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没把胃当酒精的容器了,叶少宁在和客户应酬时,特豪爽,成功将自己灌醉。
夜里醒来,口干舌燥,胃饿得难受,起身倒水,水壶里空空的,冰箱里也空空的。想起从前保温盒中的夜宵、床头柜上暖壶中的茶,他呕吐时在身后轻轻拍着的柔软手掌,站起身递过来净口的温水杯、湿毛巾,一切
恍若隔世。
一个人闷闷地坐在床边抽了两支烟,一弯清月在夜空与他做伴,将他落寞的身影拉到窗边。
宿醉的结果是脑中有如装了个发电机,整天嗡嗡作响。浑身无力,还得撑着开会、听汇报。
童悦养娇了他的胃,本来就挑剔,现在吃什么都不香。不香,也得习惯着。孤单,也得习惯着。
律师打来电话,按照童悦的要求,重新修改了离婚协议,要送过来给他看看。
他听说了,她什么都不要,真的要和他断得一干二净。她不谋不图不留恋,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和周子期多日不联系,打电话过去,周子期愣了几秒钟才答话,两人约了去小饭馆喝酒。
“最近怎样?”他给周子期倒上酒。
周子期苦笑:“凑合着过吧!呵呵,我现在是真的有点后悔了,其实激情啥的,没意思。陪自己一辈子的是老婆,是儿子,得罪了他们,你就是四面楚歌。”
“嫂子还没原谅你?”
“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制我的把柄,就像手里拿了根木棒,天天都要在你头上敲几敲。”
“但是她不会和你离婚是不是?这说明嫂子心里有你。”他露出羡慕之色。
周子期点头:“那是。唉,男人的肠子都是花的,控制不住呀!不谈这些了,说说你和童老师,有孩子了吗?”
“我们分了。”
周子期小眼睛眨个不停:“分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离婚了。”
“没事找
事做呀,这都干吗呢?”周子期拍着大腿直嚷,“童老师那性子可不像凌玲,谁有本事打动她?你呢,温和亲切,容易让人误会,但想诱惑上,难!赌气说的话?”
“离婚协议都快签字了,是真的。”
“哪里出了错?”
叶少宁闭了闭眼:“前面是因为乐董的女儿,她和我吵过几次,后来关系慢慢好了,突然恶化,现在死局。”
“像陶涛的车小姐?”周子期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泰华是他们公司的大客户,他见过:“你喜欢她?”
“一开始觉得挺可爱的,没心没肺,大大咧咧,像个开心果。和她在一起,很轻松,你不会去想很远很深的事,仿佛什么都是简单的,就像是读书的年纪,不懂社会的深浅,不识人心的复杂,世界就是校园那么大,每天傻乐着。那一阵子,她给我做助理,因为她搞砸了银行贷款,我给她补救,她很黏我。童悦和我妈妈的关系刚好很僵,我不管回哪个家,都要谨慎小心地说话,真累!我和车欢欢在一起的时间可能太多,所以她对我有了不应该有的想法。国外长大的小孩,不是很顾及别人的感受,然后……”他苦恼地皱起眉头。
“少宁,虽然我没资格讲,你这事可能处理得不够妥当,童老师多心了。好好哄哄她去,低个头认个错,就行了。离婚很好玩吗?”
“喝酒吧!”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哄她、宠她
、讨好她,他都做过了,可是她已视而不见。
带了傅特助去政府拜见新上任的主管城建的市长,顺便看望了下婶婶苏晓岑。苏晓岑问起童悦,他没提离婚的事,只说很好。
“今天高考第一天,她大概忙坏了。”苏晓岑说。
他都忘了高考这事,怪不得马路上警察多了许多。电梯门一打开,正遇上乐静芬和秘书,稍有那么一点不自然,他先出声招呼:“乐董好久不见!”
乐静芬冷着脸停下脚:“叶总可是春风得意。”
“哪里!”他微笑。
“你为什么不问候下欢欢呢?以前你们可是形影不离。”
傅特助连忙说先去开车,乐静芬的秘书说要去下洗手间,电梯口只留下叶少宁和乐静芬。
“人都要往前走,谁会一直回头看?”叶少宁温雅倜傥,笑意不减。
“叶总倒是适应得快,欢欢死心眼,被别人利用了,还不肯抽身。”
“乐董言重。除了孩子可以做不顾后果的事,可以说不顾后果的话,其他人都没这样的资格。只要做了或说了,都必须承担起后果,换作是你是我,都是。所谓利用,都是图钱财、权力或美色。这个词用在车小姐身上,不知利用她的人得到了什么?”
“欢欢去了海南度假,你知为什么吗?”
“她已不是我的助理,不需要向我汇报。乐董,傅特助在等,我先走。”他点头,转身。
“叶少宁,事情不会就这么简单结束。
”
“好!”他微笑点头,心中叹息,这黑与白在不同人的眼中,颜色有可能是颠倒的。他让傅特助先回恒宇,自己打了车去实中。
实中门口静得连一声鸟叫都听得分明,警戒线外,家长们团团围坐在树荫下等候。保安看见他,忙走过来:“叶总,实中学生的考点不在这儿,童老师没告诉你吗?”
“那在哪里?”
“一中。”
一中大门外有一条林荫大道,都是高大挺拔的梧桐,枝叶茂密,阳光漏不进来。童悦看下手机,还有半小时,第一科的考试就要结束了。今早考的是语文,时间比较长。孟愚神情严肃,双臂抱在胸前。有消息从里面送出来,作文题目是《回到原点》。这个题目稍显抽象,他担忧学生会偏离主题。
童悦有一点眩晕,热的。她往里走了走,朝等候的家长们点点头。这不是她的科目,其实她不需要陪着。但是她在这里,家长们看着、学生看着,心情会安定。在最后一次班会上,她说她会陪着大家一起走到最后。
赵清也在,他是为了陪谢语。谢语妈妈坐在不远处,他悄悄地瞥一眼,又迅速地收回目光。
孟愚的手机叮咚响了下,有短信进来。他掏出一看,浓眉蹙起。“又是一页翻过去,祝你春华秋实,硕果累累。”
没有称呼,没有落款,这语句平淡无奇而又带有公式化,可是他却看得心潮起伏。她有可能以为他不
知这个号,才有勇气发来这条短信。他可以想象当她按出这几字时,手会怎样颤抖。也许删了又打,打了又删,来来回回多次,最后发送时脸通红,闭上眼睛。说不定事后还会自我埋怨,不该发这条短信。可是他已收到了。
交卷铃声响起。童悦长舒一口气:“孟老师,时间到了。”家长们纷纷站起,却没有潮水般拥过去。校门外有学生出来了,个个脸涨得通红,有人沉默,有人欢喜,有人埋头走路。家长也不问,只笑吟吟迎上去。
羊们也出来了,他们没有着急走向家长,而是向孟愚和童悦走来。他们举起手,与孟愚击掌,而对于童悦,不管男生女生,都是扑过去,抱了抱。
谢语似乎考得不错,抱过童悦后,看到一边的赵清,悄悄挤了下眼,没等讲话,就被妈妈拉了过去。
李想是最后一个过来的,他朝孟愚点点头。童悦微笑地看着他,朝他伸出手,他轻轻一拉,手搭在童悦的腰间。“如果回到原点,我仍愿意做童老师的学生。”他在童悦耳边哑声说。然后,他轻轻放开童悦。
童悦轻笑:“听着很有创意,下面继续这样发挥。”
李想微微闭了下眼睛。她可能以为他是在借题发挥,他今天的作文真的是这样写的,不过,文中的“她”不是他的老师,也没有二十八岁。他们在合适的年纪对的时间相遇,那时“她”就没有任何理
由推开他。他写道:不管是回到原点,还是穿越到未来,他永远只想遇到“她”。
这篇文章在这一年的高考中拿了满分,被各大报刊选载,这是后话了。
身后传来两声轻咳,几人回头,苏陌和教育局的几位科长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孟老师现在轻松了。”苏陌拍拍孟愚的肩。孟愚点头。
“小悦,你怎么一头的汗?”苏陌看向童悦。
童悦有点不自然,在同事面前,苏陌一向叫她“童老师”的。可能是怀孕的缘故,这年的初夏,她觉得比哪年都热。“紧张的吧!”她自我解嘲。
“是不是半天都没喝水?”苏陌又问道。
没喝水的不是她一个。“我们都忘了。”她扫了下孟愚和赵清。
“走吧,前面有家饮品店,我陪你去喝点果汁。”
几位科长很有眼力见儿,“苏局,我们进去看看。”他们指指一中的大门。
“不用了,我一会儿就回学校呢!”童悦轻声咕哝。
“喝完送你。走吧,我正好有事和你讲。孟老师、赵老师,我们先走一步。”
“啊,好的。”孟愚和赵清面面相觑。
童悦沉着脸,只得随他过去。
“别对自己太苛刻,想怎样就怎样。走个一年半载,你以为还有几个人会记得你?人是为自己活的。”苏陌走在她的左侧,替她挡着行人。
“走?去哪里?”她没好气地说。
“去我们该去的地方。小悦,到上海后,我们首先布置婴
儿室吧!”
“我的事我会处理。”她要重复多少遍,他才能懂?
“小悦,我知道你心中有阴影,你自幼生活在重组家庭中,很压抑,通常继父继母给人的感觉总有些别扭。我想过了,我们在一起后,这辈子只要一个孩子,就是你腹中的这个。对于我来讲,有你就胜过全部。如果你不肯相信,我去结扎,好吗?”
“不要再看了,尊重下别人。”孟愚推了推赵清。
“不是一次两次了,童老师不是这样的人,到底怎么回事?”赵清质疑地拍拍脑门。
“苏局是童老师的师长,能有什么?”
赵清横眉竖眼,“师生不可以恋爱吗……叶总?”
对街的梧桐树下,叶少宁木然地立着。一手拎着一大袋冰镇汽水,一手拎着一大袋可爱多。
站久了,温度又高,可爱多都融化了,褐色的、粉红的、青绿的汁液从袋子缝隙里漏了出来,地上滴落了一团。
“我只是路过。”他冲孟愚、赵清颔首,僵直着转身,在路边的垃圾桶边停下,将手中的袋子扔进去。
初夏正午的阳光,明亮刺眼。知了在枝头鸣叫,风中花香醉人、催泪。他看着前方,走得飞快。
六月十日这天,童悦被羊群堵在走廊上,班长带的头:“童老师,我们今晚去狂欢,天不亮不准归。”
“老师老了,不能这样折腾。瞧瞧眼袋都出来了。”
“老师,在我们心里,你是永远不老的女神。”
“今晚我已经约了人,明天行不行?”童悦和他们商量。
“明天去岛上吧,游泳戏水、吃海鲜喝冰啤。”李想插话道。
众人欢呼。
“我负责布置场所、准备食物,你负责把童老师押过去。”李想睨着何也。何也拍拍胸膛。
童悦看着羊群,真的有那么点不舍。以后她还会遇到新的学生,但这一届对于她来讲,太特殊了。
晚上和她有约的是江冰洁,八号晚上就给她打过电话。她们见面的次数少,有时是她跑过去,从不预先通知,有几次是江冰洁跑过来,也不知会一声。这是第一次江冰洁很慎重地给她打电话预约。
“没什么事,你试也考好了,过来吃个饭,就我们俩。”江冰洁恳求道。
她去了,带着果篮,还买了件连衣裙。江冰洁双腿修长,穿连衣裙特别漂亮。江冰洁摸着裙子,欢喜不已:“我现在有点胖,不知能不能穿得上?”
“可以的。”童悦目测过她的尺寸。
面馆好像停业了,桌椅归置在一边,厅堂显得宽阔,里外打扫得很干净。饭菜端上来,童悦差点落泪,都是童悦儿时最爱吃的,她握着筷子的手不禁有点抖。江冰洁不住地给她夹菜,一直在笑,仿佛特别开心。
她吃了很多,饭后,江冰洁炒了瓜子让她嗑。两人就坐在外面的场地上,一抬眼,月亮皎洁饱满。
“暑假后我有可能换个学校。”
“好啊!”
“如果不在青台
,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童悦侧过脸。
江冰洁摇摇头:“我习惯待在这里,离开我会睡不着的。”
童悦没有再说话,月上中天时,她告辞。江冰洁陪她走到路边,很幸运,一辆出租车经过。她上车时,江冰洁探身进来,递给司机一张纸币,“到实中。”
“我有的。”童悦说道。
江冰洁笑笑,手伸进来摸摸她的头,像小时候一样。
“那是你妈妈吧?”司机从后视镜看着越来越小的人影。
童悦点头:“嗯!”
“真像一个模子铸出来的。”
可不是吗?也许都是孤单一辈子的命。
疲惫不堪地上了床,紧绷的神经一刻都不肯松懈,这个宿舍,她再住下去,好像没理由了。是租房还是直接去上海?眼睛只合了一下,手机就响了。她闭着眼不肯去接,不用问,肯定是那群出栏的羊。铃声很有耐心地响着,一遍又一遍。
“好啦,好啦,就来。”她拿起手机大叫。
“小悦?”那边的人被她的音量吓了一大跳。
她深呼吸:“爸,呵,我以为是我学生呢,你找我有事?”揉揉眼,看看外面,天才蒙蒙亮。
“昨天、昨天夜里,她的小面馆发生大火,她、她没跑得出来。”
小面馆外一片狼藉,有警察在场。塌掉的是前面的厅堂,后面的住处还残留着,只有屋顶、墙壁焦黑。地上满是水,江冰洁湿淋淋地躺在床上,面色平静,嘴角似乎还有若隐若
现的笑意。她身上穿着家常睡衣,童悦送的裙子折得整整齐齐放在枕头边。
“这不是一宗意外。”童悦对警察说,“小面馆很久不营业了,昨天晚上我和她吃完晚饭收拾好碗筷才走的,屋里没有火苗。”
“难道还有人纵火?”警察像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这小面馆里有什么钱财,还是她是个什么人物?”
“那火是从哪里来的?”童悦怒瞪双眼。
警察耸肩:“电路老化,引起火苗,气候又干,一下子就着了,她睡得又沉。这种老房子,让她一个人住在这儿,你这做女儿的怎么安心?”
责任在她了。赶过来的房东揪住童悦,嚷着要她赔偿。
“可以,我赔给你,可是你得把我妈妈也赔给我。”十二岁之后,她没喊过她“妈妈”。这一刻,这一声“妈妈”,童悦再也忍不住,豆大的泪珠滚下面颊。
警察让童悦签字,接受这只是桩意外,然后他们回局交差。笔像有千斤重,童悦握了很久,才签下自己的名字。
警察叫了灵车,房东为房屋投了保,保险公司要过来检查受损情况,然后赔付款项,人是不能再留在这儿了。
童悦看着江冰洁,这是她的宿命吗?她在这儿住了这么多年,守护她的爱情,却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离开这里。童悦把那件裙子一同带上了灵车。
一个月内,她先是送走彦杰,现在是江冰洁,还有她离婚了,真是多
事之秋啊!
最先赶来的是李想那帮学生,他们打电话过来问,童悦说:“我去不了,我得陪我妈妈最后几天。”
幸好有他们,童悦虽然处理过彦杰的后事,但那是苏陌在打理,她只是送他一程,其实她什么也不懂。殡仪馆里有行家,李想向人家请教,一一记在本子上,然后跟同学分头租灵堂、买寿衣、孝服、花圈,另有几人负责接待吊唁的亲友。
何也陪她坐着,老师和他一样,也没有妈妈了。
稚气青涩的面容上,一个个神情严肃。似乎,他们在一夜间被催熟了。以前是他们依赖童老师,现在童老师可以靠向他们还不太宽阔的双肩。
江冰洁的朋友们陆续过来了,实中的同事们也来了。童悦换上孝服,送同事出来,一抬眼,看见车城站在烈日下。她一声不吭地回屋,跑到水龙头前接了一桶水,咚咚地跑出来,迎着车城泼过去:“滚!”
所有的人都呆住。
车城抹去脸上的水,哀求道:“我只看她一眼,道个别。”
“她不想再见到你,不想、不想……”她说得太急,一时呛住,咳得气都接不上来。一辆黑色的车疾驰过来,从车上跳下一个人,替她轻轻拍着背。
“车总,请回吧,这里有点忙乱,无法招待你。”她听到有人客气却疏冷地说着话。她回头,叶少宁紧紧地看着她。
“你,也滚!”她拂开他的手,低吼道。
他和车城都是
一丘之貉,为了乐静芬母女,先是伤害她妈妈,接着是她。你们喜欢快乐,去呀,没人拦着,干吗装出一副情圣的样子,给谁看?
“我送你进去休息。”叶少宁缓慢地闭了下眼,以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
“你是我什么人?”她冷笑。
叶少宁沉了脸:“我们还没有离婚是不是?”
她沉默。
“那么我现在还是你老公,还是里面冰棺里躺着的那个人的半个儿子,那么我还有义务来料理丧事,是不是?”
她用冷漠拒绝回答。
“如果你着急离婚,等把丧事办好,我们就去签字。现在让你妈妈入土为安,行不?”
她面如死灰,瘫软在地。他托住了她。
叶少宁换上孝服,向帮忙的学生们一一致谢,请同来的傅特助带他们去吃饭,一人送一个大的行李箱,上大学时可以用到。他和秘书、其他几位助理迅速把其他事接过来,场面很快有条不紊。
苏陌也来了。一身重孝的叶少宁向他道谢,陪他到江冰洁灵前施礼。他想和童悦打个招呼,叶少宁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只得走了。
叶一川和叶一州同时来的,叶一州对童悦说,苏晓岑去北京开会了,不然也要来的。
叶一川爱怜地拍拍童悦的肩,从车里拎下一篮新鲜的水果还有点心,让她不要太伤心,要注意身体。她频频点头。
叶少宁手机响,看看号码,跑出去接了。
“她真的死了?”乐静芬难以
置信。
“这不是乐董一直以来最大的希望吗?”
“我、我是做梦都想这样,可是我……”
电话里传来嘟嘟声响,像是匆忙挂断的。叶少宁收起手机,仰起头,吸进一口气。一阵劲风吹过,树枝沙沙作响,飘落几片叶子。有一片落在他脚下,他捡起捏在手中,细细看着叶上的纹路,久久沉思。
“不需要问了,我刚从殡仪馆回来,她死了。”车城湿漉漉地站在客厅。
“你以为是我做的?”乐静芬愤怒地瞪着他。
“我不知道,你向来不屑于做这样的小事,而且你有不在场的证据。”他说得特别的慢,一个字一个字像声讨般。
她听得后背冷飕飕的:“那你的意思是我暗地指使人干的?”
“我没这样说。”他脚下雪白的长毛地毯上落了一篇水渍,“但我说过,她过得不好,我们肯定会不好。”
乐静芬冷笑:“千万不要告诉我你要为她去殉情,我会起鸡皮疙瘩的。”
“我是她什么人,没资格那样做。”
“真是遗憾。”
他默默看她一眼,转身上了楼。过了一会儿,他下来了,衣服没有换,手中提着个行李箱。
“你要干什么?”她双眼喷火,冲过去问。
“静芬,我要离开这里。我曾经以为你需要一个老公,欢欢需要一个父亲,可是我发觉我已经是多余的。”那个真正需要他的人,他却弃她而去。
她一时没听明白,愣了半晌,等她醒悟过
来,她笑了,笑得癫狂,笑得冷,“离开几天?”
他悲伤地凝视着她:“我走了。”
“车城,我能原谅你一次离家出走,不代表我就能原谅你的第二次。你已经过了过家家的年纪。”
“我们婚前有过协议,这次不涉及财产,欢欢又已成年,只是签个字而已,非常快捷。”
乐静芬明白了,其实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里,她从来没有赢过。在她身边的车城,心里始终有着江冰洁。在那个叫作“爱情”的灯塔里,江冰洁站得那么高,无论白天黑夜,他都能看见。现在江冰洁用“死”来让这段“爱情”得以永恒。她闭上眼,仿佛听到空中飘荡着江冰洁得意的笑声。这时,她才懂得车城讲过的,能用钱解决的一切是简单的。
她惶恐地摇头,做最后的努力:“车城,我真的没有伤害她,那只是我的怨言。欢欢刚任泰华的总经理,又遇到这么大的挫折,你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她。”
车城心中涌满苦涩:“这个挫折不是你纵容的结果吗?你把叶少宁当作接班人培养,欢欢回国后,对他不感兴趣,于是你立马翻脸无情。不动声色地架空他,他手中的事务慢慢挪给欢欢。没想到弄巧成拙,欢欢喜欢上他了。而你得知他的妻子是冰洁的女儿时,你心中起了什么念头,不需要我明说。你不但没有阻止欢欢,你还有点鼓励她,你还有看戏的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