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寒云唇角轻弯,无声而笑。
沿途之上,三人相安无事。
温友昌这些日子手头紧张,在江北待到腻烦,如今有机会离开慈安镇到外面的世界去,怀里又揣着温老爷子给的银子,再坏的心情也渐渐好转,又加上柳明月着实周到,一日三餐,新鲜瓜果皆让大丫环送了来,又干净又爽口,听说并不是船上的吃食,而是她打发人去买了来,自己身边的婆子细心做的,那脸色便渐渐好转。
待过得四五日,长日行船寂寞,又被薛寒云拉到厅里去玩,三个人皆是年轻好玩的年纪,柳明月又活泼开朗,没几日便忘了旧仇,谈起京中风物,颇为向往。
薛寒云见得这位表兄记吃不记打,心中好笑,背人之处告诉连生:“以后多瞧着些,但凡二表兄被月儿惹毛了,便多多买些吃食送过去。”
这位二表兄对吃有一种特别的向往,他往常不曾注意,温老爷子又治家严谨,家中子弟贪口腹之欲,知道了恐会挨骂,但上了船三人同行,他才发现,这位二表兄但凡有爽口的吃食,再坏的心情也能慢慢转好。
他不舍得拘着柳明月的性子,教她变成个唯唯诺诺的妇人,唯夫之命是从,自然得打起精神来替她打扫残局。
船行二十来日,比之去时还多用了几日功夫,终于到得京城。
自柳明月与薛寒云去后,府中冷清,柳厚每至饭厅,便觉饭菜无味,随便吃两口便搁箸,况这几个月今上病情反复,太子与楚王两雄相争,朝中局势不明,要他劳心劳力的事情极多,柳明月到了家后,见到匆忙赶回来的柳厚,倒以为他大病了一场,抱着柳厚的胳膊掉眼泪。
柳明月自小长于柳厚膝下,父女两个几时这般长时间的分离过?
他这些日子也觉思女甚苦,边替柳明月擦眼泪边端详女儿,见她面色红润,气色极好,遂放下心来。
反是柳明月摸了摸他的脸,泪眼朦胧:“阿爹可是生病了?生病了怎的也不叫我回家来?怎么瘦成了这般模样?”
柳厚脸容憔悴,比之她离开之时老了四五岁一般,令柳明月心疼不已。
柳厚笑的慈祥:“阿爹几时生过病了?只是最近朝中事多,忙了些,顾不上吃饭,便瘦了下来。”
温友昌见得他们父女二人感情这般深厚,那骄傲跋扈形同土匪的表妹竟然有这样的一面,只觉可爱又可叹,又思及她自小失母,小姑父身兼母职,她八成是将父母双亲的依恋尽数倾倒在小姑父身上了,又觉得父女感情好成这样,也不奇怪。
待得他们父女平静下来,薛寒云与温友昌才上前见礼——
51打劫 第五十章
如今已时近中秋,离着薛柳二人成亲之日尚有一个半月。
温友昌既然是温老爷子亲口发话来给柳厚跑腿的,他便毫不客气的将琐事尽数交付。温友昌原还想着到了京里先游览下此间景致,哪知道茶都没喝一口,便被小姑父使唤的团团转。
柳相朝中事务繁忙,薛寒云又要回宫中向上司销假,府中唯一剩下个闲人柳明月,却又要做新娘子,哪里能让他使唤?一直忙的温友昌快跑断了腿儿。柳明月回来之后想到成亲,忽然想起件大事来,揪着夏惠几乎要抓狂:“怎么办怎么办姐姐?我嫁衣还没动过针线呢…”
夏惠也想起这事,顿时吓出一身冷汗,纵然们主仆五个不眠不休,想要在个半月之内绣出嫁衣及百子千孙帐,也不可能。晚上主仆两个躺在床上愁长吁短叹,这时候夏惠心中不禁又替柳明月可惜:相爷到底是个男人,要是太太还活着,这些事情哪里用得着她们主仆犯难,恐怕早已经安排妥妥当当。
哪知道第二日便有小丫环跑来传话,天香楼大师傅求见姑娘。天香楼乃是京中出了名成衣铺子,楼高三层,里面布置富丽堂皇,陈列着各种成衣及配饰,专以华美而出名。而且天香楼有专门绣坊绣娘及大师傅,接活计也全是京中高官权贵之家揽来。
柳明月眼前亮,如遇救星,叠声吩咐,“快请了大师傅来。”往年相府三位主子身上衣物大部分皆出自天香楼,每人尺寸皆有记录,只不过薛寒云与柳明月身高每隔个半年总有变化,那些师傅过个季便要亲自前来相府量尺寸。
待得天香楼来师傅进了柳明月院子,柳明月主仆方瞧见身后跟着四名年轻绣娘,各人手里提着个大包袱。“这是…”
天香楼来师傅做手好活计,又常在相府走动,与柳明月都熟极,见得她,便笑了起来:“恭喜大小姐。”又指挥着绣娘将手里的包袱放到塌上。“前几个月,相爷身边小吴管事便去楼里吩咐,要小妇人停了手里活计,专为小姐与姑爷做成亲大礼服及百子千孙帐等物,只因小妇人儿女双全,高堂健在,才有幸能替小姐做嫁衣。昨儿晚小吴管事便传了话过去,要小妇人将小姐嫁衣送过来,好试试合身不合身,有不合适之处也好做改动。”
那来师傅说着,四名绣娘便齐齐动手打开了包袱,但见包袱里不但包着柳明月与薛寒云成亲礼服鞋袜,还有百子千孙帐及鸳鸯戏水被面枕套,很是齐全,唯独没有盖头。来师傅道:“小妇人想着,嫁衣床帐小妇人都替小姐做了,那盖头小姐总要亲手绣绣,也好讨个吉利。”
眼前嫁衣绯色耀目,百子千孙帐上稚子栩栩如生,活泼可爱,另有来师傅准备好绣盖头的红色面料,柳明月摸着这些红彤彤的衣物,一直映的面上也添了一层绯色,极是好看。夏惠服侍着她着嫁衣,蹬绣履.腰系流苏瓤带.下着绣花红裙,屋中众人皆呆呆瞧着,面上不禁现出踌躇之色来:“可是…不合身?”穿着大红色嫁衣成亲,尚属首次,不知道为何,此刻还未到吉日,已紧张不已。
来的师傅往后退上几步,目露赞赏之意,却也不肯开口称赞,到底是亲手所绣,但面前女子被这大红色嫁衣衬,容色偏艳了十分,立在玉石云母屏风旁边,彩绣煌煌,美人如玉,当真是画中美景般。夏惠在旁感叹:“这要是成亲当日,公子瞧见了,不知道会不会看呆了去…”
来师傅听得这话,便知是满意了,遂领了四名绣娘回转。至于工钱,自有府中管事去天香楼与帐房结算。
柳明月脱了嫁衣,便有几分恍惚。又想到成亲之后,他们若是出府去住,留下阿爹一人,偌大的府邸,不知得多冷清,心里那种甜蜜便被冲淡不少。这问题,薛寒云也考虑了不止一日。
他去公事的房,被同僚堵住要请客,连上司也跟着起哄,接连数日被同僚与众师兄弟灌醉醺醺回来,好不容易才抽出空来,去京郊林清嘉书斋送喜贴。林清嘉见得他来送喜贴,亦很欢喜,送了几本珍藏孤本,末了却想起件事来:“到时候成亲,要在哪里行大礼?”
若是在柳府,旁人必当他招赘入了相府。薛寒云道:“岳父已在京中替置办了个三进宅子,落着名字,教在那宅子里成亲。”又将那地址告诉了林清嘉:“也未曾去看过,倒是连生这几日都跑了好几趟,说是里面布置很是齐备。”
林清嘉不禁赞道:“相爷此举很好。只是他只此一女,可舍得你们住在外面?”薛寒云颇有几分迟疑:“其实岳父待我胜过亲子,凡事无不替考虑周全。正因为此,又我在相府长大,想到成亲之后与月儿住在外面,心里便不是滋味。若是…提出成亲之后住回相府,不知道岳父会不会同意?”
旁人都道他娶得娇妻,做了柳相乘龙快婿,乃是美事一桩。柳厚为相,做过三届主考官,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为人依然谦和有度,处处替他着想,为怕旁人说他招赘入岳家,面上不好看,这才在外面置办了宅子。他若再住回相府去,恐怕更避免不了旁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三道四,道他恋着岳家权势,这才与妻子同住在岳家,到时候更不好看。可是…他却深知,柳明月乃是柳相掌中明珠,心中至宝,他又承欢柳厚膝下久矣,视他如父,如今家人忽然要分住两头,到时候家中只留柳厚人,得多凄凉?
林清嘉这些年不羁惯了,颇有些名士风度,见他这般犹疑,便在徒弟脑门上狠拍了一下:“这有什么可考虑?到时候怎么开心便怎么行事,何苦要顾忌旁人眼光?”薛寒云闻言,唇边笑容忽绽。
当日他从书斋回去之后,又去了罗府,向罗老爷子送喜贴。罗老爷子拿着喜贴嘟囔:“…前儿柳相亲送了喜贴过来,怎今儿又送?”
薛寒云陪笑道:“岳父送那是女方家喜贴,这是徒孙这边喜贴。”他远不及柳明交游广阔,便是现如今认识这些人,也是柳厚引见,因此薛寒云请客人,柳厚也亲自请了遍。
“还不如在一处办呢,省多少事。这把老骨头也省来回跑。”罗瑞婷闻听柳明月业已回京,便率领帮闺中姐妹往相府去逮人,揪着才回来柳明月不放,直嚷嚷“这小没良心早将们姐妹丢到了脑脖子后头…”
柳明月大呼冤枉,连忙奉上胭脂首饰,奈何这些姐妹们都是武将之女,对胭脂首饰兴趣都不算太高,倒是看到从温友昌房里搜刮来小玩意儿,不由双目放光。树根雕猴山,足有十五六只形态各异小猴子,乡间手艺人捏拙朴牧童,色彩艳丽木刻面具,也不知道用什么着漆上色…猎人手里讨来狼牙做装的饰品…从边牧商人手里卖来的绿松石摆件…
众人扑上去顿哄抢,柳明月死死抱着那只树根雕猴山不松手,等到这帮人走后,回头打量自己闺房,忽然庆幸最近整理房间,将从薛寒云那里搬来东西都装了起来,新摆了温友昌书房搬来东西赏玩…总算还是保住了部分珍藏。——这帮姐妹们,真是太狠了!教也尝到了“为他人做嫁衣裳”滋味!
再瞧见温友昌,柳明月心里眼里透着亲切,“阿兄,那些绿松石摆件从哪买?”狼牙也只剩下了两颗,还是夏惠当时趁乱抢。温友昌这些日子坐镇相府,府中大大小小事情他缘何不知?早听得叶平偷偷来报,前几日府中来了好几位小姐,走时候叶平瞧见们手里抱着的东西极为眼熟…
温友昌心内偷笑,其实是他十分想去吐蕃游历,只是手头银子不趁手,于是就从边城淘换来了这些绿松石摆件,聊解相思而已。他却摆出悠然神往神色来,缓缓道:“那是有一年,我跟着游商去吐蕃买的,以后大概都不会有机会去了…”语声十分遗憾慨叹。柳明月沮丧而归。
不过他这话说早了,此后几十年间,他几乎将曾经向往过山水统统走过,且有人大方出资,全程公费出游,十分愉悦。不过当时兄妹二人谁也未曾料到。
柳明月痛失爱物,回去咬牙:“过些日子也要去将军府扫荡。”想到罗瑞婷那光秃秃堪比和尚禅房闺房,除了桌椅茶盏便是床,且床前还摆放着兵器架,就十分绝望。真是…打劫也无从下手啊!
52 嫁女
第五十一章
中秋节过后,眼瞧着便到了九月初,柳明月这些日子埋头绣活,先绣了成亲的盖头,又绣了鸳鸯戏水的肚兜,贴身小衣,皆是来师傅提供的花样,据说这是许多女子成亲洞房当夜上身的肚兜。
新婚的宅子离相国府有点远,坐着马车过去也得三刻钟左右,过大礼当日,罗瑞婷的亲娘罗大太太充作男方长辈,一应物事皆是柳厚准备,连聘礼也是从新宅子里抬过来的。
柳家这边,亲眷女性长辈唯有夏温氏,只是她称病在家,不肯前来,故柳家请了些朝中高官之妻,还有柳相故旧门生家中女眷,有吏部尚书崔正元的夫人吴氏,带着新科状元郎的夫人龚氏,工部员外郎董云的夫人钱氏等…连沈琦叶的娘亲沈太太也来了。
柳厚身为太子太傅,太子府太子詹事许致的太太也闻信而来…向来冷清的相国府后院,珠翠盈门,幽香满室。
近日圣上的身体越发不好,柳相嫁女,原本应该大办,但他一早申明,不会大肆操办,因此今日众人瞧见聘礼,不厚不薄,与京中三四品官员家中嫡子成亲的聘礼价值相若,众人皆是知情人,有那促狭的便悄悄议论:“从这个宅子里搬到那个宅子里,再搬回来做聘礼,是没必要大肆操办了…”
薛寒云幼小年纪,被柳相带到京中来,这些年花费,全是柳相所出,如今成亲,宅子奴仆连同聘礼又全是柳相所出,这人原也没说错。
同僚中有不少儿郎羡慕薛寒云运气,能娶得柳相独女,话中不无含酸。反是薛寒云的一众师兄弟私下安慰他:“那些人都是嫉妒你,薛师弟(薛师兄)不必放在心上。”
这些日子,薛寒云面上笑容渐多,不再是过去冰雪般清冷模样,听得众兄弟安慰,他反笑的坦荡从容:“这些人只瞧着我能娶得月儿,哪能知道岳父待我之心,我敬岳父之心,与亲父子无异,我又何必去计较不相干的人心中作何想法?”全然不曾被外面流言击倒,道他攀附权贵,此后靠裙带关系必定平步青云…
罗行之拍拍他肩:“你若这样想,我们便放心了。”
九月十五,温老爷子与温老夫人到得京中,亲自来参加柳明月与薛寒云的婚礼。
柳厚带着薛寒云与温友昌亲去码头迎接二老,隔着十几年岁月,温老爷子与温老夫人再见到小女婿,思及他当初迎娶小温氏,年纪轻轻,俊眉朗目,何等英姿勃发,与小温氏立于人前,恰似一对璧人,如今一人黄泉相隔,另一人也已步入中年,一身威严赫赫,却孤苦十余年,心中皆自感叹,温老爷子尚没怎么样,温老夫人已经拿起了帕子来拭泪。
柳厚迎了二老归家,交给柳明月去安顿。
柳明月近日闭门待嫁,成亲之前不能与薛寒云见面,自然不能去码头迎接二老。见得二老亲至,欣喜若狂,恨不得将家中珍藏美食佳肴尽数搬出来。吩咐了丫环仆妇在客院用心侍候二老,又亲自带着夏惠去厨下督促厨子拿出看家本领来,做一桌老人家容易克化的美食出来。
当夜相国府设宴,为二老洗尘。
由于快要成亲的新婚小夫妻不能打照面,柳厚便吩咐男客在厅里,女客在小花厅。
男人这桌,除了温老爷子,柳相还特意请了林清嘉与罗老爷子,外加薛寒云温友昌,也算热闹。
温老爷子与罗老爷子也算旧识,不过当年一文官一武职,交情却不深,反是林清嘉与温老爷子当年还有一二分交情,如今三老谈起当年京中事,也算相谈甚欢。
女眷这桌,却唯有柳明月与温老太太。
二老要来京中的消息,柳明月早令得家中婆子前去夏府报讯,今日二老甫一登岸,毕妈妈便又跑了一趟夏府,夏温氏身边的何妈妈道夏温氏这些日子生病,故不能前来相国府为老夫人接风洗尘,改日身体好些了再来拜见老夫人。
毕妈妈回来禀报柳明月,柳明月眉头轻皱,“姨母这是认真恼起来了?恼我也就算了,怎的连外婆也恼起来了?”生怕温老夫人听到了堵心,遂掩口不提此事。
温老夫人还只当夏温氏不知他们已到了京中。
祖孙两个隔了这些日子不见,皆是十分高兴。柳明月席间亲手盛饭盛汤,又亲自替老夫人布菜,又拿席间菜品来讲,各种典故层出不群,皆是旧年她硬逼着厨房犯难所做,有些味儿极好,温老夫人虽然路途劳顿,也兴致极高,吃了不少。
老夫人身边乌妈妈生怕天色将晚,老人家年老积食,连连朝着柳明月使眼色,她才罢手。
宴至一半,夏监丞带着儿子夏子清前来相国府。
原来是夏子清回来之后,去向夏温氏请安,听得何妈妈安慰夏温氏,才知外祖父母皆来到了京里,夏温氏托病不出,只得去向其父禀报。
夏监丞进了后院,与夏温氏吵了一架,这才忙忙携了儿子前来。
夏温氏从江北回来之后,府里乌烟障气,姨娘通房庶子庶女,无数件琐事等着她处理,偏夏监丞只宠着新纳的姨娘,夫妻两个大吵一架,这已有许久不曾说话了。
夏子清闻听得外家来人,原想着这时候父母相携去相国府拜见外祖父母,当着二老的面若是和和气气说话,回来说不得便合好了。哪知道夏温氏称病不肯前去,夏监丞怒冲冲带着他往相国府,路上又一意生气,迁怒于夏子清,因此父子两个到得相国府,面上神色皆不太好看。
次日饭罢夏温氏才怏怏带着夏丹玉与夏蓓玉前来。
母女两个见了面,也没特别激动。
夏丹玉与夏蓓玉上前拜见过外祖母,温老夫人给了见面礼,也只问了些琐事,诸如几岁了,读过什么书之类。
前次温老夫人生气,将温氏强令送上船,今次相见,母女皆有几分不自在。柳明月与夏温氏见过礼之后,又令丫环摆上时令果瓜点心,便带着夏丹玉与夏蓓玉告退,独留温老太太与夏温氏母女独处。
夏家姐妹俩如今还未订亲,上次在夏府极力巴结柳明月,后来得知空欢喜一场,今日也有些提不起精神,再见得柳明月在相国府里说一不二的情形,心中更是滋味难辨,倒也不曾再巴巴上前去讨好她,三人寒喧间很是平和,柳明月反觉得,夏家这两位庶出小姐不巴结人的时候,倒更可爱几分,便打发丫环去厨下要几样女孩子爱吃的甜食来,招待的很是尽心。
人与人之间,假如刻意为之,反而愈加生疏,夏家姐妹二人今日前来,若非碍于嫡母面上,哪里肯登相国府的大门。只想着上次巴结柳明月的态度,自己也觉得分外不好意思。哪知道今日柳明月似全然忘记上次之事,三个少女坐于一处聊天,倒也和乐。
那日夏温氏走的时候,柳明月瞧着她双目微红,却待温老夫人亲热不少,想是母女两个解了心结。其后温老夫人又派了乌妈妈去了夏府几次,回来听得小丫头子们私底下传言,夏温氏近日大力整顿内宅,将夏府喜欢挑事的通房妾侍发卖了几个,余下的妾侍通房及庶子女们又规矩不少,日子总算也像样了些。
夏监丞虽说恼她如此在后院大动干戈,去主院与夏温氏理论,却被夏温氏拿着家中日常账簿丢到了他面前,道自己管不了这个家,此后家中事务她再不插手。
夏温氏撂挑子不干,将自己的嫁妆田产店铺全收了起来,家中开支一概不管。夏监丞一年薪俸又不高,家中养着一大帮妇人孩子,日日吃用嚼裹亦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更何况得宠的妾室通房还想着多从他身上谋些首饰衣物之类,得了他同意去帐房支银子,帐房却说没有…如此反复,只令得夏监丞头都大了,万般无奈放低了身段去求夏温氏。
夏温氏成亲这么些年,眼瞧着后院庶子女成行,小老婆成堆,心中苦楚无人能知,此次被温老夫人劈头盖脸一顿训斥,令得她不必紧紧抓着管事理家大权,只抓紧自己所剩不多的嫁妆便成。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这招欲擒故纵的招数极为好使,这才小半个月,夏监丞便低了头。
温氏再当家,便以俭省为要,再不做那些表面文章,家中妾室通房庶女们无所事事的便只有白饭可吃,每个妾室通房按规定时间务必要交绣活上来,才有可能换得吃食上的丰盛。
不过数日,夏监丞发现自己身边大部分美人成了乌青眼,针不离手,很是贤淑。只最得宠的妾室向他借机抱怨温氏克扣吃食,又强逼每人做针线活。
夏监丞好不容易向温氏抗议一回,温氏振振有词:“老爷若觉得我持家无方,苛待了后院妇人,大可亲自管家。”
夏监丞思及自己那点可怜的俸禄,要养这一大家子委实艰难,还指着温氏的嫁妆来过活,最终默默败下阵来,独自宿于书房,一战败北,此后便节节败退,不得不在女色上头有所节制。
夏温氏得了温老夫人指点,终于扬眉吐气,再往温家来时,便端着张笑脸,连带着也瞧柳明月顺眼许多,连给柳明月准备的添妆之物都是两套金头面。
时间忽忽而过,眨眼间到得九月十五,柳家紧锣密鼓的准备着薛柳二人的婚事。万氏也已带着二子一女回到了京城,只因温老太太在相国府,她便也带着孩子们住了进来,帮助筹备大婚之事。
那知这日晚间,宫中忽传来消息,楚王被刺。
一时之间,京中人纷纷猜测,矛头直指太子。
都传楚王当日在出宫之后遇刺,拼死冲出重围,闯进宫中向圣上哭诉,浑身是血,手中拿着的却是从其中一名刺客身上抢来的东宫令牌,直惊的病危的今上也雷霆震怒,道太子容不得手足兄弟,他还未闭眼,已经开始诛杀亲兄弟…
楚王哭诉到一半,便晕了过去,太医急诊,道是失血过多,性命垂危,只救了一天一夜方才醒转。
如今楚王就睡在圣上寝宫的偏殿,太子数次求见圣上被拒,又被责令闭门思过。
这番重大变故,朝中人事又是一番动荡,楚王一党只道经此一事,陛下必定要废除太子。
太子一党极力喊冤,道楚王行事跋扈,靠着圣上宠爱不知收敛,也不知得罪了什么人才招来这场大祸,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相互争执不下,几乎要在朝堂上大打出手了。
后宫更是乱成了一团,皇后与吴贵妃轮番哭诉,一个喊冤一个哭重伤的儿子,只哭的今上头都大了,直接吩咐紧闭寝殿大门,一个人也不肯放进来。
这般纷乱之下,柳明月与薛寒云成亲的日子渐渐逼近,到了铺床之日,柳家请了新科状元的夫人龚氏与工部员外郎董太太的儿媳妇金氏前去铺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