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经过书香花园,她在小区大门外站了一会儿。这个小区共分四期,第一期和第二期已交付住人,三期、四期同时开工,施工现场外还砌了高高的围墙,已经入住的住户丝毫不受影响。小区里有网球场、篮球场、游泳池,还有孔子、屈原手握书卷的雕塑。鹅卵石铺就的小径边上,蔷薇花的枝叶已开始发黄。是真正的有书有香,小区名取得很贴切。向往当然是有的,但童悦很务实,她从没奢望过有一天要把家安在这里。她不能为难自己,更不能为难那个愿意陪伴自己到老的人。
有些日子不联系的桑晨跑来学校看童悦。两人在外面吃的午饭,点了几个家常菜。
“最近没出什么事吧?”桑晨的眼影画得像两口深井,看着挺惊悚。
童悦摇头:“忙得没空出事。你这个夜猫子不在家好好睡觉,怎么大白天的跑出来转悠啊?”
桑晨朝她翻了个白眼:“这不是不放心你嘛,看不到你这张面瘫脸,我不得安宁啊。你和那个叶总是
来真格的?”
那次敏感性哮喘发作后,她给桑晨打过一次电话,默认了叶少宁是在追自己。桑晨在电话里支支吾吾很久,有些欲言又止。
“真的又怎样?假的又怎样?”
桑晨斟酌了半天,说:“童悦,咱们别较真,做做梦可以了,和那样的人过日子挺累的。我听说过他的一些事,反正是咱们望尘莫及的。你反正都老了,继续老下去也没什么关系。”
童悦真是哭笑不得,桑晨宽慰人的本事简直可以把死人给气活了。
“知道啦,桑二娘,快吃饭,老师赚钱不容易。”
桑晨的大脑结构简单,说完就算是完成任务了,拉着童悦到附近的步行街逛。看到有一家小店叫“香阁”,布置得很有情调,精巧的架子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几百种香熏油。桑晨的脚像生了根似的,一瓶瓶地嗅着,爱不释手。
“告诉你,男人最扛不住这个了,闻香识女人呀!”桑晨推推她。
童悦看看手表:“我还有二十分钟就要回学校,你自己慢慢挑吧!”
桑晨才不挑呢,出手非常阔绰,一口气买了十多瓶。离开时,她硬塞给童悦一瓶“红唇青草”。她拧开,闻了闻,倒出一滴在手腕上,香气清淡,好像没什么特别的。
一进校门,她就看到办公楼前停着一辆熟悉的奥迪A8。心忽地一沉,一股气涌上来,顶得胃生疼。
当她看到一行人从校长室鱼贯而出时,忙转过
身,穿过草坪走向高三的教学楼。耳边的散发因走路带起的风微微飞扬,她听见郑治在大叫:“那是谁啊,怎么能随便践踏草坪呢?呵呵,是童老师,估计她是有急事。”
她没有回头。
赵清和谢语站在高三教学楼下,大眼瞪小眼。
“谢语妹妹,虽然我不是帅哥,也麻烦你对我专注一点好不好?”赵清手中挥舞着试卷,叫得声嘶力竭。
童悦视若无睹地越过他们,一口气跑上四楼,气喘如牛。
“有人在追你?”李想正好出来,看了她一眼。
“没!”她摆手。
“那你怕什么?”
她一怔,是呀,自己在怕什么呢?她没怕,只是不愿委屈自己周旋罢了。无论点头还是微笑,她都不愿意。有些人如水,会很快就从记忆里冲过去,什么也没有淹没,什么也没有冲走,痕迹会在阳光下蒸干。
下午第二堂就没有课了,童悦在外面买了一袋切片面包。晚上是孟愚坐班,她早早地回了租处,想把衣物整理整理,明天继续出去找房子。
雨来得很突然,秋末冬初的雨,寒冷刺骨。她没带伞,把包顶在头上,一路跑回的公寓。拭了拭发梢上的雨珠后,她拾级而上,从楼梯口走出一个人:“回来啦!”淡淡的语调好像他们并没有分开十多天。
借着楼梯口的灯光看过去,他的面容有些苍白,神情疲倦,手腕上包着纱布,迎视她的目光冰寒如外面突然变冷
的温度。
“嗯,等很久了?”她点了点头,没有惊喜,也没有幽怨,很平静。
叶少宁伸手替她拿包,她避开:“包湿了。”
他闭了闭眼,跟着她上楼。她请他在客厅里坐下,煮了一壶开水,然后关上门,进去换了一身衣衫才出来,水刚好烧开。
“这里没有茶叶。”她只能让他喝白开水。
叶少宁笑了,像是自嘲:“你好像过得很不错。”
她在他的对面坐下,目光清澈地平视他。
“如果我不主动来找你,我想你很快就会把我处理成一个路人了。”他低头轻笑,神情落寞,“童悦,你真是个好老师,你把问题扔给了我,然后自己就冷然地在一旁旁观。最后是什么样的答案你都不会惊讶,因为你已做好随时抽身的准备。”
童悦愣住了,消失十多天的人好像不是自己吧!
“没有电话,没有短信,沉默是高贵的。好不容易遇到了,你若无其事地走开,留给我一个背影,就仿佛我们从未认识过。你是进也宜然,退也宜然,忘掉我估计很容易!”
不忘难道还要在心里树块纪念碑?
“我以为你已经给出了答案。”这人看来是被别人捧惯了,受不了一丝慢待。
“那天在这个房间里,我是怎么和你说的?”叶少宁忽地站起声,神情激动起来。
她眨眨眼,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许久,她记起来,他说:童悦,我们以结婚为前提交往吧!
“你以为
那是一个男人在荷尔蒙泛滥时的胡言乱语?你是谁家的女儿、谁的妹妹、谁的老师,我有加条件吗?”
童悦僵硬的面容上泛起绯红:“你到底想要我怎样?”她跟不上他的思绪,只觉得事情的发展超出了自己的预期。
“不是我要,而是你想怎样?”他用受伤的手腕抓住她的手,咄咄逼人地瞪着她。
她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然后抬起了头。他的眼睛因为生气而亮得慑人。她连着咽了几口口水,声带战栗着。她慢慢地靠近他,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轻抚着他的锁骨:“少宁,我们在一起吧,永远永远都别分开,好吗?”
喉结疾速耸动了几下,他搂住她的腰,长叹一声,手托起她的下巴,用力吻下去:“想不想我?”
“想!”她柔如秋水,无处着力,只好挂在他的脖子上任他吮吸碾压。
童悦睡沉了。叶少宁轻轻地将背对着的她拉过来,安放在自己的肩窝处。手腕有点疼,是在南京的工地上碰伤的。不能怪那个扎钢筋的工人,是他自己有些走神。太阳当头照下,也让他有点眩晕,安全帽戴着不太舒服。他刚拿下来想重新整理一下,后面就有人叫“小心”,他本能地伸手护住自己的头,头没受伤,手腕却被戳了一道大口子,当场血如泉涌。
别人惊慌失措,他自己反而冷静了。在医院包扎伤口时,他的心也一点一点安定下来。
初到
南京的头几天,他焦躁、烦闷,一个平时温和的人突然变得苛刻、冷漠,还无故对下属发火。
童悦的置身事外让他很生气。他是很惊愕,但那不会成为他的包袱。总经理,说得再好听点,也就是一高级打工仔。你不努力工作,就随时会被炒鱿鱼。在他的心里,乐静芬是一个对他有知遇之恩的上司,他敬重她,也钦佩她。这样一个在地产业呼风唤雨的女强人,无论气场和风范都是极佳的。但每次从高速公路上下来,经过那个小面馆时,她总会让司机停下车。
“这种垃圾,怎么能苟活在这个世上?为什么不被车给撞死呢?总有一天,我要放把火,把她活活给烧死……她一遍遍地咒骂,语句之狠毒,表情之狰狞,和市井上骂街的妇人没有两样。
泰华里的元老级职员透露,乐静芬此生唯一的滑铁卢,就是面馆的老板娘江冰洁。她不仅拥有车城的初恋,而且还成功地让志得意满时的车城为了她抛弃妻女、舍弃荣华富贵,与她蜗居在这里,做一对“你挑水来我浇园,你耕田来我织布”的神仙眷侣,车城甚至不惜为她犯罪。后来,车城因为女儿回到了乐静芬的身边,人前人后表现得伉俪情深,江冰洁却仍守着他们曾经的爱情小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都快成一块牌坊了。这活生生的事实足够让乐静芬心中长出一片刺林,每每经过这
里时,就会刺得心中生疼。
这些事,叶少宁听过也就过去了。只是再走到这里时,他不由自主就会瞟上几眼。
秘书开玩笑地说:我们去吃碗面吧,见见那个打败乐董的女人到底有着怎样的风情?
无聊!他慢悠悠地收回视线。
让他没想到的是,江冰洁居然是童悦的妈妈。惊愕过后,他也没把这当回事。公司在意的是个人的工作表现和业绩,他喜欢谁,那是他的自由。以前他对江冰洁是漠然的,现在他讨厌这个女人。她为了所谓的爱情而抛下十二岁的小童悦时,真的不配称为母亲。
他想对童悦说几句怜惜的话,童悦却问他还愿意和自己交往吗。在她的心里,他难道不值得她信任和依赖吗?他已经用无比郑重的态度表明——对待这份感情,自己是认真的。
她却没有当真!
她好像是看准了他会放手。因为他妈妈不喜欢她,因为他为了不丢掉工作,必须要在意乐静芬的心情。相比较而言,她就有些可有可无了。他是气得浑身发抖,生怕会口不择言,才选择沉默,暂时避开。气过之后,他心里又生出不舍。她的不安、胆怯,只是害怕受到伤害,只是在假装坚强,假装潇洒。
笨蛋!他柔柔地叹息出声,握住她的手凑到嘴边吻了吻,这才缓缓闭上眼睛。虽睡得不久,但睡得很香。再睁开眼,浅浅的白光悄然从窗帘下漏进来,身边没有人
。
下床打开卧室的门,一室清风。童悦窝在沙发上,穿着他的薄毛衣,在电脑上十指翻飞。
认真工作中的女人很美,他承认。是的,那散下来的发丝,紧抿的嘴唇,时不时蹙起的眉,令他轻易便怦然心动。
“醒啦!”察觉到他的注视,她看过来,笑容俏俏的。
他走过去,把电脑挪开,抱着她坐到自己的腿上:“几点起来的?”
“昨晚忘了备课,我只好四点爬起来补。”她羞赧地由着他啄吻,“我做了早饭。”
“嗯?”
“红米栗子粥,补血抗寒。”
他挑了挑眉:“我都离家几天了,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
“我去小区外的超市买的,那里二十四小时营业。”她小心翼翼地托起他受伤的手腕,对着伤口处吹了吹口气,然后贴在自己的面颊上。她没有问他是怎么受的伤,仿佛不必问,她已知道答案。
“人家有没说你是今天最早的顾客吗?”他含住她的嘴唇。
“所以人家额外多给了我两颗栗子。”她的气息一丝丝被他吮走。
他轻笑:“那好,我一会儿多吃点。吃完以后,我们先去一下商场。”
“干吗?”
“给你买点东西。”
“我第一堂就有课。”她很内疚地看着他。
“昨天说好请半天假的,对了,我晚上去帮你把衣物都搬过来,你先住在这里,不准和那个凌玲再有任何交集。这个客厅够宽敞,你可以在这边辅导学生。下学期就
不要再接了。”
她扬起下巴,眼睛眨了好几下:“叶总,你是在对我下命令吗?”
“正确,务必要执行得又快又好。”
好不容易从阴雨霏霏到万里晴空,她不忍破坏他的兴致,打电话给教务处调了课。
吃完早饭,她拉着他先去了小区里的诊所。纱布一层层地打开,他让她把脸别过去。她不肯,看到那个伤口,不自觉地发出抽气声。换药的小护士昨晚没合眼,倦倦地应付了事,只稍微给伤口消了毒。她冷冷地瞪了那小护士一眼,抢过钳子,夹起棉球,蹲下身,重新细致地把伤口洗净、消毒,包括手腕的四周。
“你好像挺有经验!”他笑道。
童大兵不善打理家务,也不会照顾自己,他的工作是车间技术工,有时会受点儿小伤,换药、扎纱布,都是她来做。彦杰来了以后,爱和同学踢足球,动不动也是这儿破那儿破的,他懒得去医院,也都是让她处理那些伤口。
“好了!”她利落地把纱布打了个结。
“我来开车。”昨晚一路狂奔回荷塘月色,她都忘了他手上有伤,不免有些自责。
“我其实不差什么的。”站在商场门口,她垂下眼帘。她还不太习惯接受他的礼物。
“走吧!”他用另一只完好的手牵住她。他们差不多也是商场今天的第一波顾客。
他给她买了一条羊绒连衣裙,粉粉的颜色。
“装嫩哎!”她拽住,想换件浅灰色的。
这种颜色,班上的小女生都已不屑。只有十二三岁的小女生,还没有发言权,只能任由妈妈做主。
“我喜欢。”他还想买件火红的,可惜没有。
她看他一副没商量的样,想着罢了,最多以后休息日再穿吧!不过真的很心疼,四位数的衣服竟沦落成了家居装。
他又给她买了一件薄呢外套和一双驼色皮靴,非要看看她穿上的效果,硬让她进去全部换上。
“真美!”他的嘴角勾了起来。美丽的妻子是老公的骄傲。他不准她换下来,然后剪了吊牌,把旧衣服装到纸袋里。
“人家会笑话的。”她真有点无地自容,看到营业员捂着嘴在偷笑。
“她们那是羡慕。”
当他领着她站在明牌首饰专柜前,她讶然地瞪大眼,揪住衣角,心跳得很快,不是激动,而是有些慌乱:“少宁?”
他眼睛一扫,已看中好几款戒指,让含笑的营业员一一拿出来。他挑出其中的一枚就往她右手的无名指上套。
她曲起手指,将他拉到一旁:“你别吓我。”
“这怎么是吓呢?很多事都来不及做,总得买枚戒指才能去登记啊!”
她脸色苍白,后背直冒冷汗:“少宁,这也太快了!”算上七夕节那天第一次见面,他们俩认识不过一百多天。一百多天在一辈子里,只是沧海一栗。
他温柔地看着她:“你那天和你的学生说,你不想要恋爱,你要的是婚姻和孩子。”
“那只
是吓他的话,我……”她深呼吸,想着该怎么委婉地劝说他放弃这个念头。
“好了,好了,放松!”他搂过她,轻笑道,“童悦,你二十七,我三十一,都不是冲动的年纪了。这一生中,我们终将和一个人过一辈子,遇到了,早一点在一起或是晚一点在一起,有什么区别吗?我不想再听我妈拽着我去相亲的借口,也不舍得让你被人取笑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我们现在虽然没有什么感情基础,但可以婚后再慢慢培养啊。在这三个多月时间里,我已觉得离不开你,你的大方、体贴、温柔,也让我感到快乐,我有自信能给予你幸福。婚姻就是一场冒险,没有冒险就没有奇迹。所以,我们结婚吧!”
童悦半张着嘴,眼睛瞪得溜圆,两行泪水缓缓地从眼角流下来。
“怎么了?”他替她拭去。
她像是失去了语言功能,泪水怎么都止不住。一直以来,她给自己安排了一个任务——在三十岁前一定要把自己嫁出去。目睹过凌玲与孟愚、乔可欣与彦杰、她自己的爸妈、苏陌和徐亦心的纠结,她知道爱情是个传说,不可信、不能信,即使有爱情,也不见得能善终。既然嫁不了所爱的人,那么就一定要嫁一个对自己好的、令自己感到安全的、温暖的,不然就太委屈了。叶少宁很好,比她的要求要好太多。也许就是因为太好也太快,让她不敢确
定这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如果长寿,一辈子时间并不短。要紧紧牵着这双温暖的手,从红唇乌发到白发如雪,自己可以吗?
“你这样让我很心疼。”手指拭不尽泪水,他只得用唇吮干。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可能再遇到比他更好的了。虽然是有点匆忙,可彼此已融合成一体了,再分开,如刀剜心。即使现在不够深爱,那就慢慢走,慢慢地爱上好了。人生不是一本计划书,而是一关一关地往前闯,一点一点地摸索。携手同行的人生,比孤单独行总是要强的。
她挑了一对简洁大方的对戒,镶着小小的钻。在民政局登记好后,两人当着公证人员的面,替双方戴上。
牵手出来时,她的手攥他的手攥得紧紧的。他拍拍她的头,默默地笑。
他带她去吃杭州菜,然后送她回学校,他自己回公司。
“你也学小女生戴那个?”赵清眼尖,一下就看到了她手上多了点首饰。
童悦不解释,只是笑。
“要戴就戴个真的,这样子不嫌掉价吗?”
“有价总比无价好。”
她打开手机,想着彦杰应该已经回上海了吧,于是把彦杰的号码调出来又按掉,按掉又再拨。最后她还是把手机给关了,平静了一下心情就去上课。
她在走廊上遇到年级组长。
“童老师,你准备一下,后天局教研室会有人过来,你得上一堂公开课,可能局里的领导也会来听课。”
“只
有物理吗?”她问道。
“每个年级每个科目都有,先不多说了,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上公开课,好好准备一下。”
公开课是评定一个教师的业务水平的方式,因为有领导旁听,很多人都会很紧张。有些老师都是和学生预先彩排设计好,只要到上课时演练一遍就行。童悦不喜欢那样,她在课上都没有提一句,只是在课后关照后天不能有同学请假。
晚上,叶少宁来接她下班,一起回公寓拿衣服。凌玲笑得讪讪的:“叶总真是一时不见心发慌啊,把我家童悦就这样抢走了,我要是想她可怎么办?”
“在学校能碰到的。”叶少宁的神情很冷淡。
凌玲其实是想借机去认个门,见人家不欢迎,不免有些酸溜溜的:“没啥要我帮忙的,那我就不妨碍两位了。”
书太多,一时半会儿搬不完,童悦说以后她自己再慢慢收拾好了。
童悦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件挂进衣橱,端着一杯热茶站在阳台上,眺望远处的海。想起那疯狂的夜晚,心里不禁感慨。那是命中的契机吗?
“童悦,我的睡衣呢?”叶少宁在浴室里喊道。
打开玻璃门,热气扑面而来。
“我就搁在外面的。”童悦不敢抬眼看某人出浴的体态。
“我喜欢你拿给我。”他趾高气扬道。
她替他拿下包着伤腕的保鲜纸,故意瞪了瞪她。总归力度不够,被他一把拉进怀里。那准备好的睡衣于是便成
了摆设。
许久后,她偎依在他怀中问道:“你是故意骗我过去拿睡衣的,是不是?”
他笑:“当时不是,后来就不知道了。童悦,周六我们去看看你的父亲吧!”
她想着结都婚了,也是该见一面了。
童悦把见面时有可能会遇到的情形全都想了一遍,做好了万能的准备,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的走向还是偏离了方向。
楼梯口站满了邻居,遇到她的视线躲躲闪闪的,脸上却有着藏不住的兴奋与讥笑。
大门半掩着,童大兵蹲在地上,额头上的青筋因为愤怒有如一条条蚯蚓在蠕动。客厅的地上散落一地棋子,还有茶杯的碎片。罗佳英站在客厅中央,又是踢腿又是挥臂的,叫喊得唾沫横飞。钱燕靠在卧室的门上,那表情和楼梯口看戏的邻居没什么两样。
情况不算太坏,没人受伤,财物损失也不严重。只是……童悦愧疚地看着童大兵。那盒棋子是江冰洁结婚前送给童大兵唯一的礼物,他一直爱不释手。离婚后,他也没迁怒于它,依然珍爱如昔。这个棋盒就放在客厅的电视机柜上,现在被罗佳英摔得满屋飞花。
童悦一进来,屋子里的三人就“唰”地一起看过来,屋子里一片死寂。
“阿姨,您好!”童悦首先礼貌地招呼道。
这一声招呼让罗佳英回过神来,她冲过去指着童悦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个不要脸的狐狸精,仗着点姿色把少宁
拉上床,然后你以为就能缠住他?做你的大头梦去吧!不过我还是低估你的本事了,你竟然把少宁骗了去登记。你这个有娘生没娘教的,别以为结婚就是尚方宝剑,没人治得了你!告诉你,只要我没死,你就甭想进我叶家的大门。识相的现在就给我离婚去。我良心好,看在你陪我家少宁睡过几晚的分儿上,给你个千儿八百的,纯当他找小姐打发寂寞了。”
童悦往后退了一步,抬手抹去罗佳英大骂时喷过来的口水,淡定从容得像宁静的湖,水平如镜。
童大兵狠狠地揪着头发,一声接一声地叹息着。钱燕那边慢悠悠地开了口:“这位大姐,你有句话说错了,虽说小悦不是我亲生的,但该讲的道理我可从来没藏着掖着。”
罗佳英眼珠子惊得都要蹦出来:“你不是她妈?”
钱燕笑了:“你瞧我这样,哪有本事生出小悦这么漂亮的女儿啊?大姐你肯定是误会小悦了,小悦是老大不小了,我和她爸也为她的婚事愁得头发都白了。她那么孝顺,有了结婚对象虽然不一定会告诉我,但肯定会和她爸提一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