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肇安的反应是一掀眉毛:“原因?”
她垂着眼帘:“我以为您应该知道。”
他合拢百叶窗,起身走不过来,坐在办公桌上:“是因为传言?不用担心。传言怕什么?我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让全世界都无话可说,”顿了顿,“就怕你不答应。”
她不声不响地躲开一点:“谣言太盛,我不适合再留在公司。”
他看着她,慢慢说:“那不是谣言。我和你真的一点关系也没有吗?”
她脸上有冷冷的薄怒:“没有。我们只是上下级关系。”
他站起来走到窗前,对着窗外的城市说:“辞职可以,不过按照公司制度,经理级别的员工离职,需要三个月到半年的交接期。”他回过头,“以便公司物色到合适的接替人选。”
等她出去之后,他拿起电话按了一个键:“Lily,帮我接通南海卫视的颜嘉莉。”
听到对方娇柔的“喂”。宁肇安皱皱眉,语音平静地说,“颜主播,你能做到这份上,也不简单。”
他手上玩着一支笔,“什么事?非要我把话说清楚吗?你在半岛偷拍,几次三番要我接受采访。那也算了。我的女人不喜欢张扬,我懒得跟你计较。你得寸进尺,就不太合适了。”
然后他听着听着就笑了:“别这样,大家都是成年人。话,我早就说清楚了。从头到尾都是你情我愿,公平交易。谁也不欠谁。你这样说,容易让人产生歧义。”
对方又说了什么,他已经很不耐烦,打断说:“随便你。颜主播,你真该庆幸自己是个女人。”随手扣掉电话。
颜嘉莉在另一端握着手机,脸色煞白,梨花带雨。
乔樾从总裁办出来,有点轻松,又有点莫名的失落。
宁肇安这个态度是她所希望的,但又有点说不上来的不舒服。
但是谣言很快销声匿迹,乔樾松了一口气。
其实她最怕的并不是办公室传言,而是怕林霏白知道。
即使不能在一起,她也希望能在他心中留下最美好的记忆。这已经是唯一的愿望了。
月底她搬家。
童贝洁和乔子愚已经登记注册,早搬到一块,还联名买了房,这一处小公寓正好空出来给她。时逢周末,乔子愚叫了几个哥们,童贝洁和徐砚君一块帮忙,半天时间全部搞定。
“这家你都搬了几次了?属蚂蚁的?”童贝洁从书架上拿起一册《管锥编》,随手翻着,“书呆子本色一点没变!你还真打算将来去教学当事工?我们三剑客现在可就剩你了啊!”突然凑过来,不怀好意地掐住乔樾的脸,“老实交代,最后是不是蜜运啊?啧啧,眉带春色,眼泛桃花,真漂亮!说,哪个男人滋润的?”
乔樾打掉她的手,钻进浴室去洗去脸上的灰,勉强笑着:“胡说些什么!我最近失恋,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徐砚君搬来桌椅,跳上去麻利地换着灯泡:“你眼睛是不是瞎了?天底下又不止林大师一个男人!”
童贝洁朝乔樾挤挤眼:“据我所知,有人对你着急上火的,你又不要。我都快看不下去了啊。”
乔樾装模作样地东张西望:“是吗?在哪?在哪?”
“装,你就装吧。上次陪你一起买菜那人呢?怎么说?”童贝洁笑得诡异。
“想多啦。那是集体活动!齐大非偶。我跟他玩不起。”乔樾打开矿泉水,大灌一口。
下班上,乔樾常常习惯性地搭反地铁,走到半路才想起来坐反了,狼狈地从车厢跳出来。满车厢的人都同情而饶有趣味地看着她,似乎她脑门上直接写着“失恋”两个字。
肚子很饿,她莫名觉得心空荡荡的。她拐进一家餐厅坐下,点了水煮鱼,清炒豌豆尖,麻婆豆腐,一碗米饭。
服务生一脸为难:“靓女,我们这里是粤菜馆。”
她拿起包:“没有是吧?”
“有有有,我这就下单让厨房做。”服务生顿时矮了一截,一溜烟跑了。广东就是这点好,服务意识强。
菜很快上来,除了豌豆尖换成了生菜,其他都合格。于是她不顾对面一位西装男士的侧目,开怀大嚼。
那男士也独自吃饭,面前只摆着一盘西兰花炒鱿鱼。怪不得。
饭后她沿着林荫路慢慢绕个圈了走回去,权当散心。
南方冬天来得晚。路灯昏黄,穿过树叶,投影在深灰色的步行道上。这个时候,如果能和心爱的人一起漫步,该是多么舒心。
她走到前面霓虹闪耀的商业区,看见路边有家商店卖红酒。很漂亮的店,橱窗独出心裁,墙面和店招都洋溢着浓郁的法兰西古典风情。她走进去。古董唱片机里播着黑胶唱片,是法语香颂。她听不懂,只觉得悦耳放松。
内门都是宽大的拱形,灯盏晶光灿烂,酒架直通天花板,桃心木架子斜斜卧着一排光滑耀眼的酒瓶。
她问柜台:“请问有没有Mon amour?”
对方诧异地抬起头来看着乔樾,犹豫说:“您怎么会…这个酒很特殊…呃,可能是有一点儿,但是不对外销售。”
“为什么?”乔樾蹙起眉头,“我长得像日本人?”
“不是不是。”年轻的男孩子笑起来,“这酒我们不敢私自销售。”
乔樾本来不是非买不可,此时只觉得万事不顺,倔劲一上来,彬彬有礼地问:“请问你们管事的人在不在?”
男孩犹豫了一下,嘴里说着“不在”,眼睛却往楼上瞟了一眼。
乔樾抬腿就往楼梯走,那男孩慌忙冲出来拦住她,结结巴巴地说:“老,老板说,没事不要打扰他。”
“那卖酒给我。”乔樾立住脚。
男孩没有办法,只好让她在楼下等待,自己上楼去请示。过了一会儿下来,鞠躬做个请的手势说:“乔小姐,三楼露台,请。”
她独自沿着厚重的木质楼梯,轻轻上了顶楼。
楼顶豁然开朗。芬兰防腐木的长条地板,一排花架郁郁葱葱,原始的质感迎面袭来。顶上有个架子,种着葡萄。角落里还放着烧烤工具,两张躺椅。
太阳伞下是深色的藤制桌椅,放着白色的椅垫,看起来就很舒服的样子。桌上喝了一半的酒瓶,正是Mon amour。
这一定是个会享受的人。
左边一间小木屋,还有一个大玻璃房。木屋里透出淡淡灯光。她走过去,看见里面有个人,长身玉立,手里捧着酒瓶。
多少个分分秒秒,辗转反侧,想见而不能见,竟然是这样荒唐的相遇。
林霏白察觉有人,转过头来温和地微笑:“小樾。”
他穿一件白色毛衫,纽扣不系,有种散漫不羁的儒雅。头顶灯光幽暗,照在凌乱的头发上。
有的人不修边幅到了这种地步,都会显出一份脱俗的气质。
很像一个颓唐的艺术家了。
室内灯光浅浅,更衬得他眉目温润如玉。熟悉的温润,带着令人心碎的伤感。
他在微笑,那微笑却不似往日明亮耀眼,只是寥落地挂在唇角,透着一股倦意。
他走到她面前:“有没有吓到你?”

Chapter 19酒后

乔樾近乎饥饿地看着他。
他的眉目,他的鼻唇,他的脸庞,一如心里刻下的那般英俊。
她想过千百种可能,在公司,在某个正式场合,甚至在他的婚礼上,却没想到是在这样憔悴的时候再次遇见他。
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她问:“你怎么在这里?”
其实是多此一问。她早知道他开了红酒屋,只是从来没有来过,连名字也不知道。没想到今天误打误撞,还碰上他本人。
“最近一直在这里。”他问,“怎么想起了这个酒?”
“不知道。”她低头,“就是想虽了呗。”
他浅浅微笑,环顾一下四周:“这里全都是,你要多少?”
“全是?”她有些意外,“这么多?”
“这是为它建造的储藏室,全部拿走吧。”
两人坐在露台上,先喝掉桌上那瓶,又开了一瓶。
话不知道怎么就多起来。
乔樾大着舌头:“我不知道会在这里遇到你。”
“知道就不会来了,是不是?”林霏白凝神看着酒杯中旋转的液体,“你一直就这样,骄傲的女孩啊!”
乔樾急:“我不是赌气,我只是…”
他的手覆住她的,温柔地说:“我知道,我知道。”
她心里一抖,把手收回去。
她已经不配。
他怔了怔,涩然一笑,转手拿起酒瓶倒酒,接连喝了好几杯,缓缓说;“幸好今天你来了。不然这酒就拿去销毁了。”
“为什么?”
“当年最好的一批葡萄酿出来的,一共两百多瓶。我本来想放几年再拿出来,每年送你一点,慢慢喝,到老了都还有。”他垂眸看着酒杯,眼里忽明忽暗,声音低弱,“可惜,没有机会了。”
这些话,如果不是今天喝多了,他怎么会告诉她?
乔樾只听得心里酸痛无比,却平添一股酒勇:“林霏白,你可不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当年你为什么要离开南海?可不可以,今天告诉我真相。”
林霏白沉默了很久,半眯着眼,像陷入回忆。
“小樾。”他温柔地看着手里的酒杯,像看着情人,语音喃喃,“我刚认识你的时候,简直不相信你才十二岁。才十二岁啊!已经很迷人了。”
记忆里的她衣着素净,像是夏日半开的恬静茉莉,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怜爱。
酒气上泛,往事像潮水一般涌来。
仿佛她依旧穿着水蓝的纱衣,坐在台上抚琴。手指纤润,撩拨的是他的心底最隐秘的弦,温柔慷慨。
夏日午后,他的私人画室,他把她围在胸前,手把手地教她排线条。两人贴的那样近。她的手真小,他的手掌可以整个把它包起来。她衣领并不低,可是她那样娇小,他隐约看到她初露的发育,小荷才露尖尖角。
那样的纯洁,玲珑,完美。
少女独有的馨香,一阵阵熏得他眩晕心跳,几乎要醉倒过去。
窗外的勒杜鹃正开得火红繁泼,树上的知了叫得他心猿意马,他极力地克制,才挪开了自己的目光。
十二岁的少女!不用想也知道。他有多么疯狂。
没关系,他可以等她慢慢长大。区区六年而已,他可以等。他自己都还是个初出茅庐的男孩。他对自己充满信心。
这样的信心,只在他替她烧掉男生情书的时候,有过些微的动摇。
他偶尔会隐隐觉得不安。那些追逐的男生里,终有一天,会有人比他更英俊,更出色,更招人爱慕。
最重要的是,更年轻。
但是她看他的眼神那样全心全意,那样依赖眷恋。他觉得从她眼里,仿佛能够汲取无限的力量。
他以为就这样了。时光优美地流淌,他温柔而耐心地静待她长大。
多么好。一切美得像个梦。
怎么也想不到,会收到那样一封信。那样丑恶。他和她的照片,每张都是那样暧昧亲密的姿态表情,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白的证据。照片里夹着一张纸,贴着报纸上剪下来的字,要他限期离开南海。
十六年前的南海还是封建保守的小城。就在上个星期,有一批男女青年因为同居,被判“流氓罪”入狱。
这样一封信,会带来什么结果?
丛骞从来没有见过他那样的脸色:“不是我!林霏白!不是我!”
他发誓要找出幕后的指使,丛骞拖住他:“你疯了吗?!你会被判刑的!公安会把你抓起来坐牢,关你几十年!”
“哈!”他大怒,“关就关!我会怕吗?”
“你傻了吗?你是不怕,那个小姑娘怎么办?她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他霎时呆住。
茉莉,他的小茉莉。
像是凭空而来的一道霹雳,他愤怒得连胸腔都在燃烧。凭一颗趋势的赤子之心待人,收获的是这样丑恶的人心。他不怕任何谣言,不在乎任何名声,却害怕她受到丝毫的伤害。她是他的小小茉莉,好不容易才从泥淖里开出纯洁的花来,怎么禁得住这样肮脏腥臭的狂风骤雨?她还那么年少,除了他,没有人可以保护她。
然而偏偏是他,引来了这样的灾难。
他想过带她远走高飞,无所顾忌地生活。
然而,这需要她监护人的同意。
那是一位慈祥保守的老奶奶,爱孙如命。
而他凭什么?就凭他老师的身份?
走的时候几乎是狼狈而逃。他不敢告诉她半分真相,连消息也不敢透露。
她会哭。他的小茉莉,她一定会悄悄躲起来哭,不让任何人知道。
然而她会长大,会越来越出色,会在男孩的簇拥中欢声笑语,会慢慢淡忘他,这个十二岁时曾经给过她温暖的男子,像火柴亮起盈盈的火花,点燃篝火之后,使命已经完成,变成黢黑的梗,丢弃在一边。
只能这样,别无选择。
杯里的葡萄酒芬芳,林霏白终于回过神来,摇摇酒杯:“没办法。我也知道,等你长大是一件太疯狂的事情。”
“回国之前,我辗转打听到你还在南海市,还是单身。我听到消息几乎跳起来,可还是没有立即回来找你。”
“我在想,你真的看到了快四十岁的我,还会不会认我?如果你要是把我忘光了,我该怎么办?”
“我鼓了好久的勇气才跑回来。我在想,我虽然比你大很多,可是样子看起来还算过得去,也有能力可以照顾你,应该还是有点竞争力的吧。”
“看到你的那天,我其实紧张得不得了。如果你不记得我,我是说如果,我该怎么办?我得学习如何追女孩子。不过,我的运气实在太好,你不但记得我,而且依然对我青眼有加。”他恍惚地笑起来,眼神温柔。
“我这辈子从来没有那么快乐过。我回来的时候,茉莉开得正美。”他长叹一口气,走到酒窖旁边的玻璃温室,里面是丛丛茉莉,圆叶茂密繁盛。他目光触及,轻声说,“小樾,等你老了,想起来可以告诉孙子,有个人从你十二岁的时候就爱上了你,一直没有变过。”
乔樾静静听他说话,仿佛怕惊扰一场梦。
但他重新陷入了沉默,不再开口。
她觉得他没把话说完:“可是,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为什么。”
林霏白却只是慢慢说:“对不起。”
她站起来,几乎是愤怒地:“林霏白,你不能这样。我要知道为什么!”
“小樾!”他越拉她越激动,只好一把抱住她。
乔樾安静下来。他的胸口隔着毛衣,也能感觉到点点的湿意和悲凉。
其实也就这样了。
知道了又能如何呢?
她慢慢推开他,转过身说:“我要回去了。”
他停了片刻,拿起椅子上的外套:“太晚了。我送你。”
她低下头,侧过脸:“不用了。你也喝多了。”
“来,我们坐出租车。”他温和地坚持。
在车上她报了地址,他诧异地看她,她于是说:“搬家了。”他没再说话。
下了车,他又送她上楼。
这次住得并不高,5楼而已,电梯很快就到了。
楼道里弥漫着一股经久未散的烟味。一丝莫名寒意爬上脊椎,她打了个冷战,看了一眼林霏白。
林霏白适时地停住了脚步:“回去早点休息。”
她小小地“嗯”了一声,停了一瞬,忽然鼓足勇气说:“林霏白,你可不可以…”她咬着唇,声音小小的,但是执着,“可不可以…吻我一下,就一下。就像…”她及时地刹住了车,换了个说法,“像真正的恋人那样。你从来都没有那样吻过我。就当…就当吻别好不好?我只要这一个吻。”唯一的夙愿。
说不爱,很容易。可是只有自己知道,是不是在骗自己。
林霏白怔住,温柔地看着她,目光带着痛楚。
不能回头,否则会变成盐柱。
如果不能爱,不如放生。
他突然伸出双臂紧紧抱住她。
她也没有出声,闭上了眼睛。
从他双臂传来的痛苦中,她忽然原谅了他。
即使没有那个吻。
不是不想,不是不愿,是不能够。。
楼道里的感应灯熄灭了。月光妖娆,穿过走廊的落地长窗,把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平平地铺在地面上。
月色,林霏白,她。
她无端想到一句诗。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真是甜蜜的诗。
林霏白终于轻轻松开她,轻抚她的头发,低声说:“我改天再来看你。”
她听见自己不争气地说了声:“好。”
林霏白看着她,像是欲言又止,眷恋和克制在脸上交替。他看到她嘴角的苦笑,低声说;“好好照顾自己。”转身离去。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灯光亮了,片刻之后再次回归黑暗。她在黑暗里长久地发怔,看着地上中剩下一个细长的影子,孤苦无依。
她掏出钥匙,半天不得要领,正在搜索,却听见旁边“啪”的一声,窜起一簇血红的火苗,还来不及惊叫,有个高高的黑影从角落里走出来,带着浓重的酒气。
那人背着月光,她只看得见头发上充满空气感的发丝,下颌轮廓的剪影,宽而厚的肩臂孤线。
她松一口气。是他。他立在夜色中,月光从侧顶方晦暗地打下来,照得他的面色阴晴难辨。
她有些愤愤不平:“宁肇安!我跟你有仇么?非得这样吓人。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让人很反感?”
他突然转过头,只留一个黑色剪影,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他就那么深吸着烟,一点红光在微微颤抖。周围的空气仿佛变成了冷雾。
他不说话,她也没敢再出声。
一支烟几口就吸到了一半,她听到他的语音像生铁一样冷硬:“不错,长本事了,还知道自己偷偷搬家。约会完了?还十八相送,没想到你们这么肉麻。我实在好奇他为什么不进屋。难道是因为你没放电勾引他?”声音到后来竟事实丰微微的颤抖。
她本来耐心听着,然而听到最后只觉得头发都竖起来了,怒不可遏:“宁肇安!请注意你的修养!我的私事不用你来指指点点!你喜欢乘人之危,林霏白跟你可不一样!”
他大口地吸着烟,淡青色的烟雾团团升起,散开,在月光下显得冷清惨淡。又听得他笑了一声:“是吗?你这样想?”
但他紧接着说:“我本来不想来,但我的钥匙在你这儿。不巧就被我碰见了。看来我低估你了,你玩男人还真是熟练得很,天生就是做狐狸精的料!刚刚和我上完床,又跑去找小林。你也不嫌脏!”
她平生从未得到过这样的评价,这样的恶毒。她几乎怀疑他是不是宁肇安。因为宁肇安向来是不多话的,风度翩翩,行事磊落。
然而的确是他,一字一句都这样恶毒。她浑身发抖,脸色和月光一样苍白:“宁肇安,我怎么得罪你了?你是我什么人,有什么资格这样辱骂我?你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而且我做得最错的事情不过就是莫名其妙跟你…我已经受到惩罚了,我后悔得不得了!我后悔得恨不得去死!”
宁肇安指间的红色烟头微颤,胸口大幅度地起伏。
原来她这样想。
乔樾听见他的指关节“格格”作响,他说话的口气鄙夷,极尽羞辱之能事:“我告诉你,没有男人要你,林霏白也不会要!你看看你这副模样,还敢去找小林!还要他亲你!你就这么饥渴吗?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恬不知耻的女人?”
看见她嘴唇都变得惨白,他心里畅快极了。这畅快又带着绝望的痛楚,心如刀绞,疼痛难忍。然而越是疼痛,他越要用最尖利丑陋的话,刺得她体无完肤。
同归于尽。这样才公平。
乔樾听他这样说,只不觉得焚心化骨。
他在侮辱她。他欺负了她,还这样侮辱她,拿刀戳她的心。
她分辨不出自己的情绪,只知道必须反击,杀伤力越强越好:“我跟林霏白之间清白得不得了,你凭什么挑拨我们?我就是跟林霏白上床又怎么了?我自愿!我跟谁上床是我的事!你就很高尚了是不是?可是我告诉你,就是我这种女人,再恬不知耻,也不想跟你好!”
“闭嘴!”他把烟狠狠摁死,粗重地喘息。胸中腾起一把带毒的火,烧得他失去理智,五脏六腑被烤得扭曲,尖叫,滋滋冒油。唯独没有痛楚。杀气仿佛黑雾一般笼罩下来,只恨不能马上撕碎了她。
她没听见他说话,以为自己的气势压倒了对方,愤然推开门:“钥匙在公司!这么晚了,就不请你进去了。不送!”说着进了屋子,准备关门。
他一个大步就推门闯进来,她整个人被推得“咚”地撞在了墙上,脑勺和疼得喘不过气来。肯定肿起包了。
窗外透进的月光,照得他的额头青筋暴起:“你这女人,你有良心吗?”一只手把她整个人提起来,带着一份狠毒的凶悍,不顾一切地狠狠噬住了她,人压上来报复似的狠狠掳掠。她的衣衫瞬间已经化为褴褛。
熊熊燃烧的妒火,被漠视的情爱,被践踏的骄傲,面对着她拼命挣扎的身体,一切理智和束缚早已飘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