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忽传来一句话:“你倒是与圣上年纪相差不太远,当初原是准备将你送进宫去享受荣华富贵的,可惜你要死要活非要嫁个武夫,怨得了你父亲吗?”当娘的不肯去享受荣华富贵,送亲闺女去享受,难道有错?
温青竹扭头去瞧,掀起的门帘处立着位雍容华贵的老妇,鬓色霜白,目光里带着显而易见的谴责:“这一回来就闹的天翻地复,不得安宁。先是揍了砚哥儿,现在又砸了你父亲的书房,这是要做什么?”
却是书房侍候的小厮得了温超之令,不得进来。但听着书房里的动静太大,心中着慌,便跑去后院搬救兵,将温老夫人给请了来。想着他们父母女儿女婿,一家子关起门来闹腾,总有个需要缓和关系的人。
哪猜想得到,温夫人才进了门,就做了件蠢事,将成年旧事说破。当初哄闺女不肯让她嫁入卫家,以门不当户不对为由阻止,文臣武将分属两个阵营,实不宜结姻之类…实则是已经准备好了送温青竹进宫的,只是还没来得及告知本人而已。
老太太心疼大孙子,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温老夫人原来就算是对女儿还有三四分思念,也被温敬砚的惨状给吓没了,心疼的不行,但又不可能亲自打上门去向闺女讨个说法。正好今日温青竹一家送上门来,恰得了个机会。
温青竹:“…”原来还是我太天真!
她离家多年,对父母思念极甚,只觉得记忆之中父慈母爱,当初不同意她嫁给卫佑,却是因着武将要驻守边塞,心疼女儿而已。哪知道却别有隐情。
且这隐情对她来说不啻劈雷——原来父母一早决定好了要将她送进宫去,好为家里谋取荣华前程。
刹时心凉如灰,伤到极处反而不哭了,将面上泪水擦了,拉过砸东西正砸的兴起,但已无东西可砸,正将目光瞄向温超身后那一排书的闺女,“咱们回家吧!”
卫初阳恋恋不舍的收了手,用目光请示亲娘:真的不能再砸了吗?
相比已经砸东西上瘾的闺女,卫佑此刻的心情要更加的愤怒:妈的,原来这是没算计到我老婆,又转头开始算计我闺女啊?
——全然忘了他老婆也是人家的闺女这回事!
女儿收手了,当父亲的却有了砸东西的冲动。
以前是温青竹跪在娘家门前想要认亲,现在是温家伸出了橄榄枝,温青竹却不干了!
温夫人肚子里有一箩筐话准备教训亲闺女,才开了个口,就见她拖着丈夫女儿要走,顿时声音都高了几分:“温青竹,你给我站住!”
温青竹转头冷笑:“对不住了温夫人,当初我嫁出去的时候,温家就已经对外宣布不再认我这个女儿。今日过来原也只是为了验证一点猜测。以后温家是温家,我卫家是卫家,井水不犯河水!”
温老夫人给气了个绝倒!
没想到闺女嫁出去多年,竟然越来越冲动不顾脸面了!
她哪里知道温青竹平生只生了卫初阳这一个闺女,在家里怎么看这孩子怎么闹腾不讲理,但别人要算计她闺女,就算是她亲娘老子都不行!这不是剜她的心头肉吗?!
继出嫁之这是温青竹与娘家第二次绝裂。不过这一次她满心悲凉,对娘家再生不出一点期盼。
身在后院的温二夫人听说卫佑一家进了门,便翘首期盼,等着温超训完了,说不得还要将温敬砚请过去,好让温青竹一家给自家儿子道个歉什么的。到时候她就可以陪着儿子光明正大的去教训卫初阳了。
左等右等,直等到婆婆也去了书房,她就更高兴了。
温老夫人有多疼爱温敬砚,温二夫人可是知道的。
就因为她生了温府长孙,连生三女的温大夫人在她面前都要被压一头。
老太太这定然是去为孙子讨个公道了。温二夫人畅想着温老夫人发怒,温青竹母女俩下跪赔罪就觉浑身舒爽。
哪知道最后听到的消息却是卫初阳将温超的书房给砸了,卫佑已经带着妻女回家去了。
“这…这怎么可能?”
温二夫人怎么都不肯接受这个结果。
说好的下跪赔礼道歉呢?这人打了就白打了?
她转头看看儿子面青目肿的模样,都想打上卫家门去了,不过考虑到卫初阳的武力值,还是缩了。
温超的书房里,小厮正低头轻手轻脚将一地残骸收拾打扫出去,轻轻掩上了门,温超才道:“你今日实不该将以前的事情提出来。”这个举动蠢透了,真是猪队友的行为。
得亏她不是自己的政治盟友,不然温超可真要重新考虑这不靠谱的合作关系了。
温老夫人可不觉得自己有错,反觉得错全在温青竹。
“我倒是没想到,这丫头出嫁多年,竟然连爹娘也不放在眼里了…”犹自恨恨,尚有怒火未泄。
温超闭上眼,不再听老妻的唠叨埋怨,暗自考虑卫初阳进宫的可行性。
翌日,翁婿俩在朝堂之上相见,目光遥遥相撞,却又避开,保持着之前礼貌又疏远的态度,倒好似昨日发生在温府的砸书房事件并未曾发生一般。不过关系也未见得再进一步。
当年温青竹被温家单方面宣布断绝关系,此事在长安城官员圈子里传的十分之广,影响极深。如今卫佑携妻归来,有不少官员都在暗底里纷纷议论,想要知道温家翁婿会不会和好如初。
温超贵为尚书令,在文臣一派自然有其拥趸无数,但在武将一派却也只维持着表面的交好,心腹却没有。
如果温超与卫佑翁婿联手,对于温超来说,当真如虎添翼。这已经不止是家事,而是关乎朝堂局势。
每至上朝,倒有不少朝臣在悄悄观察温家翁婿之间的神色,想要窥得温卫两家可有联手之意。与温超多年为敌的中书令夏胡对此尤为关注,见他们翁婿似乎还没有合好的迹像,倒松了一口气,开始考虑能不能将卫佑拉入已方阵营。
不过两日,田西在政事堂遇上了愁眉苦脸的温超。
温老大人一副伤透了脑筋的模样,引的田西多问了一句:“温相可有烦心事儿?”
温超愁苦的脸色更甚:“…这不是外孙女儿太淘气了嘛,早些时候将砚哥儿给揍了,前几日又砸了老夫的书房…”他自嘲一笑:“也就是武将家教出来的闺女,真是无法无天了!”
田西的眼睛亮了。
“温相的外孙女可是卫大将军的女儿?怎么我听着皇后那边传过来的消息说是温和寡言,是个不太活泼的姑娘?”
温超苦笑着摇摇头:“哪里?这丫头淘气的不得了…”人他推出来了,至于合适不合适,田西会掂量着办,揣摩真宗帝的心思,他一个外臣可比不了近身侍候的田西。
刻板寡言又高冷,这是卫初阳留给皇后的印象。
皇后需要的是千娇百媚嘴甜如蜜的美人,能哄的皇后高兴,说不定就能讨得真宗帝的欢喜,因此她对高冷款的实在喜欢不起来。
田西不但派人四处寻找合适的人选,而且也派人盯着皇后的动静,但有合适的人选,总要经过他的手推上去,比将来经过皇后的手推到真宗帝身边来要更好。
没想到,这就有了一点眉目了。
田西对温超最近的倒霉似乎有了兴趣,“还真有这么淘气的丫头?她一个小丫头还能将砚哥儿给揍了?”
温超的脸色就更苦了,浑似吞了一口黄莲:“大将军有所不知,我这外孙女儿听说是自小习武的,又是个暴烈的性子,听我那四孙女儿在宫里说了几句她娘的不是,出了宫门转头碰见砚哥儿,就将他给揍了…”
温慕莲在姐妹里排行行四。
“清官难断家务事啊!”他拈须发愁:“这孙子孙女外孙女儿的官司,我可都要断不清了…”
田西的目光就更亮了,只觉数月以来所愁似乎有了迎刃而解的可能。
第十一章
温超的算盘一经证实,卫佑与温青竹便开始考虑卫初阳的婚事了。
衡阳萧房老将军膝下三子,长子萧绎在川蜀兵败身亡之后,便由其三弟萧铎弟继兄职,驻守蜀中芙蓉城。
萧家向出武将,但萧老爷子的次子萧泽却不喜舞刀弄棒,平生只喜风月,便留在衡阳老家主事。
萧老爷子过世之后,如今萧府里乃是萧泽主事,只不过身为承重孙的萧衍尚得守孝三年,这才耽误了婚期。
萧衍原本是跟着萧铎在芙蓉城任职,身上也有武职,后来家中丧事便只能回衡阳守孝,而萧铎则是因为主将的原因,办完了萧老将军的丧事便被夺情起复,重回战场。
这些年,吐蕃就跟条疯了的狗似的,逮着机会就要咬到大周来,这使得驻守蜀滇两地的将领们都很难有休息的时候。
卫佑算算日子,也就是今年五月份萧衍便可出孝了,到时候与萧家议定婚期,将闺女嫁出去就可解了眼前风波。
不过卫佑显然低估了岳父温超的无耻度,没过几日便被田西堵在了麟德殿外,笑嘻嘻要与他拉家常。
卫佑在心里暗道:你一个太监,连个老婆孩子都没有,我有什么家常可与你拉?
——他这完全是消息滞后,田大将军不但有明媒正娶的妻,且其妻还是大家闺秀呢。
不过心里再不耐烦,他也还是小心应对。听到田西提起尊夫人出自尚书令府上,卫佑还能笑着应付,等提到“…有尊夫人这般闺秀明媛教养,令媛定然很是乖巧可爱”之语,卫佑顿时提高了警惕。
他联系之前自己得到的情报,立刻及时调整战略,做出应对:“大将军这是说哪里话,我家那个丫头淘的不得了,一点规矩也不懂,跟个野丫头似的。我还正在发愁呢,都快要出嫁了还这么不收心,等嫁到婆家可怎生是好?!”
卫佑这等于明明白白告诉田西,宫里规矩太多,我家丫头太野,而且已经有了夫家,劳烦大将军您找别人吧!
田西却觉得,真宗帝镇日死气沉沉,毫无精神,身边正好得有个精神力旺盛的小丫头陪着,就不定他就精神起来了呢!
这是更加坚定了想要将卫初阳弄进宫的决心。
他又问起卫初阳夫家,卫佑也觉没有瞒的必要,将未来女婿夸了又夸,虽然好些年未曾见过,但想来以萧绎的品貌,萧衍定然会脱离于小时候的小肉团子形象,往高大挺拨的方向成长。
田西是个脑子活的,他这大半生替真宗帝处理过数不清的麻烦。对于卫佑讲的与萧家的婚事也不是没有办法。
只要这头卫家与萧家退了婚,那头再给萧衍赐一门更体面的婚事就好了。譬如——真宗帝后宫里还有两位适龄尚未婚配的公主,还是在梅妃进宫之前出生的。
倒是梅妃入宫之后,这些年宫里就再也没添过小主子。
田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现在只要再寻个机会亲自见一见这位卫姑娘,这件事儿就能办的圆圆满满的。
卫佑也很高兴,他只当田西是来打探虚实的,听得他家闺女订了亲,必然会知难而退。
因此这日他回去,心情着实不错,还特意让厨下烫了两壶小酒过来庆贺。
卫初阳听得卫佑高兴的向卫夫人预告危机解除,她却不以为然。
“一个宦官的话你也当真?我师傅说了,宦官与文人的话最不可信。那个田公公与我外祖父加在一起,就更不可信了。”
不怪章老爷子对太监与文人出身的政客有着偏见,他家一门忠烈险些死绝,除了敌国确实也是兵强马壮之外,还因为国有内奸,与之勾连,这才害了他家儿子们的性命。
而这个与外敌勾结的恰恰是宦官与文人出身的政客。
虽然后来查出来了,这些人也得了应有的惩罚,但这个血的教训让章老爷子铭记一生,等到教导章回之与卫初阳的时候,就演变成了一句精辟的总结:“官宦与政客都是狗,哪里有利益就往哪里凑!”
卫初阳当着卫夫人的面,没有将章老爷子这句原话讲出来,已经算是给卫夫人留面子了。
“不会吧?”
卫夫人也不敢确定了。
前朝子娶父妾,父夺子媳的事情都有,皇帝夺个臣子未婚的妻子,也不是什么新闻了。
卫初阳虽然不是很情愿成亲,这意味着她的自由生活很快就要结束了,从今往后必须与另外一个男人绑在一起,但如今也不得不考虑舆论造势了。
“看来,从明日开始,阿娘还是要开始给我置办嫁妆了,最好是请相熟的夫人掌掌眼,请教一下她们为自家闺女都置办了些什么嫁妆…”
卫初阳双手交握,将骨节捏的叭叭作响,以示自己的无聊,这些事情自然会有卫夫人打点。她倒是想利利索索用暴力将这些事情解决了,但显然…长安城里的水太深,实在不适合用暴力解决所有的问题。
她的话提醒了卫佑,他立刻想到了自己也可以在同僚间散播消息,比如问一问京城嫁女的行情,给闺女陪嫁的铺面田产大约几何。请教一番兵部尚书或者工部尚书,顺便邀约请酒…
不过数日之功,朝中倒有一多半官员知道了灵威将军的女儿快要出嫁了。夫家即将出孝,灵威将军到处讨教女儿的陪嫁田产地铺,俨然是位疼女儿的慈父。
而卫夫人也不负所望,请了夏蘊成的夫人帮她掌眼,为女儿挑选出嫁的首饰头面香料等物。
夏夫人晚间回去便觉奇怪,还好生将夏蘊成嘲笑了一番。
“往常听得老爷说嘴,与田大将军交情深厚,说是卫家小姐要高飞了,过些日子就要进宫服侍圣上,原来都是逗我玩的?今日卫夫人邀我前去为她家闺女选出嫁的头面首饰,说是衡阳萧家就要出孝了。待出了孝便要择日成亲,难道竟然是假的不成?”夏夫人打量夏蕴成愕然的神色,“怎么这事老爷竟然不知?”
“妇道人家,你懂什么?”夏蕴成摆出要为老婆解惑的态度来,与她分析其中原委:“卫佑那是个直人,一辈子就会打仗,玩心眼十个都抵不上温相,哪里就能想到将闺女送进宫里去承宠?这事儿啊还是温相提出来的。”
这下夏夫人就更奇怪了,她不过是听得夏蕴成叮嘱,让她与卫家多多走动,将来万一卫家女儿真得了真宗帝的眼,成为第二个梅妃,于夏家有百利而无一害。
夏夫人这才知道了卫家要送女入宫,今日见卫夫人兴致勃勃的给女儿置办嫁妆,浑似不知女儿入宫一事,这才奇怪,只当夏蕴成情报有误。
“卫家的女儿,就算温相是外祖父,卫将军不答应,他也做不了主吧?而且瞧着卫家似乎极不愿意女儿入宫,温相却在背后暗底里推波助澜,难道不怕与女儿一家结仇?卫家女儿若真入宫承宠,回过头来还不得使劲报外祖家?”
“我的好夫人,你还是想的太少了!”夏蕴成大乐:“都在名利场上混着呢,别说卫佑不喜欢功名。不喜欢功名他何必拿性命去拼呢?如今有捷径走,待将来闺女入了宫,尝到了裙带关系的甜头,恐怕他得反回头来感谢温相呢。”
抿一口茶,他再道:“再说了,这天下只有永久的利益,哪有永久的敌人?卫家一向只在河西府,与长安城中殊少经营,宫中就更插不上手了。到时候女儿进了宫,若想女儿得宠,在宫里日子过的好,卫佑还不是得仰仗温相出手相助?到时候两家利益相同,都指望着卫家女儿成为第二个梅妃,还分什么你我啊?”
夏夫人:“…”
不得不说,同为政客,哪怕钻营术还有待提高,但思维方式却是一样的。夏蘊成仅凭田西处得到的消息,就将温超的心思摸了个透。
他与温超算是同一种人,因此才能看得懂对方走这步棋子的含义所在,以及下一步的打算。
温超确实存了既然收拾不了外孙女儿,就先将外孙女儿弄进宫里去,待那丫头发现宫里的日子不好过,而卫佑又完全帮不了她,到时候还不得求到他这外祖父面前来?
到时候大家一笑泯恩仇,利益绑在一处,若是幸运,卫初阳再拢住了真宗帝的心,何愁没有美好的未来?
可惜资深政客的思维方式与还保持着满腔热血的武将,完全不在一条线上,更何况还有卫家大小姐这种奇葩的存在,一心向往自由,对女儿的首饰漂亮衣衫并没多大兴趣。
她从来就觉得,自己的人生需要用能力来妆点,而不是漂亮的首饰与衣衫。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衡阳府萧家,萧衍被萧泽之妻刘氏请去谈话,六岁的萧毓对此十分好奇,问自己的奶妈妈辛氏:“二婶叫阿兄去做什么?”
萧毓乃是萧绎的遗腹子,当年萧绎阵亡,其妻安氏才有了两月身孕,悲伤之下身子骨一直不好,后来卧床养胎,这才生下了萧毓。
安氏思念亡夫,身子骨又不好,不久之后郁郁而终,因此萧家长房如今也就只剩下了萧衍与萧毓兄弟俩。
“还有一个月就除孝了,二夫人请了你阿兄于,大约是为了你阿兄娶亲的事儿。”
萧毓从小没娘,辛氏除了身份低微之外,与亲娘也没差了。因此萧毓十分信任他这奶妈妈。
“阿嫂…是怎么样一个人?她会对我好吗?”
辛氏是萧毓生下来之后才进了萧府的,对于卫初阳全然不知,因此只凭着自己对官家小姐的所知来描述。
“你阿嫂家中母亲听说出自,想来你阿嫂也是性子温婉,将来进了门,长嫂如母,她定然会疼毓哥儿的。” 辛氏哄着萧毓,心中却想着另外一件事情。
萧衍的婚事是萧绎在世时订下的,但如今父母皆亡,虽然是长房长子,但府里却不是他作主,因此这聘礼就不是他能做主的了。
要是老太爷活着还好,萧老将军对长孙特别看重,比之次子萧泽不知要看重多少倍,偏偏萧衍未曾娶亲,这府中中馈就只能交由刘氏来打理。
萧泽又是个纵情风月的,房里莺莺燕燕不少,除了刘氏生下来的几个孩子,还有庶子女一屋子,刘氏不能拢住男人的心,便将钱财看的格外紧。
这夫妻俩一个爱色,一个爱财,倒也般配。
可是如今萧衍要娶妻了,先不提新妇进府之后会不会从她手里要管家权,单聘礼这一单就令刘氏心疼不已。
辛氏的担忧却是不能告诉萧毓的,他是小孩子,藏不住事儿,万一说出去传到刘氏耳里,岂不又是一桩麻烦事?
果然两刻钟之后,萧衍从二房那边过来之时,脸色不好。就连萧毓也瞧出来阿兄不高兴,不由的收敛了淘气的模样,还亲自去倒了杯茶来给他喝。
萧衍今年二十岁,身姿修长挺拨,气宇轩昂,又因十五岁上就跟着萧铎上过战场,几年下来也有个六品武职在身,自带了一种将士的沉默坚毅之色。
“阿兄一定口渴了吧?喝口茶…”
萧毓是个鬼灵精,最是会察颜观色。
萧衍接过幼弟递过来的茶,一口饮尽,在他脑门上摩挲了两下,辛氏见他神色郁郁,便唤了小丫环带萧毓出去玩,这才问起:“二夫人唤了大公子去,可是为了聘礼的事儿?”
萧衍寻常从不曾沾手这些内宅琐事,没想到今日被刘氏叫过去好生挤兑了一番,中心思想就是大房的婚娶还是自己来出的好,公中的银子都快不够府里度日了。
其实当年萧绎阵亡,芙蓉城破,萧家母子二人也是家将拼死护着才逃了出来,萧绎多年积攒早被吐蕃军哄抢一空。
其后萧衍上了战场,从士卒做起,到如今的六品武职,比之卫府,底子着实太薄了。
而萧家并未分家,也就是说萧府里的家业有萧衍一份,而且长房长孙以后是要继承这府里宗祧的。偏偏刘氏可恶,就不肯从府里库房拿一份体面的聘礼出来。
萧衍苦笑:“…这亲恐怕是娶也不好娶,退也不好退了。”聘礼不像样子,卫家看到还不得当萧家轻看这新妇?
他与卫初阳分别之时,已经八岁,自然还记得那个生的眉目如画,古灵精怪的小丫头。也不知道这么多年,她出落成了什么样儿。
府里孝期,一耽搁就是三年。假如三年前他能料得到自己连份像样的聘礼也拿不出来,定然不想耽搁卫初阳了。
可惜如今她已经十七岁了,若真是因为自己出不起聘礼就退婚,恐怕要害了她一生。
娶了她,未见得就能令她过的好,不娶她却是真要害她一生。
萧衍如今,却真是有些进退两难了。
长安城卫府里,卫佑却不知道衡阳萧府发生的一切,只管将心放到肚子里,直等萧家出孝嫁女。
上个月宫里皇后开宴,有个小太监特意前来卫府,令卫初阳也务必进宫。
原本卫佑夫妻是不准备让女儿再去宫里的,未料得怕什么来什么。
卫初阳这一去便在宫里与田西打了个照面——当然是后者有意而为之。
田大将军在宫里比之皇后还要势大,宫人们虽然都奉皇后为主子,可她的话却没有田大将军管用。
之后宫里便没了动静,卫佑夫妻原本还有点提着心,这都过去一个月了还不见宫里有什么动静,便逐渐的放松了下来。
这等事情,卫初阳是不当一回事的,她如今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有时候看着父母紧张若斯,不免要笑:“这长安城中什么样漂亮的女儿家没有?那个田公公怎么就会看中了我呢?”她进宫那日可是素着脸,不同于之前盛装出席宫宴,比之别家的小姐们要寒酸不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