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今又得了薛寒云应承,一生一世一双人,更不怕扑缠上来的女子,因此对何秀莲倒全无一点忧心。
何秀莲不比罗瑞婷,罗瑞婷是堂正磊落的性子,立身行事颇有几分敢作敢为的大丈夫气派,柳明月对这位师姐很是敬重,因此与薛寒云之事,至如今也还会顾忌着她的心情。但是何秀莲出身小户人家,又一直养在旁人家,心中如何作想,谁人会知?
万氏教导她的那些女子里,尤其要防备的便是这样的女子。
“今日怎的不见何姐姐?往日何姐姐可与大姐姐焦不离孟的。”温毓珠是长房嫡长孙女,柳明月便要呼她一声大姐姐。
温毓珠笑瞧一眼琉璃,“你问这小蹄子去,都让她去请了,人却没请来。”
琉璃连连摆手:“这可不是奴婢的错。奴婢是奉了姑娘之命去请表姑娘,哪知道她正与小芬忙着呢,说是不得空,改日有空了再来寻柳姑娘说话。”
温毓珍性子活泼,听话便笑了:“何姐姐敢是不肯来送月丫头了?等她改日有空,月丫头都回京了呢。”她并非何氏所出,而是长房嫡次子的女儿,与何秀莲也无亲戚关系,不过瞧在大伯母何氏面上,叫何秀莲一声姐姐罢了。
柳明月听得她不肯来,心道:她若能知难而退,便是好事。
正一帮姐妹们玩闹着,便有婆子来报,前院有柳家长辈前来,温老爷子令柳明月去前院见客。
柳明月听的诧异,怎的有柳家人上门来?
她早听小温氏的陪房闻妈妈讲过,她的祖父过世的早,偏留下偌大产业,只留下了柳老夫人与柳相二人过活。彼时柳存不过三四岁,孤儿寡母,且柳老夫人娘家已经凋零无后,柳家在慈安镇十里外的五柳镇,镇中柳姓人家居多。
柳家族人欺凌她们孤儿寡母,想吞占这一房的产业,便将她们孤儿寡母赶出了镇子,只道柳老夫人不肯为亡夫守节,与过往客商有勾连,伤风败俗,从柳家一族中除去,令他们孤儿寡母自行活路。
其实柳老爷子留下的数家铺面田产皆极为获利,引的族中众人眼红不已,这才引来此祸。
柳老夫人聪慧坚贞,见保不住亡夫留下的产业,索性收拾了细软,带着幼子离开了五柳镇,在慈安镇上赁了一所小宅子,省吃俭用,将柳厚送去读书,至于柳厚天资聪颖,刻苦攻读,此后一再高中,又得遇明师指点,最终成就今日这番局面,却是柳家族人未曾想到的。
柳厚后来逐步高升,从不曾回过柳家祭祀,便是柳老爷子的坟,也早在十几年前,迁往别处,不再与柳家有任何瓜葛。
当年迁坟之时,柳家族长早听闻柳厚高中,步步高升,便存了亲近之意,想着他总要回家祭祖,到时候将他家产业一并还回,再赔礼道歉,想来这陈年旧事便会揭过。
以前柳厚家宅子的乃是柳家族长一房,听得柳厚当官,便忙忙的将这宅子腾了出来,打扫干净,盼着柳厚回乡。
哪知道柳厚高中之后并未回去过,隔了数年回去,甫一回去却要迁坟,连家门也不入,只带着一众府衙兵丁,迁了便走。柳家族长带领族中众人前去相见,他周围被官兵围的严严实实,根本靠近不得。
后来随着柳厚官越做越大,终于权相,柳家族人几乎悔青了肠子,便是当年起了贪心又带着一帮子侄辈霸占了柳厚家产业的老族长也在族中受尽指摘。众人如今都怨悔老族长当年贪财,却不肯承认自己当年也是趁火打劫,欺凌的柳家孤儿寡母全无安身之处。
这么些年来,柳家除了柳厚,再无能读书高中的,柳家族人无不盼望着能与柳厚和解,也好光明正道攀上柳相这棵大树。
最近几日,温友政去乡下收租子,随行的仆人早得了他的吩咐,说是要在乡下寻个小活物给哥儿姐儿玩。随行的仆人与庄子里的管事极熟,两口酒下去,那管事便知道了,原来是府里的表小姐回乡探亲了。
那些佃户闻听是京里来的相国府小姐,忙忙的收拾了一对儿白色的小兔子,一对儿黑色的小兔子,另两只玉雪可爱的足月的小猫送了上来。
温友政还未回去,还在各庄子里察看,柳厚女儿来到外祖家的消息便传到了柳家。
原来柳家与温家的庄子隔着一个山头,两边的佃户也有沾亲带故的,那送了小猫的人家讲起来,夸耀那猫仔是要送给京里来的相国府小姐玩的,说者无意,听者有意,倒听打了个清楚,回头就报给了柳家庄子上的管事。
可巧柳家近日也有主子前来收租子,来收租的正是族长的孙子。这庄子还是柳厚之父当年置的产业,如今还在族里,柳厚不回来,也从不曾传信说要收回庄子,这庄子便一直在族长一家手中。闻听此事,当夜族长便与家中妻儿商议一番,第二日族长太太便带着儿子与媳妇来到了慈安镇。
想着柳明月是个小姑娘,不经世事,只要将柳厚家产业交上去,她接到手里,再上门去与柳厚和解,这门亲便算认回来了。
况且前来的族长太太,按着辈份,算是柳明月祖母辈的,她还要叫尊称一声“阿嬷”,再厚厚送小姑娘一份见面礼,此事便成了。
柳明月在后院与众姐妹道:“姐姐们稍坐,我去去便来,回头我们还要好好乐上一日呢。”收拾了收拾,便带着夏惠往前院而去。
本来柳家族人来人,男客要在外院,女眷自然要进后院与温老夫人叙话,只不过温老爷子耿直,早知小女婿当年**流落慈安镇之事,对柳家人并没有好脸色,生怕柳家妇人进了内院,万一妇人家心软,攀起亲来会坏了柳厚大事,便不肯开口让柳家女眷进后院,只在前厅待客。
恰今日温二老爷也在,本来与温三老爷子喝酒互揭短,听得是柳家来人,睁开醉眼朦胧的眼,张口便道:“这柳家与我们温家一不沾亲,二不带故,跑到温家门上来,可是有事?”
慈安镇众人皆知小温氏嫁了柳厚,温二老爷子却道不沾亲不带故,摆明了不肯认这门亲戚,柳家老太太听闻此事,面上一阵难堪,柳家大爷与大奶奶脸上也极不好看,只盼着柳明月快来。
好不容易听得门口仆人来报:“表姑娘来了。”
温三老爷子便道:“快让她进来。”温二老爷子却接口道:“也让月丫头认认这些没廉耻的货!”
这下子,柳老太太便坐不住了,听得脚步声,仆人打起了帘子,见一名年约十四五的小姑娘打扮的十分齐整,缓缓进来,身上裙衫首饰件件不凡,本人却生的十分娇憨媚丽,笑嘻嘻向着温二老爷子与三老爷子行礼。
“外翁唤月儿前来,可是有事?”
柳老太太便忙忙的站了起来,伸出手去要拉她,口里啧啧叹着:“这就是我们厚哥儿家那丫头吧?瞧瞧生的真是齐整,快来让阿嬷好好瞧瞧。”
柳明月朝后退了两步,愣是让柳老太太半片衣角都未沾到,站在那里审视道:“这位老太太可是认错人了?家祖母早已下世多年,哪里来的阿嬷?”她已知这老妇人定然是柳家族人,只是其父当年与祖母被逐出族,可见柳家族中尽是些利欲熏心之辈,哪里还肯认。
柳老太太面上一愣,尴尬笑道:“不怪姐儿不认得阿嬷,你阿爹可是我们柳家一房最有出息的人,自离了五柳镇,这么些年也未曾回来,族中人可都想着他盼着他呢。可惜他如今贵人事忙,好不容易听说姐儿来了,便将你家的房契及这些年托族中照管的租子都送了过来,连帐薄子也送了来呢,姐儿可要看看,顺便收了?”
柳明月在相国府长大,每年往府上送礼的官员经见过不少,这些人哪个不是端着一张笑脸?
她心中冷笑,面上却道:“老太太定然认错了。我们家在江北可并没有产业。我阿爹早说过了,家中族中唯有他与阿嬷两个人,其余的全死光了。那时候家里穷,哪里有银子置什么产业呢?”
温老爷子本来怕她小孩子家家,听道是送来自家产业,万一被柳家老婆子说动,将来沾上这样的亲戚,甩都甩不掉,有心要点醒小丫头,却见她回的头头是道,那柳家老太太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一把年纪脸都几乎要没地儿放,顿时笑开了花。
温二老爷子捅捅弟弟,递过去一杯酒:“别把你那张脸笑成朵茄子花,我真见不得你笑!”
温老爷子心情极好,哪理会兄长的冷嘲热讽,接过酒一口饮尽:“有这样聪明的外孙女儿,笑笑怎么了?你是没这样的外孙女儿眼馋的吧?”
温二老爷子女儿只生了儿子,并无外孙女儿,听得此话,只好默不作声喝了一口酒。
如今兄弟俩个常毫无顾忌的攀比,比子女比孙女挑剔对方人品,有时候比起来,连旁边老仆也觉得:便是这两位当年六七岁稚儿之时,也不曾这般毫无顾忌的放开了胆子攀比过吧?
当年老太爷与太夫人还活着,若他两个这般攀比,搞不好便是一顿棍子…
他兄弟两个边喝酒边坐壁上观,柳老太太见得柳明月这般坚决,知道今日之事不易达成,便拭了拭眼角:“姐儿哪知道这些陈年往事,这些老产业,也就你亲祖母知道,可惜我那命苦的弟妹,竟早早去了…姐儿虽不知,你外翁却知,咱们柳家便是五柳镇的大户,你阿翁当年,乃是五柳镇最富裕的人家,手头哪能没有产业呢?”又催促她儿子跟儿媳:“还不快将这些年的租子给姐儿过目。”
如今地位悬殊,柳厚是官,他们是民,虽不怕柳厚敢明着对族人下手,若是他对明着族人下手,他这相爷恐怕也要惹天下人诟病。但如今这样僵冷,全无往来,眼瞧着这样一门**显贵不能攀附,却也是一件极为郁闷之事。
柳家大奶奶听得婆母吩咐,便将怀里一个匣子抱了过去,要送到柳明月怀里。
柳明月是何等人,从来丫环仆妇环绕,何曾要劳动她动手指拿东西?
她身后夏惠立时上前来拦在柳明月面前:“这位奶奶要做什么?我家姑娘什么身份,岂会随便乱收东西?一年往相爷府上送东西的多了,各个来说是亲戚,难道我们姑娘便要各个都收了,还要认下这些莫名攀附上来的亲戚不成?”
夏惠也知柳家往事,又见柳明月态度极为坚决,更是要挡在前面。
她早知柳厚之意。假如当了官,再收回那些产业,这些人势必要攀附上来,不如舍了这些产业,索性与他们老死不相往来,省了多少麻烦事。
柳家大奶奶急了,便要拨开夏惠往柳明月身边去,不想柳明月却道:“这位奶奶当我是好性儿不成?天下姓柳的多了去了,都听闻我阿爹做了官,便想着联宗,难道我阿爹就贪你们柳家这些东西不成?”
明明是同族同宗,她偏要说成联宗。如今好好的同族,愣是被小姑娘说成了两族人,他们要厚着脸皮来认亲。
柳家大奶奶脸都红了,又被夏惠轻轻一推:“这位奶奶还请尊重些,以为什么人都能往我家小姐身边站?我家小姐也不缺这些东西,你们且请回吧!”
柳大奶奶在族中这么些年,几时被人这般给过没脸?当即回头为难的瞧着自家婆母,又当着满厅温家下人,脸都快没地儿搁了。
其实柳家大爷与柳家老太太这些年在柳家族里受人抬敬,比之柳大奶奶,更是无地自容。
――当年那些事,柳家老太太却是亲身经历,住进柳厚家院子的那个晚上,她喜那院落阔朗,又是新建了没几年的,几乎都要睡着了笑醒,不过此后几十年间,子孙考试,却再无有能中的,连个秀才都考不中,何况举人进士?
更别提高中入仕。
这些年柳家子弟眼看科举无望,便纷纷做了商户,原来的耕读传家,眼瞧着要沦落成了商户人家,族中无人不忧心。
有时候她与柳家老族长夜来谈起,都道族中子弟再无有能中的,许是柳厚所为,可是就算他所为,他们如今平民百姓,哪里有证据证明是柳厚在打压柳氏族人?
阖族如今平安,还有一口安稳饭吃,日子尚且过得,要是讲出去给人听,柳相打压族中子弟,谁会信?
附近的镇上人家皆知柳家一族吞了柳相家祖业,将人家孤儿寡母赶出族去,如今人家没有打上门来要产业,那些产业他们尚握在手里,年年收银子过活,就算讲出去了,恐怕也无人会信。
如今这些产业,竟然成了烫手的山芋,送都送不出去了。
柳老太太心内滋味百般难辨,只瞧着那少女脊背挺的笔直,虽面上与柳厚阿娘并不相象,可是神态气度,无一不似柳厚亲娘。
当年,她被族中众人赶出去之时,一手提着包袱,一手拉着稚子,高昂着头,一步步从那院子里走了出去…连一滴泪也未曾流,更别说回头泣求了!
那小丫头如今气度华然,与她们家那些缩手缩脚的女孩儿们全然不同,向温老爷子轻施一礼:“二外翁与阿翁且慢饮,月儿先回后院去了,姐妹们还等着我去玩呢。以后这些不相干攀附上来的人,还请外翁替我挡上一挡。阿爹早说了,我们家族人早死光了,也不知道哪里听了信儿跑来的,以后我也不愿见这些不相干的人。”
温老爷子呵呵一笑:“去玩罢,让你大舅母多做些好菜给你们吃。”
柳老太太与柳家大爷,柳大奶奶眼睁睁看着她施施然去了,别无他法,只得怏怏而回。
当晚回去,便将老族长好一顿埋怨,当年为了霸占柳厚家产业,不但将他们孤儿寡母赶出去了,且将柳厚除了族,柳家族谱便再没了这个子弟。如今就算再添,柳厚不认,添了也是白添。
柳明月见过柳家族人之后,回到后院与温家表姐妹们好生乐了一天。
颜氏的双生子这些日子身体好了,能吃能睡,颜氏便教温友政的侍妾红柳看着,她自己带着温毓琼招待一众小姑子。
红柳乃是她的陪房丫环,她进门两年后温友政才收了房,平时跟在她身边,侍候的极为尽心,只是如今还不曾有一儿半女,待温友政的双胞胎儿子极为尽心,颜氏倒无有不放心之理。
待到隔日,温友政从庄子里回来,两对兔儿便送了给双生子,温毓琼与柳明月各分了一只小猫,欣喜不已。
柳明月更是抱着小猫爱不释手,一早嚷嚷着要将小猫带到京里去。
夏惠见劝她不住,只得去寻连生,早些给小猫钉个笼子,免得到了船上,小猫路上跑不见了,又是桩麻烦事。
何秀莲来的时候,柳明月恰正抱着小猫玩,秋果在旁侍候着,见得何秀莲来,忙倒了茶,请了她们坐下。
柳明月本来以为自己走之前,与这位何姑娘再无相见之期,哪知道她又寻上门来,抱着小猫抚摸着它,笑道:“姐姐喝茶。怎的有空来瞧我?”
何秀莲朝小芬使个眼色,“听说妹妹要走,姐姐特意做了几个络子荷包,送给妹妹路上顽。”
小芬心领神会,过去便拉着秋果道:“柳姑娘要走,以后我与秋果妹妹也再不得见,妹妹出来我有东西要给你。”
秋果是个直心眼子,还带有几分傻气,站在那里立成了桩子:“夏惠姐姐要我在这里好生照顾姑娘,万一她被猫抓了…“柳明月淘气,非要去揪小猫的胡子,已经被小猫伸了好几次爪子试探着去抓,亏得这猫极小,还不曾学会用利爪伤人。
何秀莲一笑:“这丫头,难道我会吃了你家姑娘不成?”
柳明月见状,知道何秀莲今日无论如何是要跟自己独处了,便挥手让秋果下去:“你去瞧小芬给你送什么好东西了。这几日你不是羡慕我有众多姐妹送东西吗?”
秋果傻傻叮嘱:“小姐可一定千万别再揪小猫的胡子了啊?!”得了柳明月的保证,她方才高高兴兴去了。
她是个实心眼子,夏惠分派了要她看好柳明月,别让她淘气揪小猫的胡子,她便眼错不见的盯着,半步不挪。
何秀莲见得秋果去了,房中再无人,眼圈一红便跪倒在了柳明月面前:“月儿妹妹帮帮我。”
柳明月抱着猫,虽早有预料她来所为何事,可是此刻却也不肯点错,只拉她起来:“何姐姐这是做什么?何苦对我行这么大礼?也不怕折煞了我?”
何秀莲目中滴出泪来,只不肯起:“妹妹早知我家极贫,这才自小养在堂姑母身边。可是近日我听着姑母所说,待得毓珠出嫁这后,竟是要将我送回家去。”
柳明月言不由心道:“恭喜姐姐一家团圆。姐姐常说寄人篱下的苦楚,回了家中,想来日子也会过的舒心些。”她冷眼瞧着,长房的何舅母竟然是个十分厚道仁善的妇人。
何秀莲哭了起来,“妹妹哪知道,我要回去了,不是被卖出去当丫环,便是被许了给半百老头子做妾,哪里有我的活路啊?当年若不是姑母将我接到家中来,如今我也不知道在谁家当丫环呢…”
柳明月松开了小猫,拿帕子去替她拭泪,心中暗道:这等哭技,可惜她没有。
“哪里会有这样的事。姐姐如今便是回家了,何伯父何伯母恐怕也只是想着要为姐姐寻个好归宿,怎的会将姐姐送出去给半百老头子糟蹋?”
何秀莲见她口气有所软化,似有几分不信,却压根不提薛寒云,便哭着不肯起来:“妹妹哪里知道穷人家的苦?我与妹妹相处这些日子,只觉妹妹人极好,如今听说妹妹过些日子便要成亲,反正妹妹到时候也要在外面卖人回来当陪房…我愿意…我愿意去侍候妹妹跟姑爷…只要做个端茶递水的丫头便可…”
柳明月心内冷笑不已:这是自荐枕席当通房丫头来了?
面上却一点不显,十分为难道:“姐姐说哪里话?你我相处的这般融洽,哪里能委屈你给我当丫头端花递水?况你是珠表姐的表姐,便是我的表姐,我要让姐姐当我的丫头,旁人会怎么想?何舅母难道会同意?”这会想到,若是她那位性子暴躁的罗师姐在此,大概先上前一顿老拳将何秀莲给揍了,再商量这事的可行□?
何秀莲见得她神情颇有几分意动,暗道有门,拭了拭泪,在柳明月的搀扶下终于起身,低低哀怨道:“姑母虽然养了我,我自己的去留,她却做不得主。妹妹若是觉得叫我做丫环不好说出去,便说…便说…便说是选的陪房…”她说完这句,整个人已是羞的满面通红,虽鼓气勇气说出口,到底也是未出阁的女孩儿家,面皮尚不算厚。
按着时人习俗,陪房丫环跟着柳明月进了门,便是薛寒云的人。
也亏得何秀莲敢说出口!
见柳明月不吭声,既没点头也没摇头,何秀莲便哀哀泣道:“我只是走投无路,方来求妹妹,万不敢抱着跟妹妹争宠的傻念头。将来…将来薛公子还是免不了纳妾,我瞧着夏惠、秋果、春凤、冬梅四个姑娘,年纪大的太大,年纪小的又太小,便是春凤冬梅,模样也一般…妹妹总还要找个知根知底,一心向着妹妹的人才好…”
柳明月几乎要笑出声来,原来她倒替自己考虑的极为周到,连自己身边丫环成亲以后,能不能做通房,留不留得住薛寒云,都替她考虑清楚了。
“姐姐真是贴心,替我思虑的十分周到。只是我阿爹曾说过,谁若娶我,便不得纳妾,连通房也不能有。姐姐的想法恐是不能实现了…”
“那…那薛公子他也愿意?”何秀莲失声惊道。
柳明月亲自从妆匣里取出给何秀莲留的那份胭脂首饰来,递到她手上,浅笑:“他说…嗯,他说他愿意的。”又道:“这是前几日给各位姐妹的一些临别纪念,这份是给何姐姐的,还请何姐姐不要嫌弃。”
何秀莲失魂落魄的抱着胭脂首饰匣子回了何家长房,进了屋子便将匣子扔到了床上,一脸不可思议:“小芬,柳明月那丫头说…说娶了她,薛公子便不能纳妾收通房…这怎么可能?”
小芬瞧着自家姑娘从柳明月院子里出来,面上殊无喜意,便知此事未成,听得此语,便道:“这是柳姑娘说出来骗你的吧?这世上哪有不纳妾不收通房的男子。便是柳相…说句不好听的话,外面都说相爷与夫人情深,但谁知道柳相不纳妾不续弦,是不是身体有什么毛病…”
她比何秀莲还要大上两岁,早过了待嫁之龄,况温家府里少爷们的贴身丫环被收用的亦不在少数,她若是哪位爷的贴身丫环,说不得早被收用了,哪里能蹉跎到此时?
可恨她跟着的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因此被府内少爷收用这种事,想都不要想。
何氏虽仁厚,但定然容不得她与府中少爷们有染,传出去名声太过难听,她恐怕连命都留不下。
何秀莲听得小芬之话,瞪她一眼:“这种无凭无据的话,怎能乱说。况相爷位高权重…什么样的大夫寻不到?”便是有病,也早治的好了。
但是对小芬所说,柳明月说了薛寒云将来不纳妾不收通房之语,乃是推搪她的,她也深觉同意。心中暗恨:不过是瞧着她对薛寒云有几分情意,便不肯成全她罢了。将来成亲之后,若薛寒云房里只她一个妇人,世间谁人不耻笑她的善妒?
当夜睡了之后辗转难眠,一时里想着,改日必要好生劝导一番柳明月,好教她知道妇人善妨名声不佳,一时又想着,她若再去苦求她,万一她心软答应多好?
若是不答应…她要不要去寻薛家公子?
若是薛家公子同意了,她大概也不敢说什么吧?
想到薛寒云那俊美英武的容颜,她心里又不由暗生欢喜:这样子俊美的郎君,哪家女子不爱?便是长房二房的这几位小姐提起薛寒云来,也无不羡慕柳明月嫁得了好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