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哥,早啊!”
伙计陪着她站在路边,“韩庄主今天说要来吗?”
“夫君说过了年后便来接我回大都。”陆可儿拂去额前被风吹散的发丝,口气甜蜜。
伙计笑,大都的四海钱庄在洛阳也有两家分号,生意红火得很。韩江流庄主,他们都无比熟悉。半年前,他领着陆可儿来到医馆,请馆主帮忙医治他夫人的眼睛时,馆中所有的伙计不禁大叹,齐齐想起一个词,那就是“明珠错投”,那么年轻有为,潇洒不凡的韩庄主,竟然娶了这么个不起眼的小丫头,真让人扼腕。
所谓女大十八变,女儿家的事说不清,才半年的辰光,小丫头慢慢地兑变成妙龄少女,再过个几年,还会更加的风姿绰约。
“陆姑娘,现在是早晨,从大都到洛阳,得十天半月,韩庄主要来,也不会连夜赶路。路上歇个驿馆,再快,也得午膳后吧!”这小丫头自眼睛彻底痊愈后,就天天跑到这路边等人,那份雀跃之前溢于言表。
陆可儿轻轻点头,“嗯!不过我没事,就在这里玩玩吧!”如果韩江流来了,她希望他不要张望,一抬头,就可以看到她。
少女思春了,医馆伙计爱慕的眼神瞄了她一眼,嘴角微弯,不再打扰她,任她沉浸于等待的甜菜蜜想像中。
陆可儿和前几日一样,在树下呆到午膳时分,一边走一边回首地往医馆走去。
“哒,哒!”一阵慢悠悠的马蹄声由远到近,她停住脚,让到路边,尘土飞扬的驿道上,出现了一辆马车,青色的车昵车棚上绣着四个金色的字体,可儿遮住正午时刺目的阳光,眯细眼,小脸突地胀得通红。
“四海钱庄!”她看清了,心儿一下如擂鼓般,狂跳的声响让她不得不紧紧地捂住心口,生怕过往的行人会听见。
车夫缓缓拉住了马缰,一低头,看见了路边兴奋不已的陆可儿,回身对着车里低语了一声。车帘一掀,一身出行装扮的韩江流从里面跨了出来。
陆可儿想像过各种与韩江流见面的情景,可以娇羞,可以含情脉脉,可以无语凝噎,可以自自然然,可是一定不是象此刻这般,她嘴半张,眼瞪得溜圆,肌肉抽搐,一句话都说不出。
与半年前的韩江流相比,简直象是另一个人,他瘦到脱形,眼窝深陷,颊骨突出,脖颈处青筋直现,温和的双眸一片灰暗,眸光空洞,毫无生气。
她敏感地嗅到他身上浓浓的悲痛气息。
“可儿,眼睛恢复得不错。”韩江流打起精神,凝视着她的双眼,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夫君…”陆可儿颤微微地伸出双手,出人意料地摸上他的面容,不舍的泪水夺眶而出。“你怎么瘦成这样?”
韩江流握住她的手,幽幽地叹了口气。
原来,卷发姐姐在去年的深秋时节,分娩时难产,因大出血离开了人世。
这件事,对于一直挚爱着她的韩江流,不亚如晴天霹雳,他痛不欲身,在最初的几天,他失去了一切行为能力,象个木胎一般,不吃不喝,不言不笑。
他就象患了什么没药可治的疾病,只能看着生命一点点地从指间流失,却无能为力。不管钱庄的生意如何红火,不管陆家当铺在他的间接影响下、已接近崩溃的局面,不管管竹琴生下的长子多么的可爱…。。所有一切一切足以让别人笑逐颜开的事情,都不能带给他快乐了。
碧儿的突然离世,带给他的是致命的震撼。他以为她嫁给君问天,会幸福的,他争不过君问天,也被家仇蒙住了双眼,才傻傻地松开碧儿的手。
碧儿初来蒙古时分,第一次把手放在他的掌心。
碧儿在草原上,与他的第一次拥抱。
在萧瑟的秋风中,草原中那座小山边,碧儿穿着他送的狐裘,他们第一次的亲吻。
碧儿与君问天成亲的第二日,站在飞天堡前面,向他扬起头,捉挟地要他亲他。
在花月楼,他们在夜色里,热情相拥,定下一生一世相依相偎的誓盟。
漫天飞雪,碧儿裹着斗蓬,打开君府的家门,他抱起她,两人决定远走天涯,去风景如画的江南,做一对神仙眷侣。

这一幕一幕,如同万花筒般,一次次在韩江流的脑中闪现。每想一次,他都疼得窒息。再回首,发觉自已错得离谱。怎舍得把碧儿推给君问天呢?与陆家的仇有那么重要吗?他报复了陆掌柜,得到了多少快乐呢?娶进两位夫人,他又觉得有多幸福?
这所有的所有,都不及和碧儿牵手在草原中漫步的一时一刻。
四海钱庄分号的后院厢房中,一灯如豆,韩江流手握酒杯,神情恍惚。陆可儿乖巧地坐在他的对面,一会儿看菜,一会儿看韩江流,欲言又止。
厢房外,雨直下个不停,滴滴嗒嗒,象轻轻的叹息。
“夫君,管姐姐生了一位小公子,听说很俊,和夫君长得很像。”陆可儿目光闪烁,愣了半天,开口道。韩江流一到洛阳,谢过医馆馆主,就把她接到了分号,说巡查几天,就可以回大都了。
韩江流收回游离的神思,深吸口气,点点头,“嗯,年前生的,来之前刚过百日。”语气淡淡,毫无为人父的喜悦。
“婆婆身体好吗?”陆可儿不想气氛太静默,忙又找了个话题。
“娘亲有了孙子,身体和心情都很好。你爹娘身体也还好,只是…。当铺的生意不太好,我寻思着再撑不下去,就把当铺给关了。”韩江流挑眉,冷然道。
“我爹爹许久不做生意,跟不上潮流了,关了也好,享享清福吧!”可儿笑,很开心的笑。如果没有陆家当铺,她觉得她和韩江流之间隔着的一层纱就被掀开了,不会再想到一些磕磕绊绊的事。
一阵风从门里吹进来,带着着雨气,“噗”地一声吹灭了桌上的烛火,房内瞬时黑暗一片。
陆可儿起身,欲找寻火镰子,重新点上。韩江流放下酒杯,出口喊住了她。
“可儿,你坐下,别管烛火,我有事和你说。”
“没有灯,我…看不见你。”可儿的声音怯怯的,局促不安地在黑暗里动来动去。
“不需要看,你听着便是。”
“嗯!”
“可儿…”韩江流停了半晌,象是在考虑如何说比较妥当,“你知道吗?当初韩家与陆家的婚书上的女方不是你,而是你的姐姐,后来因为四海钱庄与陆家当铺之间发生了一切不愉快的事,这婚约就失效了,你姐姐也嫁给别人,我的心中也放了别人。娶你…。对你来讲,是不公平的。大人们之间的恩恩怨怨,不应该把你拉扯进来,我那样子做,是一时之气。现在,你的眼睛治好了,也算我弥补下对你的愧疚。回到大都后,我会给你父母一大笔银子,收回陆家当铺,你就回到你父母身边去吧。等你再大一点,遇到合适的人,做个真正的幸福新嫁娘。”
陆可儿蓦地红了眼眶,皱皱鼻子,深吸口气,不敢置信地问:“夫君,你…要休了我吗?”
“不是休,是停止错误。我们没有夫妻之实,不算是真正的夫妻。你还太小…。”
“不,夫君,”可儿打断了韩江流的解释,“我们是认真拜过堂的,就是真正的夫妇。只要夫君同意,可儿随时都可以和夫君圆房。从嫁进韩府那时起,我就没想过离开夫君…。”
她说得急,眼泪止不住的直淌,声音都带了哭腔。
韩江流移坐她身边的椅子上,从怀中掏出一个丝帕,递给她,“可儿,你才十三岁,真的很年少很年少,不该为我这样的人,误了一生。不要理那些俗礼凡规,自已开心是最重要的。”
“我嫁给夫君,就很开心。”陆可儿也不顾害羞了,大声说出来。
黑暗中,她的嗓音坚定无比,韩江流听得心悸。
“可儿,我实话对你说。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爱别人了。我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人,我现在做什么,都是在尽责。让钱庄壮大、繁荣,为韩府添一个继承人。然后,我就别无所念了。”
“我知道,夫君心里装的是卷女姐姐。夫君,你的心里尽管装卷发姐姐,我的心里装着夫君就行了。”
韩江流双手一紧,失声问道:“可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陆可儿重重点头,“我当然知道,夫君你爱卷发姐姐,我爱夫君,这不矛盾。”
“可是谁爱你呢?”
“能够爱夫君,陪着夫君,我就足够了,谁爱我不重要。”陆可儿正色道,“夫君不要委屈自已,想卷发姐姐的时候,你可以和我谈她。你关心管姐姐和大公子,我也不会妒忌,只要夫君不把我赶出韩府,我想和夫君一起,到很老很老的时候。”
“为什么要这样傻呢?”韩江流震惊地盯着看不清面容的可儿。
“我才不傻,傻的人就会同意夫君的主张,离开夫君了。真正聪明的才会选择留下,因为和夫君一起,不知…。有多快乐呢!”
韩江流叹了一声,“我能给你什么?最多只有关心,可儿,你没爱过人。当你真的爱上一个人,就会懂,心真的不能分成两半,就连一丝一毫都没办法挤下别人。”
“我不要夫君的心,我只要看到夫君的人就可以了。夫君,你这样爱着卷发姐姐,却不能和他一起,痛苦吗?”
韩江流轻轻点头,“生不如死。”
“那…我也象你爱着卷发姐姐一样爱着你,你说我怎么能与你分开呢?”
室内沉默了下来,只听到韩江流讶然的喘息声。
“可儿,你还这么小,真的懂爱了?”
可儿哽咽地笑着,“是的,我懂了,在见到夫君的那一天起,我就懂了。”她含着泪,鼓起勇气,依进了韩江流的怀中,缓缓圈住他的腰。“夫君,让我留下来,好吗?”
韩江流迟疑了下,举起手臂,抚摸着她纤细的双肩,叹了一声,“如果你坚持,那就留下吧!”
陆可儿破涕而笑,这才知道羞涩,把头埋在韩江流的怀里,连抬头都不敢了。
韩江流感到指下突然升温的小脸,心颤了一下,扶正她的双臂,让她坐好。
“夫君,我…可不可以有一个请求?”
“什么?”
“回大都前,我想请夫君带我…。去一个特别的地方。”陆可儿小脸熠熠发亮。
番外三:不是刻骨铭心(六)
这是个阳光和煦的美好天气,山坡上的野蔷薇发出浓郁的花香,远处的麦田已经呈现出一片金黄,绿色的山林在风中传来一阵阵树叶共鸣的滔声,天空中各种禽鸟扑打着翅翼,盘旋飞过。树木隐约间,有山民在打猎、采药草,不远处,潺潺溪流边,浣衣的姑娘们大大声地说笑,笑声随风散开,让每一个经过的人不由地脸露微笑,山脚下,几家农舍上空炊烟凫凫。
“可儿,这就是你说的特别的地方?”韩江流一撩长袍,坐在山径边一块突出的大石上,也不顾山石上青苔遍布。
好奇怪,一直浸在泪水中的心,在走进这座山谷后,突然变得宁静了。
可儿正在山坡上快乐地奔跑着。山坡上有一种长茎的花卉,那花从半腰起满是团团的绿叶,有心形的也有舌状的,花的梢头上则冒出一簇簇的花瓣,红黄蓝白,色彩纷呈;花瓣上则点缀着各色斑点,引人注目。
只一会,她就摘了满怀的花,象个显摆的孩子,喜滋滋地跑到韩江流面前,献宝似的要他看,“夫君,好看吗?”
她仰起小脸,清亮的眸子在阳光下快乐地转着。
韩江流温雅地一笑,替她拭去摘花时沾到脸上的树叶,“好看!”
“这是我最喜欢的花,它没有名字,在山林里到处可见,小伙伴们都不屑看它,可是我喜欢,我悄悄地叫它可人花。没有人和我玩时,我就来到这里,对着它们,和它们悄悄地说话,一边听泉水的流淌声。有时看着、听着,我就睡着了。打猎的邻居看到我,以为我迷路,找不到回家的路,会大声地把我叫醒,然后送到过村子前的大路上,看着我快要走到家时,才放心地离去。”
“可儿…。原来住在这里?”韩江流讶异地站起身,眺看着山脚下的村子。
“爹爹说住了十年,我从有记忆起就住在这里,直到去大都前,都没离开过。”可儿指着山那边依稀可见的一处房舍密集的地方,“姐姐嫁在那个小镇上,她很会做生意,是布庄的老板娘,非常精明,不象我笨笨的。”
韩江流伸出手,可儿默契地把花移到另一只手上,小手在衣裙上擦了擦,羞涩地放在他的掌心。
“可儿不笨的,每个人都有自已的长处,可儿也有许多地方,别人比不上。以前,你的碧儿姐姐也常自嘲自已是个闯祸精,可是整个蒙古找不到第二个比她更聪慧的女子了,不然君问天也不会心甘情愿地为她束缚,他可是最骄傲最精明的商人,神鬼在他面前,都会觉着羞惭,可他为了碧儿姐姐,就成了一个非常平凡的男人。”韩江流想起在君府时,看到君问天和碧儿顶嘴,那神情分明就象是个恶作剧的孩童,乐此不疲地把她逗得面红耳赤。也就是看到那一幕,让自已心生了怯意。同样是男人,他怎么会看不出君问天眼中对碧儿刻骨的爱意呢?
可儿悄然打量着韩江流戛然神伤的表情,轻轻放缓了呼吸,小手一扳,反握住韩江流的。
她知道,夫君又在想卷发姐姐了。
韩江流在洛阳巡视完钱庄分号,就从洛阳出发往这里赶了。一路上,韩江流一旦突然沉默下来,脸上就会露出痛楚的神情,有几次眼中还闪烁着泪花,他闭上眼,肩急促地抽动着,象是在压制着沽沽上涌的思念。
这时,她就轻轻地握住他的手,默默地陪着他,等着他心头的悲伤缓缓流过。
她真的一点都不妒忌,甚至心中连酸酸的滋味都没有泛起过。比较而言,她比夫君幸福多了,她可以朝朝暮暮地和喜欢的人一起,哪怕就只是看着。而夫君呢,卷发姐姐已经成了一缕飘逝的烟,他只能在记忆里一遍遍地寻找、呼喊姐姐的名字。
她想这可能就叫刻骨铭心,不管过去多少年,有一个人就铬印在心里一样,一旦想起,就鲜活如昨,仿佛从没分开过。
这样的夫君,她舍不得埋怨,唯有心疼。
两个人无声地走了很久,不知觉,走进了村子前的大道上,有几个路过的山民诧异地打量着他们,热情地停下来,问他们需不需要什么帮助。
他们已经认不出眼前这个巧笑俏兮的少女是陆家有暗疾的丫头了。
陆可儿指着村子边上一处空寂的房屋,问晚上可不可借住。那里是陆掌柜一家以前居住的旧屋。
山民怔了一下,在小脸上找出一丝熟悉的痕迹,“你…你是陆小姐?”
陆可儿格格地笑了。
陆掌柜离开之前,那房子没有处理,一直空关着。打开门,一股重重的灰尘味扑鼻而来。陆可儿开了窗,让山风吹进屋内。她挽起袖子,麻利地打来泉水,擦洗着家俱。隔壁的山民送来了被褥,送来了一些简单的吃食。相帮着陆可儿里里外外的清扫着,偷瞟韩江流温雅俊逸的面容,直叹,陆家小姐命可真好。
山谷里雨水多,正午时还艳阳高照的,到了傍晚,天色灰蒙,山谷里密密地落起了雨。
韩江流站立在屋檐下,张望着被雨雾笼罩的远山,感到整个世界突然都安静了下来,他的心就象被这雨水洗涤过了,无比轻盈。
可儿在厅堂与厨房间忙碌着,邻居们已经走了,她准备开始做晚膳。他提出帮忙,她笑着说君子远疱厨,一下把他推得远远的。
他扭头看着她瘦小的身影。可儿肩膀好小,身子好细,汗从她的额头流了下来,他的心突地抽搐了一下,他好疼惜…。疼惜?韩江流蹙起眉头,对着雨幕叹息。
当爱情来到的时候,只在瞬息之间,不管多聪明的人,有时也会察觉不到。
厨房里,可儿心情愉悦地似要跳舞。十几年来,她的人生乏陈可具,山谷里的花花草草、清流寒泉,是她唯一的快乐所在,她迫不及待想与夫君分享,希望夫君在这里,也能象她一样的快乐。
雨水落下来,溅起的水花在山石上飞跳,山民们在雨中狂奔,蓑衣随着风飘扬,孩子们冒着雨,还在嬉戏。可儿拍拍手中的面粉,俐落地把做好的馒头放在蒸笼上,嘴角抿着笑。
她将炉火烧至最旺,烟雾弥漫,她忽然咳了起来。
韩江流注意到了,上前,想都没想,抱住了她,轻拍着她的后背。可儿的脸上有汗渍,有炉灰的污垢,还沾上了一些面粉,可不知怎的,对着这样的一张颜色丰富的脸,他觉得整颗心都是暧的。
这是一个尽力想讨他欢喜、毫无保留全心全意地想爱他的小丫头,他懂。因为懂,产生了一点惶恐,他还不知该如何回应她。他不爱她,可是她却带给了他全心的感动。
韩江流重重地呼吸,蓦地意识到,娶可儿也许不是报复,而是为了救赎自已。
这是韩江流头一回主动抱她,可儿怔住,静静地让他抱着,也没回头,眼帘低下。
晚膳非常简单,煮得稠稠的小米粥,一笼雪白的馒头,一碟腌制的山菜,两人在灯下,相对而坐。
这是他们第一次没有佣仆在一边侍候,也没有其他人在场,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晚膳。和这山里的其他人家没有什么两样,日子贫贱,却过得非常温馨。
他们没有聊家长里短。
可儿做的馒头很香软,用山泉煮的粥也格外地清香,韩江流才吃一口就喜爱得不得了。
“嗯嗯,好吃,好吃!”韩江流忍不住夸道,“可儿,你家也有佣仆,似乎你不需要自已做饭吧?”
可儿笑得合不拢嘴,笑望着他将那馒头吃得一口都不留。“我在洛阳治眼疾时,没事干,有时就去厨房帮下忙。我很喜欢做饭,当时心里想着有一天能做给夫君吃。没想到,这么快就实现了。我真的很开心。”
韩江流停止了咀嚼,筷子滞在空中,他静静地瞅着她。
为他做一次饭,都让她觉得开心,他在她的心里,到底有多重?
“可儿,你是真的愿意嫁给我的吗?”嗓音变得好低好低。
可儿对视着韩江流,韩江流的目光黝黑深邃,“夫君,我是因为喜欢你才坚持嫁给你的,当时爹娘已经想悔婚了,可是我想嫁,就是要嫁给夫君,一点都不勉强,相反我很快乐。”
“成亲那天,一下子娶进两位新娘,你…难过了吗?”对着她,他突然觉得有点对不住她。
可儿轻轻摇头,“我不难过,那天晚上,最难过的人是夫君,卷发姐姐也来了,她给你送礼物,你们站在露台上,夫君哭了…。”
“可儿,你原来什么都看得见的…。”
“我是有眼疾,看不了别的,只能一心一意的看着一个人…。夫君…。”可儿起身,自自然然地依进韩江流的怀中,紧紧圈住他的腰。
屋内静悄悄的。
韩江流低头,黑影似的笼罩住她那一隅,他都没考虑一下,唇已经贴上她的了。这个吻无关情色,但一旦吻上,突然就变了味,他非常享受地亲吻那青涩的唇瓣,闻着那令他安心的味道,尝着她可爱的舌头,他的心悠悠地湿了。
“夫君…。”可儿回应着他的吻,一下就喜爱上这亲昵的游戏,越发地贴他更近。
夜色苍茫,雨声渐停。
山民送的被褥只有一床,两个人只得挤了一床,这是两人第一次同床共枕,却不是真正的洞房之夜,可是,两个人却觉得奇特的温馨,没有一丝别扭。韩江流怀中拥着可儿轻软的身子,听着她柔柔的鼾声,他感到可儿手中拿了根线,正一点点地缝补着他破碎不堪的心。
韩江流体贴可儿对山谷的留恋,又多住了几日。他对可儿说,日后把这屋子重新修补下,让陆掌柜和陆夫人还回这里居住,这样,他们会过得舒心,可儿也能偶尔来小住。
陆掌柜夫妇现在呆在大都城中,已是度日如年了。
可儿说好,爹娘可能早有此意,只是碍着面子,下不了台阶开口。这山谷离姐姐家也近,姐夫人很好,住在这里,他们也有人照应。
几日后,两人恋恋不舍地骑着马,往大都驶去。
可儿虽迟钝,可还是感觉到来山谷时,和这一刻,韩江流对她有点不同了。两个人之间的拥抱很自然,他还会冷不丁地吻吻她。对她的体贴、呵护越来越多。
这个变化,让可儿在回大都的路上,嘴角一直噙着甜甜的笑意。
路过飞天堡的草原时,韩江流带着可儿去了飞天堡。草原中心的大湖边,有一座小木屋,君问天一手抱着一个孩子,站在湖边,两眼发直。
陆可儿在第一眼看到君问天时,就从这个俊美绝伦的男人身上,感觉到深深的悲伤和痛绝。
他虽然礼貌地把他们领进木屋,让佣仆上茶点。可儿觉着他就是一具会说话的木人,已经没有一点生气、活力。
韩江流提出想看看碧儿。
君问天领着他们走进地下室,可儿看到水晶棺材之中躺着的卷发姐姐,泪水夺眶而出。
君问天对卷发姐姐的爱,是没有任何人可以相比的。爱一个人爱到这种程度,她想连上天都会被感动的。
“君堡主,姐姐一定会回来的。”她对君问天说,用无限的真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