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嫣闭上眼睛,将被衾扯过头顶,任由暗幕将自己完全笼罩,偷偷咯咯的笑。
如果,不知道日后自己的命运的话,这个叫刘盈的少年实在是一个再好不过的人了,好到,自己明知道和他的结果最终是不幸,却依旧忍不住想要靠近他的地步。
这夜色这么美,何必思虑那么多烦心的事,暂且今日有酒今日欢吧!
她笑着睡过去。
清晨的第一缕天光吻上窗纱的时候,张嫣从美梦中醒来,揉了揉眼睛。室中一片杳然,外间榻上的被衾整齐的折叠着,刘盈早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出去了。
她换上一身从屋子里出来,见一轮红日从东方升起,院子当中,刘盈手持一柄宝剑晨练。剑身上下翻飞,矫若游龙,势如破竹,划过空气发出呜呜声响,最后当心收势,英姿飒飒。
她灿烂的笑起来,招了招手,正要出声叫唤,忽听得门外传来一声喝彩声“好”,愕然顿了下来,只见院子大门“咿呀”一声从外面打开,四个博衣冠带的老人鱼贯而入,当前一人须发全白,正是东园公唐秉,第二人斑发短须,居中一人的发全白,最后一人最是年轻,顶上尚见着黑色,行到自己面前,由东园公唐秉领着,举手加额鞠躬,起身后同时手随着再次齐眉,双膝跪地同时叩首,最后直起上身,同时手随着齐眉,朗声道,“臣东园唐秉。”
“臣夏黄周术。”
“臣绮里季吴实。”
“臣甪里崔广——拜见太子殿下。”
刘盈面容肃然,微微欠身虚扶,“四位先生不必多礼,请起吧!”
清晨的阳光从他的身后升起,射下万丈天光,少年负手而立,沉稳端庄。不再是早先温润和善执弟子之礼的少年,而是大汉皇太子。
商山四皓放下双手,笑道,“谢殿下。”
“孤不得在此久留,今日便当返转。”刘盈声音朗朗,“四位先生可略于商山盘桓收拾,三日后,盈当遣人来接!”
四皓稽首应道,“诺!”
张嫣从东厢楼上走下来,笑道,“阿嫣恭喜太子舅舅喜得良臣!”
刘盈唇角露出一丝微微笑意,抬头看见站在当庭处的张嫣,玉雪可爱的女童,穿着一件白色冰纨撒花上襦,六幅郁金撷裙腰间系着一条银色白玉钩腰带,身姿袅袅。
青帷马车再度从商山脚下启程,一路向西南而行,张嫣坐在车中看着车帘外的风景,南风熏头扑过来,带着田野中淡淡的青草香,令人迷醉,“商山四皓已经请到了,舅舅,咱们现在是要去郦邑了么?”
“不是。”马车上,刘盈合上手中竹简,觑她笑道,“舅舅打算把你给卖掉,怕不怕?”
“好啊。”张嫣浑然不惧,坐直身子斜他一眼,嫣然笑道,“舅舅,你要找个养的起我的人哦?”
“咯咯咯。”少女的笑声如同银铃一般,响彻在驰道上。
许是因为来路上众人怀着心事的缘故,心情难免有些沉重,如今成功请得商山四皓出山,一行人心中俱都舒畅,马车在驰道上行的飞快,不过大半日日辰,就赶到了郦邑城外。
樊伉命太子卫长宁炅护卫着仪驾在郦邑城外三十里处停歇,自己悄悄迎了出来,在路口远远的看见了刘盈,拱手行礼,笑着问道,“殿下此行事情办的如何?”
刘盈含笑不语。
“得。”樊伉大笑,“见了殿下这般模样,便知道殿下此行不虚了!”
荼蘼跟在樊伉身后,远远的看见张嫣从车上下来,眼泪刷的一声从红了的眼圈坠了下来,扑到张嫣身边,唤了一声,“大娘子。”声音哽咽。
“好了好了。”张嫣失笑,哄着她道,“我这不是好好的么?不哭了啊。”
她领着荼蘼走了过来,笑盈盈的朝着樊伉行了一个礼,“阿嫣见过樊家表舅。”
“哟,小阿嫣。”樊伉朝着张嫣挑了挑眉,“你没有给你太子舅舅添麻烦吧?”
张嫣嘟了嘟唇,“表舅都没给舅舅添麻烦,阿嫣又怎么会添麻烦呢?”
吕家侍卫回转长安,刘盈则与太子仪驾会合,一路向郦邑而去。
太上皇卫郦商披着盔甲从新丰宫中迎出来,对着刘盈单膝跪下,拱手道,“臣郦商参见太子殿下。”
“郦卫尉请起。”刘盈忙上前,伸手搀他起来,“太上皇居于郦邑,孤身为子孙,不能时常伺候于膝下,劳卫尉守候太上安全,孤心中十分感激!”
“不敢。”郦商恭敬拱手道,“守护太上皇是臣的本职,太上皇知道太子到了,十分开怀,请太子马上进去,太子请!”
郦邑位于骊山北麓、泾渭交会之处,为秦朝因袭骊戎国都城所得,后修筑秦始皇陵设为奉陵邑。汉二年,汉王刘邦还定三秦,居于秦故都栎阳,将太上皇刘昂接到关中,不久,太上皇思念故乡,想要东归,皇帝不允,便改筑郦邑城寺街里以象丰,徙丰民实之,慰太上皇思乡之情。
此时新丰宫殿之中,太上皇便望着自己许久未见的孙子,吹胡瞪眼,“哟,这不是咱们的太子殿下么,还记得来郦邑看我这个老头子啊!”
“瞧大父说的。”刘盈好脾气的笑道,“孙儿这不是来看你了吗?”
张嫣跟着刘盈进殿,见殿中上座坐着一个六十余岁的华服老汉,便知道这是太上皇了,上前大礼参拜道,“阿嫣拜见曾大父。大父长乐未央!”
太上皇望着娇美的张嫣,疑惑道,“这个女娃娃是谁?难道是你阿娘给你挑的小媳妇儿?”
刘盈的额头迸出了一个十字,忍耐道,“大父,这是你的曾外孙女儿。”
“枉阿嫣一直念着要来给你请安。”张嫣也用长袖捂着眼睛,委屈道,“曾大父,你竟然不认得阿嫣,实在太让阿嫣伤心了!”
“哎喂。”太上皇受不得小女孩的眼泪,见她哭的一抖一抖的,便手忙脚乱起来,哄着道,“不哭了,不哭了。”顿了顿,心虚问道,“你阿娘是谁呀?”
刘盈哭笑不得,“这是阿姐的女儿。”
“满华妮子。”太上皇微微诧异,放开张嫣怅然道,“还记得你阿姐也不过是个小孩子,一眨眼,连她的女儿都这么大了!”
“阿姐本也想一同来看望大父,只是前些日子刚刚又生了一个儿子,不能远行,这趟我出来,她也托了我,向大父请安问好呢!”
太上皇失笑摇头,“只要你们这些子孙日子过的好,来不来郦邑看我,又有什么关系?”
他回过吩咐一旁时候的女官秋罗,“去取了我房中的蓝田玉佩来,给阿嫣娘子做见面礼。嗯,带阿嫣娘子到侧殿去,好好招待着。”
秋罗屈膝应道,“诺。”
张嫣随着秋罗离开,殿中的宫人也无声的退了下去,殿中转瞬间只剩下祖孙二人,太上皇望着自己的孙子,笑的分外有意,“伢子呀,你来郦邑之前,去了别的地方吧?”
刘盈面色微微一变,笑道,“大父你说的哪里话?我…”
“得了吧!”太上皇挥了挥手,“你瞒的了别人,却瞒不了你大父我。你是庚辰日离开长安,今天才到了郦邑。这一路不过三百里路程,用的上八天么?”他眯了眯满是皱纹的眼睛,像狐狸一样笑起来,“总算你没那么傻,懂得开始为自己谋划了。自己若不警醒点,难道真要待你阿翁百年后,将这皇帝位置让给你三弟?”
刘盈怔了好一会子,才道,“多谢大父。”
他依在太上皇身边,问道,“大父,盈儿着实不明白,盈儿便真的那般不好么?为什么阿翁便这么不喜欢我?”声音中带着闷闷的伤情。
太上皇怜惜的看着稚嫩的孙子,这个江山的责任太重,对于他未免太苛责了。
他将身子靠在身后背屏上,笑道,“这你都不明白,男人啊,一颗心本就是偏的。若是对女人的心偏了,对子女的心也就跟着偏了。所以乡下人家都讲究娶妻重妻,除了妻子外,旁的女人不过是个玩意儿,当不得真的,若翻过来了,就难免祸乱其家。”
“盈伢子。”他看着刘盈,“你是我们老刘家的人,刘家人是从黄土中生出来的,至少要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第14章 放灯

刘盈问道,“想要什么?”
“是啊。”太上皇点点头,“你阿翁自幼就有雄心壮志,后来打下了这大汉天下;你二伯只想做个田舍翁,他虽然是做到了王侯,心里惦记着的还是家里的几亩地。盈儿,你呢?”
“我?”刘盈喃喃道,“我想要一家人和和气气的,我想要父皇看重我,手把手的教导我,阿娘能够快活一些,不至于天天被戚夫人逼的喘不过气来。我还想要兄弟之间和和气气的,天下太平…”
太上皇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哀凉,孙子的愿望太过美好,寻常地主家多了几亩田地,分家尚且要闹个天翻地覆,何况帝王之家分天下。
他开口道,“你若想要实现你的愿望,便自己去吧。若有人想要从你手中夺走东西,你就必须打败他。”
“作为刘家的长辈,我当然是希望刘家子孙个个平安,但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和如意对上的话,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好的。毕竟。”他别过头去,大声道,“一直孝顺伺候我的媳妇是你阿娘,你才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孙儿。”
刘盈目中流露感动,苦笑片刻,伸手扯过被衾盖上太上皇的双腿,柔声道,“大父,天色不早了,你身子不好,早点休息吧,明儿一早孙儿再来看你。”
他从寝殿中出来,看着庭院中的月色。月光好像银色的海洋,温柔的铺在新丰宫上。这月色这样美好,人心却有着种种荒芜。小时候,孩子们都是无忧无虑的,等到慢慢长大后,就要面对太多复杂的事情,再也难以回到从前的天真。
郦商披着盔甲从廊下过来,远远瞥见刘盈,走上来对刘盈施礼,“太子殿下。”
“郦卫尉还没有歇息?”
“臣负责太上皇安全,要安排妥当了才能下值。”
刘盈笑道,“郦卫尉护卫太上皇的安全,孤和母后都感激不尽。”
“不敢当。”郦商向长安方向拱手以示恭敬,“臣奉陛下命出任太上皇卫,保护太上皇乃臣本分,当不得太子殿下的话。”
刘盈顿了一下,又道,“孤闻说将军骁勇善战,希望日后看见将军战场上的英姿。”
郦商抿嘴淡淡一笑,“臣乃陛下的臣子,若他日陛下有令,臣自当再度上战场作战。”
“大娘子出去这两天,看着都清减了!”
新丰宫侧殿中,荼蘼伺候着张嫣梳洗,看着张嫣哽咽道。
“停。”张嫣啼笑皆非,“荼蘼,我不过出去两三天罢了,哪里就有瘦了?”
荼蘼梳理着张嫣的长发,没有说话,一双泪汪汪的眸子控诉着明显就有的意思。
“好了,好了。”张嫣吃不住举手投降,“我一定好好的被你养着,可好?”
中夜的新丰宫静悄悄的,张嫣披了一件菊花陈留锦夹衣,从殿中出来,见廊上没有人,顿了一顿,信步走了出去。
“张娘子。”秋罗从侧殿过来,见着她消失在廊头的身影,惊讶唤道,“你这是去哪儿呢?”
“我去找我舅舅。”张嫣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张嫣在新丰宫中曲折的游廊上走着,转过一个殿阁,见月光下的庭院中,刘盈一人独自立在其中出神,猛的缩回了脚步。
刘盈回过神来,唤道,“出来吧,我都看到你了。”
一只小巧纤足从角落里探出来,张嫣心虚的微笑,“舅舅,你还没睡啊?”
刘盈微叹一声,“心中有些事情,一时睡不着。”
他忽的道,“阿嫣,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中夜的郦邑十分空旷寂静,披着皮甲执戟的卫兵巡逻走过街头,远远的见着刘盈,想要上来询问,太子卫上前出示铜符一晃,便又无声退下。
“…我和你阿娘小时候都在沛郡长大,在这条街的宋大娘处买过饴糖,随着阿娘在那边葛大叔那买过菜…”刘盈说着沛郡童年的旧事,领着张嫣转到东边小道,“从这儿走下去便到了澧水。小时候,我和你吕家、樊家几位表舅在沙河河里捉过鱼。”
静静的夜色下,河水潺潺向东流淌,反耀着温柔的月光。
“是这样么?”张嫣问道,“我阿娘小时候是什么模样?”
“你阿娘。”刘盈想了想道,“你阿娘小时候爱笑,若有什么烦心的事儿,就去河里放一盏河灯,然后就相信所有的烦恼都给放走了,什么都不再放在心上。北街上有一个叫老孙头的,扎的河灯最是精致…”
这一刻,他行在郦邑熟悉的街头,忽然很怀念起小时候在丰沛乡野间的生活。
“阿嫣。”刘盈忽然道,“我带你去放河灯吧?”
“嗳?”张嫣讶然。
刘盈微笑起来,拉着张嫣的手,“你跟我来!”
他带着张嫣在郦邑街头奔跑,穿越了小半个郦邑,来到北街一户人家门口,咚咚大力擂门。
“谁啊?”屋里的灯亮起来,一个声音含着些怒气问道。
“是我。”刘盈大声答道,“城东刘老汉家的孙子。”
“呀!”一声讶异呼声,屋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一个白发老人披着衣裳出来,瞪着刘盈,有些想发怒又有些想笑,最后道,“大老晚的敲门,做什么事呢?”
刘盈拱手,“欲索一盏河灯。”
老孙头早就歇业不做河灯了,但家中扎河灯的材料倒是现成的,连夜为刘盈扎了一盏,小小河灯用漆桐油布扎制而成,小巧精致,如同荷花盛放。
“阿嫣,你去点灯吧!”
“嗯。”张嫣提着河灯从河堤步下,点燃火折子,“啪”的一声点燃了河灯中的蜡烛,烛光微弱烈烈的燃烧,散发着幽微的香气,在夜风中摇曳。她回头看刘盈,少年站在桥上对她微笑,于是她折下腰,将河灯托放进静静流淌的河水。河灯微微浮沉,随着水流向下而去。
张嫣直起身来,合掌在心祈祷。
河灯飘飘摇摇的顺水而下,灯中烛光潋滟,摇曳成一个暖暖的黄色光点。
她一眨不眨眼睛的盯着那抹广点,直到消失在水流尽头,再也看不见。眼中已经薄含泪水。
刘盈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身后,问道,“阿嫣现在开心了么?”
张嫣吃了一惊,连忙抬头笑道,“我哪里有不开心了?”
“哪里都有。”刘盈弯下腰来,替她抹去泪水。
“这些日子,你虽然一直都在笑,我却看的出来,你心里一直不开心。”
张嫣再也撑不住笑容,面无表情道,“我有什么好不开心的?”
我是天子外孙,元公主之女,我还有你这样一个太子舅舅,未来一片灿烂锦绣前程铺在我面前,我有什么好不开心的?
刘盈怜惜的看着女童,“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开心。阿嫣,你好像——好像不能觉得安全,有一种找不到落脚的地方的感觉。”
张嫣闻言浑身一颤。
“阿嫣。”刘盈问道,“你阿翁的事情,真的让你这么不知所措么?”
“不是啊!”张嫣喃喃道。
我才不是为了阿爹失王黜侯不知所措呢。
我只是,只是——我的确是——找不到能落脚的地方!
“阿嫣。”刘盈垂眸睇视着女童,眸色安静内敛,“你见过三皇弟如意么?”
“…当然见过!”
如意是刘邦第三子,生母为戚夫人。戚夫人生出易储之心,日日在刘邦耳边说着吕后和刘盈的坏话,刘邦一度想要废黜刘盈,改立刘如意为太子。
刘盈抬眸,看着澧水悠悠夜色,眸光悠远,“如意他——是一个好孩子!”
“那年,我从沛郡逃到栎阳,发现自己莫名其妙的多了这个弟弟。他和我非同母所出,我茫然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这个弟弟。母后恨极如意,可是我想,无论如何,他总是我的弟弟啊。如意渐渐长大,有些骄纵,有些任性,几次和在宫中偶遇,会笑着叫我太子哥哥。——无论外人怎么说,我心里始终记着如意这个弟弟,如意也和我很亲,我们是兄弟,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所以。”夜色中他明亮安静的眸光温温的罩在张嫣身上,“你懂我的意思么?——你要先学会爱别人,才能得到别人的爱做回报!”
张嫣如受当头棒喝,浑身一震。
她知道刘盈说的是真心话。若是旁人说的,还可能做假,但刘盈不会。史上,惠帝刘盈护如意极厚,为免如意遭吕后,挟之同寝同食数月。若非心存兄弟之情,又怎会做到这个地步?
那么我呢,我的心里面爱着谁?
张嫣的心思忽然飘荡开来,想起前世听过的一首歌,于是含在嘴里囫囵的哼了一句,“空荡的节气,想找个人…”
“什么?”夜色空寂,刘盈没有听清楚,问道,“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张嫣微笑着抬头。
空荡的节气,想找个人放感情!
她只是,想找个人放下自己的感情!
她重生在这个年代,便像眼前这江湖之上的一片浮萍,没有根系,所以总是漂泊难安,不知所措。
前世的莞尔与她互为彼此的依靠,因为心中笃定永远不会被遗弃,所以才能尽情欢笑,才能不畏艰险。然而命运忽如其来劈头切断了她与莞尔的脐带,她的感情顿失归依,她捧着自己柔软的感情想要将之找一个人存放,却小心翼翼的审视着,怕受伤,怕背叛。她会自觉不自觉的想:吕后疼爱她的外孙女儿,可是吕雉心思坚毅,难保日后不会因为政治而抛弃自己;鲁元疼爱她的女儿,但鲁元心性纯稚,还有着一个儿子,难保不会分了心思,疏远自己;张敖疼爱自己的女儿,但他对皇帝刘邦心存怨恨,又有一大堆侍妾和嫡庶子女,自己在他心中究竟重有几分…
这些隐秘的心思,刘盈不会懂!
十四岁的少年无法懂得女孩儿复杂的故事和心思,他只是敏锐的察觉了自己焦躁的情绪和迷茫的心思,凭借着自己的猜测和阅历做出解释,然后笨拙的找着方法想要安慰她。
可是,他还是安慰到了她,并为她的迷茫指明方向。
孤身来到陌生大汉时空的张嫣无比孤独,这样的孤独迫切的驱使她想找一个人寄托自己的感情。这种感情,不需要是男女之爱,也不必是兄妹之情,又或者是母女。她单纯想要的是,一个可以爱,也爱着自己的人。
但此时此刻,刘盈告诉自己,你不能永远只想着得到,得到忠诚,得到宠爱,得到付出,在得到之前,你得先学会付出。
阿翁阿娘爱自己,可想过自己会受伤害,会被背叛?
没有。
你想要被爱,就得先学会去爱。而不是躲在自己的堡垒里,小心翼翼的审视着,怀疑着,猜测着,判断着!
爱不是那个样子的!
爱是:你要先努力的,真挚的去爱别人,才能得到别人努力真挚的爱。你去爱你的母亲,你便自然是母亲爱的女儿,你要去爱你的外祖母,你便自然是外祖母爱着的外孙女。
还有,她仰首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他生的并不高大伟岸,却有着令人信赖的肩膀,眸光温暖,令人安心。
你要去爱你的舅舅,你才然是舅舅爱着的甥女儿!

第15章 原乡

人同此心!
心同此理。
张嫣吞掉了心里的一滴泪,你要去爱莞尔,你才会是莞尔爱的嫣然。纵然不见不闻,爱永远在心里,不会模糊!
这是一个简单朴素的道理,人们以一个婴儿的形态被呱呱的生下,在成长的过程中融入社会,本能的爱着亲人朋友,用自己一生的实践证明着这个道理。
而张嫣在措手不及中被投入这个陌生的大汉时空,她无法自然而然的爱着身边的人,同时她又努力的渴望被爱,情绪的本能与渴望互相冲击,使她隐隐焦躁而又不知所措,直到此时,在月色下的澧水边,刘盈点醒了她。而当她明白到这一点的时候,原本浮躁的心也就慢慢落回到它原该在的地方。
这一刻,她也就真正的融入了这个时代!
张嫣抬头,看着身边的白衣少年。
他关注的望着自己,容颜在手中灯笼的照耀下,显得分外温暖。
“谢谢你,舅舅!”
她真心笑道。
从今以后,我会认真的做张嫣,陪着那些我爱和爱我的人慢慢长大。我不想做一个以天下为己任笑弄风云的英雄,也不愿意平平凡凡的过我的一生,我只愿意在我眼前所见的天地里,所有人平安喜乐的在一起。
“舅舅。”她嗔道,眼睛明亮,“你每天想那么多,会变老的,我可不要我的舅舅变成一个小老头。”
刘盈端详了她一阵子,确认张嫣这次笑容终于出自真心,这才放下心来,道,“胡说些什么呢?”
张嫣捂着手打了个哈欠。
“不早了。”刘盈觑了觑天上群星,笑道,“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