照人令人不敢逼视。
“怎么样?”如意得意道,“我阿娘漂亮吧?”
张嫣噘唇道,“是很漂亮!”
不过,她在心中暗暗道:总有一天,我会长的比她漂亮!
“你们在作什么呢?”清丽明媚的声音传来,戚夫人绕过桐柱走到他们面前笑道,颊上因为不胜酒力而染上一丝红云。
“哎呀。”如意跳起来,“阿娘,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你的声音大的聋子都能听见,还怕我不知道?”戚夫人嗔道。
如意摸了摸头,道,“父皇是在东厢么?我去东厢看看他。”从戚夫人胳膊下钻了过去,一溜烟进去了。
张嫣目瞪口呆的看着他飞离而去,将自己一个人留在后头,跺了跺脚,张口想要叫唤,如意那小子却已经是消失在殿帘后了。
“翁主。”戚夫人微笑唤道。
“戚夫人。”张嫣板脸道,“前些日子陛下方将赵王之位封给了如意,我父早已不是诸侯王,夫人唤我一声阿嫣就好。”
“那好,阿嫣。”戚夫人从善如流,“你阿娘还好吧?”
“劳戚夫人过问。”张嫣道,“我阿娘如今一切都好。”
鲁元生产之日,若非戚夫人帮忙求情,刘邦不会答应释放张敖,也许鲁元便挺不过难产一尸两命了。论起来张嫣是欠了戚夫人一份人情的,因此此时只能和颜以对。
戚夫人看着面前这个眉目如画的女孩,微微一笑,“那一日在大夏殿,你斥我无功欲获。可是,阿嫣,你想过没有。”她垂眸,一双美眸里泛着明明暗暗的光,低声笑道,“哪个女人一开始就想做恶事呢?”
“你愿意听听我的故事么?”
“…夫人请说。”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戚夫人拢了拢自己的发鬓,絮絮道,“在定陶的时候,有一个定了亲的表哥。我未必有多爱他,可是那个时侯,是真心实意想要和他过一辈子的。后来,陛下到定陶,我偶然见了陛下一面…”
她转过头去,故作轻快,“我也曾想过和他一起私奔,可是他不敢。…后来,我就跟了陛下,乱世之中,女人的意愿太渺小,待我生下如意,也就绝了从前的心思了!”
“可是。”张嫣仰首,“你心里谋夺着我舅舅的储位。”一双眉眼无比的倔强。
就算之前是命运的浮萍,是一种无奈,那么之后呢?
没有人真的那么无辜,既然如此,也就不要装作一副洁白小羊羔的样儿。那会令人作呕!
“太子。”戚夫人美目流盼,微微一笑,“太子是个好人。其实,我还满喜欢太子的!我虽然和吕皇后争锋相对寸步不让,但是心里面,我并不讨厌太子殿下和鲁元公主,如果不较真的说,我还有点喜欢他们。因为他们是好人,而这个世上,好人实在不算多!”
她侧过头去,影子投在珠帘之上,渺远而淡漠,“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我可以不争皇后位。可是我有如意,每个母亲,都会为自己的儿子谋划。因为她希望给自己的儿子这世界上最好的。所以,我不得不一直往前走,直到面无前路,也不回头!”
张嫣无言以对。
有些事情不分对错,只是需要一个立场一个理由。你可以不原谅,但是你能够了解。
“可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事情?”她漠漠道。
“因为我不喜欢被人指着鼻子骂狐媚子。”戚懿微微一笑,风华绝代,“尤其,当我觉得这种唾骂竟有些道理的时候。”那种感觉,实在不好!
第28章 鸣雌
长安东市两侧市肆生张熟魏,经营着各种买卖,叫卖声此起彼伏,凡人走在其中,感受到人间烟火的热闹。
刘盈命人买下路边的糖炒栗子,问张嫣道,“要不要吃?”
张嫣从神仙殿中那段回忆中回过神来,脆生生道,“要。”
“五弟想吃什么?”
蓝衣男童从他的身后抬起头来,“谢谢二哥。”大约七八岁模样,浓眉大眼,十分拘谨的模样,“弟弟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二哥随意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