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念梁言,梁言竟至。
小侍从领了梁言来敲门,辋烟嘀咕着过去把门一开,眼前豁亮:“王爷,您来了?!”
梁言好笑,食指贴上唇瓣,“嘘”了一声。
辋烟知机,带着内侍就走,“我去给您端茶上点心。”
梁言看她与侍从离去,立了一时,方迈步入屋。
穆菱有些局促,起身招呼:“你、你来啦,快请坐……”
“嗯,多谢,”梁言咳嗽一声,也是尴尬的,“近来可好?”
一时问风,一时问雨,聊起了天气。
辋烟那边磨磨蹭蹭端了茶来,梁言才话入正题,“我来是想告诉你,寿宴那天出宫的事,我有了计策。”
辋烟简直比穆菱还激动:“是吗?王爷你真厉害!”
小丫头一蹦老高,穆菱也会心一笑,感激道:“多谢你。”
帮宫妃跑路,这件事远没嘴上说的轻松,干系重大。
辋烟活跃,不顾小侍从在侧,凑过来叽叽喳喳:“王爷是要我们扮作小厮还是太监?”
穆菱也是有此疑惑,她身量高挑,却偏瘦弱,而辋烟娇小玲珑,一点儿不像跑腿儿传话的小厮,反倒更像宫中的小太监。
梁言却摇头,直言不可,“换人的把戏要不得,出入宫闱的人都有定数,各处宫门的守卫都会记录在册。出入宫门,多了一个,少了一个都会瞧出来。而且侍卫多是常年驻守宫门,出入皆为亲贵,本王带了哪个人来,他们心中也都有数。宫宴那日,人多眼杂,却会更严苛,侍卫也是以往的三倍,火眼金睛,轻易躲不过他们的厉眼。”
这……
穆菱蹙眉,她以为皇宫守备,总有可以钻空子的时候,若不能将她与辋烟换出去,还有别的什么法子不成?
这样想着,也就这样问出了口。
“很简单,你可还记得衣柜后的地道与密室?”
“自然记得,不过,你不是已经让人封死了么,这和我出宫有什么关系?”
梁言示意她不要焦急,修长的手指点了点衣柜的方向,“衣柜的入口确实封死了,怕的是德妃娘娘借机刁难,但匠人奇才,我也多留了条退路——那地道封了,却留了机关。”
音落,梁言已近前,用尽全力推了三次,那衣柜连着的墙面竟缓缓打开。
“就是这样。”
穆菱目露疑惑,“可我都要走了,还管这地道会不会被人发现?”
“寿宴那天,守备森严,出入不易,不是出宫的好时机。”
在穆菱疑惑目光中,梁言惭愧,却还是道:“这几日,你先准备些能够储存的粮食与清水,放入密室内。寿宴那天,只消稍稍露面,就开始装失踪。介时,宫中一定会大肆搜寻一番,时间也不会太久,大抵三五日也就消停了,那时,你再出宫。”
第25章 自由了
可穆菱却糊涂了,“如今走不得,寿宴过后三五日就能走得了么?何况,密室内潮湿阴暗,经久不见天日,即便我能捱过,那、那如厕、洗漱又如何?一身脏臭,怕才从密室出来,就被抓到了吧?”
她舔了舔略显干燥的唇边,继续道:“你也说,侍卫火眼金睛,你身边换了人,他们又怎会认不出?带一个人出宫偷摸出宫都艰难,更何况我与辋烟两个。”
辋烟感动,情深款款望向穆菱道:“小姐,奴婢不会有事的。您就自己走,奴婢身为宫女,不会有人为难我的。”
“傻丫头,我是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身边就你一个宫女,到时候他们一定怀疑你,若要动刑拷打你怎办?不行,上次我在慎行司就落了一身伤病,已心有余悸,留下你,万万不可!”
主仆二个端的是相亲相爱,梁言哀哀一叹,无奈苦笑:“两位姑娘,就这么不相信本王吗?本王这话还没说完,倒叫二位臊的颜面无存了……”
辋烟脸红,不好意思道:“王爷您说。”
“长信宫主殿、偏殿常年无人居住,木樨园也就你们主仆二个。洒扫的宫人轻易不过往这边来——本王的意思是,只消躲过前面的搜查,听着动静,外间无人但可出来走动,想透气也好,想洗漱也罢,不过出来时,最好换上宫女的衣衫,以防万一。”
辋烟鼓着眼睛,又多了那么点儿希翼,“王爷,然后呢,您想怎么带我们离开呀?总不能在这密室里,躲个三年五载的吧?”
“带个活人出去还真是麻烦呢,不若肢解了吧,也好藏。”
“啊——”辋烟吓了一跳。
穆菱知晓梁言在吓唬她,瞪了他一眼:“好啦,辋烟她胆子很小的。”
气氛总算松快起来,梁言脸上含笑,道:“寿宴三日后,是中秋。按例,宫中太后、皇后与陛下,都会有赏赐予京中勋贵世家,内监侍从鱼贯而出,前往各府分发赏赐。那时派出的宫人极多,侍卫也认不全,队伍里塞进你们二个也不显眼。到时候拎着食盒蹭过去,只要出了宫,外面自会有人接应——若有侍卫问起,饭食送往哪里,就说是送往穆尚书府上的。”
梁言冲穆菱眨眨眼:“因为,穆尚书的女儿在宫中失踪,陛下总要安抚下臣子。验过腰牌后,侍卫定会放行。”
“腰牌?可我没有。”
梁言晃了晃手中木牌,“早给你们准备好了。”
穆菱会心一笑,连日来的阴霾似都驱散。
梁言也高兴,之前二人的争执,不快,也烟消云散。感情的事,他不知会走到哪一步,但,他不想强求。
他愿给穆菱自由,因为,这才是她真正想要的。
二人初步达成一致,穆菱很兴奋等寿宴那天。
……
辋烟比平日里更忙碌了。
皇后那边居然忘记给穆菱发宫装了,理由也是现成的,今年才做的衣裳,怎么别的宫妃不多嘴多舌要这要那,穆贵人倒娇气了?
辋烟听了皇后派来的嬷嬷的训斥后,差点气炸。穆菱进宫后,不得宠,有限的几件衣裳都送了冷宫看守换食物,留下的几件倒能穿,却是旧物。寿宴穿旧衣,皇后又定会拿宫规教训。
穆菱要离宫了,但也不能不顾体面,临了把脸丢了,还吃一顿打吧?
原本,穆菱是不想出席寿宴,打算早早躲进密室的,但梁言让她不要急,能少一天是一天。那里实在太闷太难受了。
“陛下买的衣裳还在,辋烟你不要急了,当务之急该是准备禁得住放的硬干粮。”
辋烟却没一味放干粮和清水,要是躲上三五天,只吃这些,怕出去的时候脸色蜡黄,腿脚发软,总会被人发现端倪。这个聪明丫头便借着去御膳房领饭的功夫,拿回了不少点心、果干,还有咸菜等物。除了干净的清水,还有两瓶果酒与米酒,预备着密室若太冷,就喝两口驱寒。
甚至当晚还抱来一坛子的咸鸡蛋。
“辋烟,你拿了这么多,不怕人瞧出来啊?”
“公主青眼于您,陛下也常来,底下哪个还敢多嘴瞧不上咱们,纵抱了坛子来,里边儿也没多少东西啊。”
穆菱抚额,由着她去,吃不了的就任凭东西在密室里发酵好了。
吃食好解决,其他的倒有些犯难。
她们没钱。
冷宫折腾了一圈儿,辋烟把钱财都贿赂了看守,给原主看病吃饭,手中竟只剩下二两银。
穆菱吓了一跳:“咱们就这么点钱?”
“您忘了当初冷宫了,一个馒头就一两银子,一碗药,五两!”
也不过是看她们俩能压榨,若不给银子,当真看你渴死饿死。
辋烟叹口气,也没别的法子,四处找能随身带走的物件——掂了掂花瓶,可惜,是御造的。拿到世面上去,也没人敢收。
惟有那些首饰上的珠子、玉片,忍着心疼拆了,反正有今天没明天,出宫就往当铺去换钱。
辋烟想的好,到时候都塞在饭菜底下,珠玉细碎,侍卫也不敢翻动菜肴。
“少说能兑出来五百两银子,小姐就放心吧。出宫后,咱们节省点,买个小宅子,再买块儿田地,还能有余钱——以后做做针线活儿,或是吃租子,省着点总够一辈子了。”
穆菱如今也没旁的要求,先出宫去再说。
东西提前几天就准备好了,穆菱却总觉得不真实。再有两三日,她就能出宫了,从此天高任鸟飞,游遍着名山大川……
她真的,自由了?
每每一想这问题,她都是浑身颤栗。
晚上睡觉,梦里都是笑着的。
难得清醒的时候,她会想起穆菱的家人,辋烟提及尚书府,总是骄傲的。
老爷与夫人恩爱,府中没有妾侍,穆菱的祖母又是慈和知天命的老人家,最疼惜孙辈了……
叔伯子侄也是和善出息的,家中妯娌从无龌龊,相亲相爱。
听的多了,穆菱知道,辋烟也是想回去看一眼的。
等穆菱“失踪”,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家人了。
穆菱对那个“尚书府”没有感情,可她占据了原主的身子,便想最后去看一眼,全了原主的孝心。
第26章 小偷
穆菱让辋烟请了梁初到木樨园,做了一大桌子的菜。
“这是做什么,单单请朕一个?”梁初开玩笑道,“慕青今日可没有入宫。”
穆菱忍着恶寒,谁叫她身上顶着“梁初的女人”的标签呢,勾唇硬挤出丝笑意来,“是,单独请您。”
难得这样客气,梁初含笑落座:“说吧,可是有什么难事?”
穆菱红了脸:“没什么难事……就是想回家一趟,看看父母家人。”
这对梁初来说,确实不是难事,当天就带着穆菱出宫了。
二人乔装改扮,作普通百姓上街,谁知又遇着了小偷。
小偷似是个十六七岁的瘦削小伙儿,趁着卖肉的屠户称肉的时候,摸了屠户的钱袋子。
穆菱眼明手快,那屠户还没反应过来,她人已如离弦的箭冲了出去。
小偷身手敏捷,逃窜很快,却是奔着穆菱与梁初的方向而来,随着人群异动,跟随梁初出宫的侍卫已将手按在了袖中刀上。
“有贼啊!”那屠户大喝一声,追了出来。
与此同时,穆菱错身一步,直接以肩撞上逃来的小偷,反手一拧,擒住他的手臂往下力压。
这小偷压根没什么力气,一下就被穆菱按在了地上,“钱包交出来。”
梁初摆了摆手,示意侍卫们不必惊慌,走过去笑问:“我却不知你会功夫?”
穆菱只顾着抓贼,浑然忘了身边还跟着个梁初,恍然惊醒,含糊道:“哦……小时候学了几招,强身健体的。”
那屠户提着刀追了过来,冲着小偷比划:“爷爷我在这街上做了十来年肉铺生意,你个小贼连我都敢偷,今儿我就剁了你,和畜生肉一起卖!”
穆菱瞧这偷儿身形落魄,蹙了蹙眉,“钱给你就是。”
那屠户不依不饶:“也不知他平日偷了多少去,不能这么轻易饶了他,定要砍掉他一双手。”
那男孩儿已经满脸是泪,“我没有,这是第一次……”
“嘿,你说第一次就第一次?!”
眼见屠户还想用脚踹了,穆菱一松手放了人,“人是我抓的,钱也还你,若你还生事,免不得衙门里走一圈儿,看看哪个官爷能容你当街砍杀人。”
屠户虎背熊腰的,闻言啐了口唾沫,愤愤不平得回了摊位。
男孩儿谢过穆菱,又一作揖。
梁初一直在旁看着,见他行礼规矩,不免问道:“你还是个读书人?出了何事,竟做这坑蒙拐骗的勾当?”
男孩儿擦了把泪,说是家中父亲为官府办差,跌断了腿儿,官府却不愿揽责,给了几两银子就再也不管了。
“我爹腿上化脓,大夫开药要好几两银子,我去府衙要钱,却被他们撵了出去,只好来偷……我娘为爹爹的病,已经倒下了,几日水米不进,好好一个家眼看就要散了。”
穆菱深吸口气,灼然看向梁初,好似在问“你的官员草菅人命,你也不管了?”。
梁初对她的逼视无奈,扔给少年一枚扳指,道:“拿了它,到京兆尹,你家的事自会有人替你解决。”
音落,他已走出人群。
穆菱还想安慰少年两句,好歹还记得今日出行的目的,赶忙跟上了他。
“你、你怎么走了?那扳指真那么管用?”
梁初笑:“朕的物件,自当管用,若不管用,这家国怕也是山河破碎风飘絮,快要完了。”
穆菱不听他拽文,偷偷瞪了一眼。
今日辋烟也跟着一起来了,一路大气不敢出,见小姐没和陛下吵架,才松了一口气。
回家后穆菱根据辋烟的反应,挨个儿认了人。
穆夫人温柔端庄,见了穆菱还能把持,家里的老祖母却“心肝肉”得叫个不停。
好容易和大家都见过面,穆菱也算了却了一件心事。
辋烟表现得比穆菱还要激动,回屋见了小姐妹们哭个不停。
昔年伺候穆菱的丫鬟,都被穆夫人安排着嫁人了,有的回来做了管事娘子,有的回家自过小日子。
穆大人一路陪着梁初聊聊政事,逛逛园子,只觉得莫大荣幸。
相聚的时光难得,却也短暂,穆菱与辋烟含泪惜别家人,登车离去。
日子过的很快,太后的寿宴到了。
御花园里百花齐放,妍丽非常,各宫嫔妃也是花枝招展。
穆菱已决定要走,临到离别这天,倒是气定神闲,竟也有心欣赏起这风景来。
繁华盛景,以后就看不到了,她却不后悔,不曾为这富贵迷了眼。
她在园子里乱逛,慕青远远瞅见她,跑过来和她一起。
却有婢女跟了过去,回禀慕青,说是大将军到了。
慕青翩然,想去前面,可惜那婢女接着又道,大将军和陛下谈论边疆战事,公主去了也见不到的。
慕青就郁郁了。
穆菱听了一耳朵,不由诧异,上一次也是提及了那位阮将军,她看公主似乎待将军很不一般。
慕青咬着唇,询问穆菱:“你说,要送喜欢的人礼物,送什么好?”
穆菱愕然,她自己也不知,前世光顾着办案,男朋友也没一个。
不过念在自己要走了,公主也帮过自己的份上,穆菱把前世网上看来的经验捡来两句,“你得考虑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挑他喜欢的送,总没错。”
穆菱如是说,“比如说那位阮大将军,行兵打仗,或许喜欢好刀好剑,亦或是好马?”
慕青欢喜,“是了,武人最爱舞刀弄棒,我送他兵器马匹,他一定会喜欢的。穆菱谢谢你。”
穆菱心里也是很可惜这位手帕交的,于是道:“去与太后说说话,今天是大日子呢。”
慕青叹口气,“一群内外命妇围着恭维,无聊的很——七哥让我去庄子玩,你和我一起?我们可以泡温泉,打猎,吃野味,想玩什么都行。”
穆菱这才知道,慕青打算邀请离国之前那些陪读,如今嫁了的,待嫁的都请过去,聊天叙旧。
穆菱是要走的,过了今日就失踪,摇头说自己既不会骑马,也不会打猎,无趣的很,还说旧友相聚,她不好掺合。
第27章 决心
慕青却是极力邀约,吕愔愔也想找个伴儿,盛情道:“贵人就去看看,官家小姐也不全似公主殿下,也有不会骑马狩猎的,可以沐浴温泉,聊诗作画。”
穆菱推拒不过,只得暂时应了。
慕青惦记着阮大将军,并不久留,带着宫人们往乾清宫找哥哥去了。
假山后有悉悉索索的动静,穆菱蹙眉喝问:“什么人?”
她的反应极快,捡起地上尖锐的岩石戒备起来。
她提着心,吊着胆,却是梁言从假山后走了出来,见她一副欲要和人拼命的模样,笑弯了腰,“好生有趣!”
穆菱脸一红,赶紧把手里的石头扔远,无措得擦了擦手,“你怎么在这?我和公主说话,你也听着了?”
梁言笑说:“我可不是故意偷听的,远远见你在这处赏花,有几句话嘱咐你,就找了过去。哪知道皇妹拉着你说话,我也不好过来了。”
慕青却是不知梁言与穆菱相熟的,皇子与宫妃走的太近,落了旁人眼,总不好解释。
见穆菱并无介意,梁言才交代道:“我过来是想告诉你,中秋那日出宫后右拐,马车在那处接应。你,一切小心。”
“放心,我会的。”
感谢的话,已无需多言,眉眼里,尽是柔情。
梁言转身欲走,两步后又折身返回,“有件事,我一直犹豫,要不要告知你。”
穆菱一怔,轻笑:“你说啊。”
“是关于之前有人害你一事……虽然你就要离开这里,再不回来,我也横生枝节,出宫的事再出变故。”
她清眸一沉,却是道:“我是要走了,之前的是是非非,自此再和我无关。只是,总要让我明白,到底谁要害我,又为何害我。”
穆菱令辋烟在宫中探听到的事情,极少与梁言说道,不愿让他搅合进浑水中。
可梁言又怎会放心,自有自己的渠道去查案。
“你撞衫得罪德妃那件事,已经查清,是内务府的人做的手脚——德妃那日选了蓝色宫装,内务府便把送去木樨园的宫装换成了蓝色。那个人,既与你无仇,也和德妃宫中无瓜葛,顺藤摸瓜,内务府总管,是皇后娘娘出了五服的兄弟。”
“撞衫”“毒点心”“慎行司”“春药”,哪一件都差点要了穆菱的命,她怔然而立,暗自苦笑,皇后娘娘为了灭她,可真是大费周章……
只到如今,无论是梁言,还是她,都不知皇后的怒气从何而来——穆菱倒是想到了吕愔愔曾经的提点,皇后似乎是从太后娘娘那里出来后,就盯上了她。
问题是,穆菱压根没见过太后,又谈何得罪?!
“算了,过了今天,我就彻底远离宫中的是非了,不知道就不知道吧。”穆菱叹口气,只得认了。
舞乐起,前方已经开席了。
大周盟国、属国都有排遣来使,奉上寿礼与贺词。
席间仍按照之前宫宴一样,嫔妃们各有才艺,施展绝技,名为贺寿,那目光无非落在皇帝梁初身上。
穆菱万事不理,听曲儿看舞,纯粹欣赏,一门心思吃喝——说实话,宫中宴席并不好吃。
厨子都是世袭,难有创新菜,许多看着一团富贵锦绣,吃到口中,味同嚼蜡。
荤菜太油腻,御膳房离得又远,送到这儿来都凝结了一层白色的油脂,哪还有胃口落筷。
高位嫔妃的席面还好些,宫人们也尽心,轮到穆菱这样的身份,那桌上的凉菜都带着股子馊味,不知是不是做的太早,已经搁坏了。
好赖席面菜肴多,她一会儿剥虾,一会儿舀甜汤,倒也能吃饱。
梁言遥遥敬了穆菱一杯酒,穆菱一杯下去,已经醺然——酒不醉人人自醉,她高兴。
今晚,穆菱也是有节目的,皇后让她的歌儿变成了大合唱,一群宫中伎人在后,穆菱在前领舞。
皇后有心搓磨,伎人们也不配合,穆菱独个儿练了几日舞蹈,却跟不上伎人的脚步。
今日她也豁出去,跟不上就跟不上,反正掐腰摆尾的动作也不好看,辋烟给她改了一身纱裙,等待会儿上台后,她就自己跳自己的。太后面前,又有许多官家女眷在,给伎人们几条命怕都不敢当场对穆菱使绊子。
穆菱很放心。
按着顺序,该暮云贵人作画了。
谁知内侍落了暮云,直接请穆菱上场。
穆菱在场外等候,那群伎人也不明所以,明明暮云贵人就守在皇后娘娘身边,一直在凑趣说笑呢。
“这样不好吧?”穆菱犹豫,问内侍,“暮云贵人分明排在我前面。”
内侍是太后宫中的,闻言淡淡瞟了眼穆菱,公鸭嗓道:“太后娘娘说,那等奇技淫巧,登不得大雅之堂,就别出来丢人现眼让人笑话——太后娘娘还说了,后宫女子当稳重,不该做的别做,不该问的啊,就闭嘴。”
最后一句,分明是嘲讽穆菱多事。
伎人们面面相觑,幸灾乐祸。
穆菱白了这群姑娘们一眼,准备登场了。
舞曲都是苏念如宫中人所作,如今苏皇后还在和太后邀功。
穆菱脸上作梅花妆,水袖一舞,随着舞姬的步伐进了场中。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清亮的歌喉一出,宴饮正酣的场中也是一静。
苏皇后手执酒杯,勾唇轻笑,边上暮云贵人谄媚的间隙,有些失神。
前阵子,陛下突然来了她宫中,好一顿发作,似是已经知晓了慧嫔之死的缘由,却是逼问她可有人指使。
她暗示是皇后主使,可陛下的目光更令她害怕……直至今日,陛下也没说如何发落她,也让她出席了今晚寿宴。
不知怎的,暮云贵人很怕,总觉得陛下的目光若有似无,好似在盯着她。
她咬咬牙,闭上双眸:忍一忍,再忍一忍就好了,她一定会度过这次难关,重新得到陛下宠爱的。
与暮云贵人的惶然不安不同,皇后可以说是兴致勃勃。
舞台极大,也高,四面水域宽阔,水中有灯,亮如白昼。
伎人舞姿轻盈,光着脚,身覆薄纱,旋转跳跃,将穆菱围在了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