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笙。”
这个声音是属于方姐的,她一身周正的灰白小西装,跟在人群末尾,高跟鞋被踩出专属于她的节奏。
“方姐,我不是故意迟到的,是我的室友她…”
“跟我进来。”
瞬间,我听得议论声更加大了,其中一句类似“真不知一个实习生靠什么手段拿到这CASE”云云。听得我心花怒放。没错,心花怒放。
“被人嫉妒的感觉仅次于嫁进豪门。”
秦月亮曾如是说,导致我很早开始便学会了不将闲杂人等闲言碎语放心上。由此可证,有了秦月亮,我哪里还需要什么军队。我是说,如果她对付我的点子都用来帮我的话。
一边念着今晚要做点小菜孝敬中国好闺蜜,一边跟着方姐进了办公室,门关,方姐迅速将她手上那份文件夹资料递到我眼前,连珠带炮:“这是有关杜氏专访的全部资料,人选定为杜二公子,因为你在请假中,所以我让铃铛先赶了出来。从现在开始,你全权负责此事,铃铛从旁协助,时间是一个月。一个月后,《今事》的名人专访上边必须出现他A5大的照片,以及对以上问题的所有回答。做得好,入编制。做不好,leave。Understand-me?”
“I-Can’t…”
都说识时务为俊杰,很明显,我这辈子都当不了俊杰,因为我当即不识时务地拒绝了方姐,甚至可以称得上斩钉截铁。
“我有异议,方姐。虽然您有心提拔我,可我从来没有单独策划过专访的经验,上次乔主管也是您协助的,何况这次牵涉到杜氏企业。按道理,这选题最少也得是您这种级别的人接,再不济,怎么也轮不到我这个实习生呀。您也听见了,刚才在办公室大家众说纷纭,我是很感谢您给我这次机会,但我不想因此成为众矢之的。”
当然,我拒绝如此大好机会的原因并不是我在意别人的看法,谁会在天上掉钱的时候,拒绝弯腰去捡呢?只是这机会来得太不是时候,偏偏卡在在我和杜见襄剑拔弩张的时刻,要我主动上门寻修理,我得多作死。
结果我说了那么多,自认为有理有据,方姐却在停顿片刻以后问了我一句话,她说:“余笙,你这是在炫耀吗?!”
然后我就被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哦不,被三下五除二地骂了一通。
从方姐的口中我得知,这件事并不是她的主张,并且她还据理力争过,认为杜氏的专访单独用我实在太冒风险,无奈副社坚持如此,说社里有社里的安排,为此方姐郁郁寡欢了一晚上。
“我想破了脑袋,我脑袋都破了也没有想明白,怎么就指定你了呢?!”
她整个感觉就是天都塌了下来,而站在原地的我却开启了意淫模式:难不成杜见襄良心发现,觉得把我一个人留在望城实在太过分,所以用这样的方式弥补道歉?!
“别说了方姐,我、去。”
铃铛比我早进报社一年,是正式员工,性格好,面对谁都小心翼翼的样子,能力却很不错。准备工作已经差不多,我当天下午便同铃铛一起去了杜氏土豪金的大楼,大楼一共有两幢,被一个大花园围起来,标新立异地立在CBD中心。
“您好,请问总经理室是在哪幢楼?”
我询问花园大门的站岗人员,对方冷冷看我一眼:“证件。”
铃铛以前应该已经有过单独采访的经验,她有条不紊地从包里摸出我和她的记者证递给对方,他看了两眼,才再度施舍了一句话给我两。
“有预约吗?”
如果一切是杜见襄的安排,应该有的,所以我挺直腰板,令自己看上起底气十足:“有的,《今事》记者,余笙。”
他取下呼叫机,应该是询问前台,随后得到了放行的答案,令我心里的猜测更加确定三分,竟有些说不出的高兴。毕竟与别人水火不容,尤其与杜见襄这样的角色水火不容,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总经理室在B幢,19层。”
“谢谢。”
因为专访通常要录像PO上杂志的官方网站,所以铃铛还携带了仪器,有些沉,我自诩女汉子扛了一路,到头也禁不住让她帮忙拿会儿,此时不过五分钟过去,她已经快要虚脱的样子,令我有些不忍心。
“不然你先找个地方坐会儿,我去沟通好了再通知你上来?免得我两抬着一机器绕大半天,最后还没有头绪。”
我的提议令她笑逐颜开,赶紧点头如啄米。
A幢是普通员工的办公区域,据说负一层是专门的员工餐厅,中式西式法式各类菜肴都有,以上楼层分别自己的有咖啡馆、瑜伽室、健身房…等等,还曾因为员工福利上过国外的点评杂志,多少人挤破了头都想进去,当然,也有不少人因一时之差立马走人。
“总经理现在不在办公室。”
“那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接待我的正是杜见襄的助理,当日与我们一起进派出所的青年男子,乔治。我有印象是因为他说话和举手投足看起来都是非正常取向,而这也一度成为我怀疑杜见襄为什么不肯联姻的理由。此时他看见我似乎没什么惊讶,只妖娆地看了一下手表,一口比女生流利甜腻的普通话再度响起:“现在三点,是单数呢,你如果急可以去十三层的健身房找找看。”
我礼貌道别,转身摁下十三层电梯。在等待过程中,实在忍不住了,回过头来,问身后刚骂走一个小秘书的乔治。
“那个、我不是想打探你们总经理的癖好,我只是有些好奇。您刚才说现在三点钟,单数,那如果是四点双数的话,他也在某个固定地方?”
他紧接着对我翻了一个白眼。是的,是白眼。
“双数的话,可以在花园游泳池的地方找到他。”
我吞咽了一下口水,“每天都是这样的吗?!”
“休息时间不清楚,反正工作日是这样的。”
我弱弱地问:“那什么时候工作呢?”
“这就是他的工作之一呀。”
闻言,我已惊悚得不能自己:“请问,你们这里还招人吗…”
看,上帝是公平的,他会给别人开一道门,还会给别人开一扇窗,还会送别人一堆钱,但他什么都不会留给我。
怀揣着激荡的心情,我坐上电梯下到了13层,却没有顺利地见到杜见襄。
“总经理刚接了个电话,已先一步坐独立电梯上楼去。”
十三楼接待处的秘书如是告诉我。就在我几乎怀疑杜见襄是借机会玩儿我的时候,铃铛打来电话,说在楼下遇见了他。我风风火火跑下楼,才发现现场不只他一个。眼前男子与平日所见不太相同,他利落短发搭配铁灰色西装,身后跟着一群人,应该是某个项目组成员。不知身旁的中年男人说了什么,他扬手一挥,杀伐决断的样子,与在望城时候的吊儿郎当形成鲜明对比。
我和铃铛对视一眼,在她期盼的目光里迎上前去,微微挡住杜见襄的去路。
“嗨,我是那个,来采访的。”
自认口诛笔伐的我在今日诡异地反常,好像欠了面前的人二五八万并且不打算偿还。
我的出现令杜见襄半疑半惊,他保持惯有的侧身而立,与身后人一起由下往上地看我,半晌问:“刚洗了头?”
不知他何出此言,我扯扯肩头上的头发:“额,是啊,怎么?”
他立刻反唇相讥:“所以洗完忘了把脑袋再安上去吗。”
我差点小女人变疯女人,却碍于太多人在场,只能尽力克制。
“是这样的杜先生,我们报社想为您做一期专访,上头安排我过来做对接,可能整个过程会很繁琐,不过我可以配合您的时间。”
杜见襄露出类似荒谬的表情笑笑道:“余小姐喝了酒来的吧?”
“没有啊。”
“不喝酒的话,脑子怎么短路到以为我会接受你的采访。”
“如果不是您的个人意愿,社里怎会派我…”
他打断我:“这似乎也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余小姐,我很忙。”
说完,越过我离去,带着浩浩荡荡一群人,如无数马蹄般从我的尸体上蹬蹬踏过,还一笑而过。
我转身,盯着前方耀武扬威行走的杜见襄,他此时的背影仿佛经过了一百遍‘高傲’PS,最后抵达我眼底,气得我恶从胆边生,当即小跑上去,用胳膊肘狠狠地将他隔开,先他一步潇洒离去,无视身后人怒火丛生的眼睛,只听见怒气余音。
“余笙!你等着瞧!”
我回头示威地做出鬼脸:“我不瞧!”
事情办砸了,我不敢回去见方姐,很不好意思地要铃铛帮忙请假后,自己跑回了家想当缩头乌龟。回到家秦月亮也在,我刚露出楚楚可怜的表情要诉衷肠,她却在接了一个电话后匆匆地跑到玄关处穿鞋。我被她的急迫感染,顿时忘记了伤春悲秋地迎上前去。
“出什么事了?”
“我妈进医院了。”
在去医院之前,我一直以为秦月亮只是比我会卖弄口才一点儿。直到亲眼见她在医院走廊和秦太阳大打出手,我才知道她文武双全。
“早就警告过你,外边的钱能随便借吗?!你没能力,行。你把我给妈的家用拿去打电玩,也罢。但至少你该保有身为米虫的基本职业道德,专业吃饱睡,睡饱吃,别成天想一出是一出!”
她一边骂,拳头也随之如雨点般落在秦太阳身上:“水钱你都敢借,一借借十万,真是太好了,现在要你消失都不用我亲自动手了。”
秦太阳在争斗中明显保留了实力,他虽然瘸,再怎么也是男人,真一拳头下来,秦月亮那骨瘦如柴的能经住几下,两人持续拉扯,直到护士通知秦妈醒了过来。
秦月亮的妈妈因常年劳累患上心血管病,再听说秦太阳借了那么大笔钱怒急攻心才晕过去,醒来后一个劲儿地抱着秦月亮的胳膊哭。
“你得有良心,别不管你哥啊。你哥也是想借这笔钱翻身,不想要你养活了啊。要不是当初你哥为了救你,指不定都过上好日子了啊…”
原先秦月亮的表情有微微动容,听到后边儿便冷下眼地抽出了手,背过身去。
“谁知道呢?就他那德行出了社会,要是好手好脚,我更不会搭理他,指不定过得比现在还不如。”
秦妈妈被驳得差点没掉下床,我赶紧要秦月亮别火上浇油,将她拉出房间去到小花园。
“你打算怎么办?”
我问。
秦月亮已彻底平静,云淡风轻的样子:“能怎么办?”
言下之意,她不可能不管这件事情。
我踌躇片刻,不知该不该说,最后还是决定以先解决问题为主,顾不得其他:“我周末回去找找我爸,他最近刚完结一个工程,前几天还打电话问我缺不缺钱呢。他也知道我和你的关系,江湖救急,应该不会说什么。毕竟欠着我家的,总比欠着高利贷利滚利的强吧?”
良久,秦月亮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我。就在我以为她要痛哭流涕抱我大腿的时候,她又移开了眼。
“余笙,在提这种议的时候你是不是不应该表现得这么深情…我性取向真是正常的。”
我顿时只觉五雷轰顶。
总的来说,我爸对秦月亮印象特别好。初中时,我家刚搬到N城小有起色,我爸便开始在意起我的成绩。
“我和你妈都吃了没文化的亏,走到今天运气使然。况且我这也不是什么轻松工作,早出不归的,换了你可吃不了这些苦,只剩脑力劳动这条路。”
虽然道理没错,可就我自己而言是不喜欢念书的,性子野。更何况离开了小镇没了小伙伴更是没心思念书,直到秦月亮出现。
与秦月亮莫名其妙成为好友以后,因为她打小的毒舌,导致我不得不努力去跟上她的步伐,只为了得到她的认同。之后便是努力和她考上同一所高中,同一所大学,即便到不了拿奖学金的地步,却已经足够符合我爸心目中光宗耀祖的程度。从此“跟好人学好人,跟着月亮也能沾人家光芒”代替了我爸“没文化真可怕”的口头禅。所以当晚,我回家把事儿一说,我爸二话没有就给了我一个存折。
饭桌上,我喜笑颜开接过存折,我妈却还有些犹犹豫豫:“月亮这孩子是不错,但他们全家就靠她一个人,还摊上不争气的哥哥和不讲理的妈,估计这钱一时半会还不上的吧。”
我不耐烦地皱皱眉头,“哎呀妈,他们家经济条件是不理想却从来也没向我开过口啊。今天要不是遇见急事我主动提议,她打死也不会向我开口,你怎么忍心见死不救?”
我爸在旁边帮腔:“是啊,就当做好事积德,你别在念叨了。”
语毕,我妈看我爸一眼,不再说话,我握住筷子的手却紧了又紧,最终莫名其妙地离桌而去。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不安稳。我并未梦见乔北方对我怒目相向,反而是亮堂堂的明日光下,儒雅的乔父送了我一条蓝色尾巴的鱼。他耐心向我解说那条鱼的名字,来历,甚至伸出手,向我比出鱼在水里游的姿态。我津津有味地盯着他的手,最后那只手却忽然向我袭来,那张永远儒雅的面孔此时狰狞无比,他拉着我一起,沉到冰冷的湖底,我张口,求救无门。
“啊!”
从床上猛地坐起身,才发现冷汗将睡衣打湿一大半,爸妈听见声音冲进来,啪一下灯开,我却以灯刺眼的名义别过脸,不愿直视他们担心的眼。
窗外的月亮缺了又圆,可心里的魔障,我知,将永不会消失。
解决了秦月亮的燃眉之急,我才意识到,还有一个我更不愿意面对的问题正等着我。
早晨起床上班,对着镜子刷牙的时候,我仿佛都能看见方姐已磨好獠牙,就等着我前去受死。
办公室里。
“说说吧,怎么死。”
方姐往椅子上重重一坐,眼角轻瞄,抛出这句猛烈的开场白,令我小心脏一跳。
“可以不死吗?”
“可以,先去给对方道歉。”
我双眼紧闭:“那还是死吧。”
见我态度坚定,方姐狐疑地扫视我半分钟,最终应该是觉得自己想多了,甩甩脑袋,态度微微缓和了一些。
“我知道这些上流社会的公子哥实在不好相处,可那有什么办法呢余笙?我们就得靠他们吃饭呀。不止你,还有我,以及整个报社。所以我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私人恩怨,但作为一名记者,虽然还是见习生,你也得保证自己的专业水准啊。所以乖,答应我,去和对方道个歉,至于专访的事情,道歉以后若是还不能沟通我再另想办法,行么?”
方姐明显已做出极大退让,但我真的没办法再去面对杜见襄。光是想想他冷漠的那张脸,讥笑的神情,我居然难以自持。更重要的是,我自认做出了比他更冷漠的举动,甩手走人,我怎么可能再觍着脸回去求他呢?
“对不起方姐,我也不想您难做,可能我性格使然,并不适合这份工作。您放心,我月底就交上辞呈,不会让你因为这件事受到牵连,感谢你一直以来的栽培和照顾。”
“你!”
方姐怒其不争地看我一眼,胸口起伏好一会儿才恢复平静,佯装镇定地扔下三个字:“随便你。”
下班后,公寓。
“我提出要辞职的下一秒就后悔了。你想想,下月底毕业答辩,到时实习证明泡汤不说,答辩分数肯定也高不到哪儿去,还有黑历史,以后找工作也是难了,可怎么活啊?!”
秦月亮一边听我忏悔,一边在厨房煲汤。虽然嘴上嚷嚷着不想再管那偏心的妈妈和不争气的弟弟,但我始终比谁都了解她,典型的“我在意你却就是不让你看出来”重症患者。
她抽空回应我:“你还有选择呀。”
“例如?”
她答:“服毒。你不大义凛然地告诉人家你选择死吗。”
“如果我现在不想死了呢?”
“那就去复读?”
“复读和服毒到底有什么区别。”
“不然你就去道歉好、了、啦。”
最后三个字秦月亮刻意用了台湾腔,以此结束我两的唇枪舌战,听得我只想将她手里那锅鸡汤盖在她脑门上。
“要我去道歉,吾、宁、死!”
最近她家的事情令她自顾不暇,我没再多烦扰,意兴阑珊地抱着枕头看电视。
半刻钟后,秦月亮将刚出锅的鸡汤装进保温桶去医院。临出门,她佯装不经意对我说:“厨房还剩两碗,买各种药食材费了我好大劲儿呢,别浪费了,你抽空去给喝了听见没。”
没等我回答,已彻底关门而去,我回头时只看见冰凉的防盗门,却怪异地觉得暖洋洋。
是谁说过?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团火,许多路过的人只看见烟。但总有一个人能看见这团火,然后走过来,陪你一起。就好像秦月亮。她心里的热情、冷漠,她的游刃有余和上气不接下气我都能看得见,并且我愿意,陪她一起。
在我心惊胆战等待月底到来的这段时间里,我反而觉得人生升华了一些,比如变得特别爱阅读。
“最近不知怎么的,越来越爱文字,尤其爱看报。”
秦月亮站在全身镜前整装待发预备上班去,她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我,轻飘飘道:“是啊,还特别喜欢看招聘版。”
我如鲠在喉,眨眨眼:“你只要说我看起来状态很好就行了,没必要玩‘人生需要揭穿’这套吧?”
“如果一个记者能够容忍谎言,那她失业就没什么可稀奇的了,对吗?”
“到底还想不想我帮你去医院的了!”
她昨晚通知我说今天要加班,让我去医院帮忙缴下费。
终于,镜子前的人转过头来扫我一眼,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我们社最近要招人,我们小组还有一个名额,听说可以推荐。”
“要缴多少钱呢?”
“…”
第14卷:他今日卷起的万尺浪,我如何忘。
一觉睡到下午闹铃响,醒来才发现秦月亮给我发了短信,说资料落在了家里让我帮忙送去。我打车赶到她们报社已近下班时间,陆陆续续有人从大楼里进出。
在保安处登记的时候,我遇见了秦月亮的同事AMY,特别自来熟的姑娘,和她仅有过几面之缘,她看见我却主动迎了过来。寒暄几句后,神神秘秘地凑到我耳边说:“回去好好安慰一下月亮,告诉她没关系,她能力那么强,就算不留在《日报》其他地方也会争着要的,不要太伤心了。”
我不自觉做了一个吞咽动作:“只是忘了一份资料,你们报社至于吗?!”
AMY被我说得摸不着头脑,娇嗔着:“什么呀?你不知道啊?她在一篇稿子里把当事人名字写错了,没审核就下了印厂,现在得罪了我们社一个大赞助商,电话直接打到了领导那里,主任正在办公室发飙呢。哎,也不知道她最近怎么的,做事儿老恍惚,可能家里出了什么事吧…”
我无心再听她扯下去,抬脚往电梯处走去。
社里果然是硝烟弥漫,大多人正收拾东西开溜避免被波及,主任办公室的窗帘没有完全拉上,虽然隔了厚厚一层玻璃,我听不见里面究竟说了些什么,也只窥见秦月亮的背影,但我看见一个中年男人正气急败坏地将一沓资料摔到她身上,顿时白色遮住了我的眼睛。秦月亮微微侧脸躲避,却没有任何要还击的意思,我下意识往窗帘后边一缩,生怕她看见我。
我也不知为什么要躲避,这种时候,大概应该像十多年前那样,风风火火地为她抱不平,但是,我没有。因为长大后,我渐渐明白,有些人一生都会与骄傲随行,即便是表面上。
从报社出来的时候我心事重重,路上却接到乔北方的电话。
自打望城回来,我和乔北方几乎没有交集。听说许氏最近在开发一款新的药物,具体针对哪类型病症并未对外公布,不过当日乔北方一下飞机便匆匆去了公司,看起来应该是很重要的项目。
“喂?”
我因为他的主动造访而小心翼翼,乔北方语气有迟疑,他说:“余笙,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果然,许氏秘密研制的药物和许初颜的病有关,如果进展顺利,根治许初颜的间歇性渐冻症就不再是难事。并且药的初步成品已经出来,针剂配合食用药,尚有改善的地方,至于究竟需要改善哪里怎么改善,需要试用者。
“初颜的细胞组织和血型都十分罕见,在国内有血型记录并且匹配的仅有三位,其余两位集团已经试着联系,其中一位是七十多岁的老人已经去世,另一位已全家移民美国并且没有想要帮忙的意思,剩下的一个,是你。”
咖啡厅里,坐在我对面的乔北方逆着夏日最后一缕光做出如上陈述。
“你们怎么有我的资料?”
“联网显示你不久前住过院,抽过血。”
他指的应该是我和他初相遇那天,我晕倒在街上,秦月亮搞不好真拉我做了许多检查,怪不得当天醒来觉得手肘隐隐作痛。
“我们需要你每月固定时间服下药物并且配合针剂,半年后会提取你的细胞组织来观察变化。当然,许氏会给出非常可观的价格并和你签下人身保障协议,同意你随时可退出。虽然这个药全程都是我在研发和监管,可以确定百分百没大问题,不过这也算件大事儿,你有必要和家人商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