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寒云微微一笑:“何伯母长者慈爱,是极好的人。”他常感激自己伶仃一人,得毫无血缘关系的柳厚抚养长大,因此对能够抚养别家孩子长大的长辈,总是敬重不已。
可惜何秀莲不作此想。特别是温毓珠订了一门极好的亲事之后,她更是觉得,何氏若是不肯替她订一门极好的亲事,归根结底,还是待她不好。更何况自听说要将她送回家去,她不知不觉间便心怀怨恨,这位堂姑母哪里待她好了?
这些话,自然不能当着柳明月与薛寒云讲出来,她唯有眩然欲泣的望着薛寒云:“柳相与月儿妹妹皆是好人,薛大哥哪里晓得寄人篱下的苦楚了?”
柳明月与温毓珠相处这些日子,只觉长房的几位表姐妹们皆是性情宽厚豁达,极有教养的女子,待何秀莲全无歧视之意。反是何秀莲常有些自怨自艾,倒令人不好相处。
薛寒云何等观察入微,自何秀莲向他致谢至现在自诉寄人篱下的苦楚,他便用眼角余光察觉,今日的月丫头极古怪。
他对她太过熟悉,很是知道她的憨顽刁钻之处,这会见得她这种乐见其成的笑容,便心头打鼓,难道这丫头竟然是在试探他不成?
他索性装傻,只当对何秀莲所诉之苦楚全然不懂,又道:“书都摆好了,妹妹既然有客,我便先去前院,回头再找你。”说着,还伸出手来,在柳明月的小脑袋上揉了两把,一副亲昵有加的样子。
柳明月总觉得他似乎知晓了自己心头主意,又想,他这般君子,哪里会知道后院女子的手段,若非万氏教导,连她都不清楚这些,遂又放下心来,扯着他的袖子不肯让他走:“寒云哥哥你再坐会儿嘛…”
薛寒云愈发肯定小丫头不怀好意,索性强扯开了她的手,“我还有事呢,回头再找你。”哪怕今日能亲来她的闺房一趟,也不能再久待了。
小丫头秋后算帐的本领向来高强!
目送着薛寒云的身影从房内而去,何秀莲满目失望,见柳明月回头朝她一笑,便勉强回以一笑:“我瞧着,薛大哥与月儿妹妹的感情极好?”
柳明月道:“寒云哥哥为人厚道,比亲兄长还疼我。”
她这些日子摸出了规律,凡同何秀莲相见,倘若身边姐妹有事走开,她必会将话题带到薛寒云身上。柳明月小心观察,见得每每她谈起薛寒云之事,何秀莲双目便几乎要放出光来。有一次她还有意无意探问:薛寒云这样仁厚,也不知道薛家大**子可好相处?
当时柳明月差点笑出来,只摇了摇头:“寒云哥哥尚未纳聘。”说起来他们也只过了小定,并未举行大礼。
她这样说原也没错。
何秀莲听得此语,双目当即放出光来。
柳明月心中捧腹,面上却不显,又将薛寒云使劲贬低:“何姐姐不知,寒云哥哥地无一垅,房无半间,上无父母庇护,下无兄弟姐妹扶持,他用什么娶亲啊?”
他这么穷,也只有她才肯嫁了给他!
何秀莲心中却想,便是自己出嫁,何氏都要添妆,更何况相国府金山银山,柳相又岂会让养子连个妇人也娶不起?
恐怕柳相随随便便出手,也够薛寒云娶妻养子了。
柳明月纯粹孩子之语,也太天真了些。
她又想道,柳相只此一女,将来定然是大富大贵,便是送进宫去做娘娘也使得。听说太子殿下二十出头,与柳明月正好般配。听得她那样贬低薛寒云,哪怕是瞧见了二人这样亲密,也只道二人自小一起长大,兄妹情深,想来柳相是不愿意独女嫁得薛寒云这样穷小子的…
可惜薛寒云再穷,背后也有柳相这座大靠山,哪里就会穷一辈子呢?
何秀莲内心顿时升起一种“慧眼识英雄”的念头来。又羞答答在柳明月面前叹息:“也不知道将来会有什么样的女子能嫁了薛大哥…”
柳明月起了坏心,道:“若是寒云哥哥能娶到像何姐姐这般温柔善良的女子,那真是他的福气…”
何秀莲满面红晕,只佯作恼怒:“妹妹瞎说什么呀…”
二人笑闹一阵,才在小芬与琉璃的陪同下回了长房。
柳明月直等她走了之后,便摆出一副算帐的模样往前院而去,想着去敲打下薛寒云,来江北一趟,居然招了这样一朵小桃花。路过温老爷子书房,忽记起温友昌那本游记,忙忙去取,还未进去,便听得温老爷子训斥温友昌的声音。
“给了你银子去游学,你便写这些东西?”
“阿翁,这只是…这只是闲暇时写的…”
往日温老爷子斥温友昌不务正业,尚无证据。温友昌死鸭子嘴硬,坚持自己是出门游学,如今被抓住了证据,证明他只是做这种与仕途无益的事情,温老爷子顿时气炸了肺,着人将温友昌逮了来教训。
温老爷子气愤上来,提起那本游记便掷到了温友昌脸上:“你自己瞧瞧!你自己瞧瞧!这就是你四处游学长的见识?”
对这位寄予厚望的孙子失望透顶。
温时也被叫了来,早已翻过了这本游记,对次子也是满腔失望。
柳明月在外听得不好,直接闯了进去,一路高叫:“外翁外翁…”
房内温老爷子坐在书桌后面,温时在旁侍立,温友昌却是跪在地下的,眼瞧着她撞了进来,温友昌狠狠瞪了她一眼:坏丫头,居然将他藏都来不及的东西放到了阿翁眼皮子底下!
温老爷子则是一脸的欣慰:“月丫头,这游记是你放到外翁书房来的吧?”这孩子真是太善解人意了!
柳明月,一脸无辜:“…”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情?——

 

47、来信
四十六章

柳明月直冲了进去,从温友昌手里接过了游记,翻了翻,只有最后一页方才被温老爷子狠掷过去,破损了半页,她检视一遍,颇为心疼:“怎么把我的游记给摔破了?”
温老爷子待她不比待旁的孙子严厉,这会儿犹有些不信:“这游记…不是你二表兄的?”
柳明月摇头:“外翁听岔了,这明明是我的游记。”她自进了温友昌书房,对这位表兄从各地淘换来的那些摆件无不喜欢,早打定了主意要做回劫匪,这种事她最纯熟,因此竟是副小无赖的模样,理直气壮将这游记据为已有,准备回头抓个苦力去誊抄。
说到苦力,薛寒云可是现成的人选!
她抱着游记施施然而去,临出门前朝着温老爷子歉然一笑:“月儿无理,打断了外翁,外翁您继续…”
温友昌目注她的背景,心中滋味难辨:小丫头太坏了!不就是要了几回他书房里的摆件被拒绝么?值得她在阿翁面前上眼药?
不过歪打正着,倒替他解了围。
不提温家书房里老爷子如何训孙,单提柳明月一路挟着游记往薛寒云住处而去,才进了院子,便见连生从书房出来,迎头遇上,听闻薛寒云在房里,她挥退了连生,径自推门进去了。
薛寒云正读着一封信,神情瞧来有几分凝重,见她这才多早晚便追了过来,面上不由浮上一层浅淡笑意。
“月儿怎的过来了?”
柳明月笑眯眯将游记递到他手上,“劳烦寒云哥哥替我抄一份…”见他要将手中信收起来,便伸手去要,“哪里来的信?”薛寒云唇角带笑,意味深长,反将那信递到了她手里。
她接了信,一目十行瞧过去,顿时一张脸儿烧透。
信是柳相亲笔,只道圣上近日在国事之上亲力亲为,这才操劳了三个月,便又病倒了,国事重回太子手中。京中多有人家成亲,柳明月虽未及笈,但也可先成亲,及笈之后再圆房也不迟,故令他们早日回京筹办婚事云云。
柳相此举,也是迫于无奈。
今上一旦驾崩,便有国孝要守,到时候婚期反要推迟。
薛寒云见她粉面含朱,心情大好,暂将那封信背后透露的讯息,京中诸般纷争放下,伸臂便将她揽了过来,又故意道:“月儿不是陪着那位何姑娘吗?怎的有空来这里?”与其等着她来挑刺,还不如取得先机。
柳明月本来便存着试探之意。她前世深爱一场,最后落得乱棍加身,肝肠寸断,哪怕理智告诉她薛寒云待她比司马策强上百倍千倍,可是面对感情,总还存有一二分不信任。
男人肯为你付出生命,但也并不表示他不会在某一时刻会对旁的女子产生几分同情,进尔生出纠葛来。
她见惯了男人三妻四妾,女子做了嫡妻,若得夫婿六七分爱,已是羡煞旁人,可是她如今恨透了与人争夫,如她阿爹那般只娶了一位妻子的,这世上大约绝无仅有。薛寒云如何想,她真正不知。
“寒云哥哥觉得…何姐姐可怜吗?”
薛寒云与之相处已久,听她绕这样远弯子探问何秀莲,心中已笃定那何秀莲可能有过暗示。他虽面冷,在京中同僚同窗在外应酬之时,酒席间不是没有遭遇过投怀送抱之事,特别是年轻俊俏的男儿,这种事情哪里少得了?更有各种明示暗示…也并非是傻子。
当下捏了下她的俏鼻:“何姑娘有吃有喝,哪里可怜了?”
边关之地,战事迭起,他小时候见多了流浪街头的孤儿,父母俱亡,衣食无着,面黄饥瘦…城破之际,皆成白骨…亲眼见证过这世上最悲惨的事情,此后有衣有食的安定温足生活,不必忧心城破命丧,天人永隔,算得什么可怜?
柳明月眨眨眼睛,对他这样的答案颇有几分不满,想了想,又道:“何姐姐自伤寄人篱下,想寻个良人托付终身…她觉得寒云哥哥极好…”悄悄去窥薛寒云神色,见得他俊眉朗目,心头忽生起悲伤之意:若将来,也会有旁的女子陪伴他左右,她将如何自处?
万氏教给她的那些后宅手段里,如何打击丈夫身边的女子,她前世是不知,亦不屑,但事实证明她太天真,人无害虎意,虎有伤人心…最后落得那样下场,想来之前的平顺,也不知道是阿爹与寒云费了多少心机,才保得她的平安。
薛寒云见她神情忽的落寞了下来,没来由心中疼惜,在她颊上偷亲了一记,浅笑:“莫非月儿不知,京中恋慕我的女子亦不少,除了你的罗师姐,旁的女子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吧?!我那些同窗同僚,拐弯抹脚来探问我亲事的,也有…让我想想有多少…”
柳明月怔怔瞧着他,忽觉危机大起,心中不断告诉自己,他前世明明不曾成亲的,至她死时,他都不曾成亲…可是脑子里另有一个念头偏强硬的挤了上来,也许他还有别的原因,并非因着她才不曾成亲…
他为何不曾成亲,她也只是一直猜测,并不曾亲口听他吐露,是因着她才不曾成亲的。
从前的万分笃定,如今竟然不敢坚信!
“你…你是准备都娶回来吗?”
薛寒云见她脸儿煞白,目中已有水泽,整个身子都僵住了,还试着要从他怀里挣脱,连忙双臂将她揽在怀里,面颊挨着她的面颊,紧贴着她,苦笑:“奈何无论谁家女子,在我眼里都不及月儿…”
“骗人!”柳明月心中怀疑又加了两分。
“都不及月儿调皮淘气…”在柳明月即将发怒的神色里,忙又道:“让我这样牵心挂肺…”
这话着实动听,立时戳中了柳明月软肋。
他若夸柳明月温柔娴淑,善解人意,她多半要暴怒,薛寒云竟然也要拿假话来蒙她,可见并非全是真心。可是他将大实话讲了出来,反令她心怀悦意。
诚然,柳明月也承认自己不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孩儿,她长这么大,也从不曾刻意去讨别人喜欢,柳相宠她,只愁她不开怀,哪里还肯让女儿去看人眼色,讨好别人?
便是薛寒云,虽然明面上冷冷淡淡,但事实上何尝不是在暗地里纵着她?
纵着她在他书房里理直气壮的打劫,纵着她想要什么,必要想法子给她弄了来…
不过她如今也渐渐学着去体谅柳厚与薛寒云的不易,性子已大不比前,完全不顾忌柳相与薛寒云的心情。
薛寒云见她紧绷的神色渐缓,又在她颊上偷亲了一记,才愁眉苦脸道:“我正在发愁,便是你一个,我也应付不来,要是再纳了妇人进门,岂不是要累死?”
柳明月至此也听出了他话中之意,顿时嗔道:“谁知道呢?万一再纳的是朵解语花,将我比了下去,高兴都来不及,哪里就会累死了呢?”
薛寒云听她话中之意,竟然是吃些没影儿的干醋,他这些日子忧心她性子好动,被温友昌勾了去,哪知道她却也在忧心自己被花解语勾了去,真正是…两下里相错,差点闹出乌龙来。
他心中忧心散去,更如灌蜜,索性不再辩解,当机立断吻住了那喋喋朱唇。
柳明月本来话里话外就带了些醋意,说出口来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结果不曾听到他辩解,正抬头去瞧他神色,便被攫住丹唇,后脑勺亦被薛寒云大掌一手牢牢扣住,令得她挣脱不得…
她脑中霎时嗡嗡作响,什么样的心思都暂且放在了一边,一颗心儿在腔子里跳的急迫,近似要跳出来一般…被薛寒云这般亲吻,尚属首次…
吻着她的男子,鼻梁高挺,睫毛浓密,从来面上如冰,此刻只因带了些情欲之色,那面上线条便出乎意料的柔软了下来,靠的这样近,她傻傻瞧着,魂飞天外,脑子里竟然冒出个傻念头:寒云哥哥…原来竟然这般的好看…好看到对着这样的一张脸孔,她心跳如鼓,软在了他怀里…
这还不算,他强硬有力的撬开了她的唇齿,逮住了她退缩的丁香小舌,吸吮不已…
柳明月在这样强硬的攻势之下,整个大脑都空了,身子早已酥软成一团,由得他搓摸…
良久之后,柳明月终于获得了呼吸的机会,她将自己整个脑袋都埋进了薛寒云的怀里,只等呼吸和缓下来之后,方低低道:“以后…你不许中意别人,只能对我一个人好…要像阿爹待阿娘一样…”
薛寒云将她紧揽在怀里,心中无比满足,语声温柔,简直是二人自相识以来从不曾有过的温软语调:“傻丫头,整天疑神疑鬼,瞎想什么呢?能娶到你一个,我已经知足,至于旁的女子如何,与我有什么相干?”
柳明月一颗惴惴难安的心,安稳落下——

 

48、自荐
四十七章
随着柳厚亲笔书信前来的,还有亲笔所书的请贴,邀请温家诸人前往京中参加柳明月与薛寒云的婚礼。他一人身兼两小家长,索性独个儿便将婚期订在了十月初一。至于过大礼请期诸事,待得薛寒云到得京城,再另行补办即成。
温家三房收到请帖,温老爷子倒无什么表示,温老夫人当即清点自己嫁妆,准备替柳明月添妆的东西,一时又在内心感叹,女婿将薛寒云这未来的外孙女婿送来江北,可谓用心良苦。
温老爷子倒未曾有所表示,只将薛寒云叫来,塞给他几卷字画,“你们既要成亲,外翁没什么可送,只这几卷字画,算不得值钱,聊作贺礼。”
薛寒云感激不已,回去打开一看,分明是前朝名人真迹,如今市面上难寻的好物件,心内大喜:温老爷子这是承认他这外孙女婿了。
温家不止长三房收到喜贴,便是长房与长二房也收到了贴子,其余旁支却无此殊荣得柳相亲邀。
小温氏的女儿成亲,请叔伯长辈及堂兄弟们观礼,原是平常之事。只是如今小温氏不在,由柳相亲笔所书的请帖,此事便极为不平常起来,嫡长房二房都极为重视。
消息传开,女性长辈们都在考虑添妆之物,不能前往京城的,便想着柳明月怕是不日便要返京,索性趁着她未走,早日送了她添妆之物。
温家子侄辈众多,入仕的,将来进京赶考的,都想着能靠柳相这棵大树。
何秀莲听到此事,先是目瞪口呆,过后却又如释重负,显然大松了一口气。
小芬只道她被这消息打击到,连忙劝慰:“姑娘别生气了,也别伤心了,凭什么样的好男子,姑娘总能寻到一门好姻缘。”她乃何秀莲贴身丫环,也知道她家如何境况。假如何秀莲嫁的不好,她自然也不会有好日子过,是以极为盼望着何秀莲好。
哪知道何秀莲不怒反喜,“你哪里知道,这却是好消息。”
小芬不解:“薛家公子与柳姑娘成亲,怎的是好消息了?”心道姑娘莫不是伤心的傻了?在温家这么些年,好不容易碰上个能指望的良人,那人却要成亲。
她原还想着,温家子弟众多,何氏不拘哪一个,将她家姑娘许了过去,她们才算长长久久的在温家扎下根来。可是在温家一住这么些年,心里也知道温家与何秀莲家门户不对,原就指望着与何氏的血缘之亲,如今冷眼瞧着,自家姑娘做温家的少奶奶,是指望不上了。
可是给温家少爷做妾,又实不甘心。
何秀莲淡淡一笑:“小芬你傻了?薛家公子忠良之后,又是柳相养子,听说已经有了官职,京中多少大家闺秀娶不得,难道还会娶我一个贫家小户的女子不成?我原先与柳姑娘打听他,便是想着,若能在他身边侍候,将来得个一男半女,终身有靠,岂不比姑母送回家去,嫁个手艺匠人,做个贫家妇人,为了生计辛苦操劳,几年之后便颜色残老的强上百倍?”
小芬至此才知何秀莲心中想法,转念一想,便是她,也宁做富人妾,不做贫家妇。锦衣玉食的当主子,总比蓬头垢面的辛苦强上太多。况薛寒云不比温家少爷们,读书考科举,将来前途如何还很难说。他背后有一座大大的靠山,出身又极好,可谓前途一片光明。
“可是…柳姑娘…”
小芬只觉此事颇有难度。
何秀莲却笑道:“先时我便想着,与柳姑娘打好交情,她若是个心软的,怜我寄人篱下,将来要是我提起来,她回京之时能与姑母说一声,带我离开,容我侍候了薛公子,便是万福。打听薛家公子有无婚配,便是想要知道这未来主母禀性如何,万一是哪家骄横的千金,也好多做防备。哪知道却是柳姑娘,这可真是万幸。”
小芬不解:“怎的是万幸?难道柳姑娘就好相处了?”
何秀莲道:“虽不算好相处,但也不难相处。听说相爷大人后院清静,柳姑娘哪里知道整治后宅妾室的手段?我只要规规矩矩的,要说恶毒,我瞧着她也不是那些恶毒的,能狠下心来打杀妾室的。男子总要三妻四妾,与其将来她要替薛公子纳旁人,不如我亲自去求她,她知我家世门第皆低,与她全无可比之处,要是心软怜惜我寄人篱下,说不得就同意了…”
她们主仆在这里打的好算盘,又费了半夜功夫,要为柳明月打些络子,做些贴身的针线活出来,忙活不已。
温毓珠众姐妹听得此事,俱都在闺中背着长辈笑开来:“月丫头的嘴也太严了些,与夫婚夫婿同来外翁家,难道怕我们姐妹们取笑,这才不肯说出来的?”
便相约了去三房寻她。
温二老爷子近日些日子时不时会去三房寻温三老爷子的麻烦,兄弟俩斗一阵嘴,互相揭疤,狠批对方的不是之处,又相对灌一阵小酒,火药味倒淡了不少。听得长房的孙女辈们温毓珠,温毓琦,温毓珍前来三房寻柳明月,便喝令贴身长随:“月丫头快要回京了,还不去将芸丫头荷丫头拎过来,送她些临别礼物?”
二房的孙女辈只得了两个,温毓芸与温毓荷,虽在长房与柳明月见过几回面,但二房与三房多年不曾踏足对方家门,这些日子温二老爷子虽时不时前来,但其余的人如今还不曾来过三房。
送信的长随前去将温三老爷子此话带到,他是下人,自不敢说将两位小姐“拎过来”,只道老爷子请两位姑娘去陪陪柳姑娘,柳姑娘说话便要回京成亲了。
二房的太太奶奶们闻听此言,揣度二老爷之意,这是容许二房与三房来往了?
当下大喜,忙忙收拾了带着温毓芸与温毓荷前往三房。
三房出了个相爷女婿,这些年,二房没少眼红,明明是极亲的亲戚,偏偏不能走动,如今有此可会,如何不乐?
二房的太太奶奶们来,柳明月不过前去见个礼,自有林氏颜氏费心招待,她房里今日却格外热闹,一帮表姐妹们全聚集在此,皆送了她一些临行礼物。温毓珠送的乃是一对翡翠镯子,水头虽一般,但也是她家长戴着的,权做纪念。温毓琦温毓珍皆是自做的荷包,前者荷包里装着一对明月耳铛,后者装着一对梅花花钿,做工十分的精巧,柳明月瞧着皆十分喜欢。
三房温毓荷与温毓芸也有礼物相送,连向来安静内敛的温毓琼也有东西相赠。
柳明月见此,忙吩咐将前两日与薛寒云司马瑜逛街买回来的胭脂首饰,各分了一份,送予众姐妹,聊表谢意。
众人推辞不过,皆收了去,又道:“我们本来是来送礼的,哪知道又赚了这许多回去。”
柳明月当时买这些东西,便想到他日离开江北,与这些表姐妹们相处一场,临别相赠也不错,是以今日人人有份。往日温毓珠要出门,何秀莲也要前来,今日却不见她,她还道那日自己与何秀莲那些玩笑话教何秀莲放在了心上,听得她的婚讯,何秀莲大约有几分尴尬,不肯再来了,遂也不以为已。
她是任性惯了的,与何秀莲相处日久,见她背人处常自伤自恋,对何舅母全无感恩之心,话里话外都是理直气壮的索取,便十分不喜她的为人,又见她对薛寒云有意,她自己本来便是个霸道的性子,虽当着薛寒云的面,容她示好,原是存着试探薛寒云之意,可是内心未尝不厌憎她如此行为――连她的男人也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