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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怔了怔。每年这个时候开始,直到春节前夕,南海的报纸上总会整版整版地报道治安问题。即使这样,嘴上还是硬气:“不要你管。还能遇上谁?你就是最大的劫匪!流氓!流氓!”光骂流氓,显得气势不够,她想了想,又狠狠加了两句,“土匪!骗子!”
他今晚脾气出奇的好:“好好好,我是流氓,是土匪。假如这个流氓希望能够送你回家,是不是能得到你哪怕一点点的好感呢?”看他那样子,对她这种骂法毫不在意,仿佛还觉得有趣,真正皮糙肉厚。
“不用了!你刚才…你刚才那样,现在又这样,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了!”
路灯照在她脸上,微微红肿的唇,是他得逞的证据。
“刚才?”他看着她,忍不住笑起来,眸光柔波荡漾,低声问,“我刚才哪样了?”居然很好脾气。
“你!”明目张胆的调戏。她脸红筋涨,索性豁出去了,“刚才为什么亲我?”
“我为什么就不能亲你?”他挑起眉,仿佛理直气壮,“我是男人,你是女人男人亲女人天经地义。而且——”他斜眼瞥她,下唇微微斜抿,“你不喜欢吗?林霏白一定没有这样亲过你。”
提起林霏白,她愈加愤怒:“你应该向我道歉!”
他再吐个烟圈,似乎不以为然:“理由?”
他还要理由?
“你…你!”乔樾简直抓狂,“你问都没问过我!宁肇安,你应该先征求我的意见!”
“亲就亲,为什么还要先征求意见?”他似笑非笑,摊开手,仿佛匪夷所思,“你也从来没有征求过我的意见,问我要不要亲你啊!”
强盗逻辑!天底下怎么会有宁肇安这种人?厚颜无耻到了极点!乔樾只觉得嗓子眼直冒烟,一股热血涌上脑门:“宁肇安,你就是个流氓!我宁愿让全天下的男人碰,也不愿意让你碰!”
宁肇安徒然变了脸色。
乔樾自知失言,不再开口。
宁肇安启动车子,声音很冷:“最后一次,走不走?”
依他的个性,说得出,就做得出的。
她打个寒噤,渐渐冷静下来。方圆几里都没有人烟,深夜里四周一片黑寂,风呜呜地吹着杂草丛生的荒地,隔好远才有一盏昏黄的路灯,根本没有出租车经过。
她站在路边,看看车又看看路,踌躇又踌躇。
宁肇安倒没有催她,脸别一边,看不到表情,只看见他在抽烟,一只手用力握着方向盘,关节泛白。
好汉不吃眼前亏,三十六计走为上。
她一边自我安慰,一边没有骨气地钻进车里。
他拉下手闸,车身像离弦的箭,向前一路呼啸而去。
两个人在车上谁也不理谁。
宁肇安整张脸都是阴森可怖的,眉峰冷峭,把车开得像要飞起来。
乔樾紧紧抓着把手,咬着牙,拼死也不尖叫出声。
进了市区她才发现不对:“这是去哪里?”
他根本不搭理她,一直开到商业区的酒吧街才停下来,走到她那一侧拉开车门:“下来。”
她坐着不动,被他一把拽下来,擒进去按在吧台的座椅上。
她愤怒地挣脱他的手臂:“我要回家!”
他环顾一圈周围,两个指头夹住她的下巴用力一捏,一字一句说:“看好了!”
起身走向全场人群中最引人注目的女孩。
天气已经凉爽下来了,那女孩却穿着低胸的亮片背心超短裙,耀眼的漂亮,长发披肩,气质优雅。身旁还围着三四个男人,个个都是青年才俊的样子,却无一例外都是悻悻的表情。
宁肇安一进场,就引来了全场的瞩目。那女孩也是如此,不进投过来撩动的眼神。
乔樾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宁肇安走过去,什么话都没说,直接将那女孩拉到自己怀里,狠狠地吻下去。
他的动作狂放激烈,像是发泄怒火,像是宣泄痛恨,直吻得那女孩的腰向后弯下去,手臂搂住他的头。DJ把一束圆形的追光打到了两人身上。全场跳舞的人们都停下来,看着他俩。原本那女孩身边的几个男人,全都呆若木鸡。
只有电吉他在狂热空荡地回旋,还有口哨声,嘘声,鼓掌声,更多的是在场众多女子的惊叹尖叫,眼里都是艳羡。
果然是摧花辣手。而且不论时间地点,是个女的就无法拒绝。
追光很亮,乔樾别过头去。
拍摄时候的那个意外,忽然变得苍白又无聊。其实在别人眼里,不过是个吻。很便宜,要多少有多少,而且个个质量高超。就像他说的,就亲一下怎么了?Just a Kiss。
又不少块肉。
如此纠缠,显得她不但狭隘,偏激,而且毫无器量。
真的就只是逢场作戏。
再回过头去的时候,宁肇安已经抬起了头,追光打在他脸上,眼里似乎是一抹受伤的痛楚。他捧着那女孩的脸,说了句什么,才轻轻放开了她。
那女孩是一脸梦游的表情,直到宁肇安落座,还愣愣地望着他的背影。
乔樾心里既佩服又反感,见他走回来坐下,讪讪地收回目光,握着饮料没话找话:“泡妞功夫一流嘛。”
他的目光尖锐地在她脸上逡巡好几圈,终于说:“你能不能闭上你的嘴?”转过头去饮一口酒,显得有些阴郁。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
宁肇安只顾喝酒,一杯接一杯,仿佛根本记不起送她回家的事。
周围谢过来的目光过于密集,全是探询与敌意,她终于抵挡不住,试探地开口:“呃,我想回去了。”
他自斟自酌,对着面前的空气说话:“这里是闹市区,外面出租车很多。”
她一时被噎住。
趁着酒气,他恶作剧地转过头来欣赏她的表情,一脸的满不在乎,目光却深不可测:“要不然,让我再亲一下?”
她立即拿起包起身。再不走,只怕会忍不住搧他一耳光。
就在此时,刚刚那位穿着亮片短裙的女孩径直走向宁肇安,眼睛发亮。
擦肩之际,乔樾听到那女孩说:“Hey Man!我不叫月,我叫Candy,在我爹地开的公司里上班,这是我的电话…”
她翻翻白眼,推开门走出去。
一阵风灌了进来。
只是南海初秋的晚风竟然能这样冷,吹得人心一片冰凉。
Chapter 13归去来兮
才气氤氲的湖水,雨后清闲的树叶,郁郁葱葱的山林。一切都很静谧。
广告从头到尾没有人声,只有背景音乐,配字幕。
音乐极缥缈,却显得气势非凡,意境深远。
镜头明显偏爱男主角,无论是台上致辞,独自深思,还是运动画面,都把他展现得英姿勃发,连衣冠不整的时候,看起来也很性感。
不愧是广告界首屈一指的大师,当初花大价钱请谭导,显然是值得的。
宁肇安那种慑人的气势,乔樾平日里只觉得压迫,在镜头里却显得气宇非凡。偏偏还非常自然。即使是有心挑刺,也找不出丝毫矫揉造作的痕迹。尤其那个几秒钟的微笑,杀伤力十足,简直所向披靡。
乔樾想起来,他拍广告的时候,很多都是一条就过。
实在是演戏高手。
画面上,宁肇安微仰着头,闭着眼睛慢慢展开双臂,深深吸入一口气,似乎在享受清新的空气。面目舒展, 隐约含笑。
画面渐渐隐去,最后一行字幕无声地浮现:“山亦是山,水亦是水。青森湖,成就你的境界。”
童贝洁盯着前方商场门口的超大电子屏幕,眼皮都不眨,兴奋地拍着方向盘,连连惊叹:“真是极品男人!眼神太电了!快看快看!还抱着一个美女在接吻呢!哇!哇!真浪漫啊!简直像电影!哎哎,你说,他跟林霏白比谁更帅?你们的别墅成交量那么高,我估摸着,得有不少是奔着你们总裁美色而去的富姐富婆吧?”
乔樾脸烧起来,目光避开电子屏幕:“胡说八道些什么呀?再说我今天就不去了!”
童贝洁嚷道:“别呀!今天可是为了你啊!我约好了!这个大师也算是我朋友,一天只接待一个访客!他的出场价比麦玲玲还高!”
大师微胖,看不出年龄,住在郊区村庄的一个小院子里。普通的农家小院,素净是素净,可是一点仙气也没有。
童贝洁叫他“薛老师”。
薛老师洗净了手,独自进屋去焚了一柱香,要了乔樾的八字,就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睁开:“唔,你的命,也好,也不好。你算什么?”
乔樾结结巴巴,童贝洁笑着推她一把:“恋爱,婚姻!”
薛老师悠悠开口:“你旺夫。虽然结婚不早,但也不很晚。不过,今年是结不了婚的。”
乔樾微微有点失望。其实她从来不是恨嫁女,甚至对婚姻有着无可无不可的态度,觉得一辈子独身也没什么不好。
可是,那是遇到林霏白以前。
“你的另一半,很早就已经与你遇见过,现在回到他你身边。”
得樾心里狂跳!忍不住问:“是谁?是不是姓林?”
薛老师闭着眼摇头,半晌才说:“不知道,算不出来。”
刚要失望,又听得他说:“你将来的另一半,品貌才干都非常出众。”
意料之中!乔樾大气都不敢喘,乖乖听着他一句一句地说话。
“你将来婚姻美满,不必担心。你的另一半很爱你,也很专情。”
“你们有很多共同语言,是非常合适的一对。”
“命也不一定。缘分抓不抓得住,要看你自己的造化。”
乔樾想起他那句“等我回来”。
良久,薛老师终于睁开眼,怜悯地看着她说:“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往事不必太多介怀。”
“切记,你的命掌握在你自己手里。坚强!”
“过完这一段,往后都是好日子了。”
又叮嘱:“南方是适合你的方位。”
静默片刻说:“去吧。”
乔樾思忖着最后几句话,取了红包,恭恭敬敬地递过去。
薛老师摆摆手:“你记我一句话,勿忘灯火阑珊处。成人之美,胜过酬金十倍。”
乔樾还要推辞,童贝洁使个眼色拉她,她只好鞠个躬,退出去。
“薛老师的规矩,说不算就不算,说不收就不收。别强求。这也是缘分。”童贝洁羡慕地看着乔樾,“你看你的命多好啊!多好的老公!”
“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来缘分了!小洁,怎么办?晚上我一定睡不着!我要结婚!我等不及了!我要嫁给林霏白!”乔樾压抑住尖叫,捂着嘴咕咕直笑,兴奋得拼命掐着童贝洁的胳膊,“你呢?算得怎么样?”
童贝洁抛个媚眼,淡淡一笑:“算是算过,不过,不告诉你!”
乔樾摇着她胳膊:“不许比我结婚早!你得给我当伴娘!”
“放心放心!我还早得很哪!”童贝洁笑吟吟瞟她一眼,“不像你!这副德行!”
林霏白依旧没有回来。
乔樾几乎每天登陆QQ,收他的留言。他很忙,写不到三两句话,然而句句窝心,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来自他的温暖。有时候就只是一长串她的名字,像是思念已极,反而找不到任何语言来表述。
乔樾并不担心。她很高兴隔几天就会收到林霏白的信。
不是电子邮件,不是快递,是真正手写的信。
这年月,连书本都电子化,到哪里去找这样亲笔手写的信?
偏偏她就有。信封一角贴着邮票,墨色的纪念邮戳,设计别致,尾翼像迎风飘扬的旗帜。邮票也漂亮,是植物主题,右下角一朵洁白的花。浅花色的信笺纸,故意做旧的亚光效果,质地细腻,边上一枝简雅的卷草纹,看上去就更让人感慨万千。
有时会夹着一张照片,或者明信片,写着:“这个地方,下次你肯不肯陪我一起来?”
没有照片的时候就夹上一枚树叶,有时候是一幅速写。想必是忙碌之中的间隙,随手画的。仿佛还带着他阳光青草一样的气息。
尤其他又写得一手好字,行云流水般潇洒优美,每封信都像艺术品,令人爱不释手。
拿在手上,这样沉甸甸的质感,这样优美古典的情怀,令她恍然不知今夕何夕。
他在信里写:“德国人嫌我太瘦,拼命请我吃饭。如果我长胖了,你决不能嫌弃我。”
其实哪里轮得到她嫌弃他?何况照片里他明明是瘦了一点。他一直是这样,连谎话都说不圆。说出这样的话,无非宽慰她的担心,抚平她的不自信。她只觉得体贴。
“这里的猪脚太好吃了!很香很多汗,你还没有吃过吧?哈!”旁边事一枚笑脸,分明是林霏白本人,寥寥几笔,得意的神态跃然纸上,又写,“乔小猪,不要流口水,等我回去给你打包一个,好不好?”
字不多,但是百读不厌。
林霏白,也只有林霏白,才这样懂得她的喜悦。
后来不知怎么加速,他的信越来越长,却尽是说些不相关的话,字里行间充满着迷茫,弄得她反而不知所云。
问他归期,也只说快了。
其实这样手写的信,乔樾也在少年时代收到过,有个香艳的名字——“情书”。
信里尽管都是热辣辣的少男情怀,也打动不了她一丝一毫。
看完了可微笑,或遗憾,结果都是一样,放在炉火里化掉,不留一丝痕迹。
仿佛因为太阳不曾回来,春天忘记降临,冬天的湖水结了厚厚的冰,十六年都没有融化。
认识林霏白是更早些时候了。
那年她只12岁。
最后一节美术课,天突然变脸,劈里啪啦下起大雨。都没带伞,放了学,同学们陆续被家长接走。只有她还在教室里,趴在窗口看着连绵的雨帘,等着奶奶。
父亲与母亲都很忙,除了办离婚手续,还要搬家,谁也没空理她。
不但没有任何怨言,她反而觉得轻松。
自从她记事开始,父亲与母亲仿佛就是黑夜与白天,永远只出现一个,因为见面必定不欢而散,冷言相向。更多的是两个都不出现。反正他们跟她也没什么话说。
其实一向都是寂寞吧。
那时候还没遇见童贝洁和徐砚君。班上的同学们都知道她是父母不要的小孩,离她远远的,仿佛害怕家庭的不幸也会传染。连跳皮筋都没她的份。虽然成绩优异,可是老师们都不喜欢她,说好性格孤僻。
跟她说话的,白天只有奶奶,晚上只有被窝里的小兔子。
她只好埋头念书,习惯了独来独往,课间也不出去玩,放学路上独自轻声哼着戏。
讲台上的年轻男子收拾好东西,走下来在她身边坐下,大大咧咧地拍着她的肩膀:“怎么还不回去?躲在这里看雨景?”
她突然紧张起来,抬头嗫嚅:“老师…”
那时候,林霏白名气还不太大,但是已挡不住耀眼的风采。刚刚分来学校,就极受欢迎,走到哪里都是风光霁月,一道绝佳的风景。
初中部的好事者称他是“史上最帅的老师”。
不止女生仰慕,男生也崇拜。人又亲和,跟学生向来都亲熟,课余带着学生写生,顺便上山偷桃,下河摸鱼,简直就是童心未泯的大男孩。
就连乔樾自己,也早就在心里默默注意他。
只是远远看着,人不主动攀谈。
此刻林霏白亲切地揽着她的肩:“你的色彩感很好,老实说,这几个班的同学里面,你的画感觉最细腻准确。不过,最近你的作业交上来,颜色都灰扑扑的。刚开始我还在想是不是你的颜料用完了,可是看今天你的装备,不像啊。”
“你有心事?可以跟我说吗?”他停一下,偏着头仔细看着她的脸,“心情不好?”眼神是那样诚挚温暖。
她做梦也想不到他竟然会注意到她那样细微的变化。
破天荒头一次受到来自异性的关注。在那样一双眼眸注视下,她觉得羞涩,还有一丝喜悦。而他就那样揽着她,仿佛是相熟的老友般亲热。他身上的气息那样清新,像透明的阳光,穿过重重的雨幕,直达她的心底。
长久以来压在心底的郁结,不知道为什么就脱口而出:“对不起,老师,我没画好。我不想上学了,我的父亲和母亲,他们,不在一起了,我…”
“原来这样…”林霏白一愣,目光变得柔悯,“对不起!”沉默片刻,突然又笑着说,“你喜欢画画吗?我送你一本画册,好不好?”
他从讲台上拿下来一本册子,又厚又重,是《雷诺阿》:“我很欣赏这位画家,觉得你也会喜欢,所以今天特意带过来给你。你看,他画得好不好?”他指给她看一幅,又一幅,“用色既大胆双含蓄,构图太完美了,这里,你看,神态画得多细,整个画面看起来非常明亮!最重要的是——”他故意停一下,引得她眼巴巴地望着他,“你看,这幅画晨的这个女孩子长得多像你!我很想求证一下到底是不是真的。哎,你跟雷诺阿是不是很熟啊?”
她忍不住展颜笑起来。
他还是一脸无辜,只是眼里笑意融融,亮晶晶的像湖上泛起的涟漪,伸手刮刮她的鼻梁。
乔樾心里立刻怦怦跳起来,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猫,只希望赖在主人身边,讨他欢喜。
远远看见一个人影满头银丝,穿着黑色旗袍,打着伞慢慢走进学校大门。是奶奶。她连忙站起来鞠个躬:“谢谢老师,我很喜欢这本画册,嗯——”看见林霏白也悠悠站起来,她突然问,“老师,我真的是色彩感最好的学生么?”
她的眼神认真期待,林霏白心里一动,伸手捏捏她的腮,笑着点点头:“是,你是画得最好的。”又补了一句,“在非专业学生里面。”
画册很重,她紧紧搂在怀里,转身就跑开,似乎是生怕他反悔。跑出几步又回头朝他喊:“老师,我要上你的专业班!”
林霏白愉快地朗声大笑:“欢迎你!来了不收你学费!”
他的笑声那么明亮灿烂,夏日雨天的阴云霾似乎都烟消云散,只剩下清润的水珠,在树叶上弹奏着乐章。
嫩绿的叶芽,在雨滴的亲吻下悄然萌发。
林霏白一诺千金,果然不收她学费。她开始心底还有一丝窃喜,他对她,是与众不同的吧?
她很快发现,他的专业班人数不多,都来自不同的学校,大部分是他从启蒙开始带起的专业学生将来都是要考美院附中的。
并且全都不用交学费。
她无端生出一些失望。原来那句“不收你学费”,不是片面最惠国待遇,是普惠国待遇,就像男人对女人说“你最漂亮”一样,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作不得数。
林霏白大概没有想到,这是他在绘画之外,对乔樾的情感教育进行的最初的启蒙。
公共画室就在他的工作室里,一溜儿排开的画架,师兄师姐画石膏像和模特,她只能从最基础的“擦黑板”开始,把铅笔削得又长又尖,在纸上一根一根地排着线条,直到白纸变黑。枯燥得不能再枯燥。
完全上当!她还以为画画有多浪漫。
就是这样简单的,她也画不好,线条要么不够直,要么一头粗一头细,不然就是几何石膏的轮廓不够肯定,看起来像棉花做的,再不然就是把鸡蛋画得有钢铁的质感,锃亮反光。
还好有林霏白。那个钢铁鸡蛋,他随手一抹,钢蛋就重新变回了鸡蛋。
谢立刚总爱嘲笑她——作为回报,她私底下给他取了个外号,“苹果屁股”,简称PG——谁叫他擅长画苹果的底座呢?
林霏白极有耐心,三言两语就能逗得她开怀。她笑,他也笑。然而要求也是极严格,画不好,集体活动就别想去。他们的集体活动巧立名目,种类繁多,夏天游泳,冬天到他郊区画室的屋顶天台烧烤,春天外出写生,秋天坐火车去景区游玩。
话虽如此,每一次碰到难题,他都会悄悄帮她,或者开小灶,所以集体活动她一次也没缺席。
他不单会画画,玩起来也非常在行,她崇拜得几乎五体投地。
她花了全副心思练习,只是没想到会进步那么快,林霏白夸她画的苹果:“画得太好了,看上去非常新鲜,害得我都想咬一口。”他高兴极了,笑意温柔泛滥,面庞上似有一层耀眼的光,令她不敢逼视。
她刷一下脸就红了,低下头去。头顶上一只手亲切地撸着她的头发,带着暌违已久的温暖,令她贪恋不已,不愿抬头。心里有什么东西“哗”地一下绽放了,像初开的茉莉,灿烂不可方物。
画画果然是这世上最浪漫的事。
那个时候,林霏白就是她的明光,她懵懂中迎来的青春萌芽的曙光和温暖,是走入她生命的第一个异性。
每周两次的绘画课,是她心爱的唯一的娱乐节目。她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他,获得更多的温暖和光明。
他和所有学生都很亲热友爱,但若有若无之间,对她似乎有那么一点点与众不同。连她也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会骑车到路口来接她。她坐在自行车的后座,可以搂着他的腰。风把他的衬衫鼓起,轻贴在她的面颊上。风里都是他隐隐的清新气息。下坡的时候,他会捏捏她的胳膊,提醒她注意,声音朗朗:“小樾,抓紧了?下坡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