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香听着听着不觉就蹙了眉,他这不是挺明白的么,怎么…
承泽看她糊涂,隐隐地竟是有些心疼,棋局之上,她心容天下,却在这现世中,困了自己的樊笼!便道,“可我,无愧这‘分别心’。天地造化,本就有善恶美丑,于那善,于那美,我想得,何错之有?于那恶,于那丑,我想挣,又何罪之有?因此执念,无愧于心。”
因此执念,无愧于心…看着他朗朗神气,听着他掷地有声,她心底似有什么在悄悄回应,却又禁不住死死按捺,不敢,不敢让那念头跳出来…
“嫂嫂,人,不是云,若是任那清风吹,终有一日,要吹散了去,无形,无心,修仙成佛,又为何来?”
可是…她再不是清白之人,该赎罪,原该赎罪…这是自己的业,自己求报…
看她蹙了眉,唇也泛白,白皙的手指紧紧攥了笔,暴出了泛青的骨节,他知道她该是又想到了自己的“不堪”…承泽慢慢转了视线,心沉…这结,这头是她,那头是大哥,他该怎么解…忽见那烛花跳,一颗大大的烛泪,沿了惨白的烛身滑落,一恍惚,他竟又见那炫目的红…
“嫂嫂,因果报应,有因,才有果。你当今生的苦是赎前世的罪,于你,是为两清,那可曾想过,于他…又是什么?今生他还报于你,却也早逝,若是真有阴府判断,投胎转世,此时你受的苦,是为他积德,还是累罪?”
她的心猛一震…
“若是,你为饥寒所伤,枉了性命,若是,你为恐惧所迫,失了心智,那于他,又是何业?”
她怔怔地看着他,心底那罪孽深重的门似被缓缓打开,才发现,原来人世间,她还有存留的道理,哪怕是为了‘他’…
“所以,嫂嫂若如我做无缘之人,当心安,当无惧;若有心随缘,更当一日三餐,穿暖,睡稳,平平安安,为自己…也为他。”
不知这番话她可明白了,怎么看着那眼睛一眨不眨,像是完全失了魂,承泽不免有些担心,难道是提到大哥又吓着她了?还是…她听出自己知道了那“不堪”?他仔细再想自己的话,没有,该是没有不妥之处,于是,轻嗽一声,叫道,“嫂嫂,嫂嫂?”
她终于回神,刚刚惨白的脸颊也似泛回些血色,可看着他竟又问,“二叔,那你说那阴府判断究竟是如何?真是…真是有下油锅吗?”
嗯?他一愣,下油锅?仔细一想,不觉要笑,这又是那些俗世闲话,什么罪孽深重之人要被小鬼拖了下油锅,可看她问得认真,眼中那般信任,仿佛他说是便是,他说不是就不是,遂屏了笑,严肃了脸孔道,“嗯,那是自然。”
啊?刚刚略放开的心又一紧,轻轻咬了唇…
“不过嫂嫂你不用担心,又不觉着,怕什么?”
“不觉着?”
“啊,你想啊,下锅之前早就剁好了汆圆了,过油一捞,外焦里嫩!”
嗯?静香一愣,“哈哈…”承泽再忍不住,大笑起来,静香这才明白自己被取笑了,脸颊立刻窘得通红,却又不知该如何还嘴,只能咬牙恨瞪着…
“哎,这么一说,我还真是饿了,晌午的四喜丸子还有吗?”
承泽笑了个痛快,又立刻想到了吃,静香看着他,心里像是恼,又像是…像是舒畅了好些…
看他真的去张罗晚饭,静香也赶紧起身,两人凑在小炉子边,她热饭菜,他看着。一天福能儿只能来送一次,遂也讲究不了许多,不过剩菜热得烫烫的,小屋中也是香气四溢。
承泽夹了个丸子,犹豫一下,放到了静香碗里。静香立刻停了筷子,皱了眉。
“吃吧,说话是破戒,下棋是破戒,一日三餐也是破戒,还在乎这一点荤腥?”
“…都是你的理。”
“是啊,我说的本就有理,更况,待出关的时候,瘦得不成人形,如何扶棺出殡?若是让世人见了,我易家脸面何在?”
“可是…出关的时候又白又胖,也不行吧?”
“嗯?呵呵…”
“爷,二爷!”
承泽正笑着,忽听帘外福能儿在叫,赶紧应了,“进来吧。”
福能儿进到房中,见礼,“小的见过大奶奶、二爷!”
“不比多礼了。”承泽让他起来,“怎么这会子过来了?不过也好,明儿记得买庆丰园的包子来。”
“爷,”福能儿没立刻应,却是附在了承泽耳边,“老太太派人来接你回府。”


第十五章 计上心头

细长嶙峋的手指扣着碗沿和碗底,浑浊无光的指甲再无半点殷红,衬着白瓷,更清晰可见那上面斑驳浅细的碎纹…仰起脖子,青筋立现,仿若两枝枯柴突然支愣着挑了皮,左右立刻凹出深深的坑,一口又一口不换气地咽,那咕咚咕咚的声音大得骇人,重重地捶打着已是锁骨突暴的胸…
看着眼前人,青蔓不由又是心酸,怎么竟是折磨成这般模样,那从小一处总是比小姐妹们都红润都神气、总是丰丰盈盈的女孩儿,如今竟似榨干、晒枯了一般,身子只剩了骨头,眼里…再翻不出一丝波澜…
一大碗药下去,空空的胃肠一阵紧,随即便一股一股苦往上涌,红玉赶紧用帕子掩了,强压着,周身不觉便又是渗了虚汗…
“漱漱吧。”看她好容易平了神色,青蔓递过水盅,服侍着漱了口,又轻声问,“觉着怎样?”
红玉轻轻摇摇头,薄薄的阳光里,那么苍白…
青蔓握上她的手,“我刚听小丫头们说,你如今饭吃不下,只是灌药,这如何使得?岂不知空肠胃伏不住药,反倒伤身子。”
“不过是挨日子,倒讲究那么多。”
“姐姐…”看她说得淡,青蔓更是心疼,“如今,旁人讲究不讲究,你自己得讲究才是!昨儿我来,等了半晌也不见,才知道你已经到前头去了,身子还没好利落,这是怎么说?”
“总不能就这么吃闲饭。”
“可是徐妈妈唤你?”青蔓蹙了眉,“咱们在跟前儿的时候她便是如此,其实也不过是老人家嘴碎、好念叨,看不得人清闲,你何必与她计较?”
“那倒不是,”红玉轻轻吁了口气,“自回到延寿斋,老太太便发话让我养着,还特意差了个小丫头每日照应,那徐妈妈也从未有过半个不妥的字。”
“既如此,那你要的什么强?”
“要强?”红玉笑了,只是脸颊实在是寡薄,让那扯起的笑看在眼中又干又涩…“我的傻妹妹,我拿什么要强?一个丫头,卖身赎命的丫头,主子给脸,容我一口吃,一席睡,主子不给脸,便什么都没了,还要强?”
青蔓一怔,看着红玉实在不知她这番话从何而来,易府除了曾跟在老太爷身边的几家子守做了家奴,所有的下人没有卖身的,都是几年的契,到了不想走的再续,可但凡是女孩儿,到了二十,便是再怎么府里都不会留,多给一年的工钱,打发回家,若是没家,,也要另安排了出府嫁人。如今于红玉,大爷走了,她伤心伤身,老太太可怜她,接在身边让她将养,也是想着养好了再好好安置她,可她怎么说的这么惨,这么狠,像是再没了退路…
“姐姐,可是有什么难为的事?”青蔓小心地问。
“难为?”红玉喃喃地重复了一遍,那眼底的枯燥忽地泛了红,“原是难为的,如今,我不觉难了,横竖只一条路,谁还拦得住我…”
“姐姐!”看那泛了死气的眼神,青蔓吓了一跳,“你,你这浑说的什么??”
红玉反手握了青蔓,那嶙峋的骨节咯得她生疼…“妹妹,你我同一年进府,一处吃,一处睡,便是分了房,也常聚常念…这些年,你姐姐姐姐的从未离口,我心里也是当真对你。你知道我那爷娘除了要钱,再不多看我一眼,这冷冰冰的世上,除了他,我最亲的人就是你,如今他甩手走了,留我这苦透了的心只能跟你…”
“姐姐!你…”听她说“他”,青蔓顿觉尴尬,虽则知道红玉在大爷身上的心思,可毕竟是说不得口的,且不说这府里人多口杂,似她和红玉与爷们这般亲近贴身便是没什么也要说出些什么来,更是多有那煽风点火之人,早就恨着要拖她们下水,若再不当心落人口实,便是墙倒众人推!遂两姐妹再亲近,常说闺中体己,却也从未敢明白地提一个字,如今人都去了,再这么不顾及岂不白担了名声,临走也不得好?赶紧劝道,“姐姐,主仆一场,难得的情分,自是伤心不舍,可人毕竟去了,活着的也得往前看、往前走,如今万事都放下,好好将养身子,待身子养好了,老太太定会…”
“老太太?”红玉苦笑着摇摇头,“妹妹,你就是心太善,多少人情都不懂…本想着这些话我要带了坟里去,可今日看着你,我还是说出来,我是不中用了,可我说给你,你千万记下…”
“姐姐…”只觉红玉的手越紧,青蔓虽是担心隔墙有耳,也担心她口无遮拦把自己的心事也兜出来,可又一想自大爷归西,红玉这病竟是抽筋去骨一般,绝非只是伤他离去,定是还有隐情,遂也握了她,道,“姐姐你说,我记下就是。”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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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邦” ,清冷的夜远远传过敲更声,让周围那带了鼾声的静谧更显深沉 …
青蔓安静地躺在床上,明亮的眼睛冷冷地聚在帐顶,那有一丛绿油油的枝蔓,是他给她的名字,也是特意为此挑选的绣样,黑暗中她看不到,可心却能完全把握,每一枝每一蔓的姿态,从未如此清醒…
一直当红玉是个明白人,是个与自己一样明白的人,却没想到竟糊涂至此!
十二岁红玉便到了大爷房中,时至今日,整整八年,这八年同桌而食、同房而眠,朝夕相伴、寸步不离,还有谁能比她更近大爷的身,更贴他的心?怎么会一时迷了心思,犯下如此要命的错…
大爷的性子古怪易怒、毫无生趣,从小无论做什么都无长性,这虽多半是被病痛所迫,可日子长了便惯于如此,无论是东西,还是事,初时喜欢,爱不释手,可一旦尝了鲜,不过是一时半刻就丢在脑后,日后别说是念想,就是再摆到眼前,也只剩烦躁。像大爷这种人,本就不该动心!
可既是动了心,就更得三思而行,想要跟他,绝不能先让他得手,必得拿定了自己,让他苦求不得才可望入房,以此方为上策!
可红玉却偏偏看中了姨奶奶的路,哼!青蔓在心中不由冷笑,怎么会看中了姨奶奶的路??姨奶奶虽也曾是个丫头,却并非苦寒人家而来,而是书香世家落魄不得已才进的府,再有那般的姿色,便是一件土布衣裳也能让她穿得含羞带俏、万般风情!当年都说是她勾引老爷,可其实底里谁又真的知道?就如二爷,他厌恶姨娘,为的是自己亡母,可实则却深疼三爷,他必是也知道老爷的骨肉绝不是那平白一句勾引就得来的!
如今,且不说红玉根本就没有姨奶奶的姿色和手段,就说她也明白自己笨拙,指着先有孕再收房,可她怎么就忘了,她伺候了这么多年的身子,根本就是废物!怎么能让她早早地母以子贵?!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一步错步步错,而后又平白牵怒大奶奶,孰不知那也是个可怜人,大爷倾心她?哼,如今人是去了,若不去,能撑得过半年,大奶奶就真是妖精了!
如今的红玉,竹篮打水一场空,连自己的命都要陪进去了。不过,她倒真是顾念与自己的姐妹之情,肺腑之言就是劝万不可走她的路,死了对爷的心思,待到两年后出府好好寻个人家去…
青蔓不由攥紧了心口的衣襟,一想到要离开二爷,今生今世再也不得见,她的心突然死了一般地疼…不!她不能走,绝不能离开他!今生,他就是她的命,为了活命,她还有什么忍不得,做不出…
自己也曾糊涂,一直在等,如今,多谢红玉的苦难让她突然惊醒!她不能走姨奶奶的路,更不能走红玉的路,她要走的是她青蔓自己的路,独此一条的路…
暗夜中,把这相守多年的点点滴滴琢磨仔细,想个通透…
二爷与大爷大不同,虽性子偶或张狂也贪玩,却重情重义又心软恋旧,只要进了他的心,今生今世,他都会捂着暖着,绝不会让淋一点风雨,受一点苦…所以,她该挣的不是姨娘那不入流的名份,而是他的人,他的心…
如今大爷大丧,虽则他是兄弟不必守三年之孝,可这一二年之内,他断不会迎娶新妇。而两年后也到了她该出府的日子,遂这两年便是最要紧的时机。二爷心里牵挂她,这根本无需生疑,可究竟这牵挂是否儿女之情就不得而知…青蔓心中忽地翻起久存心底的怅然,却也顾不得细究,毕竟他身边所有的人都在她眼中,不过是易府和贺府两处,这一二年再不见会有什么新鲜花样儿,这便妥了…
至于他的人,想起那英俊挺拔的身型,青蔓不由悄悄红了脸颊,其实…他早就长大了,早就知晓人事,也…从未瞒过她,他多有定力她吃不准,可她却知道不能太过露骨,他最忌的便是被人强摁头,要想法子,让他自己来…
只要这之前与他有了,又有这两年守孝不娶的计较,两人相守过了时日,待到二奶奶进门,再是天仙一般让他倾心,再是一时迷了心窍,也断不会没了她的脸,自己只要小心行事,不张扬,不为名,贴身在他身边,日子久了在他心里谁轻谁重,却可两说了…
更不用说,以他的身子,说不定,早早的,她便有孕…
这么想着,她的心渐渐欢愉起来,明儿就是除夕,他就要回来了,定要给他…心猛地一怔,怎么就忘了,他这次走竟是说什么都不许自己跟着,这么多年破天荒头一遭…
他的心究竟是怎样,自己真的把准了吗…心又忐忑…女孩儿的身子一旦破了就再还不回去…红玉已然是前车之鉴,自己不能太过有把握…如何能先试他一试呢…
倒不如…借红玉一用!如今老太太那边儿已是铁了心要安置她走,她是黄莲在心,说不出,咽不下,又是哭,又是求,连终生做孝子的话都说了还是不中用!一旦出府,她多半是死路一条。自己不如求了爷,把实情相告,若是他怜恤,为红玉求情留她府中度残生,这正是印证了她的想头,他连大哥碰过的女人都不忍放手,更不用说他自己的人;若是他不怜恤,也不妨,以他的为人断不会把红玉**的事说出去,说不定还会暗中相助,为她安置妥当…而自己么,再想对策…
又是敲更声,夜越深…
听着紫螺熟睡的声音,青蔓依然合不去心头的千缠百绕,只得暂且搁了,一心只念,盼他归…
天不亮,青蔓便早早起床开始忙碌,亲自下厨做了几样他最爱的小点心,烘焙好了,又用小炉子慢火煨着,以保松脆香甜。回到房中,换了他最喜欢的一色海天帐,被褥皆烘得暖暖宣宣,一切安置好,点了她亲手为他调制的熏香。
悠悠冉冉,满室清新,看着那袅袅的烟纠纠缠缠,绵绵不绝,她慢慢出了神,想起那重伤时耳鬓厮磨,生死相伴…再想此刻费尽了心思只求不离,眼中不由泪光莹莹…
正暗自神伤,忽听小丫头在外喊,“二爷回来了!”
眉头的愁,心头的结只为这一声即刻就散开,赶紧起身,急急迎了出去…


第十六章 寄愿馨竹

挑了棉帘儿进去,一眼看见承泽斜靠在榻上,枕了双臂眯了眼,歪在老太太身边低声说着话,嘴角微微翘了一丝笑,懒散散又撒娇,一股坏小子的顽劲儿,那样子竟是比承桓腻在身上还要赖几分!蓝月儿在心里悄悄笑了,就是说嘛,这才是易家的宝贝二爷,断断不是个冷性儿拘礼的,闭关礼佛?自己真是多心了。
见蓝月儿走进来,承泽赶紧起身,却依旧坐了,“姨娘。”
蓝月儿早已惯了这冷淡淡的口气,况今儿实在看着他顺眼,便只是不觉,给老太太行了礼,起身笑道,“今儿一大早桓儿就吵吵了往芳洲苑去,一刻也摁不住,可是盼回他二哥来了!”
“是么?”一个月不见孙儿,今天老太太的脸色也格外的暖,又听了这兄弟相亲的话,心里更是喜欢,“你也坐。”
看老太太竟是招呼蓝月儿往自己身边的暖墩上坐,承泽不由有些惊讶,姨娘从来在延寿斋都是站着回话,今儿是怎么了?老人家竟是让她亲近到了跟前儿?
“哎。”蓝月儿笑着应了,脸上无半点诧异不妥,受不得的气有,哪还有受不得的宠?落座后,知趣地挺直了身,并未太过贴近,依旧笑了说,“忙了这一前晌,这会子才得空儿过来看看。昨儿听玲珑说您这几日早起不大想吃,我想着天寒,老人家胃乏,今儿一早蒸了碗酥酪并一碟儿枣泥儿山药糕,让春燕送了过来,老太太可还用得?”
“嗯,难为你惦记着,倒真是吃了半碗。”
“那就好。我一会儿嘱咐厨房,既是吃得下,认真用些日子补补。”
老太太微笑着点点头,没再应,转了话,“前边儿都安置妥了?”
“嗯,出家人也不讲究,不过是多添了些斋菜。法事依旧按例,今儿除夕恰逢了个正日子,一应大小事我又盯了盯,几处不妥的,紧着着人重安置了。祠堂那边儿本就日日都精心着,贡品我也早安排下,着妥帖之人照看了。待您老过了目,便可抬过去。”
“嗯,倒是周全。”
“还有家宴这边儿也跟您回个话,我想着今年…不同往年,就设在延寿斋暖间儿,挑个人爱吃的几道体己菜,不拘什么礼,娘儿几个说说话,守守岁。”
“也亏你记着,”老太太握了承泽的手轻轻拍着,声音沉着又是伤心,“我老了,凡事都赶不得计较,只待怎么清静怎么过,倒忘了这小兄弟俩正是长成人的时候儿,也该过过年压压岁才是,真是糊涂不中用了…”
“老太太这是哪儿的话,”蓝月儿赶紧接了口,“小辈人不过是按了旧例提个醒儿、跑跑腿儿,大阵仗还不都得您老张罗指派才是。”
承泽在一旁听着,心里冷笑,怪道!这大丧期间还能想起来过年硬把他拖回来的,也就是她了!
“说起这小辈人,我这儿倒也正有一桩事要跟你和承泽商量。”
“老太太您说。”
看老太太脸上虽还带了笑,那眼中却是沉肃了许多,承泽也赶紧坐正些,“何事?”
“百日关后,静香安排住哪儿?”
这一句出口,两个听着的人心里都咯噔一下!静香住哪儿?这,这是问的活人哪!再不是那丢了死关里结阴缘的可怜鬼儿!!两人立时就都高兴起来,承泽更是喜得握紧了老太太的手使劲儿摩挲着,他没会错意!没白让嫂嫂遭这份罪!这确是老太太给她的生路,一条再不见过往,重活出来的路!
承泽心里越是喜,倒忘了这边问的话,一心只念着该怎么跟嫂嫂说,怎么劝她也不再计较,当真拿这府里当家,以这些人为亲。蓝月儿却在一边早已顾不得多想,乐得一脸喜庆,“可说的就是!我也早盘算着呢!想咱们府里哪一处不是立立整整、妥妥帖帖?都是住得的。可若再细想,又觉静香那丫头单薄薄可怜见儿的,倒该是守得近些才是。”
“嗯,”老太太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着。”
“是啊,”蓝月儿见自己的话老太太都应下,知道这是把对了脉,越心热,出主意说,“不如就让她跟我住怡宁苑。桓儿说话儿这就要搬出去了,我那院子大,正是觉空落,这一来,娘儿们守着,也热闹些。”
承泽听了正要接话,却见老太太微微笑笑,摇了摇头,却也并未说什么不妥,只是道,“我想着是菱波苑,原是预备了给亲近内眷来小住,可咱们走的远,少有人来走动,平白空着也可惜了儿的,就给她吧。”
“哟!那敢情好,这么近,可真是老太太疼她了!”
“是近,遂我想着她就随了我吃,也省了再开小厨。”
“可是的,厨房再添一两个人去,便都妥了!”
蓝月儿笑着只管迎合,承泽心里却觉得不适宜,菱波苑?那可是紧邻着延寿斋,虽这也是老太太当真疼她才带着她,可毕竟离得近就得常在跟前儿立规矩,如今又要一桌吃,一日三餐的,岂不一刻也不得闲儿?
“老太太,我想着,还有一处倒是甚合嫂嫂。”
“哦?哪一处?”
“馨竹园。”
“馨竹园?”蓝月儿有些蹙眉,“那一处本是为了给那几枝竹子应个景儿,实在是小,如何住得?”
“那院子是小,可那小楼阁、小厅堂,处处小处处精致,反倒生出趣来,又有那竹子,最是清静爽宜。我听说慕家宅院便是依山而建,隐在一片竹林中,听风赏雨,甚是雅致。如今,不单是给嫂嫂寻个起居处,若是能合了心意,又觉亲近,何乐不为?老太太,您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