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碧儿有点贪玩,可能一时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君问天点头。
韩江流咬着唇,唇瓣一缕鲜红的血迹。
两个人离开了飞天堡,大都越来越近了。
“夫君,如果卷发姐姐回来,你…要怎么做?”可儿突然想知道这个答案。
“把她装在心里,一辈子守望着她,真心地祝福她和君兄。”韩江流也不隐瞒,“可儿,对不起!”
“不,夫君,我…喜欢上的就是你的…重情重义。不然,以我那样的眼睛、平凡的面容、还有那样的家境,怎么敢高攀夫君呢?因为夫君是不同的,我就是厚着脸皮,铁了心的想嫁夫君。”她不笨,知道他真的是她命定的良人。
“我的小可儿,你…。这么温柔、懂事,乖巧…。配得上任何人。”他动情地抱了抱她。
他的小可儿?
多么开心啊,这是他对她亲昵的称呼,可儿羞涩地偎进他的怀抱,觉着浑身轻飘飘如羽毛般,嫁到这样的夫君,自已定是老天最宠爱的幸运之人,是天下最有福气的女子,她作梦都会笑,花儿都要在她面前失色。
可儿的嘴角愉悦地绽开了一朵花,她都快被这满满的幸福给窒住了。
可是韩府中却有另一个人,自怨自怜的,为命运的不公而痛苦着。痛苦到不能自拨时,在月色如银的夜晚,割脉自杀。
番外三:不是刻骨铭心(八)
夜深更重,管竹琴坐在梳妆台前,对镜而照,美丽的双目盈满晶莹的泪。
镜中映出一个水样的女子,瓜子脸,丹凤眼,红唇一点薄润如樱,肤白若雪,身形窈窕,顾盼间正如其名,高雅清丽如一首娟秀小诗,诗内蕴着一点沧桑、流转着万种风情。
她虽不是出身名门,可也写得一手好字,弹得一手好琴,最难得的,是她有经商的天赋,她是温和的,在温和之中令你愉悦,令你信服。
这样的女子,嫁进谁家都不是高攀。可她选择了韩府,选择了两妻共侍一夫,那是因为她深深爱慕着韩江流,也听爹爹说起四海钱庄与陆家当铺之间的恩恩怨怨,陆可儿只不过是一个牺牲品。她嫁进这样的人家,非常自信不会受到任何委屈的,也非常自信她会得到夫君全心的爱意。
她是韩老夫人眼中孝敬体贴的媳妇。
她是夫君心里识大体、贤惠开明的妻子。
她是深受佣仆们爱戴的主子。
她美丽,知书达礼,嫁进韩府不到一月,上上下下无不尊她、珍她,她也顺利地独占了韩江流的注意力,然后如她所愿的怀了孕,无比荣耀地为韩府生下了长孙,四海钱庄从此后有了继承人。
她的光芒从这一刻起应该地更加璀璨、夺目。
事情为什么不按照人的正常思维发展呢?
早在她怀孕当初,韩江流就难得进她的厢房,那时,她想夫君可能是怕伤着孩子,是对她的疼惜,可是她没想到的是,在她怀孕五月时,韩江流突然对陆可儿关心起来,不仅亲自过问起居,甚至还特地送可儿去洛阳医眼疾,对陆家当铺也不会往死里整了,顺其自然的任其自生自灭。这些也没引起她多大的注意,毕竟陆可儿才十二,还是一个没长大的小孩子。
真正让她吃惊的是在分娩前一个多月,飞天堡堡主夫人突然离世,韩江流的世界轰然倒塌,他在书房中捧着胸前的那个玳瑁挂坠放声痛哭,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神情痛楚,消瘦如骨。
在韩江流的心中,原来早已经住了一个人,很久很久了,她只不过是他娶回来传宗接代的工具,并不是因为他倾心于她。这个事实瞬间击垮了她,但她是聪明的女子,知道不需要和一个死去的人相争,她咬着牙忍下,腹中的孩子还是她一个强有力的胜算。
孩子生下来,是个男孩,开心的是韩老夫人,韩江流的像松了口气,神情淡淡地,一日比一日瘦削。一个月,他没进去暄寒问暖一次,二个月,他独卧于书房,灯通宵点着,映着窗台上的身影单薄如纸,三个月,她主动去书房侍候他,他冷冷地说年刚始,有太多的事要忙碌,他没那个精力。
迎面犹如泼来一桶冰水,她从头冷到脚。
孩子一百日,他作为父亲,意思似的抱了下孩子,敬了下酒,说要去洛阳巡视商铺,不等席散就上路了。
这一走又是二月,前几天随他同行的佣仆先回到府中,说庄主陪陆夫人游山玩水去了,暂时不回府。
管竹琴这才意识到,从她怀孕之时起,她莫名其妙就成了韩江流的下堂妇。
他因为死去的堡主夫人舒碧儿,杜绝了所有人的靠近。
嫁给这样一位温雅俊逸的男子,得到了名,却得不到他的心,是幸福还是悲哀呢?
她想一定是悲衣,因为她的心很疼很疼。
疼还远远不止的。
他懒得接近她一点,却陪着一个小女孩子游山玩水,他那又是什么样的一份情呢?
她满心的不甘,觉得上天对她是如此的刻薄,她从没感到这么孤独、这么寂寞,她做不到再自欺欺人,她没有嫁给良人,而是所嫁非人,这大起大落的过程,她难以接受,她无法咽下这口委屈。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剪刀,就往自已细瘦的腕子划下去,深狠得教那血霎时都没赶得及流出;刀子很利,利到切下肌肤时,并未沾血。
然后,那一点点的红,才陡然地渗出,一发不可收拾,大片大片地凶猛泛滥,她扔了刀子,倒向牙床,心中恨恨地想:“我也死了吧,死了就刻在他的骨子里了,看他以后还敢怎么幸福…。”
管竹琴在韩江流到家的前一晚,月色如银,割脉自杀。
天上一轮明月如常,不带感情地映照万物。
韩江流和陆可儿到达韩府,刚上马就看到家人们个个脸上挂满严霜,老总管上前迎接,语气悲痛地说,若不是守夜的丫头发现得早,管夫人现在就成了一具尸体了。
韩江流匆匆往管竹琴的厢房走去。韩府中的人都在忙着,全府上下的焦点是躺在床上的管夫人,没人注意离府半年多的陆可儿已经回来了。
陆可儿咬了下唇,拎着行李回到自已的厢房,厢房空关了太久,丫头也没体贴地替她早点开窗开门透透气,她放下包袱,挽起袖子,自已动手忙碌着,就象在那个小山庄时一样,忙碌会让人身体疲惫,也会令人身心充盈。
再见到管竹琴,韩江流竟浑身发寒,直冒冷汗。
“为什么要这样做?”
管竹琴幽幽转过脸来,苍白得像鬼。她将手伸出被外,握住韩江流的手,一双眼固执地注视他忧郁的脸。
“你在担心我吗?夫君,你的眼里终于有我了吗?”一见韩江流,她就益发虚弱憔悴,眼里尽是指责,仿佛写着“我这样子全是因为你”,“我哪里做错了,你为什么要如此厚此薄彼?我不值得你的关爱和呵护吗?”
韩江流一张俊容,露出了困扰的表情,“你没有做错什么…竹琴,我能给你的只有这么多…前一阵,我有些心乱,少关心了你,以后我会注意的。你不要做傻事,要想想老夫人,想想孩子。韩府里的日子过得不好吗?”
管竹琴哽咽地点点头,“夫君,你…。爱我吗?”她直接问,不愿去猜测了。
爱,对韩江流来说,已是一件很遥远很模糊的事了。
他年轻光湛的眼,看着管竹琴,忽然风霜起来。
“对不起,”爱情很残忍,也很自私,他也巴不得能爱上谁,那样他的心才会好过一点,可是不行,碧儿把他的心占得太满了,他说得非常诚恳也很内疚,“我会好好地爱孩子,但其他的,我真的做不到了。”
“做不到,为什么要娶我?”管竹琴尖锐地问道,“我可嫁的良人很多,嫁你,不是要什么荣华富贵的,我要的是你的心呀!”
听着她的话,看着她落下的泪,韩江流的心揪成一团,好似被人绑手绑脚不能呼吸,快要窒息,却只能傻傻地一直说:“对不起!”
他成亲之前,碧儿曾一直问他,考虑成熟了吗?
他坚定地说,考虑很成熟了。他急于报复陆掌柜,誓要羞辱陆掌柜。他的目的达到了,为此他放弃了深爱的碧儿。其实最终,他没有报复得了陆掌柜,他这样不顾一切的后果只是让自已得到了报应,也伤害了两个无辜的女人。
管竹琴心痛欲绝地握住他的手,目光锐利似刀尖,逼着他,“我…这样一个鲜活的人都比不上一个死人吗?”
韩江流无语,俯视着那只瘦弱的手,一颗心直往下掉。
“说呀?”管竹琴更紧地握住他,声音尖起来。
“竹琴,如果可以,我只是一个平凡的男人,有些人,不是想忘就能忘得了的。除了爱,我可以…给你所有的一切。”
管竹琴哭晕在床上。
陆可儿收拾干净了屋子,侍候的丫环得知她回来,又听说庄主特地陪她在外游赏,急于讨好新得宠的夫人,忙不迭地添香、熏被、挂新的锦幔,装点花束,搬进时新的水果、点心。
不一会,厢房中就充满了生气。
韩江流去钱庄转了一圈,傍晚回到府中,一步也不停留,直奔陆可儿的厢房。从什么时候起,有个小小的她在眼前晃着,他的心就会感到安宁。
不得不承认,他越来越在意可儿了。
可儿是他的安神剂、宽心剂。和可儿一起,哪怕是静静地在想着碧儿,他的心也不象从前疼得那么剧烈了,涌上心头的都是往昔美好的回忆,他会微微弯起嘴角,沉醉于这种温馨之中。
可儿刚沐浴好,一身清新地坐在桌边吃果子看书。眼睛现在好了,她要把以前想做的事都好好地补回来。
“夫君!”可儿一抬头看到韩江流,见他忧悒着一张脸,眨巴眨巴眼,主动地偎进他的怀中。
自在山庄同寝之后,他们之间的亲昵举止已是很寻常了。
韩江流轻轻地揽住她的腰,拉着并排坐到卧榻上。“有没去向老夫人请安?”
“有,我也去看过小公子了,真的和夫君一个样,我不敢抱他,怕摔着他,他还咬的指头呢!管姐姐那边,我去问候,她说暂时不想见我,我明天再去看她。”
听着可儿脆脆的嗓音,韩江流一颗心奇异地安稳平躺,“可儿,你说为夫无情吗?”
可儿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韩江流愕然,抬首,她竟然在笑?
“夫君若是无情,那天下就没有有情之人了。夫君,你为了碧儿姐姐,痴守着自己的心,什么也得不到回报,连个人影都看不到,这只有重情重义的人才能做到。”
“那我心里没你们却还娶了你们,你们不恨我吗?”
陆可儿抿嘴轻笑,小脸泛上红晕,“夫君要不是韩家长子,肩负传宗接代的重任,我们哪有机会嫁给心爱的夫君呢?我才不恨,欢喜还来不及呢!快乐是自己品味,不是和谁比较的。”她仰起脸,揽作他的脖子,不带任何情欲的,而是安慰地在他脖子上轻轻地吻着。
韩江流一低头,噙住她的唇,心怜情动地细细吻着。
那么轻易地,可儿便把他心底那些个苦闷与自责抛到了九霄云外去,那么容易,就安抚了他惶惑不安的心。
可儿虽年幼,但她是知心的,知他的苦,知他的疼。抱着她小小的身子,他会感到被一个深爱着是多么的幸福。
夜,慢慢深了。
韩府几个守夜的更人在府中巡视,在后园的院角碰到,四下张望了下,悄悄窃语,知道不,今晚韩庄主宿在陆夫人的房中呢,那房中还时不时传出愉快的笑声。
真是有人雨夜去赶考,有人辞官归故里。
管竹琴大睁着双眼,一夜未眠到天明。
隔日,天灰蒙蒙地,像要遮掩了什么,阴霾了一天还不够。入夜后,也雾气弥漫,仿佛穿过长街便会沾湿衣衫。
没有月光的夜晚,红的灯笼晃着,映着做生意的商行。
夜市喧哗,没有月光,人潮一样喧嚣。韩府中却是一团冷清,各房的烛火亮着,鲜少人声。
陆可儿坐在管竹琴的床前,一张素脸,脸上一对非常精神的眼,直直地望住管竹琴。
不知为什么,管竹琴心底一惊。
以前象个尾巴一样跟在她身后的小孩子,才半年多不见,变成了另一个人,那乌黑眼瞳,澄净表情,明镜似的像什么都逃不过她一对眼。皮肤白得更胜过她,似雪似月,干净得让自已形秽不如。
“你现在很开心吗?”她知道韩江流昨晚宿在可儿的厢房,妒忌象个小虫在她的心里爬了一夜。可是她不敢表达出来。
“管姐姐不开心吗?婆婆那么疼你,还生了俊秀的小公子,还有夫君那么关心你。”
管竹琴苦笑地闭上眼,这些都不及韩江流轻拥在怀的温存一夜。
“我也曾被夫君这样疼过,但…只要你一怀了孩子,你的好运就此完结。”她以过来人的口吻说,纵使她还没有人老珠黄,都锁不住韩江流的心。他不是花心,也不是变心,他是死心踏地的为一个死去的人,这让她怎么去争呢?
可儿脸红了红,怀孕?她和夫君都没同房呢,怎么会怀孕?如果能有一个象夫君那样的孩子,应该说好运才刚刚开始,怎么会完结呢?
能和心爱的男人生下孩子,不是一个女人最大的幸福吗?
“他的心里爱着别人,你就别露出那种花痴样的笑了,他的刻骨铭心不是你。”管竹琴忍不住打击下陆可儿。
陆可儿歪着头,“我的刻骨铭心是夫君不就行了?”
管竹琴愣住。
“管姐姐,别要求夫君太多,心里放着个刻骨铭心的女人,却还要好好待我们,已经够让夫君辛苦了,再奢求别的,夫君会难过的。”
“你…不在意?”
“当然不,那个姐姐比我们来得早,带给夫君那么多的快乐,有什么好在意的?”可儿不解。
管竹琴无力地摇摇头,可儿太小,不懂情感是自私的,不能和任何人分享的。等可儿再大点,真的喜欢上一个人,她就会懂这些道理了。
时光如水,缓缓地向前流淌着。
在水平如镜的日子里,管竹琴对韩江流的心一点点的淡了下去,她知道韩江流这样的男人不会再爱上其他女人,没了比较,从前那份剧烈也就消逝了,取而代之的是她在韩府中的地位扶摇直上,因为她生了四海钱庄的继承人,小公子又是韩江流亲自教导,早早地就带在庄中学着经营生意。母凭子贵,韩老夫人对她是疼爱备至,她对做生意在行,韩江流有时也会与她商讨钱庄的发展。
她和韩江流相敬如宾、客气有加,有时让人感觉,他们不象是夫妻,而象是生意合伙人。
她不奢望爱情,在事业方面慢慢找到了自信,过得也不坏。
可儿一天天地大了,少女的风采渐渐展露出来。
让人惊异的是,韩江流对她的那份新鲜感没有减弱一点,他们日日同寝,时刻也不分离,不象别的恩爱夫妻那样浓情蜜意的,可是却让人感到他们是相濡发沫的。
管竹琴把这种现象理解成,陆可儿至今还没怀孕,韩江流的传宗接代的目的没达到。
是啊,又过去四年了,陆可儿都十七了,怎么还没怀孕呢?
韩老夫人皱着眉头,婉言地提醒韩江流是不是找个大夫来替可儿看看,管竹琴则间接说要韩府太大,要不再纳房妾室,多生几个孩子热闹些。
这时,陆可儿低着头,脸红到耳朵根,韩江流也很不自然,生硬地说不需要。
陆家当铺已经正式关闭,所有产业并业四海钱庄的名下。陆掌柜与夫人思虑再三,还是回到原先的小山庄,在那里,他们才能找到以往的平静和安宁。
韩江流替他们装修了屋子,给了充足的银两,他们的日子过得非常舒心的。
一场轰轰烈烈的复仇,无声无息的完结了,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原点?不,在这场复仇的前前后后中,他们终算做对了一件事,那就是可儿嫁给了一个好夫婿。
一年中,有一两个月,韩江流会携可儿去山谷小住,可儿陪娘亲做饭、洗衣,韩江流在树下与陆掌柜下棋、谈生意上遇到的事。
这个时候,韩江流才象个女婿,陆掌柜也才尝到做岳父的滋味。
可儿觉得现在的自已,比想像还要幸福太多。
至于生孩子,她一点都不紧张,因为她和夫君还没真正圆房。
但她相信,那个日期不远了。
番外三:不是刻骨铭心(九)
可儿那么想,是有理由的。
娘亲曾不止一次的旁敲侧击地问,她有没和韩江流圆房。娘亲的眼睛是雪亮的,少女的体态与妇人的体态不同,可儿虽说成亲也有四年多了,可明明就是个小女孩样的神情和举止,偶尔视线与韩江流相碰,小脸红得象煮熟过一般,这就让人生疑了。
然后,某一次韩江流带可儿去山谷小住时,陆夫人温婉地笑说,可儿成家这么久,也没给韩府生个一子半女,按理不要韩府开口,陆家应该主动把女儿接回娘家,中断这份婚姻。
韩江流当时一僵,酒杯举在嘴边,杯中的酒差点泼了出来。
那天晚上,可儿睡在韩江流怀里,感到他的身体是前所未有的滚烫,呼吸也比平时加重了几份。可儿以为他身体不适,抬手碰碰他,他紧绷着脸,生硬地推开她,背过身去,但是当她入睡后,他又把她拉进怀里,轻柔地吻着她的唇瓣。
可儿并没有睡熟,可她不敢睁眼,但她怦怦乱跳的心出卖了她。
韩江流轻叹一声,加重了那个吻,两个人都有点气喘吁吁。
那是个开始,以后的夜晚,韩江流的举止越来越不同了。他不止是吻,还会轻抚她的身体,甚至会穿过她的衣衫,直接覆上她的肌肤,有好几次,陆可儿面红心跳地以为今晚一定就是真正的洞房之夜了,可就在失控的那一瞬间,韩江流又能戛然而止了。
但在下一个晚上,韩江流的动作又会比前一晚火热许多。
陆可儿有时被他抚摸到想哭,感觉这象是个甜蜜的折磨,夫君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呢,难道他不想和她圆房吗?
想,韩江流又不是柳下惠,他都快想疯了。
以前,可儿又小,又瘦削,抱在怀中,都能清晰地摸到一根根的肋骨,他怎么忍心和她圆房呢?一忍都忍成了习惯,带着对碧儿的思念,他心境如水地过了一年又一年,不曾想怀中的小女孩已经长成了大姑娘,妙龄女子的风情在眉宇间慢慢绽放。
日日拥着这样一具曼妙的胴体,他平静的心湖泛起了波澜,但他选择了忽视。在他的心中,可儿和管竹琴不同的,他不想用随意的态度对待她。
娘亲对可儿不能生育的质疑,管竹琴的讥讽,岳父母的期待,让他无法忽视下去。
他正视自己的心态,在心中把对可儿的感觉细细理了一番。对,可儿不是他刻骨铭心的女子,可也是他想珍惜一生的。
能有想珍惜一生的女子陪伴到老,也是一种特别的幸福。
想通了,他便放任了自己的行为,不再把可儿当成一个小女孩,而是当成了一个完完全全属于他、铬上他的印记的女人。
从山谷小住回大都,正是春暖花开之时,风和日丽,草原上碧绿如河,满目五颜六色的小花,牛羊成群在草地上悠闲地踱步。
可儿儿嚷着要下来走走,不肯坐马车。
不知早在草原上扑了风,还是追牛羊出了汗,可儿当时回到韩府时,便有点发寒,蜷在被中,忍不住打颤,连打了几个喷嚏后,脸腮就异样地红了。
韩江流让丫环送进热茶,可儿冷得上下牙在打战,身子哆嗦着,教他听得直皱眉。
“再来一锅姜汤。”他嘱咐。
外面不知几时开始下起雨来,雨声哗哗,天色灰暗,房里点起一盏烛火,跳跃起的火焰映在可儿白净的脸上,映着她低落的长睫,映着她温婉恬静的表情。
韩江流愣着,直觉这样的可儿象一个横冲直撞的小兽,拼命地往他心里钻,钻得他的心柔成一汪水。
他走向她,停在她床前。她开口,声音浓浊沙哑。
“夫君,今晚你宿别处吧,我…。怕把风寒传染给你。”她眨了眨眼,疲惫地傻傻微笑,“我睡一会就好了。”她浑身慵懒,四肢酸痛,抬个眼都要费好大的劲。
韩江流不语,看她一眼,从一边的水盆中挤了巾帕覆在她额头上,将她按在自己腰前,温柔地喂她喝姜汤。
贴着韩江流温暖胸怀,可儿幸福地弯起嘴角,喃喃喊道,“夫君,夫君…”没有下文,却象用尽了一生的温柔似的,令人心都酥软掉了。
“可儿,我帮你捂暖?”韩江流轩眉,暗哑地问。
可儿迷糊的意识突然清明,一双大眼清明如水,注视着韩江流。她期待已久的夜晚要来到了吗?
细雨轻飘,一灯如萦,韩江流温雅的眼眸燃着一束火焰。
“夫君,我…愿意。”可儿含着泪,态度坚决而又羞涩。
韩江流双眸刹地乍亮,像黑夜里一瞬的星光。一个使劲,便将可儿揽入怀中,低头便吻上了她。
雨声淅沥,可儿气息紊乱,不知是羞还是热度,身子烫如火球。这不是梦,隔着衣衫,也能感觉韩江流身上传来的热气。
她终于要成为他名幅其实的妻了吗?
韩江流温柔地轻吻着,而他清朗的嗓音,是世上最好听的语言,他说:“可儿,我会很好很认真地待你的。”
他没有哄骗她说爱她,他说要好好地待她,于是,可儿笑了。
在不歇的春雨声中,在微弱的烛光映照下,韩江流拥住可儿,他们裸裎相见,之间再没距离。
刻骨铭心又如何,此刻,实实在在依在他怀中的人是她,不是吗?
在钻心锥骨的疼痛声中,可儿幸福地与韩江流圆房了。
从此后,她是他名幅其实的夫人了。
这夜,不需要喝汤药,陆可儿染上的风寒在几次汗透春被中,奇异地痊愈了。
三月后,韩府中传出喜讯,成亲近五年的陆夫人怀有身孕了。
韩老夫人喜上眉梢,管竹琴抱着儿子,痴痴地发了半天呆。韩江流挽住陆可儿的手,俊眉朗目间,溢满了欢悦。
秋天叶落,枫红了一阵。冬季将至,陆可儿的肚子大如箩,为了好分娩,韩江流日日牵着她,往返于四海钱庄与韩府之间。
很寻常的一天,却因为一个不寻常的人而让人记忆深刻。
怀了孕,可儿的食量大了许多,早膳后不久,她又觉着饿,丫环正从食盒上给她倒参汤,她笑吟吟地转过身,想问韩江流要不要来一碗,一扭头,发现韩江流送客户出去,不在钱庄中。她走到店铺大门,整个人突然呆怔了。
钱庄外面停着一辆马车,马车边立着一男一女,男人俊美绝伦,冷峻邪魅,女子卷发飞扬、清丽俏皮。
韩江流的眼中没有了天,没有了地,没有大都城,没有钱庄,只有女子的一颦一笑,一层雾霁从眼底悄然泛起。
陆可儿心突突直跳,她紧按着心口,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疼痛。
卷发姐姐真的又回到了这个世界了吗?
她是夫君痴心挚爱的人呀!
不是不妒忌的。
腹中的孩子恰巧这时激烈地踢着肚皮,她动弹不得,扶着门框,等着胎动平息。
君问天拥着林妹妹上了马车,韩江流怅然若失地立在原地,定定地凝视着马车的背影。
“夫君!”她出口喊道。
韩江流闻声回头,那眼神象看着一个陌生人一般,带着痛楚,带着纠结,她不忍地闭了下眼,缓缓地露出一脸的笑意,象花儿绽放一般,她娇嗔地向他招手,“夫君,扶我一把,宝宝太调皮,踢我踢得厉害。”
夫君的心在滴血吗?这么久了,夫君还是这样的爱卷发姐姐呀,真的好痴情。
她仿佛感应到了夫君的疼痛。
韩江流一怔。天冷,漫着雾,他看不真切可儿的面容,他晃了晃头,恍恍惚惚地走过去。
“夫君!”可儿温暖的小手抓住他游移的灵魂,温柔的笑容凑到他面前,“我在这。”
韩江流一怔,这才看清了,“可儿…”他带有一些内疚地喊道,嘴角抽搐。只觉着可儿那覆上他的小手,非常柔软,非常温暖,恍似有魔力。他瞅着她脸上的笑意,因见到林妹妹那一时的惊喜、惊喜之后又是强烈的失落的湿湿心扉,一刹那象注满了阳光,阳光下盛开了许多花朵。
他在看着别人时,自己也被一个人这样看着,看得这么认真,他陡然清醒,瞧见真实的可儿,他的可儿。
生命中,有个人注定是只能藏在心底的,有个人却是随水飘流在你的身畔的,鲜活的,实在的。
谁才是自己应该珍视的人呢?
愿心中爱的人活在幸福里。
愿爱着别人的自己,也能拥有自己的幸福,不是刻骨铭心,而是一种细水长流的宛若亲情的脉脉、涓涓!
韩江流轻柔地执起可儿的手,大掌抚着她的长发。
“喝参茶了吗?”
“正准备去喝呢,肚子还有点饿,我还想吃点点心。夫君,要吗?”
“嗯,可以陪你一起用点。”
“哎哟…”
“怎么了?”
“宝宝踢得我走不上前。”
“我揉揉…。”
这就是家长里短,这就是日子,如此平淡,却又如此真实。
这世上,没有永不终场的戏,也没有永不消逝的生命。
珍惜眼前人,人生才永不言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