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氏与金氏与柳明月算起来是平辈,皆是全福之人,夫妻和顺,父母公婆康健,又儿女双全,寓意十分美好。
如今朝中这样乱哄哄局势,柳相三五日不回来亦是常事,今上近些时日常召了朝中重臣在寝殿议事。太子被罚闭门思过,今上身体又不好,楚王还在养伤,朝中诸事便落到了诸位大臣手里。
柳相虽为太子太傅,太子出了这样的事,按理说他也会受到责罚,但众人瞧着圣上之意,竟然不曾责罚他,好似更为倚重他了,朝中之事无有肯瞒着他的。
柳厚为人精明能干,说起来也是天子门生,当年科考之时,殿试乃是今上钦点,又是他一手提拔,纵然太子出事,也不曾连累到柳相在圣上心中地位,众臣瞧着此情此景,回家无不吩咐下人,待得柳相嫁女时,贺礼更不能轻了。
原以为今上震怒之际,必定要惩处太子,哪知道圣上每日只召集众臣议事,却暂时按下此事不提,若有大臣上疏要处理此事,今上便道楚王还在养伤,此事还要近一步彻查,待得彻查清楚,楚王伤势有所恢复,再行责罚不迟。
众大臣只得作罢。
到得柳明月成亲的前一日,柳厚不得不向今上告假。
这些日子他家中诸事不理,但是明日嫁女,却不能不送女儿出门子。
今上彼时面色蜡黄,两颊深陷,半倚在龙榻上,听得柳厚请假嫁女,便道:“时间过的也真快,想当年那小丫头也才四五岁罢?如今转眼便要出嫁了。”
柳明月四岁多,那一年春日,今上在宫中遇上了烦心事,便微服出访。他向来倚重柳厚,那一日在街市间走着走着,便吩咐小宦带他去柳府。
本以为向来在朝中精明干练的柳厚在家也定然是不苟言笑的,哪知道到得柳府,柳家老仆将他带至后院,却见得柳厚陪着小闺女在院子里玩耍,父女两个落了一头的杏花,各抱着些柳条学着编篮子跟小物件,嘻嘻哈哈笑成了一团,柳家花园里的老花匠含笑教学,不时纠正两名笨学生的错谬之处,连那样粗糙苍老的老仆身上,似乎也带着暖意…
柳厚面上浮起温暖慈和的神情来,“圣上宽恕,臣明日送得女儿出了门子,必定赶回来…”
今上咳嗽数声,半日方才平息下来,微微一笑:“朕哪里如此不近情理了?你明日只管去,朕准你三日的假期。”又调侃他:“舍不得了吧?倒便宜了薛家小子!”
君臣二人因得这句调侃之语,距离拉近了不少,有别于以往朝堂之上的严肃,柳厚此刻笑的分外惆怅,也说笑一句:“陛下不知,嫁女…简直是剜了老臣的心肝啊…”
当日柳厚回家之时,柳明月所有嫁妆皆已送至新宅子里,家中温老夫人与万氏打理诸事,夏温氏在旁协助,温毓欣在房里陪着她,对外之事,一律由温家三兄弟跑腿。
自温友年温友思兄弟前来,温友昌便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喘一口气了。
薛寒云早在半月前便住进了新宅子里,不再来这边,听说那边也极为热闹,由林清嘉与罗老爷子坐镇,内宅之事由罗大太太带着柳府过去的一干婆子丫环处理,便是明日宴客的厨子,也是柳府这边过去的,听说已是井井有条。
当夜,温毓欣要与柳明月联榻共话,却被万氏赶了出去,由她陪着柳明月。
柳明月前世嫁人,万事懵懂,今次见得二舅母颇有几分尴尬之色,心中暗猜可是要教她夫妇之道?
果然,万氏只含糊讲了几句,柳明月心内虽明白,到底不能当听懂了,只装的糊里糊涂,在她这样清澈的眼神之下,万氏愈加尴尬,只塞了她两本蓝布包着的书,道:“你独个儿时,细细看一看。”便匆匆而去。
晚间众人皆歇息去了,柳明月独个儿时,悄悄儿翻开一看,顿时面如火烧,“啪”的合上书,放在枕下又觉心慌,遂爬起来放进了嫁妆箱笼最下面,将箱笼锁了起来,才松了口气。
柳家诸事停当,只等明日男方前来迎亲。
53礼成 ...
第五十二章
柳相嫁女当日,今上口谕不必议事,众臣皆上相府贺喜,连闭门思过的太子亦得令前往相府恭贺。
柳厚忙着在前厅应酬同僚,琐事全由温家兄弟打点。好在温友思温友年在京中数月,也认识了不少朝中品级低的官员,迎来送往,倒也颇有章程。
前院忙乱,后院也不平静。
柳明月一大早便被夏惠从被窝里挖起来梳洗沐浴。
她前一日心潮起伏,辗转半夜,睡的并不好,此刻睡眼朦胧,由得夏惠服侍洗浴,待得收拾干净,坐在梳妆镜前,被喜娘用五色棉纱线开面,才疼的“哎哟”一声,清醒了过来。
夏惠见状,抿嘴而笑。温毓欣早来了,此刻就坐在她旁边,拍手笑道:“我还以为你要睡到薛家去,总算醒来了。”若的万氏温老夫人夏温氏等人俱笑了起来。
柳明月疼的呲牙裂嘴,小小声道:“姐姐也有这一日的,急什么?”温毓欣闻言,不觉红了脸。
一时里喜娘将柳明月面上汗毛绞干净了,又净了面,柳明月只觉面上火辣辣作痛。夏惠拿了早就备好的清凉膏脂替她抹脸,她这才觉得好了许多。
待得她吃了几口面,便开始梳妆打扮。
此刻宾客已来了不少,各家女眷均来添妆,有送头面首饰的,有送钗环的,各色礼物不绝,待得各家夫人去了,又有闺中相好姐妹前来送嫁,瞧见柳明月身着大红色嫁衣,容色如玉,今日又上了妆,比不得平日素颜,竟然艳丽到了十分,皆笑嘻嘻上前说着吉祥话儿,将手中礼物奉上。
这其中尤以那日哄抢的姐妹们出手最重,罗大太太今日在男方家中坐镇,罗瑞婷不但自己有份,还带了罗大太太的一份。更有容慧米妍及贺家的双胞胎姐妹们。
不多时,宫中太后皇后皆有赏赐之物,便是东宫太子妃与沈琦叶亦有赏。柳明月闺房之中摆满了金玉之器,耀人眼目。
待得房里众人都去前面坐席,夏惠使唤了小丫头收拾起来,今日一起抬到新宅里去。
前面席面撤下去的时候,男方前来迎亲,鞭炮响起,柳明月更觉心乱,抓着温毓欣的手不肯放。
待得经男方喜娘三次催妆,柳明月收拾停当,到得堂前拜别阿父,当着满堂宾客,向来文采不凡的相国大人哽咽不成语,伸出手来想要抚摸女儿的脑袋,又缩了回去。
她今日戴金花八宝凤冠,妆容精致华美,酷肖其母,柳厚心绪翩然,温老夫人更是连连拭泪。
到得最后,相国大人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一句:“好好儿过日子吧!”
柳明月泪水奔流而下,虽说嫁给薛寒云,她心中极为甘愿,可是今日出嫁,此后不能每日承欢阿父膝下,总觉伤感非常,泪不能止。
旁边夏惠连忙取了帕子来替她拭泪,小声提醒:“姑娘,妆要花了…”自己的眼圈也禁不住红了。
自有喜娘上前来替她将盖头拉下来,顿时一片红彤彤,将眼前所有遮住。
柳家再无近支兄弟到贺,温友昌今日便作女方阿兄,弯身下去,背了柳明月上轿。她的眼泪成串滴了下来,落到温友昌背上,倒教他恍惚觉是自己朝夕相处的妹妹要嫁去别家…哪怕二人相识日子再浅,也生出了几分不舍之意。
相国府门口鞭炮声响起,花轿出门,柳明月在轿中流泪,也不知心中是甜是酸,既因不舍离家,又因即将步入的新生活而忐忑不安。
今日男方迎亲,除了薛寒云的一众师兄弟,还有羽林郎之中交好的同僚,皆是俊美儿郎,一色的高头大马,拥着薛寒云与花轿浩浩荡荡而去,引的京中百姓纷纷指点观看。
朝中有重臣从柳家席上撤了,径自回家,但却吩咐子侄辈前往薛宅观礼。因此新宅里虽然不及相国府热闹,来的却大多是年轻人,闹哄哄甚是喜庆。
柳明月在轿子里听得耳边纷纷乱乱,欢笑声鞭炮声不绝,轿子停了下来,喜娘将红绸的一头交到了她手上,扶着她小心出了花轿,方寸之间能看到不远处一双男人的大脚,那靴子的式样她认识,正是天香楼送来的薛寒云成亲之物,心头渐安。
喜娘在旁小声叮嘱,跨马鞍,步红毡,由喜娘相扶,站在了喜堂右侧拜堂。
她不能瞧见堂前光景,不知今日薛寒云面上笑意灿烂,引的罗行之怪叫:“认识这家伙这么些年,也不曾见过他这般傻笑…”摩拳擦掌,准备一会好生闹一闹洞房。
容庆暗暗摇头,与贺绍思偷偷商量:“薛师兄的拳头从来不饶人,就算今儿他心情好不计较,若是回头算起帐来,我们哪里吃的消?”
米飞是个不怕死的,昂首道:“今日不报仇,要待到几时?”
他平时极是淘气,这些年与薛寒云同门学武,没少被他磨挫,这是攒了多时,准备今晚出这口气了。
罗善之拍拍他的肩:“小师弟你保重!”一报还一报,他近日也由罗老爷子作主订了亲事,说不得择了吉日也要迎娶,万一到时候薛寒云报复起来…想想还是决定作壁上观。
堂上今日充当男方高堂的,乃是林清嘉与罗老爷子,二人皆为师尊,罗老爷子还要高出一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倒也使得。
待得拜完堂,赞礼者高唱:“送入洞房!”一众儿郎们哄笑着要往后面去,前门却有小宦尖利的嗓音喊:“圣旨到——”
香案皆是现成的,在场众人皆跪拜迎旨。
今上虽病卧龙榻,这两日却想起薛良来。他一家十几口尽数殉国,虽当日追封为一等忠勇公,母妻女皆有封诰,留下的独子却一直不曾有过封赏,只在柳府寄养。
恰今日是薛寒云大喜之日,念及薛良忠勇,遂封了他一个五品游骑将军的虚衔,柳明月亦得了五品宜人的诰封。另封实职六品果毅都尉,成亲之后往京郊大营任职。
随后便有官服诰命服服饰赐下,另有金银锦锻之物,以贺新婚。
众人齐齐道贺,可谓双喜临门。
薛寒云留那宣旨的宦官喝杯喜酒,那宦官推辞,只道宫中还有事要忙,他便塞了两个鼓鼓的荷包给那宦官:“劳公公喝一趟。”
那宦官收惯了这样东西,入手沉甸甸的,心中暗喜,笑着告辞而去。
送走了宫中的宣旨宦官,新郎新娘入了洞房,柳明月端坐在床头,只听得喜娘小声提醒新郎掀盖头,她微微低头,视线之中那双男人的大脚逐渐走近,不由将前襟微攥,心仿似高高提起,眼前忽亮,抬头之时,目光便落到了一张笑颜逐开的俊面之上,那人先是笑着,待得瞧清楚了她的脸,竟然浑似傻了一般,连眼神都有了几分呆意,全无平日睿智从容的模样。
柳明月微抿了唇,将笑意使劲压下,只觉面上作烧,她暗忖:定然是今日绞面,那喜娘下手太重之故。
54洞房
第五十三章
薛寒云自小看着柳明月长大,几时见过她如此盛装打扮了?
他这里看目不转睛,只觉小姑娘如花般绽开,如今由他作做了这撷芳之人,说不得意是假…若非碍于房内还有喜娘丫环等人,早行不轨之事了…
柳明月被他灼灼目光炙烫连心跳也快了几分,二人月有余不见,今见得他身着大婚礼服,俊眉朗目,身姿如玉,气宇轩昂,比之平日更有种难得肃穆之感,思及此后二人共结连理,福祸共担,鸳鸯白首,心中更是别样蜜甜。
他二人这般望着,凝视着,目光缠绵,房内喜娘与丫环们皆掩口而笑,推了薛寒云坐床,喜娘上前去替新娘子取了凤冠,拿出早备好喜剪来,绞了他二人束发,合作一处,用红绳扎了,装进早就备好大红绣着鸳鸯交颈荷包里,掩在枕头下面,又服侍着他们喝了交杯酒儿,接了闻妈妈递过来红包,说着吉祥话儿,这才退了下去。
柳厚怕新婚小夫妻不过打理内宅,派了小温氏陪房闻妈妈前来做管事妈妈,协助柳明月打理内宅。今日新婚,便由闻妈妈在旁侍候着。
薛寒云与柳明月相视而笑,皆是满心甜蜜,夏惠上前去替柳明月取下头上首饰,将头光可鉴人乌发披散下来,红烛之下犹如缎子般黑亮,薛寒云更不曾见过这光景,只觉玉白小脸,檀口涂朱,眉目如画,鬓发鸦青,衬着大红嫁衣,有种惊心魂魄华美…就像宫里最好画师毛兰青笔下绝代佳人…忍不住便吞了口口水。
闻妈妈在旁瞧见,满心忧虑。
姑娘如今也才年满十四,身子还未发育好,成亲之前相爷便道先成亲,及笄之后再圆房,可是瞧着姑爷看姑娘眼神,跟饿狼似,泛着幽幽的绿光…
也是,说起来姑爷今年已经十八岁了,放在别家,恐怕妾室通房都有好几个,娶妻早些,孩子都抱上了。
——这种情况之下,今晚上是怎么个安歇法子,闻妈妈心里实在没底。
好在,也没一会儿,门外便听得嚷嚷,“薛师兄,要再不出来,我们便闯进来了啊…”听声音竟然是谢弘。
这会子,这家伙从哪里冒出来?
他话音方落,已听得另有人嘻嘻哈哈搭腔:“敢是新娘子太美了,薛师兄入了洞房便舍不得出来了?不如兄弟们进去将他拖了出来可好?”这声音听着竟然是罗行之。
新婚三天无大小,此刻若非前面酒宴才开,他们倒真能闯进来闹洞房。饶是如此,薛寒云也头疼按了按太阳穴,深感平日作孽太多,将师兄弟们欺负太厉害了,如今让这帮家伙逮着了机会,哪里能轻易饶过他?
他不由抱歉瞧了眼柳明月,“月儿…今晚…且忍耐些?”要是这帮小子不张眼,动真格,回头他也有法子收拾他们!
柳明月含笑反问:“若是不肯忍呢?”
薛寒云忽尔笑,虽然未曾听说过谁家有洞房花烛夜新郎官大打出手,将闹洞房来宾都打出去,但是…他或许可以试试…“实在不想忍,那就将他们全都打出去…”
柳明月也知这风俗,喜娘早告诉了。听得外面嚷嚷更厉害了,不由嗔道:“师兄弟们功夫都好得很,你可打不出去…”
忽面前一张贴近她的脸,薛寒云在颊上偷得一记香,“这种事情来我做就好,你只管坐着看戏!”。
夏惠秋果等人早转过身去,装作未曾瞧见,只闻妈妈老成,“嗐——”声,连连阻止:“这怎么能行呢?这怎么能行呢?”当着人都这样放荡,若是背着人可怎么好?
且旁日就罢了,今晚洞房花烛夜,夫妻二人势必要同处室啊…
薛寒云神色不变,长身而起,闻妈妈眼睁睁看着他开门出去了,忙上前去劝柳明月:“姑娘…姑娘也不能凡事由着姑爷…”
柳明月满面羞红,低低道:“他要亲…也不能拦着不让啊…”这不是没防备吗?
心中暗道:往日瞧着寒云哥哥是最守规矩不过,哪知道今晚却恁般大胆,全然不顾忌房里还有旁人…
闻妈妈连连吩咐夏惠:“去将外间榻上铺好,老婆子今儿晚上给姑娘守夜。”
柳明月自知闻妈妈是担心什么,只觉今晚辰光无比美好,就算不圆房,也有许多知心话儿跟寒云哥哥说说,闻妈妈要睡在外间,可如何是好?
本来往日是可以开口直接赶人,可今晚是新娘子,要新娘子开口赶守夜妈妈…总好像非常迫不及待似…
夏惠吩咐春凤冬梅去外面给闻妈妈铺榻,自己则服侍柳明月洗漱,见得她嘟着嘴,愀然不乐,便知定然是闻妈妈要睡在外间之故。闻妈妈毕妈妈皆是小温氏陪房,在府里颇有些体面,平日也不多嘴多舌,极有分寸,今日若非事关柳明月的身子,她也不会豁出老脸在外面守夜。
眼见得房里人都退了出去,便悄悄儿在柳明月耳边柔声劝慰:“姑娘不知道,闻妈妈磕睡重,到时候…姑娘想跟姑爷说多少甜话儿不成?”
柳明月横眼,眸中却笑意流转。
——还是夏惠最是温柔解意的。
忽想起闻妈妈儿子小吴管事是阿爹长随,常跟着出门,生的极是体面,而闻妈妈老头子老吴管事乃是府里大管事,小吴管事已经二十岁了,至今还未娶妻,夏惠年纪也不小了,两个人倒也般配,不由掩口轻笑,“倒想起一桩事来,我既能得了好,姐姐也能得了好。”
夏惠侍候将面上脂粉洗去,又拿了干净帕子来由拭净,很是愕然:“竟不知还有这样好事?姑娘别是在蒙我吧?”
柳明月面拿了香脂往面上涂,边从镜子里偷窥夏惠的神色:“听得外院小吴管事至今未成亲,依稀听得他誓要找个个模样好,又识字…姐姐可不符合这条件?”夏惠跟着这么些年,虽不会作诗,寻常算帐识字却也难不倒。
镜子里,夏惠面上先是一愣,尔后便是又羞又恼:“姑娘自己嫁出去了,便在这里说胡话…”
柳明月偷笑,遗憾叹:“那就是乱配鸳鸯了…总想着姐姐照顾这么些年,也要替姐姐着想回。定然是想岔了,瞧着姐姐同连生总有说不完的话,不如改明儿就问问连生可愿娶姐姐?!”
夏惠羞满面通红,将梳子“啪”下拍到妆台上,气道:“姑娘嫁了人,越发没个正经了,再这样…再这样我不侍候姑娘了…”转过身去,便欲出去。
柳明月忙忙拉住了袖子:“好姐姐,我错了,不该亲口跟你说这个,只好改日请个媒婆来说了…”
夏惠被气笑了,红着脸狠狠瞪了剜了她一眼:“姑娘多大个人了,还这样混说!”
前院里,酒宴才开,美酒佳肴道道端了上来,薛寒云被几位师兄弟拥着桌桌敬酒。今日薛家来,除了林清嘉罗老爷子之外,一些品阶低依附于柳厚官员,大部分是年轻儿郎,有与薛寒云同在禁中任职羽林郎,还有许多官家之子,只因其父身居高位,薛寒云官职低微,不便出面,便遣了子侄辈来贺,场面很是热闹。
温友思与状元郎崔善卿,探花郎周行榕及几位同科进士共叙同年之谊,温友年带着温友昌,及临近佳期,又从江北赶过来几位温家堂兄弟们认识座中诸人,互相寒喧。
这其中有长房温友固,二房温二老爷子中过举人两位嫡孙,温友华,温友邦,及三房长兄温友政等人…
薛家新宅里喜庆热闹,相府内气氛却很是低迷。
柳相自送了女儿出嫁,温老爷子与温老夫人这些日子累了数日,年纪大了便禁不得操劳,在丫环婆子服侍下去歇息了,万氏带着家下仆人归置东西入库,夏温氏回了家,独夏监丞陪着柳相在书房里饮酒。
夏监丞这些日子郁闷气短,今日在席间本来便有了二三分醉意,如今再与柳相对饮,也有了六七分醉意,拍着桌子大发闷气:“妹夫说,说说我家这太太怎会变成这般模样?以前不是最贤惠吗?”
变化太快,他完全没有思想准备。
柳厚完全是随手瞎抓来陪酒人,酒入愁肠,也早醉了七八分,拉着夏监丞的袖子很是伤感,“我从…我从她这么高,还没这桌子高,养到花儿般年纪,就成了别人家人的了…弃了阿爹单门独户过日子去了…”
嫁女儿日子是他订的,嫁出去了却又后悔不已:“姐夫说说,我咋没想着招赘呢?”又喃喃感叹:“薛良重托于我…他也只有这点骨血了…”还是不甘心哪!
从来话不投机的两个人,今日倒同醉在了一处…也算是奇景一桩。
55 夜深
第五十四章
良宵正当时,新宅内的宾客渐渐散去,一众师兄弟们拥着薛寒云往新房里去,他已经有了四五分醉意,正努力保护着清醒,警告身后的一众兄弟们:“你们可也有成亲的好日子啊…”
米飞缩了缩脖子,又昂首往前:“薛师兄你婆婆妈妈怕什么?小师妹我们平日又不是没见过…”
谢弘怪声怪气:“米师兄,你平日是见过小师姐没错,不过…你可没见过新娘子妆扮的小师姐…”他今日也喝了不少酒,偏老对头,秦尚书的儿子秦闵然也来贺喜,二人话不投机,若非一众师兄拦着,恐怕早打了起来。
今日谢弘可占了老大便宜,身边这些师兄们各个身怀武艺,非秦闵然那纨绔可比,还未动手他便底气足足,与秦闵然连碰了三坛子,他自己如今还有几分清醒,秦闵然却早出溜到了桌下,被贴身小厮捞出来背了回去。
众人到得新房门前,但见红烛映窗,房内的人听到动静,便有丫环妈妈迎了出来,见得这阵势,夏惠及一干丫环乃是未嫁之身,不好出头,唯闻妈妈先自拦在了前面,未语先笑:“今儿这好日子,蒙各位公子爷前来饮一杯酒水,只是天晚了,丫环们早将客房收拾干净,备好了解酒汤…”
罗行之朝容庆使了个眼色,容庆先自摇头,却是向来寡言的单奕鸣心领神会,坏笑着上前,两人一人挽了闻妈妈一边臂膀,轻轻一抬,便将挡道儿的闻妈妈抬到了一边,闻妈妈惊叫连连,却挡不住剩下的少年公子们使坏…
——就算薛寒云脚下不动如山,也架不住其余的师兄弟们有样学样,罗善之与贺绍思舅兄妹婿架着薛寒云的胳膊,容庆见此,不得不上前去抬住了薛寒云的一条腿,米飞便抬了另一条腿,谢弘是个手上没力的,又兼醉了几分,只有把好嗓子,当下大喊:“送新郎官入洞房了~~”众少年嘻嘻哈哈,笑成一团,倒比新郎官还要乐上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