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一任珠帘闲不卷(三)(VIP)
就个时辰后,天色渐暗,寒气加重,摊贩们边收拾着货品,边做着生意。
窗台上站立的夫妻已尼不在了,挂在下面的鸟笼取了下来,卖鸟的人拉着个脸,瞪了眼贺文轩和蓝梦姗,光看不买,站老半天了。
“去,一边去,别碍着我做生意。”
贺文轩冷冷地抬起头,把蓝梦姗拉向一边。
“为什么我不能去向二姐打个招呼?只说一句,最多二句。”蓝梦姗讨价还价地竖起手指,扯着贺文轩的衣袖恳求道。
她与二姐不过咫尺,这么近呀,她多想紧紧地抱一抱二姐,感觉二姐的真实,也告诉二姐,家里多好,不要挂念,她还要问下小娃娃好不好?
贺文轩微一眯眼,“姗姗,你知不知道上一次冷炎是怎么找到你二姐与二姐夫的?”
她摇摇头。
“就是你从万福戏楼出来,与徐慕风会合,其实你不知道,项荣就在不远处跟着你。”
面纱后的一张小脸刷地白了,“怪不得那天,他说项侍卫另外有事,不陪我上街了。”她自嘲地一笑,“我还自以为做得很完美,却不知道他早就不信任我,早就把我当成了鱼饵。”
“你别看满大街都是不起眼的行人,谁知道哪里有一双眼睛在悄悄盯着我们呢!知道你二姐很好就行了,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我们回家好吗?”他看她闷闷不乐的样,有点后悔自己不该告诉她实情的。
“嗯,我听贺大哥的。”她对他全幅身心折服了,考虑事情周到,做事稳重,在他的面前,才知道自己有多幼稚。
她把手乖乖地塞进他的掌心,为了不表现出异样,再没敢回头看一眼那个窗台。
贺文轩的笑意中不知觉透出些宠溺。
“长大总是要付出些代价的,这是过程,不需要太自责,一切都还好,是不是?”他见她许久都没说话,宽慰地捏了下她的小手。
“贺大哥,我好像一直欠你一句“谢谢”,为了我,为了我的家人,为了贺大哥做的所有所有。”她突然停下脚,站在暮色回笼的街头,身量只及他的肩头,仰起头,风把她面上的薄纱掀起,他看到她瞳瞳闪亮,眼中波光潋滟。“贺大哥,谢谢。”她非常慎重地说道。
不知怎么,这样的蓝梦姗,贺文轩突然不敢正视。一量正视,他现在不会只牵着她的手,他想抱她,想吻她,这样的想法一出现,就如汹涌的潮水袭来,完全无法抵挡。
他拼命维持平静的语调道:“我其实不是个会做善事的人,我做的这一切,都是有目的。你那么聪明,一定可以猜出来。所以不要谢我,要谢就谢你自己。”
蓝梦姗蓦地脸红,赶紧装模作样地把话题引开,“啊,这天真冷啊,那鸟真漂亮…”
贺文轩没答话,一迳儿地看着她,看到她窘迫不已,才主动解围,“再漂亮,也不准带回书阁。”
他还是那个爱洁成癖的贺大才子,接受她是一回事,但不代表他就能容忍别的,比如一只叫声怪里怪气的鸟,在书阁里飞来飞去,那气味和声音,真让人受不了。
蓝梦姗差点忍俊不禁,腾手挽住他的手臂,“知道啦,今天 我不买。下次我偷偷来买,养在书楼里,不让你看到。”
贺文轩握手成拳,因她的靠近,嗅进她少女体肤的微香,他屏息。
让她住进书阁,是明智的吗?
不管明智不明智,他都不想回头了。
蓝梦姗因长期居住道观,饮食清淡,贺文轩配合她,让书阁的厨子晚膳准备了清淡的菜色。桌上的每一道菜,厨子都做成了滋补的药膳,暖胃又健身。
“贺大哥,想不到我们的喜好有许多相似之处,为连这膳食都差不多。”她吃得津津有味,但吃相太过文气,可见她的祖母虽溺爱,但教养依然很严格。
贺文轩心头抑止不住地隐隐欢喜,夹起一大块菜放进她的碗里,“喜欢就多吃点。”
站在外面侍候的贺东贺西眼都直了,公子的一项项规矩在蓝小姐面前逐一瓦解。公子极少在外面吃外食,就别谈和别人共筷了。
蓝小姐,看来是书阁的福音。
以前,他们被公子的洁癖折磨得都快不成人形,他们看着洁净无比的窗台桌椅,公子一拧眉,他们就得用清水洗上十遍八遍。
现在好了,人间充满了曙光。
贺文轩的日子确是过得很享受,书楼里居然也建有一个用暖石围成的浴室,这雪夜在里面沐浴,一点也不觉着寒冷。
蓝梦姗好好地洗了个澡,洗净了头发,感觉周身是从未有过的清爽、宜然。
她来得匆忙,贺文轩没来得及为她准备衣衫,叫贺东翻出年少时一些稍小的衣衫让她应付一下。但即使是他年少时的,穿在她身上,还是显宽晕长,但反而更让人感到她的纤细,腰肢不盈一握,体态袅袅婷婷。
蓝梦姗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噗地一声笑了。她挽起长长的衣袖,任湿发散在身后,光着脚走在毛毯上,贺东在楼内为她又添了几盆火盆,送了手炉,暖壶里灌满了水,还有填饥的点心、解渴的果子。
她似乎享受着贵宾的待遇,不,即使是贵宾,也住不进书阁的。贺西说她是公子搬进书阁后的第一位客人。
蓝梦姗噘起嘴,目光浏览着书架上的书册,心却不知飞到哪去了。
她住他的房间,穿他的衣衫,用他的东西,这样子,是不是算很亲密了?换作是别人,可能觉得没什么,可对象是贺文轩,那意义就大不同了。
他对她的心还是和几个月前在龙江镇上是一样吗?
因为她是他唯 一能近身的女子,他才必须接受她,她该感到荣幸还是感到无奈呢?
如果不是因为逼不得已,他会对她不同吗?
心里面有点失落落的。
静夜里,轻轻的叩门声让她一惊。
“是我,姗姗。”他担心她害怕,忙出声。
“贺大哥。”她欢喜地跑过去开门。
他似乎也是刚沐浴过。头发未束,身上飘荡着皂液的清香。“我给你送本书。”他站在门外,没有进来的意思。
她接过,脸一红,是《书阁漫话》,那天,她赌气还给他的。
“你看得很仔细,许多地方都加了注解。我翻了翻,觉得注解比原文还要好。”他的声音穿过寒冷,进入她撤防的心。
“贺大哥,讲话要实事求是。你这样子说,我会忍不住自大的。”
“人可以自信,但不可自大。”他记得这是她当时对他说过的话,“姗姗有许多话讲得真好,对我的触动很大。”
“你不会把它们当成法典了吧,”她俏皮地咧咧嘴,“我那时是故意挑衅你的,就想看着你生气、吼叫。”
“你啊…”他想瞪她,最后只是无奈地笑,“你好像每次都很成功。”
“但最后,我失败了。这辈子,无论我怎么努力,都追不上贺大哥的。”
“干吗要追,我会站着等你的。”他意味深长地直对上她的视线。
“天…很晚了哎,”心跳好擂鼓,她躲闪着他的眼神。
她还没有识清自己的心,他不敢催促,点点头,“那早些睡,把门关好。”他转过身去。
“贺大哥,你困了吗?”她鼓起勇气喊住了他,气息微微紊乱。
他扭过头,“我还没有睡意。”
她笑着把门拉大,“那我们下盘棋,如何?”
“如啊!”他一挑眉,折身回转,“这次要不要赌?”
“当然要,我们就赌输的人说真话。”她把书案收好,从暖壶里倒了两杯热茶,拧亮罩灯,快快地摆好棋盘。
他抿紧唇,含笑与她对面而坐。
窗外寒风呼啸,冰天雪地,室内,茶香四溢,佳人轻笑俏兮,或吟诗,或对弈,或闲语。贺文轩端起茶碗,深深呼吸,他做梦也想不到他会有今日。
真想,此刻永驻。
依然她执黑先行,他哪有心思下什么棋,视线和心全被她占住了,毫不在意地任她肆虐抢夺着他的一块又一块地盘。她却下得很认真,不一会,胜败已定。
“贺大哥,”蓝梦姗笑呤呤地捏起一枚棋子,星眸晶亮,滴滴溜转了几转,“你真的近…不得其他女子吗?”
贺文轩迥异地看了她一眼,脸红了,老实坦白,“嗯,就连娘亲也近不得。”除了她。
她歪着头,笑意张扬起来,“可是坊间传说曾经有一位歌女与你共度良宵…”
“那只是歌女借我造势,不过,她确是位不可多得的才女,我曾给她写过几道词。”喉咙有点发痒,他不住地咽着口沫,胸口像升起了一团火。
“哦,”这是一个很出人意料的答案,她扁下嘴,“我打个比方,如果贺大哥能近得她,那贺大哥就会接受她,对不对?”
“我又不喜欢她,能近身也不会接受,对她最多只是文人间的欣赏,可没想到她会那么俗。”他不加思考地回答,丝毫没觉着对面少女的弯弯曲曲心思。
蓝梦姗满意地微笑,“那贺大哥长这么大可曾心仪过谁?”
贺文轩霎时不自在起来,抿嘴不言。
“快说呀!”蓝梦姗催促,心提到了嗓子眼。
“姗姗…我…”他张张口。俊容胀得通红,口干舌燥,“我要跳过这个问题。”
他很想高声地吼出来,。可是如果吼出。会不会吓跑了她?
“这个问题这么难回答呀,其实你不要说很多,只有说一个名字就可以了。”蓝梦姗探过头去,轻声提示。
他沉默了,眼神灼灼地盯着她。
她缓缓坐正,把棋子装因瓷瓶,对于答案,她不好奇,只是想听某人亲口说出来而已。
“我长这么大,只心仪过一位女子,也会是我今生唯一的。对于她的情感,从一开始到现在,我都没有丝毫动摇过,只是我不擅表达,把她吓着了。但以后,我会学着好好地表达自己的心意,让她看到我,接受我。她的名字很美,我总是在心里轻轻地呼喊着她,一次又一次…姗姗,姗姗…”对面的男人突然开口说道。
“如果她也会让你近不得身呢?”
“那我即使忍着满身的红痘,也要与她…亲近…”真是窘死人的问题,他答出一身的汗。
蓝梦姗动作停滞,没有抬头确认,但眼角闪烁的泪光暴露了她的情绪。过了一会,她把收好的棋盘又放好,“贺大哥,我们再下一盘。”
他忍不住握紧成拳,指甲插进掌心里,“好!”
两人再没说话,唯有棋子惑乱在棋盘发出的几丝声响,没什么纠缠,一局很快落定,这次,她输了。
她抬起头,迎视那道令她心颤神迷的深邃目光,扬起樱唇,“说吧,贺大哥。”
贺文轩屏息,十指轻轻地颤着。
“姗姗。你…有没有一点喜欢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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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一任珠帘闲不卷(四)(VIP)
贺文轩又失眠了。
以前,他是从不失眠的,人生有目标,有成就,一切皆在他的掌控之中,心淡如水,逍遥逸世。当蓝梦珊还叫萧云时,他宁静的夜晚就常被她侵占。开始,是为她气恼,接着,是为她担忧,现在呢?
贺文车伸开四肢,在夜色中大睁着双眼,鬼丫头,诱使他表白后,自己只丢下一句:在来福茶馆,我输棋确是故意的,但是目的不是我上次说的那个,然后便甜甜地一笑,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尚摸不着头脑的他送到门外,消消地让他做个好梦,关上大门。
贺文轩再次叹气,说半句,留半句,不是要急死人吗?他不谈好梦了,连恶梦也没一个。
喜欢一点,还是完全不喜欢,明明白白地说出来,有多难,他是大才子,可是对于情感就像是个刚学步的幼童,他没经验好不好?
他知道她现在和冷炎绝对是不可能的了,在冷炎对她家人做过那些事之后。但她的心呢,有没有完全理空了,对他是感谢还是喜欢?
贺文轩猛地坐起,披了衣下床,隔着窗,看到对面的书楼已是一团漆黑了,鬼丫头一定睡得很安宁,留下他独自辗转难眠。
心里面弄潮儿得牙痒痒的,俊容上却情不自禁露出温柔的笑意。
一步步地小心翼翼走来,她终于站在他的面前了,肯接受他的帮助和关心,肯唤他贺大哥,肯为他撤下设防,不再事事与他对着干,不再排斥他,他们这间迎来了和平相处。
他还有什么可烦恼的呢?
往后的日子,只会步步锦绣,越来越好。
贺文轩闭上眼,忍不住就开始期待起来。
夜渐渐深了,星冷,月明,明日定是个不错的晴天。
仿佛刚睡了一会,贺文轩就被外面银铃般的笑声给吵醒了。他可是个有起床气的人,何况好不容易才睡着。拉着个脸,唤贺东熨好的长袍送进来。唤了几声,也没人应。他更来气了,“砰”地一声拉开寝楼的大门,眩丽的暖阳照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眼的强光,眼睛承受不住,他忙闭上眼。
再次睁开时,便看到害他没睡好的某个人小脸冻得红通通的,身着他宽松的长袍,头发梳了个书生髻,光着两手,踩在雪地里堆雪人,贺东贺西站在两边帮忙,一个捧砚台,一个拿着根胡萝卜。某个人拍拍小手,拿 起笔蘸满墨,给雪人画了个大大的眼圈、微微上翘的嘴角,然后胡萝卜嵌在中间,做了鼻子,一个憨态可爱的雪人就做成了。
“哇,成功。”蓝梦姗歪着头,清眸都弯成了个月牙儿。
贺东贺西看得咧开嘴直乐。
贺文轩眯起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那真的是贺东贺西吗?他花了几年时间才培训出来的优秀随从,一夕间,返回少年了?
“贺大哥!”蓝梦姗最先感到一道不悦的视线射出来,一转身,欢笑地向他跑来,双眉精神地扬起,暖阳映照着她的肌肤像透明的一般,“你起来啦,呃?谁惹你生气了?”
“对不起,公子,我…我还没给你熨衣服。”贺东惊觉不好,忙推卸责任,“是小姐她硬要喊我帮忙的。”
反正任何过错,到了蓝梦姗那就嘎然而止,他和贺西不久前就总结出这个经验。
“嗯,是的,我看贺大哥还在睡,便叫贺东贺西不要吵着你,让他们帮我堆个雪人。贺大哥,你看雪人可爱吗?”粉唇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神态理直气壮。
他清雅幽静的书阁里,堆着个傻兮兮的雪人,有什么可爱可言,简直就是大煞风景,破坏了原先的美感。
没等他接话,蓝梦姗又继续说道:“衣服晚点熨也没什么,大哥身上这件没熨也挺好看的。我觉着,贺大哥不管穿什么,都好看。”
“我家公子英俊轩昂,气宇不风,就是乞丐服穿在身上,也像王子。”贺东不怕死的跟在后面帮腔。
这下好,满腔气愤只得胎死腹中了。
贺文轩极不甘心地在瞪了蓝梦姗一眼,“贺东,熨衣服去。”他穿乞丐服,还真敢想像。
贺东摸摸鼻子,“吱”地一声,认命地进房间做事去了。
贺文轩静默不语地转过身。
蓝梦姗他后面吐了下舌,“大哥,女为悦已者容,你每日如此试究,难道也是想敢悦谁?”
“蓝梦姗…”她终于成功地激起他的怒气,他扭过头,青筋暴立。
“贺大哥。”她无辜地眨眨眼,“你不会想我帮你宽衣吧?”
“你给我回书楼去,没有我的同意,不要出来。”
“遵命。”
怒吼声夹着轻笑声,随风飘荡在书阁的每个角落。
书阁里正在做事的大小佣仆,不由自主都抬起了头,会心一笑。
早膳后,贺文轩雪打不动进书楼练字。这书法和拳脚一样,必须笔不离手。蓝梦姗不在里面,他巡睃了一圈,自顾展开宣纸,没写到一个字,蓝梦姗怀里捧着一束白梅从外面进来了。
“贺大哥,我帮你磨墨。”她自告奋勇说道,蹬开两只鞋,穿着白袜往里走来。白袜?贺文轩转瞪大眼,看着外面东倒西歪的两只鞋,和印在白色毛毯上的一行黑色湿漉脚印,大声叹息。
她到底在雪地里呆了多久?
“怎么了?”她从书架里拿 出个蓝瓷瓶,把白梅插了进去,扭过头。
他沉默地跑到门边,摆正一双鞋,又从柜子里翻出软鞋,走到她面前,蹲了下来,“把脚抬起来。”
她怔在那里,迟疑着,一团红晕慢慢在她的粉颊散开了,眼底又不禁泛红。
如此优秀,如此俊伟的天下第一才子,竟然蹲在她面前,为她穿鞋。
她何德何能?
“听到没有?”他抬起眼,催促道。
“贺大哥,我自己来。”她羞窘地咽下夺眶的泪水,忙抢过他手中的软鞋,胡乱地就往脚上套。
“不对,要先把湿袜子脱了。”贺文轩的口气就像是个对儿女无奈的父亲,又生气又心疼,他把她推坐在后面的椅中,扯下她脚上的湿袜,“真是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
脱下白袜的莲足,如白玉般,空地映进他的眼帘。他本能地心口一窒,从不知道女孩子家的脚会如此的秀美,肤色白暂,若有泽采,指甲饱满圆润,泛出粉色的光影。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俊脸胀得通红,眼中闪现出复杂的情绪,但也是短短的一瞬间。他从怀中掏出白色的方帕,匆忙包住她的脚,肌肤的接触,如火焰一般烫人,然后,急急给她穿上鞋。
她低着头,连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
门外,端着茶盘的贺东像个木雕一般,傻傻地半张着嘴,愕然地看着毛毯上的脚印,又看看公子与蓝小姐,不知道进还是不该进。
罢了,大冷天的喝太多水,要经常上茅厕,这茶还是别送了。
他端着茶盘,呲着牙,转身走了。
“暖和点了吗?”贺文轩站起身,装作没事人似的走向书案,再次握着笔,颤栗的手指,让他无法好好地写一个字,他只得搁下笔,深呼吸,来平静心绪。
蓝梦姗突然变得像个乖巧的小姑娘,点点头,温婉地坐到他面前,十指绞结,他斜瞄了她一眼,看到她的粉颈红成一片,笑了,原来难堪的人不是他一人。
他这才稍微自如了些。
“姗姗。明日午膳后,我要出一趟远门,我暂时把你送到…”
不等他说完,她突然慌乱地打断了他,“我不要,我不要离开贺大哥,你带我同行,好不好?”
现在,只有贺文轩能给她安全感,她也只信任贺文轩。这好不容易才有的安宁,她很害怕失去。
贺文轩抿了抿唇,深深地看着她,“贺大哥不是离开你,而是有急事要办,只分开几天。然后回京后,只要你愿意和贺大哥呆在一起,想呆多久就多久。”最好是一辈子。
“我知道大哥是有事,我会很乖地跟着,不乱讲话,不闯祸,我给大哥做书僮。”她似乎怕他现在就会消失,忙不迭地扯住他的袖子。“姗姗已经死过一次,再次重生是为贺大哥,贺大哥不要推开我,好吗?”
贺文轩惊愕地怔住了,心跳在同一时间停止,脑中轰的一声,好像炸开了一片花园,五颜六色的光芒在他的眼前闪耀。
世上有比这更强烈的表白吗?
当她跳下运河时,从前的种种全部洗净了,就当是新一次的投胎。现在的她,只为他。
原来她早已理清了自己的心绪,细腻如她,先在这种时候表白,他心折了。
他不知道自己何时恢复了呼吸,只看到自己伸出了双臂,轻柔地将她拉进了怀里,呼着热气的双唇贴在她脸颊的一侧,然后轻轻一偏头,两个人的唇就紧紧贴合在一起。
他是笨拙的。
她是慌乱的。
但很快,他就将那颤抖嗫嚅的唇瓣及微弱的呼吸一并覆住。蓝梦姗身子瑟瑟发抖,两只手甚至不知道该放向哪里,只能迷迷糊糊地张开了口,任他索取所需。
“姗姗,要与你分开一时,贺大哥都要付出全部的心力。但是你的身子刚刚痊愈,不宜再长途跋涉。贺大哥会抓紧行程,争取早点回京。”他不舍地松开她的樱唇。
他柔柔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低哑,让她听得心旷神动。她懂这是他的体贴,只得轻轻点头,“那我就在书阁里等你回来,贺大哥,你也不要太急,保重身子最重要。”
“我一定会多保重的。姗姗。我若在西京,书阁是安全的。我若不在,书阁就无法保证安全。我不能再冒失去你的任何危险,我已拜托了一个人,他会替我好好照顾你的。”本来他想把她送到父母那里,但她现在身份特殊,爹爹又是个一板一眼的人,有些事一时说不清,他吸好作罢。
“不如我回二姐…”
“不行,”他摆手,“你二姐和姐夫现在暂住在子樵那里,戏班各式各样的人多,多两个,别人不会在意,但多了去,就不太好。珊珊,我要保证你百分百的安全,才能放心离京。”
“嗯,那我听大哥的。”她轻叹一口气,刚刚互通心意,就得分开。
“我会很想大哥的。”她拧了下眉,扭过身,从抽屉里拿出把剪刀,一抬手,剪下一缕秀发,用袖中的丝帕包起。“大哥把这个带在身边,记得姗姗在西京城里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