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勺接一勺,在她柔柔的目光中吃着,品着,脸上的笑越浓…
“大奶奶手艺果然了得!”青蔓笑着赞道,“二爷从前都不爱这粘粘滑滑的东西,今儿这破天荒,可见真真是好吃!”
“咳!咳!咳…”
“二爷,二爷!”青蔓实在没料到这么一句怎么就把他惊成这样,似被当场揭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短儿,呛得面红耳赤,青蔓赶紧给他抚着背。
看他主仆皆是狼狈,静香有些尴尬,又觉着好玩,想笑不敢笑,屏得脸颊都有些发烫。斟了茶递过去,青蔓接了送到他口边,“来,压一压。”
承泽推开,瞪了一眼,这往日最识眼色的,今儿怎么这么不给他面子?!青蔓愣,这是怎么了?她说错什么了?是奉承大奶奶的手艺,他怎么倒不高兴了?
“我是不是该吃药了?”
嗯?药?青蔓越怔,这,这是怎么想通了要吃药了?
“去煎药!去煎药!”
“…哦,好。”
琢磨不透,又当着客,青蔓只得应下离开。
青蔓走了,房里又只剩下两人,一时竟是静悄悄的。他窘得低头不敢看她,她也终是屏不住,用帕子轻轻掩了,融融笑意便溢在眸中。
他悄悄瞥了一眼,虽仍是死尴尬,可心倒是更热。“咳!”假嗽一声,抬手去再盛那汤。
她轻轻拦了,“礼数已经到了,不必再…”
他脸更红,口中又倔,“什么礼数!!已经两天不进汤水,我饿了! ”
“真的…饿了?”
“嗯!”
她拿起小银碗,盛了,递到他面前,“那就多吃些。”
近近的,她就在眼前,比在合宜园还要近…那淡淡的清香,和了她暖暖的体温,围着他,绕着他…他再不躲,轻轻地嗅,一点一点小心地珍藏…
静香被他这么看着,竟也不知回避,只轻轻蹙眉,他果真中邪了么,那眼中,痴痴傻傻的…
良久,良久…直到吃完那一盅汤,他的神情依旧是有些呆呆的…
“你歇着吧,我该走了。”
“走?”他心猛慌,“怎么就走?”
“时候不早了,得去延寿斋了,老太太叫呢。”
“等等,等等,” 他手忙脚乱地扑棋桌旁,“我,我前儿得了张棋谱,一个人摆不顺,原也说要向嫂嫂讨教呢。”
“…我真的得走了。”
“哪在这一刻,哪在这一刻?!”看她起身要往外走,他急得脸越烫,“要不,要不不摆那繁难的,就随意摆一局,随意摆一局!”
“二叔…”
“就下一局,就一局!”
他竟像个孩子一般缠人,缠得她心好软,软得呼不上气…
走过去,轻轻拈了黑子,“那这一局,你让子。”
他赶紧点头,“你坐啊。”
她不应,布了一颗在棋盘上,又布了一颗,接连六子,承泽拈了子正想要应,却见她又接着布了下去,整个盘局,竟是布下二十五子…
承泽不解地看着她,“你,你这不是欺负人么,我本来就…”
她笑笑,“我走了,你慢慢应。黑子不能输,若输,就说不过去了。”
承泽一愣,她已经转身…
“嫂嫂!”
猛顿了脚步,是这声音,还是她自己,怎么觉得心沉…沉得…疼…
“嫂嫂…”
她回头,再受不住那目光,挪了眼线,轻声问,“是…还想吃那汤么?”
“嗯!明日可否…”不吝是什么,不吝是什么!只要有借口来就好…
“我其实…没有什么厨艺,只会这两样。方子,都给青蔓了。”
他急道,“那,那就不能…”
不能过来看看我么…我能病,你就不能过来看看么…
不知他为何话总是一半,她等了一会儿,也是尴尬,笑笑,“我走了。”
看那雪白的裙角掠过门槛,只一忽,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手中那颗棋子吧嗒掉落在棋盘上…
只一声,敲得心神碎…


第二十七章 幡然之悟(上)

梅雨天,天地朦胧…
雨声轻,轻得听不到,只在心底密密啃噬,或真或幻…雨丝细,细得看不见,只一幅幅淋湿的画面,绿润红莹…
夜沉,漏尽更残,已是晚春入夏,却那雨风过,依旧丝丝寒意…
一秉小烛,暖暖桔光,在水碧纱帐上恍恍地扣下一个不眠的身影…
两道浓眉轻轻相蹙,凝神专注,眼中已是浅浅红丝,可看着那黑白天地,依旧精神奕奕…
一手接一手,丝丝入扣,步步为营,逼到最后的角落,卷起!嘴角一翘,得意地笑了,再看那黑压压一片,越高兴得两手用力搓搓。兴致勃勃地数那目数,再一算,笑一僵,输了?又输了??不会不会!再数,细细地数!
抿抿唇,挑挑眉,信或不信,只半目之差,白子第十五次输了…
她难得取黑子,就要他让最大限,二十五子,二十五子啊!子子都占尽先机!她说黑子不能输,还说输了就说不过去了,可又留给他一人执两色,明明知道不可能真的端得平,又明明知道怎么都是别不过她去,这不是欺负人么??
心里嘟囔着,牢骚着,手中却是万分小心,轻轻抹去穿插其中棋子,不敢触碰那二十五个黑子…其实这二十五个点,点点都烂熟于心,可他就是不想打散,都只为…这是她亲手布下的局…
想起那天,心又寡落落的…
她终究是来了,来看他,还特意做了汤。那汤是什么滋味,他不记得了,只记得,看见她,那火烧火燎的病痛就悄悄藏了,只是润润的清爽…守着她,从里到外都是适宜,都是暖,不饿,也不疼…
原以为,见了,心事就了了,却怎么,人反倒空了…
收了棋盘,吹熄烛灯,完全的黑暗中,什么都不见,耳边是万籁俱寂后才微微可闻的绵绵雨吟,春蚕细噬般拨弄得心痒痒的,他轻轻闭了眼睛…
只一刻,那淡淡清香就将他环绕,再不需避人,不需遮掩,万物皆去,只为他,静静地享受,品酌…
这究竟是什么香,这么…沁人…像陈年的醇酒,一杯品,二杯酌,三杯,便是醉…初闻,让人心惊,悄悄渗汗;再闻,竟是不由窃喜,如今…欲罢不能,思嗜成瘾…
瘾?他猛地睁开眼睛,先前怎么没想到,是上瘾!难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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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子天气,不停不息,虽不至有瓢泼之势,却也能细细绵绵将人浸透。此刻园子里倒是花红柳绿清新异常,可这雨中练功,小承桓虽是兴奋得又叫又跳,力道都比平日多了三分,可也不过一时半会儿,便又是冷又是饿,借口多多。承泽干脆纵他歇了,只在芳洲苑看着念书。
一方墨,两杯茶,清清静静,满是书香…
“二哥,”
“嗯,”
“你说将来二嫂是什么样儿的?”
笔尖一抖,一团墨迹,赶着收尾的一篇文章就算污了,恨得承泽狠狠瞪了他一眼,“好好儿的,不专心读书,胡咧咧什么?!”
“呵呵,”承桓看二哥忙着重垫纸,也是过意不去,可又实在是有话说,“二哥,你说呢?嗯?我娘亲说,没什么好的了呢。”
“嗯?”承泽一挑眉,“你娘亲说?她又说什么了?”
“二哥的媳妇儿啊,”承桓看终是引起了承泽的注意,也是小得意,“我娘亲说给大哥寻的时候都寻遍了,挨得这么紧,哪还能再有?况这小小的清平,便是再阔出去百里,也再寻不出一个嫂嫂来呢!”
“嫂,嫂嫂?”
“是啊!”承桓嘻嘻笑笑,又凑过小脑袋,“二哥,你觉着嫂嫂好看么?好看不好看?”
“嗯?”承泽一愣,心竟慌,只得假嗽遮掩,“咳…”
承桓倒没觉出什么尴尬,更敛了笑认认真真地说,“我一直觉得吧,这天下的女人,我娘亲最好看!可我娘亲说,嫂嫂比她好看。昨儿嫂嫂来说话儿,我就在一边儿端祥,她真白,我娘亲也白,可嫂嫂那脸皮儿怎么像是润了水,亮晶晶的…”
嗯,是呢,承泽在心里悄悄应,他早发现了,就像是刚刚出水的小莲骨朵儿,滋滋润润,吹弹即破,便是合宜园那般的折磨,她也是清瘦了,却那皮肤,怎么就是嫩嫩的…不知怎的,眼前又忽见雪夜中那一缕青丝散曝出耳后细嫩的雪白,像是…像是更好…这么想着,仔细想着,鼻中又似那第一次触到的暖香,抬手轻轻蹭蹭,不觉一丝笑,耳根有些热…
“还有嫂嫂的手,也是,白就不说了,还可软呢。”
“嗯?”承泽似被什么蜇了一下,“你,你干什么了?”
“我没干什么啊,”承桓丝毫没觉出承泽话里有话,莫名得很,“昨儿我过来,嫂嫂给我带斗笠,帮我抚顺头发,碰到我脸了,暖暖的,软软的。”
暖么…他怎么记得握着她的时候,特别凉,像一块薄薄清冷的玉…软么…那时只小心地包扎伤口,没,没敢用力握…
“其实我娘亲的手也是如此,摸我的额头可舒服呢!”
“咳,”心似燥,也似空落,别扭道,“哪儿都有你娘亲!”
“我娘亲就是好看!”承桓不服气,“我看来看去,嫂嫂好多不如我娘亲呢!”
承泽一挑眉,“哪里不如?”
“眼睛!嫂嫂眼睛就没我娘亲大,也没她好看!”
承泽扑哧笑了,拍了他一巴掌,“你可见过什么!懂得什么!”那一双丹凤美目,挑挑的,俏俏的,清清一汪湖水,楚楚含烟,不语而伤,秋波一寸,夺尽丹青…
看承泽十分不屑,又走了神,承桓有点羞恼,“那依你说,嫂嫂就是天底下最好看的?”
承泽想了又想,笑笑…
承桓急,知道二哥是向来不带待见自己娘亲,可,可还有旁人呢!“你当真没见过比嫂嫂更好看的?从京城来也没见过?”
见过么?从前,倒不曾留意,是何时,开始上心…留意那一蹙眉,留意那一凝神,小小的鼻,粉粉的唇,还有眼中那粼粼水波…独自静了就会想,想昨儿和今儿怎的不一样,可是得了趣儿,可是又伤了心…点点滴滴,反反复复…
“二哥,问你呢!”承桓等不得,不依不了地拽承泽的袖子,“见过么?见过么?”
“没有!!”
本是被问的烦想喝他一声住嘴,可怎么话一出口,脸上的笑倒更显,再配了这一句,真是千不妥,万不妥…他赶紧低头翻翻弄弄那纸张。
“哼,”小家伙被甩开,心更不服,“二哥不过是此刻这么说说,往后才不是呢!”
“嗯?”
“哼!我也觉得我娘亲最好看,可我娘亲笑,说此刻说嘴罢了,待日后娶了媳妇儿,眼里就只是媳妇儿好了!二哥也是!待娶了亲,必是自己媳妇儿最好看!也暖暖的,也软软的,都是她最好!”
承泽猛一怔…
“呵呵,” 看承泽愣住,小家伙口无遮拦笑道,“二哥想媳妇儿喽,二哥想媳妇儿喽!”
心莫明乱,乱的惶惶…
“我娘亲说的真对!都是看着自己的好!”第一次看二哥在自己面前哑口,承桓越得意,“我娘亲说大哥在的时候可疼嫂嫂了,他眼里谁都不及嫂嫂呢!二哥往后指定也和大哥似的,只疼二嫂,只觉得二嫂好看!到那时,又拿什么说嘴呢?”
心慌慢慢缓,慢慢软…媳妇,怎么没想过…想过她好看…想过她暖暖的,软软的…也想过从今后一生一世…可怎么,此刻听在耳中,心竟是顿,竟是凉,竟是沉…
“二哥,二哥?”承桓终是觉出了承泽脸色不对,小心地问,“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承泽勉强笑笑,敷衍道,“光说我们,你往后也是,是不是?”
“呵呵,我不知道。”承桓不要意思地摇摇小脑袋,想想,又说,“二哥,你说嫂嫂也该知道大哥觉得她最好看,是不是?”
“…嗯。”
“唉,”承桓轻轻叹了口气,“可惜大哥走了,往后,再没有人觉得她是最好的了…”
心突然一酸,承泽猛不防备紧紧握了拳…
“二哥,你说嫂嫂是不是可怜人?我娘亲说,嫂嫂真是个可怜人,没有了大哥,也没有孩子…如今还好,跟咱们一处,以后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更可怜…”
“怎,怎么会,不会…”
“怎么不会?我娘亲说大哥埋在这儿,今生今世嫂嫂就哪儿都不能去了,咱们以后若是回京,她也不能跟着了。”
“我…我哪儿也不去,”那股酸楚竟哽在喉中,让这一句说得这么艰难,“老太太,老太太说不让我进京应试。这辈子,就在清平安家了。”
“真的?”承桓欣喜地看着他,“二哥,咱们别走,啊?都走了,这么大个宅子,嫂嫂她得多害怕,你说是不是?都走了,别人知道咱们远,说不定来欺负她,等不及咱们回来,就欺负她了…”
“别胡说!去哪儿?哪儿也不去!”
“嗯,嗯!”承桓用力点头,“二哥,等你娶了亲,等我也长大了,都要建府是不是?那嫂嫂呢,也分开住是不是?”
“不分开,我…我养着她。”
“那,那能不能我也不走?咱们都一处?”
“能,当然能。”
“那就好。”承桓笑了,“二哥,我娘亲说再在一处,她总得有个靠,就像我娘亲和我。等你成了亲,能不能过继个娃娃给嫂嫂,陪着她,也给她养老。要不,她一个人,一辈子孤孤单单,是不是?”
“我…”心紧,心越紧,怎么答,怎么答…
“二哥,让二嫂多给你生两个,只给嫂嫂一个,就一个!”承桓凑到他眼前,竖着食指保证着,“又不多要。你还舍不得么?”
“…舍不得…”
“哼,”承桓耸耸鼻,“真小气!那我给嫂嫂!让她多等两年,等我长大了,娶了亲,过继两个给嫂嫂养!”
承泽想笑笑,可脸上涩得他自己都不忍再敷衍,手撑了额,将眼睛掩在黑暗中…心沉…头也沉…
“二哥,你知道么,嫂嫂她…”承桓凑到他耳边,“嫂嫂香呢…”
承泽一震…
“嫂嫂她…可香呢,你闻到过没?”承桓不觉,自顾自小声说着,“你可能不知道,我娘亲原不让我说,可我只告诉二哥一个人。那天离得近,我闻到她身上的味儿,清幽幽的,不是胭脂水粉,似有若无,可好闻了…我告诉我娘亲,她立刻打了我一记,说万不可这么说,我虽则年龄小,可也是小叔,不能这么说嫂嫂,不能靠嫂嫂太近。可我说那味道又不是我偷来的,是飘进我鼻子里的,怎么能怨我呢?她说,飘来也不能闻,这是大忌!是对嫂嫂不敬!是对大哥不敬!她说,大哥虽去了,可还是嫂嫂的夫君,只有她的夫君才能离她那么近,才可以闻她,说她好闻…我说我知道了,再也不敢了。二哥,我今儿告诉你,你可别告诉旁人,啊?我娘亲说若是老太太知道了,一定打我呢…”
只有她的夫君,才能离她那么近,才可以闻她,才可以说她好闻…
只有他的妻,才该他想,才该他护,才该他疼…
可为什么…他已是魂牵梦萦…刻骨思…
可为什么…他已是心疼难忍…不敢抬头,不敢看…
现世…原是如此…


第二十八章 幡然之悟(下)

浓烈,四面而来,倾覆翻转,叠糅绞汇…
侵蚀,猝不及防,重重没入,透渗心骨…
原来香…也可香得如此可憎,也可香得尖如针刺…扎得人眼鼻生痛、拘得人头脑僵麻…
剔不出,吞不下,任凭涤濯…
曾经珍藏,小心翼翼、千呵百护,怎敌得过这般的捶打、驱赶,越柔,越弱,扯断心肠…想伸手,却沉似千斤,没有狠心的力道,只是绝处无望…
慢慢放,慢慢放,空空荡荡…
随之而去,是六根不净,是所有的力气…留下的,头发丝里,指甲缝里,都是令人作呕的香…
倦怠怠,一副皮囊…
推门进来,青蔓立刻用帕子掩了鼻,看着房中各处冉冉的香炉,眉越蹙越紧,说是梅雨季潮,定要熏熏屋子,可哪有半夜熏的?且这香都是夏日驱虫用的,又呛又烈,刺得人眼都睁不开,可看坐在床边的人,呆如木雕,像是这一个时辰动都没动,眼睛不知是被熏得发涩,还是瞪得过久,红红的,直直的…
“二爷,二爷,”轻轻抚抚他的肩,“是困了么?怎么发怔?”
干涩的眼睛微微转动,烟雾中,眼前这焦心的面庞慢慢清楚,嘴角终时是浮起一丝笑,“嗯,是困了,我要睡觉。”
他这是怎么了,空空恍恍,像是一半魂儿已经去了…她的心越紧,却再顾不得多想,“不如换到外间儿,这房里太呛了。”
“不必,”他更笑笑,仰身躺下,“我睡了,你去吧。”
知道这笑、这淡淡的话比那平日生了气还有力道,遂也不敢再劝,只把薄被给他盖好,“爷,这些香炉也乏了,我拿出去吧?”
“它自己能灭,让它自己灭。”
“…哦。”放下帐子,终时遮了些,又轻声道,“我这就挪到外间儿榻上,若是渴了,或是要别的什么,叫我。”
“嗯。”
灯灭,人去…
万籁无声,只有窗外薄薄的雨丝,一样情景,一样人,犹豫良久,慢慢闭了眼睛…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那香,那醉,都没了,有的只是…戒断之后抽筋去髓的空乏…
夜深,慢慢入梦…
…淡雪轻纱随风绽,曼曼纤柔俏罗裙…倩身回眸,浅浅莞尔,楚楚娇,清清韵,看在眼中,心是软,心也颤…走过去,轻轻拉起她的手,很软,却还是凉,跟他想的一摸一样,他不觉笑笑,小心地捧了,握在掌心,又似不足够,捂在了怀中,不觉她凉,只觉自己暖,恍若归处…
一道闪电横劈,惊雷乍起!他腾地坐起身,胸中似擂鼓般通通作响,捶得他心裂,震得他头炸,回想刚才,骤一身冷汗…
下了床,走到窗边,用力推开…
雨大,风急,换季之时绵绵梅雨最后的勉力挣扎,一梭梭潲进来,摔打在脸上,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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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睡不得,日里也还要强作精神,几天下来,承泽已是精疲力尽,心也恨,恨自己无耻,恨自己无能,怎么竟像中了蛊、噬了毒,瘾渗髓骨,病入膏肓…
“桓儿,”
“嗯,”
“你念念书吧。”
“念书?”承桓一愣,念书?二哥是说念书么?那都是小娃娃读书时的规矩,他已经这么大了,怎么还念?心不快,“我不念!用心呢,记得住!”
承泽疲惫地笑笑,“知道你记得住,是二哥想你小时候念书那光景了,只当是念给二哥听,成不?”
“嗯…”承桓虽还是挑眉,可想了想,二哥难得求他一次,不如还是应了,遂道,“成,可是为了你,可是为了你,啊?”
“嗯,领你的情,念吧。”
承桓捧了书,念道:“大学之道…”
承泽揉揉刺痛的太阳穴,“大点声儿。”
“哦,”承桓更坐正些,朗朗读道,“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
知止而后有定…知止…止为何,何为止…
苦笑笑,俯身趴在桌上…
“…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
圣人经,入耳,入心…终于…也入睡…
眼角边,湿湿一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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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春入夏,天渐长。这日傍晚难得雨晴,晚饭后天边更是烧出了彤红晚霞,就了雨水的湿润,映得亭台楼阁,花枝丛蔓,皆是清新爽净,绚泽粲然。在房里憋了这些天,小承桓实在是再等不得,拽了承泽非要出去。承泽拗不过,只好随了他走。
出了芳洲苑,迎面凉丝丝一阵小风,承泽深吸了一口气,长长吁出,胸中的闷略略疏解些。正漫不经心缓步随着,却见承桓拐上了小□,想着那□深处的曳曳竹影…赶紧开口叫,“桓儿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