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肇安微微睁开双眸,看了她一眼,翻了个身,滚进她刚刚睡过的地方。
他那么沉,她怎么拖得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不过只是除掉了他身上半干的衣服。
然后她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在自己脸红以前,把能找到的被子全部给他盖上。
中途进来,看他一直在发汗,心想到了晚上还发烧,就打120急救电话。结果快下午了,他终于醒了,额头已经不那么烫了,问她要水喝。
她倒了一杯温水,扶着他喝,又听得他说:“饿。”
她看见他的样子,禁不住心软:“你想吃什么?”
他说:“桃红柳绿。”
“什么?”
他睃她一眼,放慢语速,一字一句说:“桃——红——柳——绿——粥。”
她又去厨房转了圈,一无所获,只好从冰箱里翻出鱼子酱和面包,放在他床头柜上,抱歉地说:“要不,先吃点这个垫垫肚子吧?”
宁肇安只瞟了一眼,就合上眼睛,脸色冰冷,不知道在发什么脾气。
她差点给气笑了。不吃就不吃,能饿着谁啊?要不是看他是个病人,才懒得理睬。
“什么都没有——腊肠,芹菜,怎么做?”
他从床头柜取出一枚钥匙和一张卡递给她。
“你给我干什么?”
“去买。”他说了个简单的密码,“回来自己开门,我睡觉。”然后又躺下去。
乔樾狠狠瞪他。德行!生病了不起啊?
她跑到客厅坐了一阵,想了想,还是拿钥匙出去。
回来的时候,宁肇安已经很自觉地起床了,坐在餐桌旁,看着一份收购协议,不时望一眼厨房里忙活的她。
她看他眼巴巴的样子,觉得十分滑稽,又忽然想起件事,转头说:“你上次那些东西还在我那儿呢,正好都在家,待会儿我去拿上来。”
“东西?什么东西?”他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放下文件,“还在?”
她点点头:“在啊。你不是忘了吧?”
他重新拿起协议,眉目淡淡:“那都是你们女人吃的,我一个男人拿着干什么?你看着处理就行了。要不,就自己留着吧,反正你年纪也不小了,补补也正常。”
原来是保健品。乔樾对他这种皮里阳秋的挖苦腔调,觉得消受不起:“那怎么行?那是你的东西。”
宁肇安在看文件,面无表情:“没人要就扔掉!”
她以为自己没听清:“扔掉?”
他不理她,“哗”地翻了一页文件。
她看见他的脸色,想了想,小心地问:“那些东西,很贵重吧?”
他看了她一眼:“你操什么心?反正我不要了,你看着办。”又翻了一页,突然说,“你还真是聪明。”
她把粥端出来,谦虚了一下:“哪里哪里,记性还可以。”
宁肇安摇摇头。
看来他是真饿了,整锅粥她只喝了一碗,其余全部进了宁肇安的肚子,还意犹未尽地抿抿唇,仿佛回味:“跟你吃饭,总是特别香。”
她垂下眼眸,没有说话。
该说什么呢?
她本来可以说“跟胃口好失吃饭,容易开胃”,或者“大家都这么说”,再不然就是正色斥他“没正形”。有一万种应对的方式,嬉皮笑脸的,无所谓的,淡然的,彬彬有礼的。
最轻松也最拿手的,就像他说的,装傻。
可是她终于什么也没说。
宁肇安的眼睛却越来越亮。
他宁愿她这样不说话。
乔樾觉得有些不安。这是他的公寓,他的气场无所不在。他平常已经很嚣张,今天在他的地盘,她更觉得局促,只好随便找了个话题:“呃,你,是不是有很多袖扣?可以看看吗?”
他带她走进衣帽间,柔和的灯光下,向她展示了部分藏品。
她以为只是时尚大牌的精品,没想到他的袖扣种类之多,简直令人眼花缭乱。光是珠宝类,除了钻石和贵重金属的,还有犀角的,玳瑁的,黄铜的,翡翠的,景泰蓝的…还有刻着族徽的和名字缩写的。
有些很粗犷,有些很优雅。多是简洁的几何图案,低调内敛,十分符合他的冷峻气质。还有些样式很古老,一看就是上了年份的。
真是叹为观止。她惊奇得不得了:“这么多,都是哪里来的?”
“拍的,有些是我父亲留下来的,这里只是一部分。”
“这副有味道。”
他表扬她:“有眼光。你知道它的前任主人是谁?”
她猜不出。他说了个名字,她赶紧把它放回去。
其实也不光就这么放在家里看,他经常戴着它们出席各种社交场合。
宁肇安是这样一种男人:穿著妥帖绅士,但看不出品牌;全身上下找不出任何标新立异的噱头,却也完全没有瑕疵;戴价值不菲的手表,但如果有时钟,他绝对不会当众抬腕看时间;他常常戴着自己收藏的袖扣出去应酬,却偏要把它隐藏在西服袖子里,只在举手投足间偶尔不经意地惊鸿一瞥,很快又隐藏回去,没人知道他戴着价值连城的古董。
好在人们都只顾看他这个人,顾不上看他的服饰。尤其是女人们。
欣赏完他的私人珍藏,宁肇安突然说:“我又饿了。”
她笑起来:“不能一下子吃太多了,消化不了。晚上再好好吃吧。”
“好,”他很快回答,“那你晚上做什么给我吃?”他笑起来相当好看,很舒心,目光又柔又亮。
“啊?”她迟疑了一下,“你看…你也好得差不多了。我待会儿还有事,晚上想吃什么?我叫外卖给你送过来。”
他停了有几秒秒钟:“这样。”又恢复平常那种表情,“那算了。”
她最不喜欢他这样突然变脸。
但将心比心,宁肇安对她时有照拂,她也不能拂袖而去,作为补偿,她于是出来收拾碗筷。
宁肇安靠在厨房门框上,细细地看着她,看她倒洗洁精,用抹布把所有锅碗餐具都洗一遍,再逐个在水龙头下冲干净,擦干,放好,有条不紊。
她的手指纤匀合度。大概是因为从小弹琴的习惯,从不蓄凌厉的长指甲,索性越剪越短,指甲外侧一圈干净的白色弧线,里面是健康的淡红色,露出一弯皎洁的月牙。他喜欢。
也不涂艳丽的蔻丹,最多抹一层透明的指甲油。一动一静之间,仿佛有水光在圆润的指尖泛起,轻盈莹亮,细看又没有了,撩得他心头一阵阵奇痒,却无处可挠。
他见过无数双手,漂亮的,优雅的,冶艳的,无不是被女子当做心肝宝贝一样呵护着,绝不会泡在洗洁精里洗碗。那么多双手,就没有一个像她那样好看。
他想过很多次,要不要把那双手拉到怀里亲一亲。
她如今就在他面前,在他的公寓,近在咫尺。
其实这个女人,与他之前交往过的各色佳丽相比,长相只能算是中上。人既不顶顶聪明,也不特别温柔,浑身上下挑不出几个优点。她最多就是有一点善良,有一点纯净,有一点脱俗,有一点坚强,有一点才华,唔,再加上一点可爱,一点温柔,一点能干,然后还有一点他说不上来的味道,如此而已。
平常穿得也不花俏,完全没有引人注目的打算。不施脂粉,夏天穿简单的条纹T恤,全都普通得几乎谈不上任何款式。但是在一群燕瘦环肥的女子中间,竟然显得那么舒服,怎么看都不够。
偏偏就只看她顺眼。
见鬼地顺眼得要命。
她甚至是刻意地抹煞自己的美丽,掩盖自己的长处,像蚌壳一样把自己保护得好好的,以至于谁也没见过她真正的美丽。
只有他知道。早就知道,早就渴望。
世界上的事物都是相生相克的。有一个他,就有一个她。
她不同于他所了解过的任何人,这样清澈又深情,单纯而丰富,柔弱又坚定。如此矛盾,却如此和谐,令他不由自主地想更深入地了解她,怜爱她…拥有她。
手机突然响起来,乔樾擦干手,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奇怪地看一眼宁肇安。
他看她神色不对:“怎么了?”
乔樾如坠云雾:“你打电话给我?”
他也糊涂:“什么电话?”
她把手机递给他看。屏幕上来电显示,赫然是他的名字和号码。
他微微一愣,进卧室找出自己的手机,拿出来一看:呼叫状态。
他的手机是翻盖的,好端端放在床头柜上。
只好解释为:“可能是线路故障。”
乔樾想了想,也点点头:“我手机也偶尔会串线。”
擦盘子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他看的文件,不免多问了一句:“辉晟要收购天圆?是不是真的?”忽然又醒悟,“我只是随便问问,你可以不回答的。”
他靠在门边:“消息属实。”告诉她几个要点,话锋又一转,“不过,不能叫做收购。”
“那叫什么?”
“叫合并。”
她啼笑皆非:“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比方说——”他漫不经心地调侃,“如果我俩结婚的话,不能叫做谁收买谁,是双方基于友好自愿的前提下的结合。”
乔樾微微觉得尴尬,只能装作没听见,快手快脚地把碗放进消毒碗柜:“大功告成。”洗完手向外走去。
经过他身边时,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这就完了?”
她吓一跳,挣扎说:“这不都洗完了?”
他走过去拉开消毒柜,把里面所有餐具全部拿出来放在流理台上:“很久没有用过了,堆了不少灰,麻烦你洗一下。”说完,又把厨柜里整套的青花瓷拿出来,也放在一起。
乔樾真的有点生气,她看着他:“对不起,宁先生,这些事可以交给钟点工。”
“好,我就包你一天。”他扬起眉毛,“按日薪付给你。我算算,你一天…算了,凑个整数,我的卡和密码你有,要多少自己去取。”
实在很刺耳。乔樾忍不住开口:“对不起,宁先生,建议您打电话给颜嘉莉小姐,她会很乐意来帮您处理。我真的要走了。您保重身体。”她走向玄关换鞋。
他追上来拽住她:“怎么了?生气了?你在乎?你在乎?”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目光逡巡,黑眸映着光,熠熠发亮。
“这不关我的事。”她勉强微笑着。
“真生气了?”他有点急,“我可以解释,我跟颜嘉莉只是…”
她打断他:“你没必要跟我解释,真的。这是你的隐私。”说完挣脱他,打开门走了出去。
门“嗒”一声轻轻关上,回音空旷寂寥。

Chapter 18天雷地火

乔樾觉得憋闷,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转悠,半天才冷静下来,后悔自己冲动。
他毕竟是个病人。
回来的时候,她看见楼下人们围成一团,里面是警察拿隔离胶带围着的圈。一打听才知道有人跳楼。
乔樾瞥到一眼,是不小心失足掉下去的,惨不忍睹。她脊背一阵发凉,赶紧上楼。
刚回到家,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下起来。到了晚上竟然打雷了。
乔樾不知道,那晚是极罕见的强对流天气鸣雷超过四千次。雪白耀眼的煞光,刹那间万物一片惨白,仿佛是一只干枯变形的魔爪,在夜幕中撕开尖锐的伤口,抓向窗内的活物。
瞬息之后,世界重新陷入阴森的死寂。
紧接着便是惊天的炸雷,在半空中响起,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量和暴怒。
无形的巨手操纵着整个世界的明灭,生死。人在自然面前渺小卑微,不堪一击。
楼层太高,连地板都微微颤动。房内家居物件的轮廓,在暗夜里影影绰绰。
乔樾把所有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想起白天看到的惨状,蜷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用手死命捂住耳朵。
手机在黑暗中一明一灭。她抖抖索索摸起来接听,雷声间隙中,听见对方说:“你在哪里?我在超市买香肠,你熬粥用的是什么牌子的?”都什么时候了,这人竟然还在逛超市。
恐惧到极点,发怒也是一种发泄,她吼得声音发抖:“现在打雷!打雷!你知道吗?”
一个炸雷陡然响起,仿佛轰在头顶!她大叫一声,手机掉在地上,有人在里面吼:“乔樾!说话!”
她只顾缩起来一径发抖,胃又开始痛起来。冷汗淋漓,只好抖抖索索地爬起来找药,倒热水。
都什么年代了,人人都用饮水机,只有她还在用暖水瓶,跟林霏白如出一辙。她抱着水瓶摸到客厅里,炸雷毫无预兆地响起来,乓一声巨响,银片四溅。滚烫的水流了一地。手掌擦破了皮,右腿立即肿起一个青紫的包。
万幸没有烫伤。
还在惊魂未定,只听得门“咚”地被悍然踹开,门锁飞弹在墙壁上,撞出一个浅坑,墙漆簌簌地往下掉。
宁肇安宛如天兵下凡,杵在门口,目光如炬:“乔樾!”
乔樾缩在墙角,面无人色。又一个炸雷,她的身体神经质地抖了一下,像只受惊的小松鼠。
他没有一秒钟的犹豫,大步上前把她紧紧抱进怀里。
乔樾伏在他胸口,浑身哆嗦。他的心跳一下一下,猛烈地撞击她的耳膜。雷声那么大,他的心跳却盖住了雷声。
宁肇安看了看门锁,给管理处简单打了个电话,然后直接抱着她去了43楼,用被子将她包起来。
他的肩臂围着她,怀抱宽厚,带着不可思议的温暖热度,令她想要安慰。浅青的胡茬,磨着她的耳鬓。他的气息沉着地笼罩过来,冷冽中透出火焰般的热力。她紧紧地靠着。
她贴得他太窝心,太舒服,他已经有点呼吸不稳,猛然松开她:“我去找点药给你敷。”
乔樾惊警地抓着他。
他终于还是不忍心,重新搂住她,低声说:“不怕,我在。不怕。”
他的强大温存,衬得她这样弱小。越是这样,她就越忍不住泄露自己的恐惧。
一道白光划过夜幕,她的脸被蓦然照亮,嘴唇像花朵一样微微翕张,肌肤清馨柔软。
他矛盾地推了推她,没推开,反而使她急切地往更温暖的地方钻。
雷声都远了,她觉得安全,可是双觉察到更大的危险,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想推开他,还是想贴得更近。身体腾起的奇异酥痒,让她整个人都软得不像样。而他刚好相反。
她迷蒙地看着他柔情狂热的黑眸。
他只觉得胸腔里咚咚直跳,身体燃起烈焰,迅速蹿到全身和大脑,连嘴唇都烧得冒烟。他把她深深困在怀里,炙热的鼻息呼在她脸颊:“乔樾。”吻漫天而来。
乔樾不知所措。
她还没有做过女人。奇妙的被需要、被喜悦的体验。
而他就在她身边,这样精美雄壮。
宁肇安几乎窒息,烈火在血液中奔涌地叫嚣,仿佛中了蛊,无处可解。
顾不得许多了。他要她,现在就要,多一秒也不行!
来不及细想。即使天打雷劈,即使万劫不复。即使她会恨他。
顾不得了。
“不准推我!”他把她的手扣在头顶,“你把自己留得这么好,是想留给谁?林霏白吗?”他咬牙切齿,“做梦!”
“你是我的,乔樾…”他的声音低下来,粗糙地颤抖,狠狠地说,“原谅我!”
乔樾一声痛呼,眼泪不受控制地迸出。月亮被撕裂成两半,天空都被染红。一把利剑狠狠刺中她的心脏,血淋淋一绺一绺。她几乎背过气去。
疼,只有疼,撕心裂肺,钻心的疼。
仿佛砧扳上的鱼,被剖成两半之后,还在徒劳地大口呼吸。他一遍遍唤着她的名字,说:“别怕…”眉毛紧紧皱着,像是极力克制。叹息从灵魂深处而来,像痛苦终于得到释放,又像渴望变得更加渴望。
她完全说不出话来,几乎是垂死。眼泪无法停止,可是除了抱紧他,别无它法。仿佛他是滔天洪水中昂然屹立的一棵巨松,那样坚定挺拔,抱住他,她才能苟活。
几乎有一个世纪,她濒临崩溃地用力抓着他背上遒结的肌肉。男人忽然大大喘息:“乔樾你记住,是我!是我!”所有的狂躁焦虑都一一润泽。她只属于他一个人,这样温柔润泽,他要彻底占有,并且永不分离。
窗外雷电交加。
窗内风雨如晦。
她忽然觉得他从四面八方而来,到处都是他,占据了天地万物,六合八荒。
她被他完全淹没,终于灭顶。最后在疲惫中陷入黑暗,失去知觉。
醒来天已大亮。她只觉得浑身酸痛。有温软的物体轻轻厮磨她的嘴唇。
睁眼正对着他的眼眸,幽深地印着她的脸。
回想起昨夜的荒唐,她有一瞬间的失神。
并不愉快,甚至令她害怕。
宁肇安翻身覆住她,头埋在她的颈项中,低声叫她的名字,叹息一般,反反复复。
似乎不阻止他,他就一直这样叫下去。
她觉得羞耻,挣扎着把他推下去。
他也不生气,笑了笑,低声问:“还疼吗?”
他还要再度拥紧她,却被她推开:“头痛。我想换衣服。”
他伸手摸她的额头。她本能地头一偏。他的手停在空中,片刻之后强行扳正她的脸,锐利地直视她,语气已经很冷:“用完了就想甩掉?”
“我没有利用你。”她拉起被子蒙着脸,声音细哑疲惫,“我想换衣服。你先回避好不好?”
他没说话,过了一阵,起身穿衣服。
她的头埋在枕头里呜咽:“昨晚的事,请你,就当没有发生过。”
他咬了咬牙,终于微笑:“没问题。你都没问题,我怎么会有问题?谢谢你昨晚的垂青,我实在艳福不浅。还有,你不用这么自卑,你比很多女人都美味销魂。”
是真的忍无可忍,她陡然坐起来,涨红了脸朝他吼:“宁肇安,乘人之危算什么本事!你别得意!我又不止你一个男人!”
她在侮辱他的智商。他额头青筋暴起,可是表情没变,还保持着微笑,走上前一把将被子掀落在地,语气平静:“是吗?你不止我一个男人?”他看着她,指指床单,“这是什么?”
屈辱,如此的屈辱。他连她最后一层自尊也要剥掉。她抱紧衣物浑身筛糠,又羞又冷,吼起来:“出去!”
宁肇安冷冷地看她一眼,走出去摔上门。
乔樾脑中一片乱麻,纷纷扰扰,理不成任何逻辑。
她万万想不到,这样的事也会落在自己身上。因为林霏白不要她,竟然跟另一个男人上了床。
昨晚之前,她心里一直存着卑鄙的,仅存的,不可告人的希冀。
现在她亲手毁掉了它。
今天之后,她的林霏白,视她皎洁如茉莉一样的林霏白,她永远失去他了。永生永世,再没有机会。
她不配。
乔樾穿好衣服,冲回42楼。门已经修好了,她冲进浴室,流着泪洗澡,然后扑倒在床上,无声地嚎啕。
她做错了事。
从来没有这样厌恶自己的身体。
宁肇安逐渐平息烦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两口,突然间面目狰狞,将杯子狠狠摔出去,水晶碎片四处迸溅,落在地上叮当跳跃。
这一摔似乎耗尽了力气,他在沙发上坐下来。
他以为她需要他,他用尽心思,只想把最好的自己给她。然而她宁愿作践自己,也不愿意承认他。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要抹煞一切痕迹。
一红一黑两部手机放在餐桌上,黑色那部一直在响,他恍若未闻。
他突然站起来,大步走向门口,到了玄关又转身折回来,烦躁地来回踱步。
或许,昨天进展太快了,她只是不适应。
她很害羞,她需要时间。
也许现在还不是时机,最起码还不是最佳时机。
可是,她身上已经有了他的烙印。她是他的女人。如果他干脆把话挑明,她或许可以认真审视他俩的关系。昨晚其实她接受他了。然后他们就可以结婚,生两三个孩子,男孩像他,女孩像她。
他打开门大步走出去。
他走得急,没看到有个女人从电梯里走出来,讶然看着他从消防步梯下去,犹豫一下,也轻轻跟了过去。
但最后他还是无功而返。乔樾不肯见他。
他没有再踹门。
没关系,他可以等,总有办法的。
不着急。不着急。
办公室里突然开始了流言蜚语,关于乔樾和宁肇安。
没有任何线索和证据,根本无法查证从何而起。
宁肇安对此不闻不问,完全没当回事。
只苦了乔樾,她时刻都能感受到投射过来的含义不明的目光,如坐针毡。
她捧着杯子走进茶水间,三五个女同事正在窃窃私语,表情丰富,看她进来,忽然打住不说了,一个个端着杯子走出去。
这也算了。
她去楼盘现场了解情况,竟然有不知好歹的新招的售楼先生,仗着年轻,有几分男色,趁她落单的时候涎着脸问:“怎么样?总裁对你好不好?”看她沉着脸,竟然过来拉她,“他跟你不是一路人。我跟你才是,要不今晚到我那儿去松松骨?”
几时受过这种侮辱?
她不动声色地躲开,招手上了电瓶车,回了售楼处。月底交给销售经理的“末尾淘汰名单”里,独独就有那人的名字。然后她顺便自己也打了辞职申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