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儿,你不是想回东蓠么?我带你回东蓠罢,去一个无人可打扰的地方,只有我们两个人,安安静静的渡过余生,好吗?”梁子俊语色悠悠,兀自言道,他知道宇凝卿听不懂,此刻也无须懂否,只要她活着,伴在他身边就好。

耳边的声音一晃而过,宇凝卿几乎听不懂梁子俊在说什么,他的声音一毕,更想不起来他曾说些什么,只是她手中的点心,和平常一样美味。

年遇四月初三,宇泽成率军攻打辽鸢边境城,战时两天一夜,仍撞不开城门。正在此时,西召将军林栋接到第五道归国圣旨,意识到事态的严峻性,不同再抗旨不遵沦为西召千古罪人,遂携军拔营而起,追回西召,宇泽成无力阻扰,眼看着合兵远去。

年遇四月二十三,辽鸢攻下西召,西召投降,城楼上升起辽鸢旗帜迎风飘扬,西召护国将军林栋所携军队迟归救国,被挡在西召国境之外,导致有国归不得,成为一只无主之军。

于是林栋调转马头,欲反回辽鸢边境外与宇泽成汇合,再谋大事。然他此时没料到,北仓大军在夜中让辽鸢大将偷袭,损失伤亡前所未有的惨重,宇泽成率亲兵落慌逃离,被困于一山坳里,而四周,早已埋伏数千辽鸢兵马,他已是无路可逃。

副将习平将仅剩的水递到此时狼狈不已的宇泽成手中,眸光又扫了扫活下来的三百将士,言道:“将帅,快拿个主意,如此下去,我们一定会全军覆没的。”

宇泽成喝完水喘息着,听完副将习平的话,他真是烦燥厌恶,要是他知道该如何是好,怎会被困在此小山坳里?派去北仓城请求增援的兵马没有丝毫消息,他甚至怀疑司马晨那家伙会不会弃他不管?心中冷笑,也是,当初那么要好,一切都是因为利益,如今自己兵败,辽鸢那块大肥肉更变得遥不可及,西召已投降,北仓如果不做好准备,亦会落得与西召一样的下场,他那还有心思管自己?

可恶,都怪林栋那家伙,明明说好不会拔营而起,为了这场仗,他不惜抛出宇凝卿,此时连宇凝芸都送到林栋的面前了,那个言而无信的家伙弄得有国归不得,报应罢。

“周围有多少辽鸢兵埋伏?”将水袋丢给习平,宇泽成脾气燥扬的问着,真是可恶,为何不论他躲到那里辽鸢兵都会很快找到?心中徒然一个激灵,难道身边有内鬼?

习平轻轻拍拍水袋上的灰,躲过宇泽成投来的不善目光,垂眸言道:“约莫两千左右。”

两千左右,宇泽成脑海里浮现这个数字,左右摇头看了看带伤在内的兵将,个个疲乏不堪,浑身无力的模样,颓然的靠着土壁,看来真是天要亡他,好在他杀了轩辕琅,此时就算死了,也还有辽鸢帝陪葬,没亏多少。“我们的队伍里有内鬼,你去给我查出来。”

习平神情一惊,赫然看着宇泽成,起身拱手言道:“是,将帅。”

当晚,夜空闪烁的星星了了无几,倒是夜风呼呼的吹过耳旁不曾停息,噼叭作响的火堆被拂得摇摆不定,因为药物溃乏,受伤的士兵忍不住疼痛,亦不敢太过大声呻吟,在此诡异的夜色下,张张面孔都晃动得不似人形。

昏睡中的宇泽成突然被一阵刀枪激撞声惊醒,倏然睁开双眼,见到副将习平正摇着自己的身子,怪不得他睡得太死,浑然不知危险靠近,这些日子的困乏,早已将他折磨得痛苦难耐,听着习平紧张的唤着:“将帅,你快走,辽鸢大军偷袭来了,快走,咱们坚持不了多久了,快从这里逃走。”

宇泽成脑子一片浑浊,更是没来由一了阵慌乱,他突然不知如何是好,只听着副将习平的话,立即便生逃意,也顾不得其他将士的生死,只身持刀逃离开。

听着身后的嘶杀声,叫喊声,宇泽成脸色平静,内心却涌上无尽的恐惧,脚下踏着碎步,腿脚移动,却不成步调,胡乱踢到什么,立即摔滚下去,膝盖处传来阵阵痛意,借着这痛意,令他在慌乱中寻到一丝清醒的神智。

怎么会这样?想不到灭了轩辕琅,却栽在轩辕清的手里,他不甘心,刀柄支撑着起身,抬眸间,却赫然感觉到一股森冷如地狱的气息袭身而来,宇泽成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听着轻到极至的声响,言道:“谁,谁在这里,出来。”

拔出刀来,疯狂似的乱砍一气,周围立时尽显一片残枝碎影,“躲躲藏藏的,算什么英雄好汉,快出来。”

“怎么,你也会害怕吗?”

徒然传入耳中的一声轻吟,凉如深冬,冰若霜雪,宇泽成直浑身掠起一层鸡皮,连发间都在颤抖,这声音过于耳熟,就若他化成灰都不会忘去,——轩辕琅。

不,轩辕琅已死了,乃是自己亲眼所见,众人所睹,岂会有错?宇泽成否认自己的臆测,立即猜想是有人捣鬼,“你出来,装神弄鬼算什么本事?本太子不怕你。”

宇泽成停止了所有动作,一动不动的听着身侧愈来愈大的声响,待他猛然回眸时,不由得瞪大了双目,此刻,他吃不准映入眼帘的男子到底是人是鬼,薄薄的月光倾尽他身,似乎披着一层淡白色的光晕,邪美却恶佞的颜容透着无尽的阴寒,似乎有将大地冰封的意愿,一双狭长且遂幽的苍眸深不见底,仿若无尽的深潭,有着令人一看进去,便是万劫不覆的深渊。

“你到底是人是鬼?”地上被乱枝映碎的影子分明彰显他是人,可是宇泽成还是不相信自己那一箭会失误。

轩辕琅冷冷的勾起一方唇角,言道:“你以为就你那点儿计量就能将本王置于死地么?本来还期待你有多大点儿本事,想不到最后也不过如此,真是让本王失望透顶了。”

“你居然没死。”宇泽成难已置信的神色在脸上一览无疑,可眼前的轩辕琅那般真实,又岂容他怀疑?“不可能的,你明明中了我那一箭,而且先前你已连中数箭,不可能加上我那一箭还活着。”

宇泽成满眼疑惑,连颤抖的声色都夹杂着许多不信的意识,轩辕琅轻扬纤薄的唇角,并不急于为宇泽成解惑,他说:“一开始本王的确忌惮西召与北仓两国联合出兵攻打辽鸢,而你手中还有卿儿随时要胁于我,如果我不动动脑子,怎么能有幸见你如今这副狼狈模样?”

宇泽成不得不信了,更不会怀疑一切皆是轩辕琅的计谋,他能活着出现在眼前,那便是不容质疑的证明,顿时恨得胸中似捣翻了火海,气得拳头紧握,‘咯咯——’的响着,“可你明明中了我一箭,就算不死,也会伤得不轻。”

宇泽成所言不假,轩辕琅抬手捂着受伤的胸口,如果不是见到卿儿的瞬间恍神,他的伤也不至于比预期重了几分,用了点儿时间恢复,才会让宇泽成多活几日,“你的那一箭的确威锐,可是之前本王所受的箭伤不过都是皮外伤。”

“怎么可能?”宇泽成沉眉敛声,“我分明见到至少有两箭直伤你心口,且都见血。”

轩辕琅嘲弄似的摇了摇头,随即声音略提,“你是说你的副将习平射的那几箭吗?”

辽鸢帝何等人物?怎么知晓北仓大军中一个小小的队长习平?宇泽成胸中顿是一悟,然眼中仍退不去错愕之色,“习平是你安插我在身边的人。”

轩辕琅笑笑,算是默认,“事到如今,本王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你的确聪明,且擅于用计,可聪明与计策有时也会让人产生盲点,你怎么就没想过我为何会带三万大军迎战你的五万大军?表面上你一定会认为本王自负,以卵击石,可本王若不这样做,怎能瞒过你与林栋的眼睛,自负并非本王的弱点,而是你们的弱点。”

正文 第188章 逝去的疑惑

宇泽成紧手中的刀柄,不曾吱声,听着轩辕琅继续言道:“当战败,本王退至霞岭关外几十里,你携军追来时,本王已得到援军即到的消息,但既是要做戏,自然就得逼真,我刻意让援军缓半日到达,在这之前,就得让你们以为我军溃不成军,而我身负重伤,很显然,你们中了此计,正当你们得意志满乘胜追击的时候,我更以重伤不治而亡的消息散布开来,你们一定以为我一死,辽鸢会乱成一团罢?岂知那个时候,进攻西召的军队已整装待发,只要你们驻扎在辽鸢边境城外的消息一旦落实,西召那边的进攻立即开始,西召会派兵联合北仓对付辽鸢,相信战利品一定不少,西召王本来就爱贪便宜,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会派出护国将军随你共同进退,就是最好的证明,熟料他的贪心反而让他失了一切,包括他的王位。”

好可怕,宇泽成在想轩辕琅的脑子是怎么长成的?“可是你怎么能笃定林栋不会在你军攻打西召的半途中遵旨回去?”

“哼——。”轩辕琅冷吟,狭长的眸色淡淡的泄下,在周围缭绕着一层压抑的气蕴,“你会让他离开么?眼看就要拿下辽鸢边境城,你怎会舍弃这么好的一个帮手,相信那夜我夜探邵江城,你心中早已有数,我想见卿儿的同时,还见到了长公主宇凝芸,当时她正在曲廊里朝被栋调戏,我料定你会拿宇凝芸要胁卿儿的同时,亦吊着林栋的胃口,想来林栋未拔营而去的那几日,长公主已在林栋帐中了罢。”

宇泽成心中透了,轩辕琅兵败不过是权宜之计,进攻西召才是正题,将自己引到辽鸢边境城外的同时,西召受到进攻,必定会让林栋拔营救国,而这正如他预料的一样,只要西召与北仓两股大军不集中同步同举,他歼灭其一何其容易,而林栋与长公主的小插曲,更是让他拿到让西召投降的最佳时期。

最后一举置之死地而后生,不过都是为了让自己轻敌,对拿下辽鸢坚信不移的阴谋,而他,则在暗中操控着一切,将自己像提线的木偶一般玩弄,“你让习平监视本太子的一举一动,时时刻刻向你通报讯息,好将本太子置于死地。”

宇泽成口中的‘本太子’,让轩辕琅不禁连想到宇凝卿,在来之前,就思虑到底该将这个男人如何?他不顾兄妹情谊,利诱要胁,迫使卿儿受到数之不尽的伤害,他该杀了他么?可他毕竟是卿儿的兄长啊!“你真是死不足惜,若想本王饶你性命,就给本王一个信服的理由。”

宇泽成以为自己听错了,更以为自己看错了,他居然在冷情出名的辽鸢帝眼中看到一丝犹豫,然转念一想,也在瞬间明白那犹豫因谁而来,徒然狂笑起来,“哈哈哈——,轩辕琅,你不敢杀我是吗?你害怕卿儿怪你对不对,你没有忘记我的两个兄弟是怎么死在你手里的。”

轩辕琅眼神一凌,宇泽成竟看出他的彷徨,无形中卿儿带给他的感伤,竟成宇泽成嘲弄他的把柄,这个男人,果真是饶不得,“我自然不会忘记,如今也不在乎多加一条性命,你将卿儿伤得如此至深,若非你是她兄长,本王岂会留你现下还有口气讲话。”

宇泽成闻言,胸中燃烧的怒火愈发汹涌,难道轩辕琅还想自己求他活命不成?自古成者王败者寇的道理他岂会不知,既然局势不可再扭转乾坤,他又何苦活于现世遭人嘲弄话柄?立即拔出刀来,冷风凌凌的向轩辕琅指去,“别期望本太子会求你,我告诉你,本太子虽然兵败了,也不会轻易让人就擒,就若拼了性命,也要将你带下黄泉陪我,啊——。”

轩辕琅恍身,躲过宇泽成刺来的明晃森冷大刀,宇泽成本就身体疲惫不堪,方才又摔了一跤膝盖受伤,此时动武那能跟上轩辕琅的速度,不消片刻便倒地,脖颈处架上一柄溢着寒意的剑。

怒视着轩辕琅,“要杀便杀,我宇泽成岂会求饶,更不屑你的怜悯。”语声一落,又徒然冷笑起来,那笑声中蕴尽诡异,在淡薄的月光下,不禁凭添了几分悚然,他说:“轩辕琅,你虽然集强势凌睿于一身,可终究还是有你不可如愿的地方,你将和一个傻子相伴一生,上苍的这场玩笑,开得可真是令人泄愤啊,哈哈哈——。”

宇泽成说完,不待轩辕琅从他的语气中反应过来,捏住剑身瞬间插入心口,涓涓的血涌现,湿了衣,湿了地,也湿了漫天的星海。少顷手一松,宇泽成没了气息,可那双眸子瞪向轩辕琅,似乎仍透着无尽的怒意,让风拂过的青丝染血粘在脸上,此时宇泽成的尸身,就像一个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露着令人心惊胆寒的笑,其目的却是要将所见之人吞落腹中。

来不及问清宇泽成话中之意,剑身已是染血,轩辕琅抽回剑,敛眉忖着,只能跟卿儿说声抱歉,是夜仍在继续,浓重的雾色让明日天气好坏成谜。

西召降了,北仓因战事带来的惨重损失而弃掉边境邵江城,在北仓帝都临近的几座城池设了重重防护,以防辽鸢携军来范。

五月初一,林栋所率的弃军在西召一百二十里外的卧松亭被辽鸢大军重重包围,全军覆没。

这日晌午,一辆轩车驶进了邵江城,此时的邵江城,早已没了昔时繁荣,人去城空,车轮滚滚,在静谧的大街上显得异常空灵,少顷,轩车停在了城主府门口,从车室中下来一少妇,她怀中抱着一子,神色疲惫,眼睛红肿,看来方哭过不久。

怀中的孩子不黯世事的舞动着小手,丝毫无知母亲一脸的伤痛由何而来,少妇本想扣门,可方碰碰到门环时,意识到门并未关紧,索性推开门,踏过门槛,今日出现在此,本就是来碰运气的,垂眸看了看怀中之子,轻轻笑言:“欢儿,你要祈褥爹爹没有离开。”

宇凝卿的风寒好得差不多了,然一刻没离开邵江城,梁子俊的内心一刻不得踏实,此时瞧着床榻上平稳安宁的恬静睡颜,又觉得再等多久也值得,宇凝卿,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女子。

他记得她靠在轩辕琅怀中时,颜容何等温柔,亦记得她为轩辕琅付出时何等的坚决与果断,那段不该存在的感情,终是以一死一痴结局。此时的梁子俊,不知该感叹还是庆幸,她的心已不在了,连灵魂都变得支离破碎,惟剩下这副躯壳,承载着她还活着的事实。

结束一段错误的人生,宇凝卿付出的代价固然令人心痛,可他自己呢,为了报仇,失去的又何尝可曲指计算?当初宇泽成的一时贪念,演变了多少凄惨和遗憾,又导致了多少痴缠与幽怨?

梁子俊一声轻叹,随即初闻门外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邵江城中早已人散城空,这城主府中也就余下自己和宇凝卿,忖虑还有何人会在此时到来?内心正疑惑不解之际,惊诧的见到一张他此时意外不及的脸。

决定和宇凝卿回东蓠后,并非不曾想过英秀儿母子如何是好?可西召投降,并不是被辽鸢破城,所以安危自然无恙,想到她好歹为一国郡主,就算西召降城,亦会享尽一生荣华,这才宽下心来。他不爱英秀儿,英秀儿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完全是个意外,或者说是因报仇产生的错误。

缓缓的站起身来,眼神中的惊讶却不曾退散,那红肿着双眼之人,扑到自己怀中赫然大哭起来,“夫君,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没事真好。”

有那么一瞬间,梁子俊的心沉甸甸的压下,抑闷的感觉直冲脑海,抬起的双臂,犹豫着要不要给英秀儿安慰,终是搁下,“你怎么来了?不知道现在外面兵荒马乱么?你还带着孩子,要是出了事该如何是好?”

这算关心吗?英秀儿顿时止了哭泣,略微拉开彼此的距离,又笑又哭的将怀中孩子递到梁子俊怀里,“你也该听说西召降城了,可我也听说北仓弃了邵江城,北仓和辽鸢那场仗也败了,驸马爷也下落不明,我没有得到丝毫你的消息,不放心,所以带着孩子来邵江城碰运气,好在你在,不然我可真不知要怎么办?夫君,我们回西召去,因为沦为降国要对辽鸢称臣,可我们日后的生活还是能得到保障的。”

她真是傻,就为了这么个理由,居然敢抱着孩子在兵荒马乱的世界里穿行,梁子俊呆呆的望着英秀儿,这个他从未放在心上的女子,据他所知,她从小娇生惯养,野蛮任性,然此番又何来的勇气?眸角的余光扫向床榻,梁子俊淡淡的言道:“你这又是何苦,等过些日子外面平静些,就带着孩子回西召,但我不会跟你回去的。”心中默默的念着,看来回东蓠的日子又得延后了。

正文 第189章 陌生却熟悉

就算对自己有错愕与惊诧,他也不曾用过那样温柔的眼神看过自己,英秀儿顺着梁子俊的眸光看去,宇凝卿那张略显病态却仍不失典雅惟美的容颜,幽静而澄韵,倏然明白他话中何意,英秀儿立时怒不打一处来,提高了声调,“又是为了她,梁子俊,我那点儿对不起你了?想我一堂堂郡主,下嫁你亡国之臣,更为你产子延续香火,何等的胸襟与付出,而她呢?她为你做过什么?她如果真的在乎你,就不会投入别的男人的怀抱,你到底喜欢她什么?是她的美貌吗?还是舍不得丢弃曾经所谓的那份情愫?她都对你狠心成那样了,你怎么还醒不过来?她不爱你,她爱的人已经死了,难道我一个好好的大活人,还比不了她一副没了心的躯壳吗?”

“你住口——。”英秀儿的话难听,却字字句句如针扎进梁子俊的心里,吼完三个字,面对英秀儿,他便再无言以对。

宇凝卿被吵醒了,半支起身子摇摇昏重的头,青丝全泄落于肩,浓如黑墨,密如沙帛,睁着睡意未绝,松散的眼帘,看着床榻前一哭一愣的两人。

英秀儿突然觉得宇凝卿有些不对劲,可她没有任何动作,所以也看不出那里不对,想到她醒了也好,最好当着她与梁子俊的面把话说清楚,她就不相信宇凝卿会厚颜无耻的夹在她与梁子俊之间,疾步走至榻前,朗声言道:“醒了就好,咱们把话说清楚,宇凝卿,现在我夫君要为了你抛弃我们母子,你说句话,你是不是愿意充当拆散别人家庭的狐狸精?”

宇凝卿被英秀儿汹涌怪异的气势吓到了,惊得立即缩到床角,一双玉目盈泪,如夜空星河璀璨。

英秀儿对宇凝卿的反应感到莫名其妙,不待她反应过来,梁子俊已朝她吼开了,“你别那么大声跟她说话,有什么事情咱们出去说。”

英秀儿偏过头来,怒视着梁子俊,不甘示弱的朗声言道:“干嘛要出去说,说来说去不都是因为她吗?在这里说不是更省事吗?还能说得更清楚。”

“你——。”梁子俊一语未落,宇凝卿突然爬过床榻,赤着光脚冲了出去,梁子俊脸上滑过些许急色,欲将孩子递到英秀儿怀中追去,不料英秀儿拉着他的手臂不放。

“我不会让你去追她的,孩子我也不会再看,他是你梁家的骨血,是生是死,是好是孬都跟我无关。”

梁子俊心中一惊,移眸无可奈何的盯着英秀儿,随即转身将孩子搁在床榻上,追了出去,英秀儿抱起孩子,直着空空如也的门口,哭喊着,“梁子俊,你真是没良心,你真狠得下心呀。”说完,也跟了出去。

又一辆轩车辗转进了邵江城,载着车室中的一男一女亦朝城主府方向奔去,男子阖眸噤声,女子沉默不言,然这无声无息的车室里,却荡漾着紧张与忧虑,迫切与伤感的气息。

这一路走来,轩辕琅虽不置一言,可宇凝芸知晓他内心的焦急定不会压于自己,明明得到他亡故的消息,却意外见他前去林栋营中搭救自己,他曾是那么冷酷无情的辽鸢帝,也会因儿女私情改变举止心绪。

本以为性命忧余的自己,没料到还有生还的机会,犹记得那日在帐篷里奄奄一息,听着帐外刀枪撞击,嘶喊声随着烽烟连成一片,绝望的合上眼,却突然听到耳边有个声音说:“带走。”

醒来,赫然见到轩辕琅的身影,吃惊死去的人何以复生?可又想到那人是轩辕琅,便也没什么好惊讶的了,问他为何要救自己,他良久才说了一句,“不想见到卿儿伤心。”

轩车停下的那一瞬间,轩辕琅睁开了狭长遂深的苍目,倾身掀开帷帘跳下轩车,望着那半掩的城主府大门,心在一瞬间似乎被千斤巨石压着,走一步,忐忑一恸。

接到卿儿仍在此处的消息,他迫不及待的赶来,在宇凝芸醒后的一刻,他彻底明白了宇泽成临死前那句莫名其妙的话,他的卿儿失去心智,为他疯了,不想接受这上恶耗,却又不能否认这样的事实。他怒王兄瞒住宇凝卿的痴傻,虽明白他的用意,可卿儿是何等的需要他,怎么忍心将她一人留在邵江城里,独自面对着那份寂寞与孤独。

推开那扇半掩的大门,府中没有任何气息,仿佛空无一人居住,轩辕琅跨过门槛,迅速朝宇凝卿居室处奔去。

湛蓝色的天际干净如洗,连飘过的白云都似乎比以往鲜丽,随风飘荡而过,地上拖起长长的影子。

从假山缝中走出的人儿,徒然忘却了方才在室中所受的惊吓,好奇的垂眸,携裙踩着云影,一步一步的走过花径,一步一步的踏过小桥,一步一步的走向那片红嫣绿映的花林,一步步走向湖边,听着风拂柳叶之声,似沙沙细语。

眼及处,乃是一湖碧水,湖中央,正冒着数以上千枝荷叶,如玉盘般平铺在水面之上,两岸新柳交摇,缪花映红,景致怡人惬意。

此时,那让风吹动的云彩,正飘摇其影向湖边、湖面移去,而那踏着云影蕴笑的女子,恍然不知临近的危险,依旧垂眸携裙,一步一步,赤着光脚,随着地面依附的那层薄薄暗色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