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越来越近的慕容祺,平阳身子下意识地颤了颤,比起祁暮清发起脾气的霸道火爆蛮横不讲理,她更害怕脸上总带着意味不明浅笑的慕容祺,状似温润无害,实际上却深不可测。
纵使想破脑袋,亦不知道他在想甚么,更猜不出他下一刻要做甚么。你瞧他在笑,可那笑意却只是浮在表面,永远达不到眼底。而且这男人脸皮堪比城墙厚,只要他敢说出口就敢做出来。
四下瞧了瞧,想开口唤人呼救,可两个男子同时出现在她闺房里,传出去一百张嘴也说不清。周遭也无可躲藏格挡的地方,只得往祁暮清身后一躲,双手拽住他的衣袂,暗咬唇喃语道:“帮我赶走这家伙!”
祁暮清身躯明显怔了怔,回首不敢置信地瞅着她,惊讶混杂着喜悦激动。慕容祺这混蛋方才夹棍带棒地嘲讽了他一通,再加上他甚是不要脸却很是恰到好处的自夸,确实这家伙比自己厉害。兄弟当面挖墙角的滋味真是不好受,他知道慕容祺暗里实际是在帮自己说话,可这方式他实在无法接受。
声音不大,慕容祺却是听得很清楚,立刻停脚立在那,做西子捧心状,半真半假地倾诉道:“啊,公主,你好狠的心。伤了小生,伤了小生了。”
祁暮清拉长脸,往前一横,拳头攥捏得嘎嘎作响,嘴角勾起得意的笑,甚是倨傲地睥睨着作怪耍宝的慕容祺。字从牙缝里挤出,饱含着愤怒夹杂着火气。
“滚…”
好个翻脸无情呀,为女人毫不犹豫捅兄弟两刀。慕容祺嘴角的笑意瞬间僵住,将玉佩往怀里一塞,作势弹了弹衣袍的灰尘,咧咧唇挤出个无比虚假的笑,拱手道:“好,这就圆溜得滚出去,满意了。”
正准备转身离去时,忽地拍了拍额头,回首嘿嘿笑了笑,搓搓手,讨好地说道:“公主,可否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与那突厥二王子当真花前月下互交换了信物,对月盟誓私定终身了。外面传得神乎其神,有鼻子有眼儿。
唉,要知道那二殿下可真是人中龙凤呀。长得那叫个…这么讲吧,二殿下往那一站,延之表弟就是路边的杂草,李从让世子就是那狗尾巴花。咳,据说京城大半的未婚闺阁少女都倾心了,听说他与公主盟誓了,那叫个眼红的。
是否真是如此,啊,公主好歹也唤过我一声兄长,现下,直言相告如何?”
话语间,祁暮清的身子再次僵直起来,默默立在那,寒眸再次封上一层冰雪,不敢往后瞧一眼。这几天他成为全京城最大的笑话,说他去边关只是蠢材当箭靶子去送死。一片痴心换得这番境地,怎叫他不心寒。
平阳怔住,一脸的莫名,松开紧揪住衣襟的手,往后退了半步,冷冷勾了勾唇角,笑道:“若真如兄长说的,这高枝,我还真想攀了。”
话音未落,慕容祺尴尬地抽着嘴角,祁暮清更是瞪大了眼,一副要掐死她玉石俱焚的狠样子。
眸光瞟了瞟,平阳心里越发地冷,原来是这原因。怪不得她下令宴请赏宴那两个人时,紫鹃会出言劝阻。也怪她不愿仔细听紫鹃细说,才引来这误会。可,呵呵,父皇到底是父皇,大皇姐究竟是向着她夫家说话的。不然,也不会违例,亲自将祁暮清带到她宫里来。
原是这样,平阳总算弄明白了,这就是皇家,这就是朝堂。一切以利益当头的地方,谁都逃不开躲不过。
嘴角勾起冷笑,自嘲地开口道:“若我说从未见过那甚么二殿下,你们信吗?更别谈其他,再说我平阳只是一姿色平庸之辈。那二殿下真有兄长说的那番出色,想必眼光必是高的,怎会瞧上我。”
说着,哀伤的眼神淡瞟向两人,冷冷地转身几步落坐到榻上。
慕容祺怔愣住,摸了摸鼻尖,呃,三人成虎。也怪他,没做细想。还好,臭小子发难时,他一边躲着监督。啊,真是丢人呀。
混蛋小子,他容易嘛?啊,亲自手把手教他如何讨女人欢心说甜话,这愣头青臭小子倒好,哄女人的本事只学了个皮毛,倒是把女人爱吃醋打翻坛子往死里折腾的本事学了个一等一,十足的像呀。
本来是让他来好好软话借机再细问的,他倒好,啥都不问上来就黄牛嚼牡丹。让这臭小子轻搂拥抱再抵额促膝软语温存,最后在藉机探问一二,好解除众人心里的疑惑。
这楞头葱倒好,把他教的东西活活变成了街上的恶霸欺负小媳妇,就差霸王硬上弓了。真真的朽木不可雕也,烂泥糊不上墙!跟他老子一样,感情上是个天生的白痴杠头。得是碰上了性子温顺的主,要是别的女人,非和他厮打起来拼命不可。
啧,这平阳公主也是,他慕容祺是洪水猛兽嘛,瞧到他宁可躲到欺负自己的恶霸后面,也不理他。可怜可怜,呿,他也不稀罕。公主有甚么好娶的,瞧瞧他哥哥,再瞧瞧他祖父、叔父还有其他的一些娶了公主的熟人,哼!公主只是个光鲜亮丽的牌子,不小心就是一身的腥呀,搞不好命都给赔上了。
再无逗留的必要,转身往后窗走去。一路低首思索着没注意瞧路,‘砰’的一下,翻身出窗时额头撞在了窗框上,‘嗷’的一声惨叫,脚下一个踉跄,嘭的摔出了窗外,腿膝盖都受了创,屁股着地瞬间有摔成两半的感觉。慕容祺失去了往日的潇洒自若,像个蚂蚱般跳起蹦达乱跳着,嘴里还不忘呜嗷鬼嚎着呼痛。
祁暮清轻挑了下剑眉,跨步走过去立在窗边,嘴角勾起微嘲的弧度,冷嗤道:“活该!”
“你你…你,没心肝的家伙,我…要不是,啊…”
慕容祺快速收回乱颤的手指,瞧着砰地关起的窗户,心有余悸。好狠的臭小子,居然想夹断他手指,还好他动作快。回去非…
正在他默默腹诽时,衣袍后面的下摆像是有一股拽力,他自是没有好脸,随意挥了挥手,怒叱道:“滚一边去,我现在烦着了。”
“汪汪汪…啊呜,汪汪…”
一个激灵,好熟悉的狗叫声,哪里听过。慕容祺吓得立刻转身,一只面相狰狞的恶狗正努力地摇着尾巴,一副讨好他的样子。
“老熟人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面相堪称恐怖的鬼面獒瞧到慕容祺低头瞧牠,越发地兴奋起来,蓬松的狗尾巴摇得越发地起劲。
慕容祺赶紧抬首目光四下搜寻着,那个肉包子脸胖丫头了?

四十回 赏宴
故作横眉竖眼的怒样,慕容祺捋起袖子瞥了眼面前猛摇尾巴的恶面犬,折扇一挥,鬼面獒下意识地抖了抖身子,往后退了几步蹲到地上,四肢乖乖坐正。一副俯首贴耳的顺从样。
“嗷嗷,骨头,骨头…”
鬼面獒两眼放光地瞧着慕容祺,一脸地兴奋,口涎顺着半张开的血盆大口流下来。乖顺的样子令慕容祺心情大好,扇子一收,俯身扇柄轻敲了下鬼面獒的脑袋,笑道:“很好,越来越上道了。”
要知道上次就是这只恶犬追了他跑了几乎大半个皇宫,真够狠的呀。最后逼得他没办法了,慌不择路居然蹿逃到了御膳房,还好他机灵,顺手捞走半个猪后坐。跑到这恶犬面前,一番打斗折腾外加食物引诱,终于顺利收服了牠。只是可怜最开始的逃跑过程,屁股被狠狠咬了口,害他疼了半个月,还愣是谁都没敢告诉。
用扇柄轻轻敲了敲额头,嘴角弯了弯,笑道:“没记错,旺财是吧。这次没肉,下次带给你。对了,那肉包子脸胖丫头了?与你一起吧。”说着,黑眸幽黯,这次非报仇不可。
“萨多,萨多?跑哪里去了,给本宫出来。不出来,鞭子抽死你。”
一个清脆的女声由远及近,鬼面獒下意识地抖了抖身子,“嗷呜”一声,迅速起身往出声处跑去。慕容祺眸光一冷,迅速后面提脚跟上。
“臭萨多,你胆子大了。啊,好容易亲自溜你一次,跑得比兔子还快。想尝尝鞭子的味道了,嗯?”
长宁冷僵着俏脸,一手持鞭,一手叉腰很是泼辣地瞪着面前猛甩尾巴的鬼面獒,轻哼一声,继续道:“呿!废物点心,只知道摇尾巴,钟馗般的凶煞脸却是个吃货!!!”
话虽这么说,却小心翼翼收了倒刺的铁鞭,令后面的宫侍端来一大盆清水煮白肉,冷哼道:“吃吧,吃货。还甚么西域神犬,鬼见愁!就是个吃货,废物!”
说着,蹲身伸玉指狠狠戳了戳鬼面獒的额顶,弯唇轻笑道:“吃吧,吃饱了。带你去跑马楼耍耍。”
鬼面獒呜嗷一声,咧开大嘴舔了舔长宁的手背,兴奋地直摇尾巴。埋首哼哧哼哧吃起来,很是满足。边上的宫侍内监也都纷纷捂嘴偷笑,静静地立在边上瞧着。
“公主,牠叫旺财,不叫萨多。嗯,奴婢都给它改了名字了。”
一个身子圆润小脸圆润的粉衣小宫女,笑眯眯地走过来,手里捏着个水蜜桃,一脸幸福地啃着。
长宁眼一横,抬首狠狠瞪了瞪,怒道:“臭丫头,还不是你,好好的神犬,养成了个中看不中用的吃货。哼!放眼皇宫,还有谁真正怕它。给肉吃谁都是主子。不行,名字不改,改了就真是废物点心了。”
暗处,慕容祺那个火大呀,肉包子脸胖丫头,原来两个都吃货。突然想起,不小心撞到这丫头的瞬间,好像她手里的包子落地了。这胖丫头当时瞪地瞧了一会,抬首不由分辩地就让这恶犬咬他。
他总算弄明白了,原来只为个包子。牙槽磨得嘎吱作响,他堂堂的慕容二少比不过一个包子。长宁公主与他不是第一次见面,甚至某种角度来说算是旧识熟友了,一直瞒着。可恶呀,他可是不止一次托她替自己打听的。
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狠狠踹了脚靠着的大树,一个纵身跃出来,挥开扇子立在长宁她们面前,一脸温和无害的笑容,开口道:“长宁公主,真是巧呀。请问你身边的这个?”
众人皆是一愣,这里怎么会有陌生的男子,宫里的那些锦衣侍卫都哪去了?
糖元更是一脸的迷糊,这人瞧着好眼熟,好像哪里见过。偏偏一时半刻又想不起来,迅速将手里的桃子吃完,随手扔了桃核。拿帕子擦擦手,摸了摸嘴,舒服地拍了拍肚子,倏地瞪圆大眼,轻叱道:“哪里来的?如此嚣张?这里是可以到处乱走的,礼数何在?”
长宁轻弹了下裙裾的灰,慢慢站起身几步挡在糖元面前,咧唇勾笑道:“原是大皇姐家的小叔,呀,吓我一跳。怎么?你们跟着大皇姐一起进宫来了?虽面上说是一家人,可皇宫不是随便可以乱走动的。难道,这点慕容二公子,你不知道?”
“请公主恕在下失礼,只是瞧到熟人,着实欢喜的紧。一时自得也就忘记了规矩。勿怪罪才是。”
慕容祺微欠身作揖赔罪,眼睛却紧盯着长宁身后的那包子脸胖丫头,脸上带着温润随和的笑,暗里却恨不得立刻揪住那胖丫头狠狠揍上一顿来解气。不能怪他,在女人面前他还没栽跟头栽得这么莫名其妙过。
他的魅力居然不如掉地的包子?!虽面上噙着温和的笑,执扇而立,气质翩然,整个人越发地温文尔雅起来。可那笑意却达不到眼底,一片深幽的碧波潭水,瞧不出所以然。
长宁不敢大意,回身将兀自发愣的糖元推开,站定后仰首立身神情骄横傲气,微扬下颔,轻叱道:“知道就好,还不跪安?”
闻言,众人一愣,互相偷觑一眼,瞧着剑拔弩张的气氛,有些不明所以。既然是认识的熟人,四公主一般不会如此无礼的。
慕容祺挥开扇子,轻叹着摇了摇首,好一个刁蛮骄横的公主,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也罢,众人面前也不好太失了礼数。微微欠身行礼,笑道:“遵命,四公主,有空请来府里坐坐。在下有一两件不明的事情要讨教,告辞。”
没想到对方这么好打发,长宁怔了下,瞧着对方转身的背影,情不自禁脱口唤道:“喂,今天听台水榭的赏秋菊宴,你来不?”
慕容祺停驻脚步,嘴角勾起抹淡笑,挥开扇子轻叹道:“平阳公确实下了帖子,原想来的,现在乏了。回府休息去,告辞…”
“你这家伙,哼!”
长宁气得一瞪眼,将铁鞭持到手里娇躯颤了颤,暗咬银牙。小肚鸡肠的家伙,不就是骗了他,哼!难道她得老老实实将糖元交给他处置不成。那不连渣子都不剩,小心眼。
“站住,来都来了。留下吧,陪萨多玩玩,牠好像很喜欢你。”
长宁唾弃地瞥了眼早已跑到慕容祺腿边,撒娇打欢只差满地打滚讨怜的废物狗。明媚的小脸难得微赧,暗压着几分小女儿的娇态,几步过去,硬声道:“留下来吧,一会,我收拾好了,与你一起赴宴。”
慕容祺挑了挑眉,微微颔首,也罢,难得这妮子放软话,转身很是潇洒地摇了摇白扇,笑道:“口渴,讨杯茶,可好?”
长宁怔了怔,迅速低首掩去面上飞起的绯色,拉长脸来,柳眉倒竖,杏眼圆瞪,咬牙切齿做怒状道:“哼!安顺,倒杯茶来。糖元,挪个凳来。萨多,走,咱们接着溜。”
糖元瞧了会,总算想起了这人是谁,嘿嘿干笑着福了福礼,赶紧转身逃难似的离开。才不要,旺财上次回来被狠狠修理的惨样子,至今心有余悸,这人好可怕。
瞧着胖丫头仓惶逃走的背影,心中积压许久的怨气顿时消了大半,慕容祺眉眼舒展开,轻摇着折扇很是惬意安然。噙起抹淡笑,说道:“随意,在下陪着公主走一走,如何?”
蹲身抚摸萨多的长宁愣了愣,娇颜泛起明媚的笑容,霍地站起身,回道:“好呀。”
两人中间隔着四五步的距离,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走着。一个手执扇书生打扮文质彬彬,举止温文尔雅。一个水湖绿半襦高腰襦裙,梳着双平髻小脸明媚俏丽,虽现下稚嫩的紧,加以时日必是个明艳妙人。
长宁余光偷觑了眼后面不远不近跟着的宫侍,侧肘捣了捣慕容祺的腰,小声探问道:“喂,慕容祺,最近哪里有好玩的地方?”
慕容祺撇首笑睨了眼,摇了摇扇子,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开口轻语道:“方才不是装作不认识我嘛?不、知、道!”
一字一顿说完,往前快几步走着,折扇轻摇欣赏着两边的美景,余光瞄到长宁原地恼的跳脚的样子,嘴角勾起抹不易察觉的浅弧,一点点暖意进入眼底。驻脚回首,收扇击掌轻笑道:“愣着做甚么?来…”
瞧着长宁噘嘴不满的样子,凑近低语道:“不怕外人听去,堂堂公主好好的皇宫不待着,非居然喜欢去茶楼戏园玩。”
“呿,你有甚么资格说我。整日装个废物纨绔子弟,不是那日瞧见你那身手,还真不相信。我长宁本就刁蛮任性出了名,偷跑出宫有甚么好奇怪的。再说我是去听戏、喝茶逛街而已。”
“还真有理,逛街可以和地痞无赖争抢民女?喝个茶,能与人拍桌打架。听个戏,砸了戏台子。嗯,确实难得。”
“你敢取笑我,那也是有原因的。我见不得欺良善的恶徒,哼!非你都说一遍提醒不成。总之,比你这装废材糊涂虫的强。”
慕容祺无奈摊手笑开,赶紧欠身作揖赔礼,笑道:“好,好公主,怕你了。来,这边亭子里坐坐,讨你杯茶。”
长宁撇嘴勾起抹甜笑,偷觑了眼欠身做请的慕容祺,而后迅速瞧向一边,仰首挺直腰杆走进凉亭,大咧咧地随性坐定后,笑道:“你也坐,别客气。萨多,过来,对了,问你那次萨多受伤是不是你揍的?”
“呃,公主要与我提这茬,那好。我们仔细算算。”
说着,慕容祺收了扇子,坐正身子摆出副秋后算总账的样子。长宁只得撇撇嘴,扭首微怒道:“算了,那咱们谁都不提了。扯平了,扯平总可以吧。”
慕容祺无奈笑开,抚了把脸,拱手作礼,轻笑道:“好,小生听公主的。”
说话间,边上的宫侍默默上前奉了两杯茶水。长宁藉机垂首暗摸了把微微发烫的脸颊,呿,不正经的家伙。非笑得那么讨厌刺眼嘛,哼!
这厢,一片祥和欢乐。而锦福宫内室,平阳、祁暮清各坐榻一边,冷冷对峙着。
终挨不过□压抑的气氛,虽仍冷僵着俊脸,祁暮清只得率先开口打破沉寂,低哑开口说道:“冉儿,你当真恼我了?”
嘴角噙起抹冷笑,平阳抬首挺直腰杆直视对方,讥嘲道:“不敢。”
“你?!算了,这次确实是我的不是。可,可你扪心自问,你我相识至今,除了今日争执之时,你何时开口唤我的名字?虽皇上曾下圣旨恩准你我的婚事,可现在仔细想来,怕真如表兄所说:是我剃头担子一头热了。你根本没有上心,是吧,公主?唤我一声,就这么难?”
平阳心底微微怔了下,故作镇定地抬首看向他,咬了咬唇,眸光闪了闪,回道:“是嘛,我未曾注意。”
“也罢,如今静下心来想。这几日笼中困兽般绝望暴躁狂怒的人,哪里还像自己。也许这就是外人常说的报应吧。没来京城时,多少女儿家我皆瞧不上眼,拿帖上门求亲的,皆冷面以对,挑剔的紧。遇到缠打厉害的,没少轻叱蔑视。风水轮流转,这番轮到我来了。
自以为成竹於胸,哪料到…呵呵,罢了,说了怕你也不愿听。过几日我便离开了,如外人所说:回得来否还真是未定数。甜言蜜语我不会,只会如实相述。爱便是爱,恨便是恨。我祁暮清心里若有了人,纵使今生身侧有弱水三千,亦只取一瓢。与之携手共白老。而若被弃遭背叛,亦玉石俱焚不求瓦全。呵呵,现在想来,我做不到亦…罢了,不提了。
公主若喜行独木舟遍览群芳,直言相告便是。莫给我希望,转身又陷我於阿鼻地狱。学不来旁人的软语温存,更无法掩饰自己的怨恨恼怒之心。今日确实失态混帐了,请公主谅解,以后再也不会。至于其他,公主放心,祁某分得清公私。这厢就告辞,抱歉。”
门霍地打开,祁暮清毫不留恋地跨步离开。平阳静静地坐着,两行清泪默默流下来。倒真是像他的刚烈性子,雷一阵雨一阵,暮郎?!如何唤你?我时刻恨不得吃你肉饮你血,也许此生真的可以不同。但我做不到,笼中困兽?!呵呵,可笑,也许我也是。
心神俱疲,平阳安抚着手里的平安双鱼玉佩,洛儿,娘亲的好孩子。等你的花荣叔叔平安回来,还有皇兄登得大位时,娘亲便去陪你。我好累,再嫁人?!真的想都不敢想,再也不是那李冉儿,内里早已千疮百孔,修复不了了。
花荣,大哥,我好累,真的好累。也许你的肩膀真的适合我,适合此刻孤独无依的我,皇宫太大了,那权位太高了,我没那心机与本事周旋了。不知道此刻提出与你世外田园相伴终老,你是否还答应。如苍鹰般已然翱翔天际的你,是否还能答应?真的很后悔,可世上没有后悔药。我只能走下去,但愿可以坚持到守得云开见日出的那天。
想到这,平阳低首拭去脸颊上的泪水,理了理仪容,坐正身子,出声唤道:“紫鹃,替我重新梳洗打理番,瞧时辰该差不多了。”
立在门外候着的紫鹃赶紧打开虚掩的门,快步走了进来。瞧到方才冷脸挥袖绝然而去的祁暮清,紫鹃心里惴惴不安,终还是没能瞒住公主。皇上与娘娘争执的直接原因就是公主未来的夫婿很可能会换人,性格倨傲寡言的祁公子,碰上清冷少语的公主,必定误会彼此起争执。
“啊,发髻乱了。奴婢帮你重梳,眼圈也红了,没事,奴婢帮你上妆掩掩,必叫外人瞧不出来。”
紫鹃搀扶起平阳,领着众婢快手打理起来。底下的赏宴怕是一场表面热闹,其实却明争暗斗了。公主是主持赏宴的东家,可不能失了体面。梳理换装的同时,不忘一边提点着关系要害。
是日未时二刻,御花园听台水榭前所未有的热闹,各色宫娥穿梭回廊上,玄莫湖上彩船画舫来往不绝。与宴宾客纷纷盛装而来,平阳一袭水烟广袖襦裙,外罩素色大袖衫,披雪域罗纱帔帛。云髻峨峨雍容尊贵地伫立在那,隔着帷帽的轻纱,与来宴者微微颔首致礼。
后面的一众宫侍则忙着邀请众人一一入席,各形各色怒放的秋菊依着地势位置摆放着,於听台水榭周遭成环绕之势。酒具杯盏皆是汝窑素色青瓷,尽显古朴淡雅之美。宴席座位也是随意摆放,务必令宾客身心放松,尽兴赏宴。

四一回 宴请
听台水榭分东西两厅,中间以各色秋菊巧妙隔挡个界限,既达到男女分席的目的,也不影响视线美观。素色轻幔罗纱清璃珠帘点缀遮挡出一片幽雅,格架案几上的摆件物玩皆别致的很,引得清泉活水於水榭一角,置假山绿树兰草装饰,中空竹节引水,潺潺的流水汩汩有声,蜿蜒曲折地在精心铺设的水道上流淌着。朴华素净的美,水榭内外无处不显雅致。
众人不觉会心一笑面露称赞色,确实是用了心的。待与宴者来齐,依次相邀入席坐定后,琴音渐渐悠扬而起,只见一行宫娥手捧托盘,莲步轻移款款而来。将细心准备的精致糕点冷盘一一奉上,福身垂首而退。
瞧见各色糕点果品冷碟备齐,却独缺了一样最重要的——酒。有宴无酒,众人不觉一愣,互相偷瞥眼换了换眼色,不由默默惋惜扼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