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荷叶儿越不乐意,“还要放到什么时候?如今各房各处,哪还有像咱们似的?姨奶奶早就开始描眉画鬓,身上的颜色除了大红什么没有?还有芳洲苑,早几日就听丫头们说二爷和三爷是如何说笑,如何逗趣,就连延寿斋不也见天听书打牌了?再者说,这衣裳本就是府里给预备的,都是过了老太太眼的,哪还有什么是不能穿的?”
“老太太和姨奶奶是长辈,二爷三爷是兄弟,可咱们小姐…”莲心回头看了看静香,声音越轻,“哪能一样呢…”
荷叶儿终是明白了些,心里却越不愤,口中便也没了遮拦,“不一样?可不不一样么!他们都是至亲,唯咱们是干的,这罪自是只有咱们受了!想着原先在夫人跟前儿哪曾受过一星半点儿的气?便是大爷大声说一句,都不能依!粉的嫩的,怎么俏怎么穿!如今,逼着守了那要命的鬼姻缘,又换了一辈子的孝!若是为个好的倒也罢了,可偏是他!为何要守他,守他做什么?活着作恶,死了做鬼,他怎么就是抓着咱们小姐不放…”
“荷叶儿!”莲心狠狠拧了她一把,“你这嘴真是得撕了!”
荷叶儿握了手臂疼得直吸气,看静香,依然低着头,手中的画笔悬了空,目光凝在纸上,怔怔的,入定了一般,半天不动…
知道自己真是戳了小姐的痛处,荷叶儿鼻子一酸,眼中泛了泪,扑到静香身边,“小姐,小姐…”
“你怎么还哭?”莲心喝了一句,也赶紧偎过来,“小姐,荷叶儿嘴贫,不懂事,你别往心里去…”
“小姐,小姐…”看静香的眼睛依然一动不动,想起曾经给她擦身子她也是这般,荷叶儿心疼得越哭了,握了她的肩,“别想了,别想了,再也别想了,小姐…”
心神确实散,远远飘了落在一处,看究竟,竟并非那久缠的噩梦…耳边,清朗朗,一个声音,且熟又且生…
…人不是云,若是任那清风吹,终有一日,要吹散了去,无形,无心…
…嫂嫂若如我做无缘之人,当心安,当无惧…
…嫂嫂若有心随缘,更当一日三餐,穿暖,睡稳,平平安安…
“荷叶儿,”静香抬手,轻轻止了她,“配那件宽袖白中衣,你看可好?”
荷叶儿一脸泪,看着静香已是暖暖含笑的眼睛,呆呆的,似有些听不懂,倒是莲心先一步反应过来,赶紧应下,“小姐说的可是那件有竹叶暗花的?那雪白的绸子与这浅嫩的紫最是衬呢!”
“嗯。”静香点点头。
荷叶儿这才回了神,胡抹了一把泪,立时就露了笑,“小姐,那,那我好好儿给你梳个头,再别了那支小凤头钗,才是好看呢!”
静香用帕子给她擦擦脸,“有这朵白珠簪就好了。”
“可…”荷叶儿还想再说什么,莲心接了话,“我看也好,衣裳上已是足够的花样,头上再多,倒不好了。”
“…嗯。”荷叶儿想想,也应了,又说,“下晌就要穿了,我这就去好好熨熨。”
“嗯。”
荷叶儿起身去预备熨烫的案子,莲心将那件白绸中衣找了出来,也随在她身边一道张罗。静香则依旧伏了画案为那纷落的花瓣最后着色。
“没想到三爷的生辰宴竟是摆在了芳洲苑,”莲心一边帮荷叶抚着案上的衣裙,一边说着闲话,“我还从没去过呢。是怎样的?”
“比咱们这个大多了,厅啊楼的,都跟原先那院子是一样的规制。就是二爷喜欢花草树木,不似原来那个死气。人虽少些,可不管怎么说,都还像是活人,会说,也会笑。”
莲心扑哧笑了,“就你嘴贫!我在延寿斋时听说芳洲苑的青蔓姐姐是老太太亲自调-教了拨给二爷的,最是个和善、妥贴之人呢。”
“哼,青蔓姐姐?”荷叶儿白了莲心一眼,“你叫得倒亲!”
“哼,就你是个胆儿大的。如今府里的大丫头,只她和延寿斋那几个年长又有体面,你敢不叫啊?”
“旁人倒罢了,独她,我就是不待见!”
“哟,”莲心笑着捏捏荷叶儿的脸颊,“看看这脸子,她怎么得罪你了?别是你又在芳洲苑使性子,让人家说了吧?当日我就想,幸而紫螺心疼她姑妈,再不如此,不知你这丫头要给小姐如何做祸呢!”
想起自己在延寿斋撒了泼一般,荷叶儿也有些难为情,拿开莲心的手,“不是说的那个。”
“那你说什么?”
“我是说,这人的善都只是冲着一个人的,妥帖也只是为着一个人,搁到旁人那儿,淡得都懒得说句话,这名声岂不是假得很?”
“为着一个人?为谁?”
“二爷呗!”
荷叶儿将熨好的中衣轻轻拎起来,莲心接过小心地挂好,又递了那件褙子给她,笑说,“本就是服侍主子的人,便就是如此也是原该的。再者说,她一直跟着二爷在外头,回到府里,跟旁人又能有多少话?”
“都是伺候主子的人,我也心疼咱们小姐,可也不见像她似的,护得那么紧,只她自己最好,旁人都不济!”荷叶儿铺整好那褙子,边上手熨边说着,“那日在芳洲苑,二门上的老妈妈急着要传一句话进去,可手边儿上没人,遂央唤了我。那天说也奇,不知都疯哪儿去了,院子里厅里都没人,我上了楼,听着里间儿像是有人,挑了帘子进去,看见青蔓在叠二爷的衣裳,我刚要说话,她正抬头,看见我,像见了鬼似的,一把拉了我就往外去,说的那一个狠,像是我踩了她家祖坟,坏了她家万年基业了!”“通”地一声荷叶儿重重摔了那熨铁。
听荷叶儿气得胡说八道,逗得莲心哈哈笑,一旁埋头的静香边点着墨边也笑了。
“笑!”荷叶儿剜了莲心一眼。
“呵呵…”莲心还是止不住,“这你也怨人家?原在家的时候,大爷的房是你随便进得的?再者说,便是她说得狠了些,也不能怪她,我听说那是二爷自己的讲究,说是忌旁人进他的卧房。”
“嗯?是么?”
“嗯,说是二爷自小就是如此。早先受过一次重伤,回来养的时候,只有老太太进去看过,姨奶奶都是在厅里坐着的。到如今,也就是三爷还进得,再有就只是青蔓了。”
笔尖不由一顿,眉也微蹙…
想起那冰寒的夜晚,多少次梦中惊醒,轻轻起身,看他熟睡,心才慢慢静…有时,噩梦反复纠缠,便坐在帘子边,一夜醒着,听他微鼾…如今听了这话,轻轻咬了唇,难免悄悄后怕,不知已是犯了他多少的忌,当时若是被他知道了,兴许早就气走了…
“是么?”荷叶儿理终归是屈了些,嘴上却还是硬,“我其实厌烦她也不只这么一桩,听说她跟那个红玉是从小一处的,若说还有什么人能让她惦着,也就是红玉了。二爷不在的时候,她们常一处,听着我就烦!”
“这也奇了,她是她,红玉是红玉,两人说个话也招惹你了?”
“哼!”荷叶儿冷笑一声,“红玉是个什么东西?如此亲近,可见都是一路货色!”提起红玉,荷叶儿似再顾不得青蔓,心里越不适宜,怒也越冲,“那装模作样的东西,爷去了,不过是个下人,她倒寻死觅活、病病歪歪的,也不怕人笑话!有这志气怎么不跟了一起走?在这府里现什么眼?老太太也不知是怎么迷了心,就看着那女人顺眼!先是领了回去当小姐一样待着、养着,如今过了岁数还留在身边,不明不白的,算是什么?!”
“你又浑说冤枉人!”莲心接手熨好了那褙子,“我可听说留下红玉不是老太太的主意,是二爷求了来的。”
“什么??”荷叶儿一惊,静香也不由从案上抬起了头。荷叶儿紧跟着问,“你说的可真?真是二爷留下她的?二爷怎么会去留她呢?”
“是啊,”莲心有些莫名,“二爷为何会去倒不知道,只知道老太太本是不依的,红玉差点没哭死过去,可老太太横竖就是那句话,百日出殡后就安置她走,她也没了法子,只得认了。可谁知过年的时候二爷回来,硬是缠了老太太一下晌,老太太拗不过,这才应了的。”
荷叶儿看静香停了笔,神情也是有些僵,赶紧跟莲心说,“竟是说闲话了,这衣裳熨了还是潮,院子里日头好,我拿去晾晾。你去厨房看看小姐那碗银耳燕窝好了没。”
如此急转,莲心也是一愣,可没多问,只是应下,“哎。”
打发走了莲心,荷叶儿紧着走到了画案旁,屈膝俯在静香身边,小声问,“小姐,你说二爷他究竟是何心思?”
承泽偷着进关的事,静香只告诉了荷叶一人,也是因着原是荷叶求了他去的,遂道,“二叔是个义气之人,必是也看她可怜…”
“哼,他这义气倒是阔泛,与咱们义气,也与那边义气,可说来归去,还是那边近!若不然,依他的性子,既是原原本本都知道了,这么乱嚼舌根说瞎话的女人,怎么竟是求着留了她?”
静香心猛一惊,“你,你说什么?原原本本?”
荷叶儿顿觉失言,咬紧了唇,再不知该如何应话…
“荷叶儿,你…”静香的声音不觉就开始发颤,不敢问,不敢想,却又…不得不问…“你可是,你可是连…”
“小姐…”荷叶儿眼中又是噙了泪,“其实…其实二爷的信儿根本不是从我这儿得的…那日他从外面回来,人像魔怔了似的,冲进我房里就说,说他知道大爷委屈你了,不需说原委,只要说究竟,究竟是怎么委屈你的…我,我就说了…都,都说了…”
周身一僵,一阵寒气,彻心彻骨…
怎么委屈的…怎么委屈的…
原以为…那人死了,曾经的羞耻就只烂在自己心里…如今,又是一个…
在他面前,在他心里,也存下了那裸-身的不堪…今生…今世…她这衣裳…再也…再也穿不上了…
低头…再低头…
“小姐,小姐…”荷叶儿紧紧握了静香的手,终是哭出了声,“我,我没办法…我不得不说…二爷发了狠,说我不说,他,他就不去救你…小姐,我,我是真怕你,怕你活不过去了…小姐…”
“…荷叶儿…”
“小姐…”
“说要上山抄经,是之前,还是之后…”
“之后…”
是了,原是如此…
只以为因着义气二字,怜她凄苦…怎么就没想到,不是怜她苦,是怕她死…
他其实…早就明言,“…若是,你为饥寒所伤,枉了性命,若是,你为恐惧所迫,失了心智,那于他,又是何业…”
想起掰她的那只手,心里不觉一丝苦笑…
解了他大哥的业,又留下了红玉,他这两全之中,原是…没有她…没有那裸-身…不堪的她…
“小姐…一个娘的亲兄弟,能差多少…如今,虽是面上一团和气,谁知这底里又是如何?单是他非留下红玉,就不知存了什么心,咱们还是远着些好,你说是不是,小姐?”
“…嗯。”
荷叶擦了擦泪,起身斟了茶递给静香,“小姐,你回回神,一会儿莲心就回来了。”
“嗯。”
抿了一口热茶,烫入心肺,才似将人略略暖了回来…
转身,依旧伏了案…
笔尖积了墨,手一颤,一瓣落花,竟被点得血红…
她呆呆地看着这精心许久的画…只这一处笔败,便都毁了…


第二十二章 咫尺之恨

大丧之后,小爷承桓的九岁生辰真算是易府一桩难得的喜事。早早的,府里上下便有了喜气,哭丧了一秋一冬的人们终是敢在脸上明白地挂些笑,偶或高声玩闹几句,也不再是犯忌的事。
其实,人们如此也不过是借个名儿舒舒闷气,都知道易家老爷易伯瀚在世时就早有规矩:不与小辈庆生。其一自是因着老太爷战死沙场,老太太一人苦撑不易,遂一切以老太太为尊为重,举家只在老人家寿辰这天,方才设宴摆戏,庆贺一番;其二也是不想在这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的浑浊官场中应下铺张享乐之名,以免授人以柄,招风惹事。遂非但不给承轩兄弟庆生,便是自己与夫人到这一天也只是吃碗寿面便了。
而自离京之后,虽则已是一介平民,且老太太卸去政事烦扰,全心唯以三个孙儿为重,又为着他们早早没了爹娘,更是百般疼爱,少有驳逆,却于这件事上依旧延续了易伯瀚的遗训,一来是缅记爱子,二来也是于孙儿们立下不能违训的规矩。遂每至生辰,只在午饭时共食寿面,晚饭倒略略放宽,许他们自己在房中多添几道菜。
因此上,承泽才敢动心思将承桓的生辰晚宴摆在了芳洲苑,想着每日兄弟二人也是一处吃,这日不过是应个名而已,既不多折腾什么玩意儿,也不多破费违例,老太太那里甚至都不需特意回什么,万一有人嚼舌根惹得老人家问起怎么还请了嫂嫂来,自有九岁生辰大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说道,且兄弟同在,便是玩儿得晚些,也不至犯忌,不至逾礼,实在是千妥万妥。
可他却万没想到,长孙承轩的夭逝让老人家一夜之间彻白了头,大恸之余也似想通了,再也不想顾前顾后、忌此忌彼,只凭着这不剩多少的残年,好好疼爱孙儿,且又都是老易家一脉根苗、知书识理的好孩子,便是宠溺些,又能歪长到哪里?遂提前招了蓝月儿到延寿斋,说要亲自做东给承桓庆生,甚或还说丧期虽不宜请外客,倒是可将蓝家就近的一个远房亲请来。
这于蓝月儿简直就是进门十年来破天荒的头一遭儿,自是喜难自禁,伺候在老太太跟前儿,起早贪晚,千依百顺,又把一桌家宴商量了个仔仔细细、来来回回。承泽看在眼中,心里急得像着了火。没有这个由头倒也罢了,有了这由头,有了这盼,又忽地给夺了去,那一别之后生疏不得见的闷、屈似再也受不了、再也忍不得!
先是想怂恿承桓去撒娇推委,可竟怎么都说服不了这小东西为何芳洲苑的宴就要好过菜更多、人更多、礼更多的延寿斋,便是迫他说往后再不带着他玩儿都动不了这馋猫的心!又想着去求姨娘,可这历来不亲近的人说句话都是一个礼便遥不可及,且自己的求又像是要夺了她难得的宠,遂姨娘笑容满面、合情合理地便推辞了去,还让他哑口难辨。最后只剩下自己,想来想去也没个好说道,苦思不得办法,一夜焦心,清早起来便是满嘴的泡,疼得他连喝水都“嘶嘶”的。
眼看到了日子,延寿斋那边张罗得红红火火,芳洲苑这边也是火气冲天,心里火,嘴里也火,除了汤水,承泽什么也嚼不了,也咽不下了。青蔓看在眼里、疼在心上,每天变着法子给他熬汤,一日三次上药,却怎么都不见好,心焦不已。这日又给他上药,竟是一不小心给弄破了,自己心一紧,再看他,更是吃惊,这曾经伤筋断骨都不哼一声的爷,这一点小痛,竟拧了眉,眼里更像是有点泛了红,吓了她一跳,正要问,承泽已是推开她,闷头躺了去。
皇天毕竟不负有心人,就在承泽彻底没了想头,只盼着赶紧熬过去的时候,易府忽然有远客来访,且这客竟是爹爹在京时的同僚好友任世伯的夫人!原来任世伯也已递了辞呈告老还乡,任夫人此番便是先一步离京。本只是路过应天,却特意绕道来拜望老太太。千里探访,情意深重,易府自是大礼相迎,尊为贵宾。
一时间,延寿斋再也无暇顾及小承桓的生辰宴。老太太又记挂怕驳了小家伙的脸儿,扫了兴,遂不得不叫了承泽来,嘱他代为操办,就在芳洲苑,好好热闹热闹,却切记不要打扰贵客。
一切阴云就此散尽!如今非但如了愿,更是张罗得理直气壮!待他亲笔写的贴子下到馨竹园的那天,只一杯苦茶,嘴里的泡便全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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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洲苑。
将到五更,淅淅沥沥一夜的雨又狠狠挣了几下便彻底熄了,黎明前的浓暗越重…
耳边是紫螺熟睡的鼾声,青蔓辗转着翻了几次,终是睁开眼睛,坐起身。今儿就是小爷承桓的生辰,这两日芳洲苑上上下下都忙的脚不沾地,她这半个当家人,自是事无巨细,件件过问,且不说这是多少年来第一次府里为小辈办寿宴,单是二爷这次新奇古怪的想法就让她应接不暇。边忙着,边也纳闷儿,按说他最是在这繁复礼数、宴请上不过心思的人,今次怎么这么上心?连用什么茶碗、燃什么香都亲自过问,想来想去,觉着可能是大爷走后,二爷也与老太太一样,加倍心疼起兄弟来…
昨夜一切总算都安置妥当,她又细细地想了一遍、查了一遍,该预备的,该交代的,再没什么纰漏之处,这才睡下。可人躺下了,心却歇不了,依旧牵挂那房里的人。这两日他白天张罗寿宴,夜里早早关了房门,口中跟她说睡了,其实她知道那烛灯一直亮着。早晨伺候起来,那眼睛也泛红,可见是熬了夜,问也不说,只是笑…
看看时辰,青蔓想想也睡不着了,遂干脆起来。披了衣裳,走到他房门外,橘黄的光透过帘子渗了出来。她笑笑,难怪她睡不安稳,原来是他醒着…
“二爷,”轻声唤。
“青蔓进来。”
挑帘子进去,见他只穿了中衣坐在书案前,眼前摊了一大堆纸张,正低头写着什么。青蔓取了外袍,走到他身后,给他披好,又把压在下面的发轻轻理了出来。抬手摸摸他手边的茶,已是凉透,她赶紧又去暖套中取了茶壶,热热换了一杯,递到他口边,“二爷,暖暖胃。”
熬了一夜,他也真是渴了,就着她的手,咕咚咕咚灌了下去,热热的,很是舒服,又低头书写。看他喝下,她也放了心,这才注意他笔下之物,这,这是什么??根本就不是字啊,一个一个的点,一个一个的圈?
“二爷,这是什么?”
“棋谱。”承泽顾不得抬头,匆匆应了一声。
棋谱?青蔓越纳闷儿,这是做什么?三爷的寿礼不是早就预备好了么?这临了熬夜的,是做什么?
终于绘好最后一笔,承泽看着大功告成,很是心满意足,一页一页整理好,越看越得意,实在很想炫耀,抬头正看到一脸迷茫的青蔓,就笑着说,“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我从爹爹的藏书中寻来的棋局!高手对决的棋局!哼!这一回啊,在劫难逃!”
嗯?青蔓实在听得一头雾水,什么高手?什么棋局?谁在劫难逃??正要再问,哪一位已经站起身,舒展舒展筋骨,拿了那一堆棋谱,躺床上去了。走过去看,那一脸的笑,真像是得了什么金山不换的宝贝了似的。
“二爷,不起么?”
“还早呢,我睡一会儿。你也再去歇会儿。”
青蔓还想再说什么,却见他只管躺了,根本也不知道盖,她赶紧走过去拉了被子给他盖好,又把烛灯拿过来放在高几上照亮。看那两只眼睛只管盯着棋谱,她也不再催他起,横竖今儿是寿宴不用起早练功,又是刚熬了夜,便由他去。
青蔓走后,承泽一个人看着那棋谱终是又笑出了声。今儿个定要将她绕进此局!他夜以继日、通宵达旦,就是为了把这进局每一手的前前后后都想了个通透,有此她便是棋仙转世也休想绕开!这一回他赢定了!呵呵,这么想着又是笑,虽说如此作弊、如此设计真乃大丈夫所不该为,可也不觉如何愧,管他呢,横竖这次又不是为了棋局输赢,他想要的是那最后的赌注!今儿开局就要跟她说明白,这次输了,可不能白输。她想要什么,随她说,他没什么不能给的,可他想要的…是画…
若是平常,他不能说,她也必不能答应,可今日是桓儿的生辰,寿星为大,只要桓儿顺了他说,她再不会不答应。他要她给他画像,他再不计较她背过身还想不想得起他来,就照着画,就在眼前画,他实在想知道在她笔下,她眼里,他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头枕了双臂,眼睛泛着红丝,困乏得又酸又涩,可就是合不上,心里盘算着,想着,那棋局,一手,一手,绝不能出错,那画,他一定要看,一定要…
天已蒙蒙发亮,承泽才迷迷糊糊睡着,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赶紧起身,好在诸事都有青蔓料理,倒也放心。洗漱用过早饭,又看了一遍棋谱,把最繁难的几处重抄了下来,揣在怀中。
早饭吃的晚,午饭便只要了两块点心,一边吃,一边拿了晚上的菜单子看着。这上头的菜、汤、点心,都是他亲自挑选,一个个全是京城名吃。为了这桌菜,他特意求了老太太,要了她的厨子张老顺儿,这可是当年京城名厨之中排得上字号的人!有了这人,所有的调料又都从延寿斋的小库房里来,这小库房可不得小瞧,每年一次,都特特从京城来料!因此,别说是烤鸭的炉子,就是那蘸酱也是有名有头,正正宗宗!此一次,如此大动干戈,为的就是两个字: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