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倒是一处清静之处,”承泽的话确是顾了人事合宜,可老太太却还有旁的顾忌,“咱们是一心为她便宜,可若是曲了意思,以为是委屈她小,岂不两下尴尬?”
承泽笑道,“老太太不必担心,慕大哥一家绝不是那浅薄之人,嫂嫂门里出身也自是懂理,这府中只这一处有竹,她必能会意。”
“嗯,让承泽这么一说,倒觉妥帖。”蓝月儿也应道。
老太太想想,终是点了头,“既是你们都觉好,那便定下了。这几日就着人收拾吧。”
“是。您看这么着可好…”
承泽再无心听蓝月儿算计馨竹园的一应摆设布置,只悄悄想,这么安排该是合她心意,竹下丹青,竹下棋,往后一个人,日子久长,她也该是能怡然清心、自得其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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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洲苑。
从延寿斋回来,时辰已是将到祭祖之时,承泽匆匆沐浴后,重穿戴孝衣。
“二爷,这么说老太太是准了?”青蔓边服侍着边轻声问。
“嗯。”
“真的?”青蔓一听心大喜,立刻万福施礼,“谢二爷!谢二爷!”
“哎!”承泽赶紧双手扶了,青蔓抿嘴儿笑,一边起身,一边仍是道,“真是谢二爷呢!”
看她竟是难得一见的高兴,脸上的笑那般诚心,那般真切,承泽的心隐隐不是滋味…
红玉的事,他其实心里早有考量。且不说福安并为亲见,荷叶儿也是一面之词,单是这床上私密、帐中隐情便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拿出来辩个是非曲直,她可以疯癫不顾颜面,可易家不可,嫂嫂,更不可…曾经过往,曾经纠葛,都随亡人仙逝,再说不得…天大的委屈只能吞了、咽了,还有他,一起藏了,埋在心里…
于红玉的安排,承泽心里虽恨,却还是顾念大哥,不管怎么说,她相与嫂嫂而言,算是心甘情愿大哥的女人,甚或,大哥唯一的女人…再看这**后也失了神的女子,疯疯癫癫,一病不起,一个人再经不起,便是死了一多半…遂想着待大哥出殡后,依着她的意思,若愿意再嫁,便寻个妥善人家安置,若不愿意,许她大笔银钱安度残生。却不料,她刚刚身子好些,就在老太太跟前儿长跪不起,又是要出家,又是要守孝,哭得没了气,也不敢说一句自己已是易家人,承泽不免心生怜悯,想着不如就留下她,可又想起嫂嫂,生怕她日后再兴风作浪伤及嫂嫂,遂决定若是开口留下,就要到芳洲苑来,他亲自盯着,方才放心。
可承泽万万没有想到这女人不敢在老太太跟前儿说一句不堪,倒是想起了他,这当家二爷!将自己的男女私情都托给青蔓转给他,为自己求情!今儿他一回来就见青蔓面带忧思,神色不定,一再追问才是红着脸道出这尴尬之事,让他真是怒不得,恼不得!应,实在是恨这女人竟是不顾及大哥的颜面,为了一口生计,无耻至极!不应,又恐亏心,且也实在不知该如何跟青蔓说个清楚…
思前想后,他还是跟老太太开了口,他没有说透大哥与红玉的隐瞒,却也婉转告诉老人家红玉生死相随的绝愿,老人家听了虽感慨却仍是不想误她终生,执意要送走,承泽无奈,只得说如今送她走就是往死路上逼,不如放几年,待想开了再做计较,老太太这才点头答应。
事办了,也算为大哥了了一桩心愿,可承泽却还是存了一念私心,没有将她要到芳洲苑来,他顾及的…是青蔓。青蔓心实,人也善,这些年安安稳稳、谨谨慎慎,从未动过什么歪心思,一心只是分内之事,只要他在,便是守在身边,事事妥帖,他不在,也难得出门,只偶尔与曾经一道进府的小姐妹来往说说话。却没想到,如此清白女孩却也被人拖了下水,跟他这做爷的说起男女私情、搀和起人家房中之事来!若是再要了红玉过来,这实心眼不知又会怎样被撺掇着替人做嫁衣,做出违心之事。
好在如今老太太已是恕了嫂嫂之罪,谅红玉也不敢再兴风浪,便依旧留了她在延寿斋,只是往后便要多留一分心,甚或必要时敲她一记,万不能让她再伤及嫂嫂分毫…
“二爷,都齐整了。”
“嗯。”承泽回神,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满意地冲青蔓笑笑,“我走了。”
“哎。”青蔓应着,依旧送出门去。
“哦,对了,今儿夜里不必候着等我。”
“嗯?”
“我连夜回山上。”
青蔓猛一怔,却见他已大步离去…


第十七章 雪中静香

辗转翻侧,伸拳踢腿,片刻之内使遍各种身手,直磨的那“床”吱吱嘎嘎叫得个欢,却还是寻不到一个合适的姿势能让周身略拢住些暖意,只觉得那寒气竟可渗骨般无空不入!承泽心里恼,师傅说练功入境便是天地合身、万物皆虚,就若那高僧入定,不饮不食数月,依然存了生息悟道。可见他是成不了高手了,别说万物皆虚,便是这一冷一饿就真是受不住,这么些日子竟如初历般难忍难耐!
越想越觉忍不得,干脆起身坐了,用被子将自己裹紧,又把头也埋了,这才略觉好些。睡是不得睡,便胡乱想着打发时候。不免又想起刚才,自己是不是话说重了?怎么竟惹得她…
这些日子一起熬着虽不至近得失了礼数,却也会偶尔说笑,嫂嫂性子静可断不是个拿腔作势的闷木头,甚或还会接了他揶揄的话轻声细语地回个一两句,常噎得他失笑,今儿是怎么了?一整日都低着头,只管写,那字倒依旧工整,却总合不了他留下的空,不是多了,就是少了,且不写到最后一个字根本不觉,百手棋局之心竟是再存不下一篇字局。一连错了几贴,他便笑说,“嫂嫂,你是快出关了,难不成想留我一个在这儿抄经?”本是句玩笑话,却不想竟惹得她蹙了眉,眉心那颗痣越显殷红,低了头,手指尴尬地摩挲着纸面,明明看不到眼睛,可他却觉着她含了泪…
当时无措,只静了一会儿便糊弄过去,此刻再反复想自己的话,哪处不合体?一个人抄经是断不会,毕竟百日后无论怎样他也得回府了,那就是说她出关?心不由一怔,她该不会是…怕出关…
是了,这阴间的罪挨过,又该付阳世的难,一颗血痣,凝在了心头…难怪她会失神,毕竟敢用剪子搏那夺命之鬼,却万不敢在受尽屈辱之时多吭一声…相与鬼,她该是更怕人…
看向身旁的皮挂帘,厚厚实实地掩着,再被他拖了“床”挡紧,便不入一丝风,连入夜总为她留的那盏烛灯也不见,黑漆漆、安静静的,像是已入深睡。他这么想着,又轻轻摇了摇头,她怎么能睡得着…
心中转念又合计,横竖都醒着,不如叫她一起说说话?正要抬手敲那帘子,忽又顿住,这是否太过逾礼?虽则两人常伴身边,却总在戌正之后便各自回“房”,此刻已是夜深,不妥…还是不妥…
要不…要不想个妥贴点的借口?什么呢…
正一个人抱着膝琢磨,忽地一阵风,承泽正要缩脖儿,竟觉鼻中难得的清新,抬眼看,嗯??他赶紧掀了被跳下去,大步走到门边,看那夜空中飘飘冉冉的晶莹,心大喜,再顾不得,转回去用力推开那“床” ,急急地敲着,“嫂嫂!嫂嫂!”
“二叔…”
听她应了,他一把打起帘子,果然!她非但没睡,竟还是坐在桌前,走过去看,已是工工整整抄了好一沓佛经,再看她,握着笔,轻轻咬着唇似有些尴尬,承泽心一软,轻声道,“今儿跟你说笑呢,怎么还当真了?”
“不是,横竖也睡不着…”
“呵呵,睡不着正好!” 承泽从她手中抽了笔放在笔架上,“快随我来!”
“嗯?” 看他这风风火火又一脸带笑,静香实在不懂,“这是要做什么去?”
“下雪了!”
“什么?”静香立刻惊喜地瞪大了眼睛,“真的??”
“呵呵,快走!”
江南的雪,几多柔媚,小小的瓣,几不可辨,随了风,依然飘不动,浮浮悠悠停在天地间…
行至其中,方觉那洁白的棱角,彼此折了光,墨黑的天地,点点晶莹…
回头看,她仰了脸,任那冰清的小瓣抚过脸颊,轻轻驻落在长长的睫毛上,一落便融,眨一眨,朦朦一层水汽,眼波寻了,调皮轻转,那盈盈双眸便若浸了泪一般…她似得了乐儿,嘴角弯弯一翘,浅浅而笑,竟不觉在腮边现出一个小小的笑涡,和了那泪光,楚楚娇娇,宛若如烟细雨中一朵羞羞的小荷…
他的心一颤,竟是防备不住,目光怔怔,再无状…
“二叔,”
“…嗯,” 他赶紧转了视线,离开几步。
她不觉,随了他的脚步,更往院中走了走,低头看地上,薄薄一层,更专心地踩着,“虽不大,倒真是难得。”
“嫂嫂…是第一次见雪?”
“也不是,前些年随哥哥在京城,临走时正是第一场入冬雪。好大,漫天漫地的,我趴在窗前看了一天,娘亲说我看雪看呆了,爱雪,爱痴了。” 说着,她轻声笑了。
“是吗?”想着她呆呆的样子,他也笑了,“你这也是叶公之好!哪有爱雪躲在房里爱的?”
“谁说的?”她脸颊立刻泛红,“我,我也出去了。沿着院子走,脚印一个累一个,可雪实在大,一圈走不完,身后的就被覆了。”
“那么大?”
“嗯,后来是哥哥回来见我生气,说真是要做病!我不依,他还敲了我一记,硬给拖回去了。”
“呵呵…”他越笑,心里竟悄悄一个小念头,做哥哥教训她必是极有趣!口中便更是不饶,“那不管!只踩了踩,看了看,多说也不过是个清闲客,可知爱物赏玩这‘赏玩’二字,意在赏,趣在玩儿!”
“玩雪?”
“是啊,喏。”
说着承泽蹲下身,两手凹成捧揽着地上的雪,不知他要做什么,静香弯腰,认真地看着。拢在手中,承泽努力想捏成团,却怎奈那雪薄,他手热,不待握,已是湿湿化成一片,心懊恼,又在地上划了划,大大拢了一捧,用力一握,稀泥一般。
“啧!”越心急,几步走开,找了背风窝雪处,俯身张了双臂拢着。可不论怎样,明明是白皑皑的雪,但凡被他手心一捂,便是软得湿嗒嗒的。一次又一次,那一片地都被划拉个干净,他也没捏成一个。原本也不是什么事,却不知为何,心就是恼,用力甩着手,恨恨的。
“是不是这样?”
头顶传来她的声音,抬头看,她弯腰在他身边,伸了手,小小的手上,一个圆滚滚的小雪球。
“哎,你怎么弄成的?”承泽惊喜道。
“是不是这样?”
“嗯,是,再稍微大点!”
“哦。”
她蹲下身,拢了雪,握在掌心,捏着,揉着,那雪乖乖地便聚成团。看在眼中,他心纳闷儿,不由便凑近些,她低着头,耳鬓一缕青丝散下,曝出耳后细嫩白皙皮肤,他顿觉不妥要转头,忽地嗅到淡淡一缕清香,吓得他赶紧后退,慌的用手背掩了鼻,却怎奈那丝味道已然顺了鼻腔沁入心肺…
人躲了,心还通通地跳,可目光却不忍离开,白衣白裙,清清如玉,安安静静浸在这晶莹的雪雾中,再不似凡间…想起当初与她的那个称谓:冰塑…他心一震,难怪雪可以在她手中凝结,是因为…是因为她的手太冷…
“嫂嫂,就好了,不要再弄了。”
“还不圆。”
“不妨,这就好了。”他轻轻阻了她,从她手心中捏起那小球,“看着啊。”
“嗯。”
两指一弹,小银球“嗖”的一声飞了出去,一声脆响,正中院中一棵矮树的冠顶,咔嚓一声,顶尖的一枝应声而落。静香看着,瞪大了眼睛,啊?这是玩儿啊?
看她吃惊的样子,承泽得意地笑了,“好玩儿吧?小时候跟爹爹去校场,兵士们演练间歇,便是这么玩儿,分了组队较量,更是有趣!”
静香随他笑笑,心里悄悄地哼了一声,这人玩什么都下狠劲儿,较量?是伤人吧?往后万不可得罪他…
又在院中走走,雪慢慢地停了,看天色实在太晚,两人起身回房去。
“嫂嫂,”
“嗯,”
“我有句话…想说给你。”
“二叔请讲。”
“老太太她…其实不信什么阴缘,也知道…根本没什么阴缘。”
她猛地停了脚步,抬头怔怔地看着他…
“只要出了关,你就是堂堂易家大奶奶,”承泽略顿顿,更加重了语气,“是老人家嫡房长孙媳。”
原来如此…饥寒与惊吓,都是她的罚,她的刑,出了关,便是服满了…
“所以,你别怕,什么都别怕。我的话,你能懂吗?”
“…嗯。”
来到内室前,承泽挑起了披挂,待她走进去,他放下,又仔细掖进门框,回身,将自己的“床”推了过来,挡严实…
“二叔…”帘内传来她略带犹豫的声音。
“何事?”
“…我也有句话想跟你说。”
“嫂嫂请讲。”
里面没了声音,承泽也不追,静静地等着…
好半天,她开口,“多谢你…来抄经。”
“是啊,难得结佛缘,本以为要得道了,可至今日那经文只记得开头、结尾和中间一句。”
她扑哧笑了,赶紧掩了嘴…


第十八章 往昔不再

江南的春来得特别早,刚出正月,园子里本就没有秃透的枝枝丫丫便泛了新绿,又接连润了几夜雨,芳洲苑的一株撒金碧桃便嘟嘟地冒了骨朵儿,虽是那苞还裹得紧,可一进苑门,已然是清新新淡香扑鼻。
今日天好,日头暖,风也和,承泽命人大开了厅堂卧房的窗,里外通透,顿觉清爽,虽则还有丝丝初春的凉意,却实在是适宜,似一冬的湿寒都立时随之而去。
站在二楼窗前,眺向府中,百日出殡后,易府也如那润过雨的枯枝,终是褪去了凄惨的白,泛回些曾经的生色,又散了那烟雾缭绕的香火和诵经打醮的纠缠,更觉安宁。大哥入土寻安,嫂嫂出关重生,延寿斋多了捧茶尽孝之人,馨竹园也添了敲棋研墨之声,大丧之后,一切都难得地如人意。可不知为何,承泽的心却似有些空落,又有些憋闷,之前为此提起的那根弦虽忽地松了,却怎么…就是放不下…
开关那日,老太太亲手将灵前跪着的她扶了起来,虽则脸色依然且并未多说什么,可自此让她随在了身边,这份心意便也了然。出殡时,更让嫂嫂的车越过了姨娘紧随其后,易家大奶奶的位子她终是坐实。看在眼中,承泽的心甚觉宽慰,在慕大哥面前也更自如、亲近起来。发丧后回府,老太太在荣进轩当着慕大哥的面唤了他和承桓,说拜过你家嫂嫂,大哥去了,从此长嫂比母,你兄弟二人要懂得孝敬。看她高坐在上实在局促,他赶紧拉了承桓俯身跪拜,心却自那一刻起便有些郁…
“二爷,”
“嗯,”
“晌午有什么想加的菜吗?”
“嗯…叫福能儿,去镇上买碟庆丰园的小笼包,再带一份李记的四喜丸子。”
“…好。”
“哦,对了,别忘了要沾料,不要辣。”
“知道了。”
青蔓应了转身往外走,心还是纳闷儿,这是怎么了?自从山上回来,似再吃不大惯府里的东西,怎么变了花样也不行。原先最不待见镇上这些南方小吃,总嫌手艺不精,做得粗,味儿也淡,如今却是常要福能儿去买。若说是换换口味也倒罢了,可翻来覆去就那几样,中午吃不了,剩了,晚上还要热了吃…这也不知是从何而起,问了,只说好这一口儿了。可如今是在自己家可以任由了性子,待回了贺府,怎么好没了人家的面子到外头买了吃?倒不如…青蔓忽地有了个法子,心一喜,脚下便更轻快了些。
承泽走回桌前坐下,看承桓认真地写着功课,他便也拿起了书,翻了两页,返回去又顺过来,横竖是一行也没看进去。倒也不觉恼,只悄悄翻了后页,掖了一张写坏的佛经。昨儿到底还是让他辨出了几处不同,比如这一撇,本该提劲,却飘了,岂止是没有他的风骨,简直就如她那人一般纤柔无骨。这么想着不觉嘴角便牵了一丝笑,这便是了,哪就那么有本事了?几日便能仿了旁人的字,还能以假乱真抄成篇?露怯了吧…
“二哥,你是明日就要走么?”
“哦,不是,后日。”
“那走了,再回来又要等老太太的寿了?”
他微微一怔,是吗?那可就是半年之后了…
“二哥?”
“桓儿,你想不想让二哥常回来?”
“自然是想!可娘亲说二哥读书练功夫正是要紧的时候,哪能总惦着回家呢。”
“啧!”承泽点点承桓的额头,“别老跟你娘亲念叨!若是想让二哥回来,得跟老太太念叨,知道么?”
“嗯?嗯!”承桓赶紧点头,“那我明儿就去!”
“你这傻小子!”承泽敲他一记,“待我走了的啊!”又揽了他的肩,悄声道,“下个月你生辰,跟老太太说想二哥了,听见没?”
“嗯嗯!”
“提前几日就说,别到了跟前儿来不及。”
“嗯!”
承泽这才笑笑,合计着等桓儿过了生辰,就是娘亲的忌,那个时候便是府里不着人来叫,他自己回来也不妨,再往后么…
兄弟二人又读了会儿书,便是午饭时候。承泽领着承桓净了手,一起坐在桌前。饭菜已经摆好:一碗炸鹌鹑、一碟腌鹅脯、一盘青笋、一盅野鸡汤,再就是外头买来的丸子和小笼包。青蔓呈了饭给承泽,又给承桓递过去,却不想承桓竟是推了,“我不吃饭了,吃小笼包!”
“三爷,那是点心,”青蔓依旧推过去劝道,“你先吃些饭,有你最爱吃的炸鹌鹑呢。”
“常吃鹌鹑呢,我就吃小笼包!”
青蔓还想再劝,承泽拦了,“由着他吧。”
青蔓小声道,“吃倒不妨,可那是外头小铺子来的,若是姨奶奶知道了,别以为是咱们…”
“哪那么多讲究?”承泽笑笑,“我吃着就挺好。”说着夹了一个放到承桓的碟子里,“尝尝,二哥这儿尽是好吃的,那儿还有丸子。”
承桓高兴地夹起来咬了一口,承泽问,“如何?”
承桓皱了皱眉,小脸上刚才的兴奋已荡然无存,可看着承泽也不敢太抱怨,只嘟囔着说,“这是什么啊,还不如府里的包子呢!”
“你懂什么?”承泽不以为然,夹了一个到自己碗里,“府里是京味儿包子,这是江南的小笼汤包,两样意思。看这皮儿多薄,馅里汤汁儿也多,比咱那包子味虽淡些,可吃着汤汤水水的别是风味儿。”
“我知道这是小笼汤包!”承桓很是不服,“可这馅儿、这汤儿、还有这皮儿都差远了!嫂嫂的才是好的呢!”
承泽立时一怔,“你说什么?嫂嫂的?”
“是啊,昨儿我跟我娘亲在馨竹园吃晚饭,嫂嫂亲自下厨做的,皮儿薄,汁儿多,馅味儿也足,可好吃了!”
“你们为何在馨竹园吃饭?”
“昨儿下晌我娘亲去找嫂嫂说话,后来嫂嫂留了晚饭,说是做小笼包,就把我也叫过去了。看我们吃的好,嫂嫂也喜欢,赶紧又着人给老太太送了些去呢。”
“是吗?”青蔓听着笑了,“大奶奶那双手还会做饭啊?想着只该是抚琴作画,怎么想得到竟是还会包小包子,必是包得很好看吧?”
“呵呵,”承桓也笑了,“包得可小了,比这个小呢!样儿也精致!”
怎么想不到?承泽心里哼了一声,看那团雪球的时候左捏右揉的,就该想到!随后不再搭话,只埋头吃饭,那碟包子再不碰一下。心里郁得竟是有些恼,这府里统共就这么几处,既是姨娘和桓儿都一道吃了,又知道给老太太送去,怎么就不知也给芳洲苑送些来?真是没眼色,还是就是眼里不见他?自打出了关,旁人与她都成了亲的,老太太亲,姨娘也亲,就连这一直当她是鬼的桓儿,也被拢得不忌了,嫂嫂嫂嫂叫得一个亲,偏是轮到他,一别千里!虽说叔嫂有忌,家下人口又杂,自是不能再一道下棋、吃饭,可偶或在老太太跟前儿碰见了,低头道福,一句二叔叫出口,竟是多看一眼都不肯!出关前还说多谢,如今,这个谢字哪还识得?!
包子不能吃了,承桓便也接了饭,青蔓伺候着夹菜斟汤,倒也吃了不少,只是看承泽脸色有些沉,不敢再多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