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泽见青蔓一张脸绷得紧紧的,手指都有些发颤,知道又是让她伤了神,心里不自觉便有些过意不去,“不妨事,一点皮外伤。”
“也要当心才是。”
“嗯。” 他边应着,又想起了老太太叮嘱的话,斟酌了一下才又道,“有桩事要跟你商量。”
“何事?”
“你今儿过老太太那儿去,把荷叶儿那个丫头要到咱们这边儿来吧。”
“嗯?”青蔓不解,“这是为何?”
“老太太那边留了她和莲心,可听说徐妈妈不大待见她,一天尽惹气了,不如咱们要了。”
青蔓想了想道,“咱们这边儿人本来就少,要一两个过来倒也没什么。可是荷叶儿那丫头…三七那天二爷你也看见了,那么小个人,那脾气大的吓人,若不是大奶奶呵住她,不知要闹得怎样了。你素来好清静,若是要了她来,我怕会不省心。”
“那倒不妨。不过收留两个月,待嫂嫂出了关,便还回去。更况,即便有什么,在咱们这儿闹总比惹老太太心烦强。”
“说的也是。”青蔓边应着边小心地帮承泽穿上衣袍,“不过,我想着还是别我去要,让紫螺去吧。徐妈妈是她远方姑妈,不如就倚着亲戚把事儿办了,只当是她心疼自己家人。”
承泽一听便带了笑,点头道,“我倒没想到这一层,如此甚好!多谢了。”
青蔓也笑了,“这是说哪儿去了,我可做了什么?倒是有一句要问明白,她过来可要留在房里?”
“不妥,她是嫂嫂的丫头,就留在外间吧。”
“嗯,好。”
“不必让她做什么。”
“知道了。”
穿戴齐整,青蔓便去找紫螺交代此事,承泽一个人坐了一会儿觉着无聊,便想着要往老太太那边去看看,正要起身,却见福能儿风风火火地进来,“二爷!”
“哟,这是打哪儿吃了豹子胆,这会子就敢进门了?”承泽笑着揶揄他。
“爷!正事!大事!”
“哦?”
“爷,我打听着福安的下落了!”
承泽腾地站了起来,一把扯过他,“你说什么??你找着福安了?在哪儿?”
“原就听说福安在安平镇有个娘舅,说是与他老娘是最亲的。我便一直安排了人在那儿打听着,想着只要他没死,早早晚晚都得来看一眼老人。结果今儿我一出去就碰上了人,说是听他娘舅的邻居说,福安昨儿夜里来了。”
“备马!”承泽丢了手立刻往外走,“咱们这就去安平!”
“二爷!爷!”福能儿赶紧拦了,“我还没说完呢!那福安来是因为他娘舅病了,可能是不中用了,今儿一大早他便回去接他老娘去了,我估摸着怎么也得后儿才能赶回来。”
“哦?”承泽一听便也住了,“那好,派人时刻守着!但凡有动静,立刻来报!”
“是!”
找到福安了…承泽的心急过一阵,竟忽地有些无措,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找了他来,不过是质问为何不知死活敢私自去给大哥弄药,可他心里怎么这么燥?!像是一刻都再奈不得!想知道什么?还想知道什么?老太太连那“不堪”都告诉了他,还能有什么是怕他知道的…
当天夜里,荷叶儿便随了紫螺来到芳洲苑。青蔓问承泽要不要见见,承泽心里惦记着福安,一听荷叶儿,心突然怦怦跳,怎么忘了,她也是当时在场之人,不如问她?左思右想,总是不妥,遂摆了摆手,不了,让她早点儿歇吧。
后半夜时起了风,一阵紧似一阵,用力刮着窗棂子,吱吱嘎嘎的。承泽本就一夜心思迷迷糊糊半睡半醒,这一来再睡不着。披衣起身,打开窗,那风已是夹杂了雨腥,扑面而来,透心刺骨…想起那八扇大窗,他紧紧握了拳,人像被锁住了般,站在窗前,任那风将他吹透…
天亮了,雨依旧不大,却淅淅沥沥,漫天漫地…抬头看天,密密的云,太阳连个小光圈儿都没透进来…
一夜风吹,承泽虽不至风寒,却也浑身乏力,用了早饭,便歪在了榻上,随意拽了本书,无精打采地捧着。
青蔓打起帘子,领了承桓进来,走到承泽身旁,俯身请安,“二哥。”
“嗯。”
承泽应了一声也没心思再多话,自他回府,蓝姨娘便像彻底脱了责任,把个承桓丢给他,领着读书,领着学功夫,甚或领着吃饭、玩耍,每日即便他不在,承桓也是在芳洲苑耗一整天。
看承桓乖乖地坐在桌前,端端正正地抄写着,那眉眼神色真是像爹,承泽的心也终是暖了些,起身走到他身旁,低头看着,不觉皱了眉,“读些正经书吧!怎么好好儿地抄起经来?”
承桓抬头,有些委屈,“是老太太让抄的,要抄够一千遍,我这,我这还且着呢!”
“老太太让抄的?为何?”
“哦,是这么着,”青蔓走过来,轻声道,“出殡时要祭佛经,原是预备让庙里抄了送来,可总觉心不到,老太太便想着让自家人抄才显心诚。大爷没有孝子,这超度的佛经便是该你们至亲兄弟抄,可老太太不想耽搁你读书练功夫,又想着三爷小,耽搁几日也无妨,便给三爷了。”
承泽听了心里越闷,老太太明明就是不以为然,否则为何怕耽搁读书便省了他的事?可既然都逼了人家守“阴缘”,终归要多做些样子出来才好说人!哼!不觉心里冷笑,既如此该是早早晚晚求乞嫂嫂平安才是,否则真弄出事来,那慕大哥岂是好惹的,到时别说脸面排场,便是牢狱之灾都保不齐了!
承桓埋头抄经,承泽再不过问,却寻了福能儿来,依旧说福安。福能儿便不厌其烦,又把打听来的福安自趁乱偷逃出府后的点点滴滴给承泽细细说了一遍。承泽越听眉越拧,福安究竟为何要跑?老太太虽恨是他弄来的药,可也知道是大哥央了他去的,还算是尽忠主子,责罚虽免不了,却也不会当真如何,最多就是撵到庄子上,可一年到头吃喝不愁还照样有月钱,怎么也好过他偷跑出去到处不得营生强,况他和福能儿一样,平日里最是个精明的,这一回怎么糊涂至此?
主仆二人说着话便到了中午,芳洲苑传了饭,青蔓唤了福能儿出去吃,又亲自伺候承泽承桓用饭。承泽实在无心,草草扒拉了两口便搁了碗筷。青蔓看着有些焦心,却也只当是大爷走后他心里难过,没多问,只劝他又勉强喝了两口汤了事。
用过午饭,天虽还是满满阴云,雨却停了。承泽在房中闷了一上午,决定到园子里练练拳脚,又叫承桓也撂了笔,一起去。
刚走过外间,承泽忽地一蹙眉,又返了回来,进了右厢房。丫头们正在吃饭,看见二爷来,倒也无需多礼,只是都问何事。
“怎么只你们几个吃饭?荷叶儿呢?”
“荷叶儿吃斋,已经用了。”
“吃斋?谁让她只吃斋??!”
看承泽沉了脸,紫螺赶紧站起回话,“没谁,是她自己的主意!也是一天一顿,说要陪着她们家小姐。原在老太太那儿没人给她预备斋饭,她就一天只吃一个馒头。但凡听说哪日大奶奶没接饭,她便也不吃,水都不喝…”
“去!立刻叫她来,说我有话!”承泽大步返回房中…


第十章 五雷轰顶

眼前这个小丫头不过十三四岁,雪青的褙子白纱裙,两个丫头髻,一双水眸子,活泼泼的秀气。明明个子也出挑,却似比刚刚带她进来的紫螺娇小许多,万福行礼,举手投足,皆若那名字一般透着天生的灵俏。
看着她不免就想起嫂嫂,一样是白净清秀、削肩曼腰的江南女孩儿,只是,嫂嫂是那般素静,那般雅淡,不着江南明媚,偏似北国莹雪,一眼看去,只觉清凉凉的沁润,心中再燥也便随之而静…
承泽这么想着,忽觉不妥,不由轻嗽一声略解心里的尴尬。再看荷叶儿,薄薄的唇紧紧抿着,像在努力屏着什么,那刚刚道过万福的手依旧叠了搭在身前,却分明能看到手指已是相互掐出了深深的印子。承泽不免有些好笑,这倔丫头,我还没说话,她就已经预备了要较劲。
“为何不吃饭?”
“一日一餐是佛食。”
这话听了不知多少遍,今儿从她嘴里说出来分外刺耳,可毕竟这荒唐的说道是自家所持,承泽便不得不硬了头皮周旋,“那说的是修行之人,你平白的较什么真?”
“我家小姐修行,我就修行!”
“哎,这叫什么话。”小丫头的执拗难得和上了承泽这些日子无解的苦闷,虽则不能与她明言,却十分耐心地劝道,“光知道修行,可知道佛家最讲究的便是一个‘缘’字,所谓‘佛度有缘人’,万发缘生,皆系缘分。你家小姐与大爷一场夫妻,时日虽短却是前世几多辗转修来的,如今阴阳两隔,苦不相守,所以才要修行,以借佛缘。你说你要同修,如此介在他二人之间岂不荒唐?”
说完这番话,承泽已经预备了要听她辩缠,却不想这丫头没有立刻回话,竟是瞪大了眼睛有些发怔,看得他也有些纳闷儿,“荷叶儿?”
“佛缘?是佛缘?不是阴缘?不是阎王爷那儿的阴缘??”
“嗯?”听她忽地问得冲,承泽一时没转过来。
“二爷!!”荷叶儿似真急上了火,竟不顾礼数几步上前逼在了承泽身边,“是不是?是不是这样??这么说,我家小姐修行了之后,佛祖也会帮着大爷跟她合了一起?就真的,就真的再也分不开了?”
“咳,嗯,”承泽被自己荒唐的解释一时陷于无措,实在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得说,“嗯,他二人就,就可以永远相守了。”
“啊??”荷叶失口叫出了声,那声音撕破了一般凄惨,“永远??是不是就是永世?是不是就是永世??”
“嗯…”
“二爷!!”荷叶得到这最后的肯定,扑通一声跌跪在承泽脚下,早已急红的眼睛此刻更是扑簌簌止不住的泪,“二爷!把我送进去吧,让我去!让我去!二爷,我愿意守,我愿意修行!求你了,二爷,放了我们家小姐吧,二爷!!”
听她嘶声哭喊,承泽尴尬无措之外,也觉烦恼招架不了,不得已,只能倚着前面的话搪塞,“不是跟你说了么,人家是夫妻,你去算什么?”
“必是弄错了!不管是佛祖还是阎王爷,他们必是弄错了!我家小姐不会,绝不会!!”
“你,你说什么?” 承泽听得稀里糊涂。
“二爷,你不是说,不是说夫妻是前世修来的,不会!不会!!”荷叶狠狠地摇着头,“跟大爷修夫妻的那个必不是我家小姐!弄错了,他们都弄错了!!二爷,求你,求你了!让我去,让我去吧!横竖也不该是我家小姐,那换了谁不行?大爷缠着我不行吗?我跟他,我跟他,行不行?”
“荷叶儿!你,你这都是什么浑话?!”
“二爷,求你,求求你了!别再折磨我家小姐了…”此时的小丫头已是伤心至极,完全不忌承泽的呵斥,一声声,撕裂心肺,“当初,当初不是一再地求了我们大爷要我们小姐的吗,怎么娶过来,娶过来就是要这么害她…”
“你这都说的什么,她是易家大奶奶,谁敢害她?只是,只是…”听着这哭声,面对这般质问,承泽的心也是乱,想耐了性子劝,可那不咸不淡的话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二爷…求你了,求你了…不能让他附了我们家小姐身上,她会死的…死了也不得超生了…二爷…”
“怎么会呢!”承泽见这谎言越缠越不清,反倒让这小丫头更蒙了心思,咬咬牙,压底了声音说出实情,“其实那附魂之说、阴缘之说都是浑编了哄人的!”
荷叶猛地止了哭声,仰着满是泪痕的脸看着承泽,怔怔的,似不认得,又似刚认得…
道出了自家的隐暗,承泽尴尬之余反觉释然,“嫂嫂其实只是守灵而已,所以,你无需再担心,懂了吗?”
荷叶此刻又是伤心,又是糊涂,可有一点她似明白了,这府中不全是坏人,至少眼前的二爷就不是!这么些日子她只道再无指望,今天求乞也不过是心死又不甘,却不想溺水之人突然捞到了救命稻草,便再也顾不得什么真假欺骗,紧紧抓了承泽的手臂,“二爷!既如此那就让我去陪着我家小姐吧!我一天,我一天吃半个馒头就行!二爷!只要让我陪我家小姐过了那日子,你怎么处置荷叶都行!去庄子上做活,卖了我,都行!二爷!”
“不行!”
“二爷!二爷…”
“你怎么还是不明白?将来你家小姐若想在府中立足,这孝,她非得独自守完不可!可你放心,忍过这一时,只待她出了关,我定会劝老太太好好待她,绝不会再让她受半点委屈!”
承泽以为自己这发自心底的保证能将这小丫头暂且安抚下来,岂料不过一刻,那眼中的竟更汹涌起来,“二爷…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家小姐出不来了,她出不来了…”
“你说什么?”
“即便不附魂,他还是鬼,他还是鬼!会活活吃了我家小姐的…他活着的时候本来就…”
“荷叶儿!!”承泽一声怒呵吓怔了正抓着他手臂不停诉说的荷叶,虽则心里同情嫂嫂,可那毕竟是自己的兄长,且又刚刚离世,此刻听人这么说他,心里的火如何按捺得住,“怎么如此口无遮拦?!你们慕家就是这么调-教的?!”
荷叶一愣,本来要脱口而出的隐情立刻咽了回去,心恨,果然是小姐说的,说出来又能如何?!他们,都姓易!!想着小姐此刻的煎熬,她也再屏不住,腾地站起身,狠狠抹了一把泪,“哼!我们慕家调-教的是如何服侍人,不是伺候鬼!!”
“你!”
承泽正是又气又急拿这小丫头没办法,青蔓走进来正看到这一幕,于是挑眉呵道,“这是怎么说?!荷叶儿,你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荷叶咬了牙,正琢磨要不要顶嘴,却见承泽不耐地冲青蔓摆了摆手,“行了!带她下去吧。往后…”
话未说完,帘子猛被打起,房中人还未待看清,福能儿已经大步走过来附在了承泽耳边,急急道,“二爷!福安突然转回来了,此刻就在安平他娘舅家中!”
承泽闻言立刻起身,“走!”
“二爷!”青蔓一把拉住他,“这是要去哪儿?”
“我出去一下。”承泽搪塞一句,又看到依旧倔在那儿的荷叶,吩咐道,“带她下去,要吃斋就吃斋吧!”顿了一下又道,“给她独自一间房,别再让她跟人浑念叨!”
“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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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快马飞奔,驰起路边雨水,仿若离弦的箭羽穿破云层…
来到安平已是暮昏时候,福能儿早早着人引了福安出来安置在一家客栈,待承泽来到,便呵退左右,闭了房门。
福安见到承泽,扑通跪地,一声“二爷!”叫出口,竟是哭了起来。
“你还哭?!”福能儿厉声呵道,“自八岁就跟了大爷,这些年爷待你如何,好好拍拍心口!爷大丧,你不想着灵前尽孝,怎么就能昧了良心偷偷逃了??猪狗都比你强些!!”
福安的泪越凶,却一句都没有辩驳,只是跪爬到了承泽身边,“二爷!二爷!不是我没良心!不是我没良心!我福安是易府的家生子,老子娘几代都跟着老太爷老太太,靠着府里营生,我,我就是再猪狗不如,也不会昧了主子的恩典!您想,我连那药都认了,还有什么不能担的?”
“你还敢胡辩?!”福能儿又要再呵,被承泽抬手拦了,低头问道,“那你跑什么?”
“大爷走后,我,我实在是,实在是做不得人!宁可逃了没有吃食,也,也不能让爷去了都不得安宁!”
“什么?这说的什么?!”承泽听着糊涂,越急,“你好好说清楚!!大奶奶进门后的所有,还有那该死的药!若老老实实,我或可恕你!若再敢瞒一个字,立刻打死!!”
福安不敢再哭,抹了泪,说道,“二爷,那药,那药根本不是现找来的!是,是本来就有的…”
“什么??”
“大爷早些年就,就和红玉姐姐好了…原是要收房的,可大爷觉着自己从未给易家争过什么气,长过什么脸,身子不济倒罢了,怎么能二爷还忙着练功读书,他倒纳起妾来,遂想着待二爷娶了亲再说。红玉姐姐不依,就闹,可大爷心硬,给了几回脸子,她就不敢了,只盼着二爷早些娶亲。可谁知,去年老太太那边儿算都有哪些大丫头该出府了,就算到红玉姐姐头上,幸而老太太说她贴心,问问她自己的意思,若还愿意就再留两年。她自是不愿意走,就,就…”
“就怎样??”
“就开始常…常缠着爷…”福安有些别扭地看了看承泽,实在尴尬,干脆低了头,一股脑道,“其实她的心思明摆着是想等有了身孕,那就由不得大爷说不了。可谁知,人算不如天算…爷的身子越来越不济,那个,那个越来越不行,爷心里也不痛快,就央我…”福安咽了口吐沫,狠了狠说,“央我弄了那药来。开始吃了,倒还管用,再后来,就不管用了。红玉姐姐自是心急,可也没法子。就在这个当口,老太太说要给大爷娶亲,大爷知道自己不行,就推脱,可红玉姐姐倒难得地贤惠起来,拼命劝爷娶,我冷眼看着,猜她是想着大奶奶进了门,以爷这脾气、这身子,必是处不来,到时候不管是老太太还是爷都会念她能忍的好儿,必会收了房留她在爷身边。”
承泽听着,心里一阵发紧,竟不知道,那表面绵和的红玉竟能如此行事!既然如此,老太太那边儿的话都是她传出来的,可见,必是处处为自己存了心机!遂紧着问,“那后来大奶奶进了门如何了?”
“二爷问的是,自大奶奶进了门,这事,这事全变了…”
“怎么变了?”
“大爷,大爷他看上大奶奶了!不,不止是看上,疼得不得了!刚成了亲,爷喜庆得像换了个人似的!”
想起那亲笔所书的“轩静苑”,承泽心又酸,大哥那样的人,该是如何疼爱嫂嫂,才会毫不避讳、在人前如此显露…
“可爷喜庆了没两天,就开始犯急,发火,砸东西。吓得家下人根本没人敢大声出气儿…”
也难怪,若是那么疼她,自己又…又“不能”,该是多恼人…承泽心里正叹,听福安提到家下人,忽想起心中另一桩疑惑,便问,“大奶奶为何要撵了那些丫头?是怕伤着她们?”
“不,人不是大奶奶撵的,是大爷要红玉姐姐撵的。”
“为何?嫌她们烦?”
“不是…”
看福安半天不说透,头还越低,承泽一把抓了他的脖领子,“说啊!”
“二爷,这事只有我和红玉姐姐还有那小丫头荷叶儿知道,事,事关大奶奶清白,若,若说是我说了出去,我,我…”
承泽咬了牙,扭头对福能儿递了个眼色,福能儿赶紧退了出去,承泽将福安拽到了眼前,恨道,“说!!”
“大奶奶自打…自打回门儿回来,就,就没再,没再…”
“没再怎样???说!!!”
“没再…下过床…”
“啊?大哥他,他不是不能…”
“是啊,我,我也不明白…”福安看承泽惊得有些呆,手却依然紧紧攥着他,便也不敢停,接着说,“只知道最后那次,是,是因为大爷像疯了一样,一次吃了好几倍的药…我就知道要出事了,一直守着没敢回去…那天早晨一听到荷叶儿哭喊,我就冲进去,关死了门,看见…看见…”
“什么?”
“看见大爷…早就没气儿了,都僵了,身上已经、已经现了斑…可还是,还是紧紧搂着大奶奶,那个样子…那个样子…”福安回忆着当时那恐怖的情景,身子都在抖,“大奶奶睁着眼睛,人,人已经痴了…荷叶儿拼了命哭…知道已经有人去回老太太了,我赶紧呵了她,要她帮着掰,使劲儿掰,才,才把大奶奶解出来,可,可荷叶儿还没来得及给大奶奶穿上衣裳,老,老太太她们就来了…”
承泽的心一阵冷…难怪…难怪老太太于她那般狠厉,她都淡淡的…还有什么能比得上那一夜拥尸的恐惧…
“老太太来了以后,问大奶奶什么,都是低头无话,老太太恨,骂她,荷叶儿也吓坏了,只是哭,后来,老太太就着人送她们去了别的屋,单留了我和红玉姐姐回话。原我想着把话都回明了,该怎么处置,我都认了,可谁知…”
“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