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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是和风暖雨春意融融,却不妨一夜大风,寒意又紧,园子里果树上的骨朵未待绽开便被打得七零八落…
一早起来,怡宁苑就来了信儿说承桓病了。承泽一听就皱了眉,桓儿这身子竟还如小时候,每到春秋两季,但凡两日错了天气便会染风寒,且一病就是好几日。这显见是内里不足,看来这练功之事断不可大意,不指着他日后能真有什么武艺,只要能健体,便是大幸。
吃过早饭,本想着该去看看桓儿,可又想他病着此时必是得多睡一会儿,遂也不急动身,坐在桌旁读起了书。这几日心虽有些沉,倒似静了许多,做什么都能专注,读书、练武,很是用功,只是偶尔夜里,还会翻翻那几页抄错的经,出出神…
将到午饭时,承泽起身去了怡宁苑。姨娘房里已经摆了饭,这便正好,不必与她再多话,遂直接去了承桓房中。
承桓正一个人靠在枕上烦闷无趣,看到承泽进来,一骨碌坐了起来。承泽撩袍子坐在了身边,抬手摸摸他的额和那红扑扑的小脸,虽是依然发烫,唇也烧得有些干,可小家伙看着精神倒似还好,也便放了心。
“二哥,你来得正好,我正是要着人找你去呢!”
“不好生歇着,找我做什么?”
“前晌嫂嫂来了,我跟她说我嘴里没味儿什么也不想吃,就想吃她的小汤包,她便应了说这就回去做,一会儿就送来!你正好一道尝尝。”
不提则罢,一提那人,这几日静下来的心又有些恼,尝什么尝?过了气儿,早就凉透了!可看承桓那认真高兴的样子,也不好驳,只说,“我用了饭过来的。”
“那包子可小了,一口一个,你尝一个就一个。”承桓用手指比划着,撒娇道。
“我真是用了饭过来的,一口也吃不下了。”
“哦,那…那我给你留一碟,你晚上吃!”
承泽笑着白了他一眼,“听着倒是孝顺,可到了你嘴里的东西还能剩得下啊?”
承桓也笑,“能!就是能!”
“呵呵,行。”承泽应下,又看看时辰想着她该是快来了,竟有些坐不住,这人若不见倒罢了,记得的便只是那棋盘对面,便只是那一纸佛经,可但凡碰面就总要惹些闷气,还次次不同,惹得人心烦,惹得人心乱,真不如不见!可转念又一想,凭什么她来我就得走?她淡淡行礼,我淡淡应一声就是,她不看我,我也不看她就是,何苦躲?又能躲到哪儿去?一个易字门里,自己早晚是当家人,怎么都得养她一辈子,还能不碰面了不成?
“大奶奶来了。”
承泽正自己琢磨,小丫头已经在外传了话。帘子打起,静香带着荷叶儿捧了食盒进来。承桓立时高兴地叫,静香倒似没看到承泽,并未过来行礼,只顾了跟荷叶儿张罗那吃食。
静香小心地拣了汤包盛在小碟里,又布了小沾料,拿了筷子,一并盛在托盘中端到床前。早有小丫头支了炕桌,静香摆了,这才道:“饿了吧?嫂嫂就是手太慢。”
看她额头还隐隐渗了汗珠,脸颊也泛红,必是忙了好半天,此刻言语中竟还满含歉意,承泽忍不住戳了戳承桓的额头,“怎么就顾了吃?”
正大口小口嚼着的承桓这才抬头,口齿不清地说,“多谢嫂嫂。”
静香笑着摇摇头,“多吃些。”
承泽陪在身边,有些别扭,想着总要跟她再说些什么,否则两人就这么看着承桓吃饭,实是不妥,可说什么呢?说什么能不招得她又惹自己烦心…
“二叔,”
还未待他想好,身边已是有了声音,他赶紧抬头,见静香捧了一小碟小汤包呈在他面前,语声很轻,也似尴尬,“二叔,你也尝尝吧。”
承泽在心里悄悄哼了一声,这个时候知道给我尝了?不尝!“我用过饭了,谢嫂嫂。”
“是小点心,很小…”
小?知道你包得小,又如何?横竖我连个样子都没有,驳你的面子又如何?心里忽地觉得很有志气,“我不爱吃汤包!”
她被噎得一怔,手里端着那小碟子,一时竟有些僵。听她半天没动静,承泽悄悄抬眼一瞥,见她轻轻咬了唇,脸颊越红,那眼睛,那眼睛里辨不出是本就那么水润,还是,还是噙了泪…
一狠心,再一狠心,还是无用…于是乖乖双手接了,夹了一个放进口中。
“好吃吗?”
“…嗯。”
“再多盛些么?”
“嗯。”
她笑了…这一笑,他口中那软软滑滑的小包子便立刻成了玉浆琼酿,再是什么也不得换…志气么,也随那香浓的汤汁在齿间缠绵一刻便咽到肚子里去了…
第二十章 几处愁思
涓涓流水,细细竹吟,半掩的碧纱窗下,刚刚出浴的人儿伏了黄梨案,藕合软纱裙,无形无边,倚了身型如烟似水,午后的日头漫进来,浅浅柔柔铺了一身,如瀑青丝,点点水珠,折着薄薄暖暖的光,轻抬手臂,垂纱落,曝出雪白玉润的小臂,拈了一枝极细的排笔,点点墨,屏气凝神,轻轻落下…
他的鼻峰挺,必得一笔而就,心不能动,稍一动,便误了这其中的挺毅…鼻翼两边该是有一道浅浅的纹,每次他挑眉不屑,或是大言不惭,一蹙鼻就会显,若是…再被一句噎回去,就更显…
纤纤羊毫慢慢细绘,触到他的唇,手微微有些颤…曾经眼中,曾经笔下,从未见如此棱角,专心凝神之时,薄薄寡冷,不语而威,莫名便让人生寒;开怀大笑之时,粉唇玉齿,天广地阔,似四季乾坤俱在唇齿之间…只是,偶或调皮,心生促狭,也或是…就是纯纯泛坏,嘴角一边便会翘,翘出一个小小弧,窝一抹似有非有的笑,再和了那微微迷起的眼睛,一副纨绔膏梁,一副不肖登徒,简直是…坏透了…
这么细细描着,这么细细想着,不觉竟是笑出了声,赶紧掩了口抬头,见静静的闺房内再无旁人,这才放心,又略略一犹豫,放了画笔,手指轻轻拈起盖在纸面上的丝帕两角,低头向内悄窥,是…那双眼睛…
心怀该是如何坦荡,才可有此朗朗清澈,将人看在眼中,便完完全全拢入,如沐春暖,如临骄阳…偶尔恼,偶尔嗔,浅浅泛波,心思流露,却还是理直气壮,让人忍俊不禁…也会怒,也会气,浓眉微蹙,目光越聚,咄咄之势,直入心底,若有一丝不静,便似…招架不住…
“小姐,”
心一惊,赶紧松了丝帕,抬头,原来是荷叶儿…松口气,低头再看,画纸上依旧曝了那抹笑,悄悄又往下扯了扯那丝帕,完全不见,才安心…
“小姐,院子里那么暖和,怎么偏在房中。不如咱们依旧像昨日挪出去画?”
“不了。”这一副,怎么能到外面去,便是被路过的风儿看见,也不妥…
“小姐,我给你梳头。”
“嗯。”
荷叶儿走到身后,顺了那柔柔青丝轻轻梳拢,微潮未爽,散着浴后淡淡的清香,日头映照,随了小巧的象牙梳,一波一波漾着栗色的光泽…
“小姐,我听妈妈们说昨儿你把三爷习武的那副画赠给姨奶奶,她即刻便去了延寿斋。”
“是么?”
“嗯,说老太太看了也乐得什么似的,说好好裱了,就挂在延寿斋呢。”
“早知如此该再好好修修才是…”
“呵呵,不用,若是她们知道那是慕青的亲笔画,不知更该如何呢!”
静香用手指点点她,嗔道,“别浑说。”
“小姐放心,世人都当慕青是男子,是咱们大爷的远房表弟呢。”
菱花镜内,二人相视,调皮一笑…
“小姐!”
正说笑,推门进来一个与荷叶儿一般年纪一般妆扮的小丫头。
“哟,莲心儿,你回来了!”荷叶儿高兴地招呼,“我昨儿还跟小姐说,你这丫头得了好差去,没准儿赖了夫人跟前儿,或是配了好人家,再不知回来了呢!”
莲心将怀中的包袱放在桌上,啐她一口,“你最坏了!看我不撕你的嘴!”说着便过去掐了荷叶儿的腮,两人笑着撕闹起来。
静香似见惯了,对这让主子散着发、自己一边玩儿去了的丫头也无话。只自顾自起身走过去,打开莲心带回来的小包袱。
果然,锦盒内是那只象牙透雕船,小心地拿起端详,不禁又叹,真是精雕细刻,巧夺天工,盈寸之间,竟连船蓬内那老妇煮酒的悠然神态都栩栩如生。
“小姐,”跟荷叶儿撕打完,莲心热红着脸颊,气喘吁吁地凑在了静香身边。
“哥哥怎么说的?”
“我跟大爷说小姐想要那只象牙船,大爷笑,说惦记了这么些年,还要?我说不是小姐要,是三爷的生辰。大爷听了,再没说什么,就给我拿了来。”
“真的?”静香笑,这小船哥哥自幼珍藏,原以为还要好话说尽,或是再拿什么自己的好物件儿去换才能得着,没想到只是这么着便求了来,真是好哥哥呢。
“小姐,真舍得给三爷啊?”荷叶儿似有些噘嘴。
“桓儿九岁了,是大生辰呢。况他那么仔细,定会好生护着的。哥哥也是这么想着才给的,是不是?” 静香仔细地将船包好,又问,“家里可好?娘亲可好?”
“都好着呢。就是又有媒人上门了。”
静香笑笑没搭话,上门又怎样,这些年来的还少么,哥哥才不会应,娘亲又徒劳。
“哦,对了,小姐,”莲心从怀中掏出几张银票,“这是画钱。”
静香接过,惊道,“这么多?”
荷叶儿高兴得直拍手,“可是好了,昨儿跟姨奶奶凑份子还闹饥荒呢!”
静香却蹙了眉,自己的画是什么行情自己知道,只是两副而已,怎么就有三百两银票?遂问,“是怎么了?”
“小姐,你不知道,碰上大买家了!”莲心神秘秘地说,“你猜猜是谁。”
“可是又随了哥哥的画?”
莲心摇摇头得意地笑了,“这回啊,买家是特意来寻慕青的!还是千里迢迢从京城来的呢!”
“什么??”
“哎呀小姐,京城都有你的画了呢!那往后咱们得赚多少啊?” 荷叶儿才不管什么买家卖家,直喜得大呼小叫。
静香瞪了她一眼,急急地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听大爷说是一位从京城来南边儿采货的商客,好字画,又说最好人物,为此特特寻到慕家庄来访慕青,说是仰慕已久。大爷以为不过是听江南画场上的人传得盛,一时兴起就碰了来,却没想到此人非同一般!小姐,那副《浣纱》如今在他手中呢!据说当时为了这一副,他便出了三百两呢!”
啊?《浣纱》?静香惊得倒吸凉气!那是自己的第一副画作,提笔之时才十三岁,年幼不知深浅,刚有些感觉便得意忘形,非求了哥哥将自己的画带去与画友相看。其中一位画友正好也带了亲戚去,实在仰慕哥哥,便顺手将她的画也收了,出价十两,也着实是看哥哥的面子。记得当时她高兴坏了,要裱起来,却未及刻私章,遂提了笔,即兴书下:慕青…
什么人竟然三百两高价收了那副青涩又稚拙的画?其实…若是名家,这倒也是收藏之道,收藏者会去寻根求源,找到名家初出茅庐之作,甚或练笔的随意涂画,那上面的暇疵、拙笔,那其中的羞涩青拙,因其再不得见而罕,而奇,更让人痴迷…
可她,算什么名家?几副人物,刚刚有了样子,脱去哥哥,也才在江南画场小露头角,虽是也有人追捧,可千里迢迢从京城来?还特意寻了《浣纱》去,且出手如此阔绰?她轻轻摇头,怎么会…
究竟是谁?究竟为何?是知音,是误会…是高山流水,还是雾里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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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洲苑。
承泽承桓兄弟二人净了手,坐到饭桌前,晚饭已是摆好了红稻粥、鸡肉卷、酱萝卜,油盐青菜,还有几样小炸面果儿。正要动筷,帘子挑起,青蔓笑意盈盈地另捧了食盒进来,“两位爷先别忙。”
“已经这么些了,这又是什么?”承泽问。
“这个啊,是特特做给三爷的。”
“哦?是什么?”承桓一听就来了精神,“快打开我看看。”
“你先别忙,”青蔓笑着护了那食盒,“猜猜是什么。”
“猜?嗯…”承桓想了想,“炸鹌鹑!”
“不对。给你提个醒儿,是这两日常念叨,又不好开口要的。”
“嗯…狍子!是红烧狍子吧?”
承泽扑哧笑了,“傻孩子,一点儿不动脑子!这个时候哪来的狍子?更况,青蔓姐姐说了,是你这两日常念叨,又不好开口要的,能是什么?”
承桓眨巴眨巴眼睛,一亮,又一暗,嘟囔道,“小汤包么?娘亲不让老去跟嫂嫂要了。”
“呵呵,往后啊,不用再去馨竹园要了,喏!”青蔓说着打开了食盒,两只精巧的小蒸笼,喷喷的香气。
本以为承桓要叫了,谁知,他只是瞥了一眼,“青蔓姐姐你做的?”
“是啊,来,”青蔓拈了一只给承桓,“尝尝吧。”
“不要。”承桓推开,没精打采,“我就吃嫂嫂做的。”
“你当嫂嫂是什么?”承泽拍了他一下,“尝尝这个,未见得就不好啊。”
“不要!”
承泽还要再说,青蔓冲他使个颜色摇摇头,又劝道,“三爷,就尝一口,若是不中意,我即刻拿走,再不烦你了,行不行?”
承桓看看也无法,只好夹了起来,却也只肯小小地咬开一个口。浓浓的汤汁立刻流出来,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再将信将疑地叭叭嘴品品,刚刚还蹙着的小眉立刻展开,张大嘴巴一口吞了,高兴地嚼起来。
青蔓笑问,“如何啊?”
“嗯!!真香!”承桓又紧着夹第二个,嘴里还不忘了恭维,“青蔓姐姐,你真厉害!”
“看你那馋猫儿相!”承泽也笑了,“真跟嫂嫂做的一样好吃?”
“比嫂嫂的还好吃!味儿更浓呢!”
“是么?”承泽惊讶地挑了眉。
“看三爷说的,”青蔓笑着拿了帕子给承桓擦擦嘴角的汤汁,“我是特跟大奶奶要了方子来,端端照着做的,能说一样已是抬举我了,哪还能更好吃?”
“真的!青蔓姐姐,我说真的!”承桓认真地看着她,“个儿虽大些,可馅儿是更好吃呢!”
“呵呵,谢三爷夸奖了,您老快吃吧!”
“嗯!”
看承桓真是吃得津津有味,承泽也来了兴致,青蔓遂给他盛了一个,“二爷看看如何。”
“好。”
咬了一口,细细地品着,点点头,“真是不错。”
“是和大奶奶做的味儿一样么?”
“嗯…确是桓儿说的,味儿更浓呢。”
青蔓脸上的笑越晕开来,“我想着咱们毕竟是北方来的,这南边儿的小食也是吃个新鲜,遂把馅的肥瘦按咱们的惯常调了调。”
“是不错。”承泽笑笑,“一下晌没看见你,原是忙这个去了?”
“三爷总念叨,可也不能总去大奶奶那儿,我横竖也没什么事,学了来,一来给三爷解解馋,二来,等咱们去了贺府,若你也想这一口儿,好不好的,总有的应付。”
“嗯。”
对青蔓的周到,承泽已习以为常,只管安心地应下,又拈了一只送入口中。青蔓看在眼中,心里也很受用,这不说谢的亲近,最是难得,这一片心,总算是没白费…
这一只入口,再细细地品,这汤汁更浓,馅料也更足,除去不如她捏的精致,几乎就已是比了下去,却怎么,嚼在他的口中,像是缺了什么,怎么品,都没有…那什么都顾不得了的感觉,再也没有…莫名地,一只汤包,竟是让他生出了曾经沧海的矫情…
吃过晚饭,承泽把承桓拉到了卧房中,兄弟二人说着悄悄话。
“你可跟你娘亲说了?”
“嗯,”承桓点点头,“我说了,我说今年生辰,晌午跟老太太和娘亲吃寿面,晚上我要在芳洲苑过。娘亲说我生辰该是请嫂嫂和二哥到怡宁苑来的,怎么好让二哥做东?我就闹,说年年都在怡宁苑,今年我就要在芳洲苑过!后来娘亲没办法,就答应了。可又说,各房都有例,说到时候寿桃、点心和几样儿主菜都从怡宁苑送过来。”
“这倒都好说,那你娘亲可说她来不来?”
“说了,一听嫂嫂要来,她自是也要过来。我就按了二哥教给我的话说,不要她来,说我们是小辈人热闹热闹,况也要破了例,青蔓姐姐、紫螺姐姐,还有嫂嫂跟前儿的荷叶和莲心姐姐都要上桌,娘亲来了就都拘束了。娘亲听我这么说,也只好罢了。”
“嗯,那嫂嫂呢,你可去请了?”
“去了,嫂嫂开始说不来,后来我求她,她还是不肯,怎么求都不肯。我没法子了,就说她不来,她的礼我就不要了!嫂嫂求我,我不理,再求,还是不理,她怕了,就答应了!”承桓说的很是得意。
承泽扑哧笑了,拍拍他的小脑袋,“嗯!这回的事还办得像个样子!”
“哎,二哥,咱们那天会弄可多好吃的吧?”
“那是自然!”承泽笑着点点他,“保准让你撑得走不动路!”
“呵呵,好啊好啊!”承桓乐得跳,忽又想起了什么,“对了,二哥,可千万别给嫂嫂喝酒,她一点都不行!”
“嗯?你怎么知道?”
“昨儿嫂嫂喝醉了,睡在怡宁苑的。”
“啊?喝醉了?”承泽瞪大了眼睛,“她,她怎么会喝醉了??”
“不是有意的。昨儿我娘亲叫嫂嫂过来一起吃饭,斟了些滋养的甜酒,嫂嫂推辞,说她不能沾酒,一点都不行。娘亲说这不是酒,是滋养的药,就劝着她喝,嫂嫂实在拗不过就喝了。结果,呵呵…”承桓说着说着,笑出了声。
“怎么了?她怎么了?”承泽好奇得受不住,“快说啊,她怎么了?”
“嫂嫂一杯就醉了!”承桓笑着比划着,“脸通红的,眼睛使劲儿睁,也只能睁开一半儿,迷迷糊糊的,身子也软,逮哪儿都靠。”
承泽边听着,边想着她红扑扑的脸颊,醉眼朦胧,软软绵绵,东倒西歪,实在是忍不得,笑个不住,还直打听,“还有呢?还有呢?”
看承泽乐,承桓也越笑,“最招笑的还不是那个呢!嫂嫂软在床上,我娘亲去扶她,她拉了我娘亲的手,直说,娘亲,娘亲,抱抱静儿,抱抱静儿。”
“啊?哈哈…”
兄弟二人再也压不住声儿,笑得惊天动地…
第二十一章 一步千里
春分过后,时而暖煦、时而料峭的天气终是稳了下来。一夜细雨绵绵,花开蕊绽,园子里湿润润,甜丝丝,轻红浅白,芬芳四溢,池塘里的水,细细漾了一夜的涟漪,日头映照,漫出盈盈一池镜泊…
竹枝密,叶细身长,此错彼挽,依旧蓄了昨夜的雨意,朦朦一层薄雾。雨滴顺了叶纹轻轻滚落,抹得那绿越显丰润,几枝相叠,凝成硕大的一颗,垂落在脚下的水瓮中,溅起清凌凌的声响…
莲心托了茶盘轻轻走到画案旁,呈了茶,立在身边静声看了一会儿,有些纳闷儿,“小姐,你如今是也学大爷,单画山水风景了?”
“不是。”沾沾染碟中晕开的胭脂,轻着慢点…
“不是?那这画都要成了,可人呢?在哪儿呢?”
菩提无树,明镜非台,容颜无影,人无踪…夺尽心思…
无,便是有…
清香嫩蕊,万点缤纷,皆是离枝轻曼,随风飞扬…
怎不见那风由剑起,寒光凌凌,怎不见那影落清波,白衣玉袂…
落在笔下,点点墨痕,只有搅起的花雨纷纷绕,只有漾起的涟漪晕散了池中影…
如此…可否意不颠,则心不乱…
“小姐,今儿的寿宴穿这件吧?”
静香从画案上抬头,见荷叶儿手中一件浅紫绣梅的褙子,轻轻摇头,“太艳了。”
“艳?”荷叶儿挑了声儿,“咱们原先陪过来的衣裳都没了,如今这些都是府里给重置办的,成箱成笼的,件件都是孝,哪来的艳啊?”
看静香一个字不再多,低头继续专心那画,莲心走过去接了那衣裳。看那浅紫的薄绸透着盈盈粉嫩,领口处的绿萼没有梅枝,只是几片绽开的花瓣,上好的银丝线绣得玉润饱满,缀得整件衣裳雅中带俏,柔中显媚,心想这若是穿在小姐身上,再配了那雪白的肌肤,清眉秀目,该是如何出挑…这么想着又摇了摇头,轻声跟荷叶儿说,“这怕是给往后的,如今…先放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