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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说的是,再说,爷也不小了,过个一二年,也该娶亲了吧?”
一语戳中心事,青蔓的心思又有些乱,“你可是听着什么了?”
“倒没认真有什么,只是听说大爷娶亲前,也给二爷合八字了。”
“是吗?合的哪家小姐?”
紫螺摇摇头,“那倒不知道,不过听说是大克,便罢了。”
“哦…”
“姐姐,依我看,这可见是老太太那边已经上了心呢。”紫螺自顾自说着,全没注意已是有人失了神,“你说咱们二奶奶会是怎样一个人?不知可像二爷这般,虽不常玩笑,心地却是极好的…”
“好了!”青蔓呵道,“一时没影儿的事,怎么倒二奶奶、二奶奶地叫起来?也不怕旁人听见以为咱们这房里如何没调-教呢!”
紫螺平白被呵,脸面上有些挂不住,可看那一个当真挑眉动了怒,也不敢再多嘴,低头忙手里的活计,心里却悄悄嘟囔,这是怎么了?二奶奶早晚进门儿,还说不得了?是你自己的心思藏不住了吧?都是丫头,跟爷亲近不亲近的,谁又能高过谁多少?等熬上了姨娘再来说嘴也不迟!红玉如何?大爷跟前儿还有谁比她亲?可大奶奶来了,不也是险些给撵了出去?
两人各怀心事,再不言语,只听窗外的雨丝越来越密,房檐上滴滴答答流成了注。青蔓起身,想承泽去了这么久怎么还不回来,正要吩咐人去迎一迎,看是老太太留下吃饭了,还是又往灵堂去了,却忽见一个人湿漉漉地走了进来。
青蔓立刻迎了过去,“这是怎么了?”
紫螺也赶紧起身,青蔓吩咐道,“快,斟杯热茶来!”
“哎!”
青蔓边忙着给承泽褪外袍,边轻声嗔道,“没人跟着,自己怎么也不省事?都淋透了!”
脱去外袍,却见里袄都还好,干爽爽的,青蔓这才放了心。又见承泽眉头紧锁,半天不语,人在,魂儿不在,知道这是老太太那边得了信儿,便也不再多话,伺候他洗了脸,又重拿了衣裳给他披上。
“二爷,茶。”
接了紫螺的茶抿了一口,承泽这才缓过些神,可心底那股寒气也似更清楚了…
青蔓冲紫螺使了个颜色,紫螺会意,悄悄退了出去…
第八章 人间地狱
青蔓走到承泽身后,解下他头顶的银冠,一手扶了发髻,一手轻柔地将额前的散缕勾入鬓角,沿着那好看的发线将这一捧收拢在怀中,这才慢慢放散。乌黑挺壮的发丝被雨打潮了有些发涩打结,她用手指小心地梳理开,再用绵巾包了,轻轻揉握着…
“二爷,”
“…嗯,”
“可是老太太那儿有了准信儿?”
“嗯。”
“这么说,大奶奶是要独守百日灵了?”
他想了想,点点头…
不得不守了,若是嫂嫂将来还想在府中立足,她和大哥身上这 “耻” …必得“洗刷”干净。此刻若是为她说情,别说老太太断不会答应,即便就是应了,将来她在老太太跟前儿甚或阖府家人前也再难抬头。就如姨娘,至今仍不得与老人家同桌而食,她总是怨老太太目光浅鄙,嫌弃她的出身,其实真正的症结并非如此,而是她不该…在爹收房前便有了身孕…嫂嫂此次,可言万幸有这不得已的法子,虽是残狠,若她忍过去,这便如重生了一般。日子久了,依嫂嫂那般恬淡的性子,定会重得老人家欢心,毕竟,她是老人家亲自挑选、又堂堂正正抬进门的大奶奶,即便以后自己娶妻,这长房,依然逾不得。
“二爷,那…”青蔓略顿了顿,轻声问,“那你可曾劝劝?若真如此,大奶奶可是要遭罪了。”
承泽斟酌了一下道,“她是妻,为大哥守孝原是情理之中。况如今新寡,必是不忍离别,守在身边,于她也能好受些。”话虽如此,可想到那冰寒与饥苦,承泽又觉不忍,想再说什么,又找不到他这做小叔该说的话…
听他言语寡淡,竟是觉得如此守灵是她该得的,青蔓不由悄悄念佛松了口气,担心他义气,也担心他心软,如今看,他果然比大爷要硬气得多,往后即便就是有那不懂事的奶奶进门,有这样的爷,断不会让这房中人受了委屈。这么想着,心越舒展,又道,“其实…这话许是我不该说,可大奶奶她也是该如此的。活着的时候整日守着再不顾旁人,这去了,怎么倒舍得他一个?原以为阴阳两隔,再是无奈,可如今既有这法子,凭是换了谁,都该求之不得。”
“嗯。”
握干了他的发,她打开绵巾,理顺,又拿了梳子给他重梳头,“听红玉说,那大奶奶可不是一般人。我想着,也不错,大爷那般性子都为她…可见,是有些手段,真心,倒不见得了。”
“嗯?”承泽一愣,“这是怎么说?”
“听说那日出了事,人们都哭、都乱,她却不顾大爷,抓着她的小丫头只念叨叨两个字。”
“哦?是何字?”
“衣裳,衣裳。”
“哦,那也…”“难怪”两个字未及出口承泽便猛地打住,不对啊!那“不堪”的一幕连红玉都不曾看到,青蔓说的根本就不该是那个!“人们都哭,都乱”,这么说,已是在预备丧事,她应该早已穿戴齐整,怎么还要衣裳?禁不住蹙了眉…
青蔓未觉承泽神色有变,边接着打冠带边说,“后来底下人都悄悄说,这大奶奶啊,竟比姨奶奶还爱俏,只是全不合时宜。”
“啧!”
青蔓一怔,这才注意承泽已是沉了脸,回想刚才的话,顿觉懊恼不已,怎么一时由了性子,竟是忘了姨奶奶如何他是最不爱听的!别人不知道倒罢了,自己怎么也…
看青蔓尴尬得鼻尖都冒了汗,承泽心不忍,语声又温了下来,“叫福能儿,我去灵堂。”说着便起身抬了步。
“二爷,要传晚饭了,不如用了再去?”
“在那边用。”
天已经完全黑了,雨也越密,就了风一梭梭斜甩过来,打得人弯腰缩头也躲闪不得。福能儿撑了伞,一路小跑跟着承泽实在有些吃力,一来他个子毕竟不如爷高,二来,这雨斜着刮,要想遮雨就得挡了路,可他看爷那般脸色又疾步匆匆,只管往前根本顾不得什么雨,便也只是撑了伞尽到心,断不想讨没趣找骂挨。
来到灵堂,刚刚错过了举哀,人们都跪坐了歇着,静悄悄的。承泽敬了香,也在蒲团上跪下来。一步之外,是嫂嫂…
她依然还是那个姿势,几乎从不挪动,何时来,何时去,承泽从未看到,只知道自己每次来,都是一样的景致,她仿若灵台上的白烛,是这祭奠的堂上一个不变的摆设…
只是今日,只是此刻,他的心再不似从前安稳,一步之外这个女人,让他觉得有些拘谨。莫名地,就想到徐妈妈讲的那“不堪”之景,就想到大哥为了和她…而搏了命,耳根忽然热,更觉尴尬,不由得便蹙了眉,低了头。却不想,这一低,余光中竟瞥到她也一直低着的脸庞,依然晶莹白皙,安静如假塑,只偶尔那睫毛微微一扇才知她还在人世,曾经不解她怎能如此无泪,又无声,如今似有些明了,烈火烹油,昙花一现,猛然逝去后,便该是这般死寂无光…
这么想着,他的心又犹豫,她现在已是失了魂,若是再把她一个人与大哥的棺柩关锁百日,会不会一时愚念,一时痛极,会真的…随了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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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将至,清平镇上的人见易府非但不张罗出殡,反倒花大价钱从州府往回运冰,街头巷尾议论声纷纷四起,都道这几十年难遇,真是要有人守“百年阴缘”了!可这闲话没传两天便自行灭去,都只为易府依旧留了高僧高道,每日诵经、打醮,百日做场。如此看来,人家从京城来,规矩自是不一样,这样排场,这样多人,断不是要大奶奶一个人守孝,转而又啧啧叹了回老将军府的气派,便各干各的去了。
正七这日,除却府中已经安置的僧道,又特意多请了大师高道,乌漾漾的各是一百,诵经做法事,那声势动静将整个清平镇都宣成了道场,千户百姓又都跟着大恸大丧了一番。
眼看将到子时,这一切才算终了。熬了一天的人们早已精疲力尽,蓝月儿服侍老太太回房后,自己原还想着再回合宜园去看一眼静香,可这一天在老太太跟前儿张罗乏身更累心,实在支撑不住,略犹豫了一刻便也回房歇了。府中其余各人各事也都井井有条,不消半个时辰,便各得其所,彻底静了下来。唯独合宜园,最后的锁闭封关,落在了承泽头上。
冰床已在昨日安置到灵堂,可今天堂中院内挤满了人,只有离近才觉冰冷。此刻,人都散去,又及深夜,便觉整个灵堂空落落,寒气逼人,森森入骨…
承泽着人搬了梯子来,又亲自查看棺柩及冰床,发现只一日,用手一摸那冰竟似有些水渍,心一惊,这还了得!虽说只两个月,又是隆冬,这么多冰绝不会都化干净,可一旦左右不齐,滑翻了棺柩,那可糟了!遂赶紧命人左右再添几方,直到高过了棺柩,又用结绳缚紧,这才重遮了幔帐。虽看着再无妨,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二爷,咱们这地方潮,冬天也有雨水,必得开窗透气才行。”
“嗯,我也是这么想着,可…”承泽左右看了看,合宜园初建便是为了做法事道场,又从来都是春秋两季,因此这大堂上南北俱是半墙的大窗,为的就是人多透气,可如今且不说天气湿寒,便是为这通透的穿堂大风,也受不得…
看承泽犹豫,执事人又道,“二爷,这事可马虎不得,但凡日后有个什么,且不说老太太怪罪,若是因此扰了大爷灵安,不得善去,弄得家宅难宁,可如何使得?”
灵安?承泽心想这去了的毕竟是去了,只是一旦有事,嫂嫂若出去求人便是坏了阴缘,若不去,她自己一个人又该如何应对?遂一狠心,咬牙道,“开窗!”
“是。”
窗木沉重,又久未开启,吱嘎嘎费力扭转,要两个小厮才得开全。好容易打开,执事人立即命人用链钩锁死。此刻屋外本是平静无风,可八扇大窗对开,便人为通透地起了风,穿过窗隙,阴惨惨诡异呼号,又掀了白幡白幔,在白烛影里飘忽翻闪,一时间,整个灵堂寒气森森,鬼浮魂飘…承泽有些怔,竟觉得自己一手造就,搬了那地狱十八层上来…
“二爷,二爷,”执事人叫,“时辰不早,将该封园了。”
“哦…”承泽顾不得再多想,赶紧又在堂中巡视一遍,忽见门边半人高的码放,蹙了眉,“怎么搬进来这么多香烛纸钱?”
“小的想着往后只大奶奶一个人照看香烛,多搬进来些省得奶奶再往耳房去。天冷,东西也沉。”
“预备一些就是了,两个多月,她早晚也得自己搬。如今这么放着,一旦走了水可如何是好?”
执事人一听立刻卡了壳,是啊,怎么就忘了这些东西若烧起来可是大事,遂赶紧说,“是了,是了,小的糊涂了,这就搬出去。”
承泽安顿好了堂中,正想找嫂嫂说话,却见福能儿跑了过来,“爷!”
“里间儿都安排好了?”
“嗯…里间儿一应被褥倒都是极绵极厚的,可是…床上没挂帐子,门上倒是有帘儿,可…可是没有门…”
“什么?!”承泽一听,本就心燥,此刻便腾地蹿上来一股火,“没有门??门呢?”
福能儿凑到承泽耳边,“说是老太太吩咐给拆了。”
“嗯??这是为何??”
“一说是为了大爷附魂儿,不能用门挡着…”
“闭嘴!!”福能儿话没说完,承泽已是压不住火,这怎么还越说越来劲了?!老太太当真信??明明知道都是那些所谓的阴阳为了骗银钱信口开河!!他们这等人家竟逼着新寡如此守孝,若是在京城,不知该怎样被人耻笑了去!他如今任由着不过是为了慰藉老人家,怎么竟是越弄越往邪处去?!“我这就去找老太太!!”
“爷!二爷!!”福能儿死死地拖着,“二爷,您容小的说完!这是面儿上这么说,其实…其实是为了不让大奶奶总躲在里屋!这么些日子,只她一个人,没人看着,她若为了图暖和再不进灵堂,那还怎么守孝啊?”
承泽一震,心头那火竟似被一盆水扑地浇灭,只剩下没燃透没燃尽的憋闷…
“不过,爷,我看了,那帘子用了双层的,都是冬天极冷时才用的皮挂,说是姨奶奶亲自张罗的。”
“姨奶奶?”
“嗯,”福能儿点点头,“为着大奶奶封了嫁妆,姨奶奶还特特让春燕姐姐给送来了大毛儿袍子和暖手儿。”
“哦…虽则如此,还是多预备两个炭盆才是。”
“这个…”福能儿看了承泽一眼,又有些支吾,“说是…说是不让烧炭盆。”
承泽没再问为何,多余的其实都是那一个答案,不能让里屋太暖和,不能让她太舒服,不能让她还觉得人情暖…还留恋人世…
“二爷,时辰到了,该封园了。”
“哦,你们先出去预备着,我再跟大奶奶说句话。”
“是。”
承泽和福能儿转回灵前去找静香,却发现那蒲团空空如也…
“人呢??”
“二爷,那儿,那儿呢…”
福能儿手指着门外,声音都发颤。承泽看去,黑漆的夜色浓得墨汁一般分不出天地,却在这之间,一个白纱的身影,缓缓向园门去,辨不出她的脚步,身子轻的,仿佛在飘…
承泽赶紧追了出去,“嫂嫂!嫂嫂!”
她似听不到,依然在往前,承泽不得不大步赶上,挡在她面前,“嫂嫂!你,你要去哪儿?”
静香看着眼前高大的人,努力辩,“二爷…”
承泽一愣,二爷?
“二爷,我哥呢?我怎么没看到我哥?”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己低吟…
承泽心一紧,“哦,慕,慕大哥今儿没来。亲家母身子不好,慕大哥只能等出殡那天再来。”
“出殡…”
看她像失了神,承泽不由得攥了拳,心恨她已是如此,自己竟还是在骗她,怎敢告诉她慕大哥多次来信,问及出殡,问及守丧,却都被他们易家搪塞了去,只说百日道场做满才出殡…
“嫂嫂,我送你回去,时辰快到了。”
她摇摇头,绕开他,径直往院门去。承泽不敢强拦,只得一路陪着,一路劝着,再抬眼,院门已近在眼前。
“二爷,快些,时辰到了!”福能儿焦急地在门外招呼着。
承泽见再拦不住,一步跨了出去,顺手合了一边门,转身再合另一边,眼看将闭,她突然伸手握了门边,他赶紧把住,险些夹了她。
低头看那只手,那么小,白皙纤长的手指紧紧地抠着门板,暴出了泛青的结。他看着,等着,想她是不是该求一声,可是没有,静悄悄的,像是门里已经没了人…
心突然不忍,只觉得该一把握了,带她走…
他慢慢地,慢慢地抚上那只手,好冷…他轻轻地掰,一个手指,一个手指,掰开,掰离…
门,重重地闭了,锁,哐当落定…
他怔怔地呆在门外,手心依然是那钻心的凉意,最后那一刹,他未及再看一眼她的脸,可他怎么觉得…她哭了…
第九章 心绪难平
“哎哟!二爷!!爷!爷!!”福能儿一把甩了手中的剑,连呼带喊地向承泽扑过去。再看那左肩处,只是眨眼的功夫银白的袍子上已是殷了红,他赶紧从腰里扯出预备好的巾帕给承泽扎着伤口,一边嘴里要死要活的,“这,这是怎么说的?怎么把你给伤了!我,我真该死!真该死!二爷,你疼得怎样,啊?这,这可怎么好,赶紧,我,我赶紧找大夫去…”
“行了,瞎嚷嚷什么。”承泽淡淡呵了一句,待扎好伤,也收了剑,坐到了石桌旁。
“二爷,别坐了!咱赶紧回吧!”
“不妨事,就是破了点皮儿。”
“这么些血,哪止破了皮儿啊??”福能儿越看那白衣裳上的红印子越吓人,“横竖我这顿打是免不了了,若是再误了上药,别说老太太,就是青蔓姐姐也不能饶了我啊!”
承泽懒得理他,自顾自拿起桌上的茶盅,福能儿赶紧拦了,“二爷慢着,凉了。”一边给承泽重斟了茶,一边还是念叨着,“您要是不想回,不如咱们去镇上郎中那儿上些药…”
“啧!”
看承泽皱了眉,福能儿咬了咬牙也不敢再劝,可又实在心里犯嘀咕,忍不住说,“二爷,你今儿这是怎么了?往常教我也没有这么让着的,这回可是真家伙啊,刀剑无眼!再说,我没练到那有把握的时候,根本收留不住!往后你要再这么着,我可…”
“没让着,是你长进了。”
福能儿撇撇嘴,“你快别哄我了!如今连贺老将军府上的师父都招架不了你了,我算个什么!”福能儿凑近看了看承泽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二爷,你今儿个…别是走神儿了吧?”
承泽握着茶盅,没搭话。其实,他岂止是走神了,自那天合宜园闭了关,他的心像是沉了底儿再翻不上来,连夜里睡着都能想起那冰凉的手指,便是做什么都再不得安心,总觉得那天像是把她推落了什么地方去,这一坠,就无底,再拖不回来…
“二爷,爷?”
“可去再问了?”
看承泽这一出神,又听这没头没脑地问,福能儿便知道话从何来,紧着答,“昨儿不是回给爷了吗,大前儿的斋饭大奶奶虽没接,可前儿的接了,碗都送出来了。”
“那可有人看见她,跟她说话了?”
“那么小个门儿,怎么看得着啊?再说,闭关的人哪能说话呢!”
承泽长吁了一口气,心里突然记起娘亲当年口中的一个词,造孽…
“二爷,你真是多操心了。我听送饭的那边儿说,老太太吩咐了,若是斋饭有两次不接就立刻去回。”
“两次?”承泽冷笑,“一日一餐,两次,那就是近三日不食了,回了又能怎样?去收尸?”
“哪就至于了?”福能儿不以为然,“我听人说那修行的人一天一顿是佛食,再诵了经,便是身轻快,神气爽,根本不觉这俗人的饥饿。爷是练功人,不记得当初师父教练内力的时候,不也用过这法子吗?再者说,大奶奶守孝又伤心,更不觉了,再不济,她也惜命不是?”
惜命?承泽一怔,心头又涌起那股凉意…她是惜命,却被自己一点一点给掰离了…只记得那力道那么轻,似想握,却又不强求,真不知道,她这份“惜”能撑多久…
看承泽不语,福能儿当是自己劝到了点儿,便放了心,“爷你别惦记了,大奶奶是个省事的,倒是那个小丫头荷叶儿,整日不消停!”
“哦?她又怎么了?”
“今儿早起我碰上延寿斋福喜儿,说那丫头每日里疯疯癫癫的,尽惹徐妈妈生气,都罚过一回了,还是死性不改!”
想起三七那天她撕心裂肺的哭喊,再想起那碟桂花糕,承泽忽地赏识起这敢在延寿斋“疯疯癫癫”的丫头,心竟难得透了些气,对福能儿说,“走,咱们回去!”
主仆二人从花园子往回走,刚看见芳洲苑的门福能儿就急急找了借口要别处去,承泽知道他是怕那些大丫头们呱噪,便点了头随他去。
承泽带了伤回来,芳洲苑里自是忙乱,可丫头们你来我去,也不过是张罗打水、找衣裳找药,再心急地问几句,待该动手之时,皆是青蔓,旁人便是托了水盆来,也都被接了就打发出去。如此行事,丫头们倒也不觉她独,都知道这是爷打小就有的那股子别扭劲儿:最忌不备时有旁观,遂从不要人在房里上夜,也从不许人伺候沐浴。因此卧房里统共就留了两个做事的丫头青蔓和紫螺,而紫螺也是止步帘帐外,待脱到见了贴身里衣儿便只有跟得最久的青蔓了。遂也有家人私下里悄悄说,这青蔓实在不同,大爷跟前儿虽有红玉,却从旁还有四五个丫头,可二爷跟前儿独这一个,独独这一个…
青蔓小心地给承泽褪了袖子,见那伤口虽不深,却已经硬硬地凝了一大块深红的血迹,刺在眼中,让她一阵心悸。沾了水慢慢清洗,边轻轻地用嘴吹着,仿若是婴孩的稚嫩,生怕弄疼了他,却屏着心里的疼一句不多问。自他习武,跌打损扭便是大大小小的伤不断,却又生就一副硬骨头,就连十六岁那一次险些落了残,连贺老将军都吓得变了颜色,他却死咬着牙一声没吭,这便也是给她的规矩,只自己心疼,从不多嘴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