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狠狠瞪我一眼,用口型对我说:“你是故意的?!”
我面向金管家笑微微对着她点头:“是是是!”
金总管听我答得痛快,脸色变了几变,不知是喜是忧,哑声道:“我家老爷在静闲堂等公子。”
杜若急了,不顾湿淋淋的裙子一把拉住了我:“公子,您衣衫不整如何见主人家,不如待奴婢给您收拾收拾再出去见客吧?”
我笑嘻嘻在她腰上掐一把,一边趿拉着鞋催促风笑天:“大哥,快一点啊!”
湿淋淋的杜若被扔在烛影四起的房间里,咬着唇不作声。
眼里的不甘与烛火一起明明灭灭。
我的内心有着掩饰不了的窃喜,无论何事,能让杜若自乱阵脚的事情,我总是愿意去做的。
静闲堂。
过数重兰苑幽径,在金府西南角上一处极为僻静的院子里,就是静闲堂了。金管家一路指点,据说此院子乃是金府太夫人静养的地方,平日里就算是他家老爷不得传唤也是不能进去的。院子里只有几个跟随太夫人多年的年老的嬷嬷服侍着。
我和风笑天尾随金管家进了院子,抬头迎面,是个赤金九龙青地大匾,上书三个斗大的字:静闲堂。
未几,有位年老的嬷嬷出来引我们进去,金管家垂首屏息,在外厅候着。
金家太夫人厅堂端坐,鬓发如霜,眼神慈蔼,将我二人细细打量。
我与风笑天见过晚辈礼之后,坐在太夫人左下首的中年男子示意我们落座。先前引我们进来的嬷嬷一早上来沏上香茶,悄没声儿的退下了。
坐在太夫人下首的中年男子虎背熊腰,方面大耳,单看身形,是个鲁豪的汉子,但他偶尔瞥过来的眼神,凌厉迫人,虽称不上敌意,也是严厉的。想来这位,就是桂州府台金成铎了。
坐在他下首的珠翠围绕的中年女人,神情面貌同梅昭脸上的面皮有几分相似,怕是那金小姐的生母了。
一室静默,谁也不愿先开口。
我在心里不住思量:鬼手师傅是如何得到金家小姐的面皮的?那金家小姐是否已然身亡?面前的这对夫妇,是否知道眼前承欢膝下的女儿是个假货呢?
“两位公子,冒昧请二位来,是…”
金成铎犹疑再三,还是开了口,不过半天就卡壳了。
“大人请我弟兄二人来,是为了贵府小姐的亲事吧?”风笑天抿口茶,凉凉的接下去。
我转头四顾,寻找云秋的影子,难道是云秋嫌弃梅昭样貌,逃婚了?
“难道贵府佳婿逃婚了不成?”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被我的话一击而中,金成铎脸色难看,那中年妇人也是面色不善,就连上首的金太夫人,都是一脸不赞成的表情。
“舍弟鲁莽,还请大人不要见责!”
风笑天微一欠身,实在看不出来他对我的话造成的后果有任何歉意。
金成铎微一踌躇,还是开了口:“本来二位公子留下喝杯喜酒,已是本府的福气,但秋公子家中有要事,归期未定,已同小女解除了婚约,本府已广发喜贴,邀亲朋旧友前来喝杯喜酒,日子仓促,大公子当日位居第二,后来者居上,做老夫的佳婿也无不可…”
话未说完,被我激烈打断:“不行,我大哥不能娶贵府小姐!”
“这是何故?”金成铎反问。
风笑天狭长凤眼灼灼盯着我,看起来情绪比我还激烈。
“这…这…反正就是不行!我大哥不能娶贵府小姐!”一时之间,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有点为难,我只好耍赖了。
金成铎别有深意的看我一眼,再看一眼上座的太夫人:“母亲,咱们就依了晨儿的意思吧!”
晨儿,正是金府小姐,梅昭假扮的真身,全名金晨。
太夫人微一颔首:“嗯,也只有如此了,果然是一双小儿女。”欣喜的眼神将我细细打量,“小公子过来,让奶奶好好看看!”
奶奶?
我木木呆呆,不太能明白他们话里的意思,但风笑天却脸色一变,有些焦急的看着我。
先前给我们沏茶的那老嬷嬷一脸喜色的上前,将我扶起,轻轻一推,就推至上首太夫人面前。
老太太将我上下细细打量,满脸喜气,不住点头:“好!好!好!”
旁边侍立的老嬷嬷也是一脸喜气:“恭喜太夫人老爷夫人,小公子还不快叫奶奶,拜见岳父岳母,老夫人答应了公子跟小姐的婚事啦!”
我的脑袋有点晕晕糊糊,以至神情也有点呆滞,一时还没明白。
“不行,这婚事小弟不能应下来!”背后传来风笑天的声音。
这个家伙,他既然知道云秋跑路了,金家要换女婿,也不跟我说一声,现在却跑来搅和。
不等金成铎有所反应,我已经欢喜不尽的跪倒,咚咚咚磕了三个头,“孙婿拜见奶奶!”
转头继续磕,这次是六个,磕的有点猛,头撞着了地下的青砖,生疼:“小婿拜见岳父岳母!”
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只看见风笑天扭曲的的脸。
呲牙一乐。
这就是让杜若乱了方寸的事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花事了(中)

回去的路上,风笑天黑着一张脸,仿佛是我抢了他心爱的姑娘一般。不过,据我所知,这厮眼高于顶,怎么看得上寻常姑娘呢?不过寻常姑娘除了被他的皮相所惑,会有几分心动之外,如果知道他是个见不得光的杀手头子,估计那心动也会大打折扣的…
一路胡思乱想,神不守舍的转回住所,眼看着他前脚进了门,我后脚跟上,没提防他却一个回转,“呯”,鼻子经受了一次前所未有的考验。
我悻悻的摸摸鼻子,泪涕泗流,敢怒而不敢言。
对于一个黑着脸的抓狂了的杀手头子,清醒一点的人都不会做出激烈的抗议的。
在强权的镇压下,抗议的力量是微乎其微的!
风笑天长眉微挑,面沉似水:“新郎官,恭喜了!”声音里殊无喜色。
我吓得后退了两步,抱拳:“大哥,同喜同喜!”
转头四下看看,只盼在金成铎的地盘上,左右小猫两三只,过来救我一下。
大概是我死不悔改的态度惹恼了风笑天,他大步上前一把揪起我的领子就把我扔进了房里,回身进来,关上了门。
我揉着被摔疼了的屁股,又一次深切的感受到了家庭教育的缺陷,看吧看吧,一个大好的年轻人,长在那种阴暗的地方,连最其码的怜香惜玉都不懂,真真可怜哪!
大概是我怜悯的态度又触怒了他,他气得几乎要跳起来:“你就这样子活得不耐烦了?自己的小命都眼看着不保了,还到处招惹事非!”
我茫然的眨眨眼:“有很多人要我的命吗?”
他瞪着我意谓不明的冷笑:“以前那个假天星惹的一大帮人,这几日江湖传言,东方世家的传世之宝紫绛珠也在妖女天星手里,你自己掂量一下吧,会有多少人追着要你的命?”
“我身上带着那颗珠子的消息不会是东方世家放出来的消息吧?”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性,我就浑身发凉,说不出的难受。
“小白痴,没想到你还真聪明了一次!消息的确是东方世家放出来的,而且东方家原本准备要把这颗珠子献给当今天子,现在变成了被你所劫,相信过不了多久,缉补你的公文就会贴满大街小巷,而黑白两道的江湖人士也会为了这颗珠子置你于死地!”他狭长的凤眼微眯,一副我不知死活的表情。
我笑一下,缓缓坐下,对即将到来的噩运无能为力,凭我的三角猫工夫,同诸多的黑白两道对搞,无异于以卵击石…
“小白痴,这时候还能笑得出来,听到这些消息,你还要去做你的新郎官吗?你应该知道金成铎也不是吃素的主!”他复又凝重的看着我,话里的气恼竟减了几分。
“当然要去做,金成铎的女儿本来就是我的贴身侍卫!只不过,这个女儿只有一张面皮是真的,其余的都是假的,“看着他惊讶的脸,得意的笑“你难道就没有查一查那个秋公子的底细吗?”
风笑天压下惊讶的表情:“秋公子,名云秋,当朝右相之长子,自小风流叛逆,为右相所不喜,十七岁离开家,浪迹江湖,后入魔教,为四大护法之一,最近几日云氏一族获罪,右相云朋被一橹到底,成了个彻底的庶民,而右相次子云谦则被判流放甘州,只不过北方胡人寻衅,怕起战事,暂时候押在京,而秋公子退婚离开,九成九是为了此事!”
我忍不住笑起来,这个轩辕氏的狗腿子,跑前跑后,想办法逼谢惊鸿把大半产业双手奉上,到头来兔死狗烹,落得个这样子的下场啊?
一拍桌子站起来:“等我成完亲后,马上去京城看看云谦!“
风笑天脸色奇怪的问:“我让你去京城你死活不去,现在就这么急着去看他啊?”
我哈哈大笑,“去看看这个千年不死的妖孽坐牢房是什么样子,必定大快人心!”
我才不相信那妖孽能出什么大事,妖孽哪是那么容易就没命的?
风笑天冷冷看我:“怎么感觉你才像一言堂出来的?小小年纪,看不出,心肠这么坏!”
“多谢夸奖!”
我打个呵欠,一头栽上床,拉过被子就睡了过去,一夜无梦。
宣德十三年秋,西风夜放花千树,满院桂花次第开。
一夜之间,金府笼罩在桂花的海洋之中。据说金成铎对这个离家多年的女儿疼爱非常,反观她的婚礼,我对此流言半信半疑。
问名,订盟,纳彩,纳徵,请期这五项礼基本全免了,我所要做的就是安安生生穿着大红喜袍,骑着高头大马,同那些吹鼓手绕城一周,入金府拜天地。
梅昭被喜娘和小丫头搀着,端端正正的行礼,喜服下一双大脚掩得严严实实。
只等酒尽客散,我在风笑天的搀扶下摇摇晃晃的准备入洞房,他还嘲讽我:“你还真当自己是新郎倌了?小白痴,不如,我们现在就走吧,不管这档子事了,你也不一定非要跟你那个侍卫碰面,知道真相!知道真相对你也许不算好事!”
其时月上中天,却未圆满,掐指算来已近十五。我横他一眼,对他的苦口婆心不当一回事,指着月亮胡言乱语:“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大登科咱没那本事,小登科也不错啊!人生得意须尽欢,五十年的桂花陈酿,不醉也难!”
风笑天一把打下我的手,俯身过来小声嘱咐:“我不管你醉了没,今晚别多事,能离开我们今晚就离开!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在喜房外面等着你出来,福祸与共!”语气难得的慎重。
他不说我也能感觉到这喜庆的婚礼下掩藏着浓浓的杀气。今晚宴客,连金成铎我那老丈人也觉察出不对,他还曾经嘱咐我,如有万一,要保护好小姐,那些锦衣玉缎盛装来的宾客有一半眼神不对,像丛林里夜半时分浪荡的狼的眼神,凶狠,贪婪,在他们没有露出真面目之前,我们也不能轻举妄动。
我当然也想离开,不过在离开之前我希望能同梅昭当面谈一谈,我要知道杜若她们打的什么算盘,事关云霄宫。
洞房里,除了一个小丫头陪着梅昭,还有杜若和喜娘。
我踱着步子摇摇晃晃过去,挑下了盖头,那小丫头端上杯子来,梅昭一直低着头,不肯看我。
我借酒装疯,涎着脸中指挑起低着头的梅昭下巴:“娘子不用难为情,为夫以后一定好好疼你!”
梅昭目光闪烁,隐有泪痕,就是不肯看我,这副模样,整个一个强娶的小娘子,分外招人怜惜。
心里像曲尺回廊上逐渐亮起的灯笼,正在一点一滴的通透起来,神色却岿然不动,轻佻的开口:“娘子,陪为夫喝杯交杯酒儿…呃…”
犹记得风笑天说:敌不动,我不动,敌在暗,我在明!
我把这话记得死紧!
起身的瞬间,摇摆之间不胜酒力,将杯中的酒泼洒了个干净。
旁边侍侯的小丫头满脸惊慌:“姑爷,这交杯酒是取个意头儿,可千万不能洒了,不由分说上来就又满了一杯。
我顺势在她粉莹的脸蛋上捏了一把,她镇定不减,依礼退下,侍立一旁。倒是身旁站着的喜娘脸色不悦的看了我一眼,似是不满意新姑爷如此轻佻,当着新娘子的面公然调戏房里的丫头。
杜若喜孜孜的站在一旁,笑容比梅昭这个准新娘还实心实意。
我烦躁的挥挥手:“你们都退下吧,夜已深了,都去歇息吧!”
杜若不情不愿,倒是那个丫头,是个伶俐通透的人儿,微一抬首,笑盈盈看着我:“奴婢总要侍候小姐姑爷把交杯酒喝下去吧?”
牵起梅昭的胳膊,我一仰脖,将酒灌了下去,挥挥手,喜娘拖着杜若跟那小丫头轻掩上门,出去了。
我软软倒下,就势倒在梅昭腿旁,一低头,将脸埋在了她宽大的龙凤喜裙上,暗压在舌底的一盏交杯酒尽数吐在了她的喜裙之上。
“天星天星!”梅昭小心动动我的头,掩不住语气里的焦急,“这可怎么办呢?怎么会醉成这样呢?天星,天星…”
我佯装醉酒,只感觉有什么热热的液体顺着脖子一路而下。
笑吟吟抬起头,一张泪流满面的脸近在咫尺。
“梅昭,月余不见你家小姐,也不用泪眼相待吧?”
梅昭擦擦眼泪,看到了我脑袋下方自己裙子上的酒渍,知我已经吐了那杯交杯酒,似喜还嗔,指着门外呶了呶嘴,再指指床,示意我们去床上。
吹了灯,我们摸索着上了床,我搂着她的细腰在她耳边吹气,嘿嘿傻笑着,她打开我的手,郑重在我耳边说:“天星,我无兄无妹,纵有父母,也不能相陪到老,也算茕然一身,你若不弃,就当我是个姐姐罢,我知你胡作非为的性子,然心性也算纯良,不是恶毒之辈,今日把你无故拉扯进此事,我定护你周全…”
我握紧了她的手,知她此话必定肺腑,正想开口,远处一声尖厉的唿哨,似笛非笛,似箫非箫,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还没明白过来,梅昭打亮了火折子,吱嘎一声轻轻的沉闷的响声,身体下陷的同时她将火折子尽力扔了上去,眼前一黑,顺着一个冗长的甬道滚了下去,身旁一个柔软的手臂牢牢将我抱紧,两人作团一直向下,向下…
我想起风笑天在月下郑重叮嘱的神色,他说:“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在喜房外面等着你出来,福祸与共!”
担忧后悔霎时如潮水涌上来,不能自己,不知道守在外面的风笑天看见洞房内起火,会做何反应,是我一意孤行,他本来早就想带我离开,是我非要见梅昭,是我非要个真相大白…
而我,已身不由己,抱紧了梅昭向着更深处滚了下去…

花事了(下)

甬道尽头是个拐角,拐角处有微光透过来,坡度已经接近于无,我们停住了下滚之势,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
拐角之后还是长长的甬道,只是看起来却是四通八达,每个路口都有用做照明用的镶嵌在石壁上的夜明珠。
我拍拍梅昭还扶着我的手,轻声说:“梅昭,你先走吧,我要回去!”回望来时路,一片漆黑。
梅昭不可置信的看着我:“天星,你回去不是找死吗?好不容易才出来,回去做什么?”
我低下头,轻声但坚定的告诉她:“我答应了一个人要同他一起离开,我先离开了,他必然还在原地相待,所以我要回去!”
她面现踌躇之色:“但是我下来之前已经把出口封死了,本是不想让外面的人找到暗道出口,现在从这个出口出不去了,外面怕已是一片火海了!”
我执拗的看着她:“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要闯上一闯!”
她叹了口气,“走吧,我带你从别的出口出去吧!”
我们从第一个拐角进去,逢三左走,逢二右走,也就是逢三岔路口必从左边第一个路口入,逢两个岔路口必从右边第一个入。大约走了半个时辰,绕得我都不辨东西了,才在一处薄壁下停住了,面前是个死胡同。
梅昭坐下揉了揉脚:“累死了,走这么久,又累又渴!”
在这半个时辰里,我大约知道了梅昭来此的经过。
原来当日梅昭辞别了我和虹影,一种北上,结果在半道上被个老婆婆缠上了,那老婆婆一直自称是她的奶妈,她初时反驳,但那老婆婆却很伤心的说小姐大了,出门几年,虽然模样儿没变,但心肠变了,连她这老太婆都不认识了。她才明白问题出在自己这张脸上,心内暗暗叫苦,一面却嘴上敷衍,只盼能早日与那老婆婆分开。
怎奈那老婆婆也是北上,一种上絮絮叨叨尽讲她小时候如何淘气如何顽劣,只是这几年离家出外学艺,阖府才消停了几年。
等到了桂州,在茶楼歇脚的时候巧遇杜若,被她胁迫不得不入了金府,做起了金家小姐,一步步听之任之。
后来她左思右想,终于想到与杜若的巧遇根本就是她的预谋,或者她一离开云州就被人盯上了,或者更早一点,给她换的脸上的这张面皮,当初就是一场预谋…
以此类推,也不是没有可能…
然而,想到此,我总是后背泛凉,手足俱寒。我宁愿与人正面冲突,血溅五尺,也强过这样一步又一步的算计。
如果杜若脸上的这张面皮鬼手师傅特意为之,那么其余四人呢?
到底鬼手师傅当初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将这五张面皮捎给我的呢?
我沉吟半晌,疑惑的问到:“金家倒底有什么值得杜若或者说是云霄宫觊觎的呢?杜若只是个马前卒,她背后的倒底是哪一位呢?晚漓?江寒?应该不是云秋吧?云秋只是个帮凶,决不是个主犯!”
不知为何,我不太相信是白言,这几年他坐镇云霄宫,宫中机密尽数被别派知晓,若有一日有人做了内引,祸起云霄,到时又不知是怎生光景?!
梅昭摇摇头,“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应该是一笔巨大的宝藏,要不然,金家哪有财力建这么大的一个地下迷宫呢?”
她一边说,一边左敲敲右敲敲,最后在齐肩高的地方凝神细听,不知她动了什么地方的机关,只听咔哒的一声,一个仅容一人钻过的小洞出现了,一股潮湿的水气。
梅昭爬上去,回头朝我招招手,身体在洞口消失了。
我们拽着井绳慢慢爬上去,看星辉寥落,月满如盘。
原来那出口小洞在井下距井水三尺之上,既不容易酿成水患,又不易发现,想来金家的人在此修此暗宫之时定是煞费苦心。
只是不知为何有如此大的一座地下暗宫?
我决不相信这是没事修来玩玩的?!
梅昭面向我而立,突然受了惊似的张大了嘴,指着西南方向。
我转头去看,西南方向火光冲天,现在我们虽然身处城外,但也推断的出那是金府方向,想到风笑天,心急如焚,脚下刻不容缓,拨腿就跑。
梅昭在后面急得直跌脚:“天星,你等等我!”
我脚下速度不曾放缓,远远问她:“你还有什么事吗?还不找个地方躲起来?”
她长笑着追了上来:“我和你一起回去,你忘了一件事,我是你的侍卫啊!”
我心中一震,脚下一缓:“梅昭,你大可不必!你心里可从来没把自己当我的侍卫!”
她已经追了上来,笑嘻嘻看着我:“可是我刚答应了要做你的姐姐啊,哪有看着妹妹一个人去送死的道理?”
心中一暖,一时只觉得豪气干云, 热血激昂,恨不能上马提枪,醉挑贼酋,只可惜现下只有两条腿,只得脚不沾地,联袂而行。
我们到的时候,金府正陷在一片火海之中。
金府地位超然,占地颇大,因此周围本无民居,倒少了池鱼之灾。只是府中火光冲天,来往仆从原也有提水救火的,但有不少执刀执剑之辈,所到之处,切瓜剖菜般人头落地,水桶跌落,并不能阻止火势蔓延。
到处是哭爹喊娘,刀剑嘶鸣之声,繁花开处桂树燃烧起来的清香和花香,人体烧灼的焦臭味…这一场花事,惨烈荼靡…
我双腿发软,口哑舌燥,偌大金府,只觉得无从寻起,到处是血淋淋的呐喊,而我,无力阻止。
忽然前方一个大大的火球滚了过来,围着那火球奔跑的是四五个劲装黑衣人,刀剑铮鸣,目露凶光,对那火球形成包围之势。那火球左突右闪,总是不能冲出包围圈,我呆了一下,才明白那滚动的火球是个人,隔的不近,看不清面容,只感觉得到他的愤怒挣扎,却听不到他的呻吟声。
忽然一个阴寒的声音桀桀而笑:“金成铎,我看你还能支撑多久?还不快交出来!”
我的心脏不受控制的紧缩成了一团,手中冰绡丝练挥出,直直向着那个说话的黑衣人而去。
那个黑衣人大概是没有想到现下还有人会攻击他,正在得意洋洋之间被我丝练横扫面门,当下毫不犹豫的后退一点,一脚踩进了火场,饶是他机警,衣角也已点燃,手忙脚乱的去扑火。
梅昭趁乱而上,俐落的挥鞭,鞭声烈烈,直将其余的四个黑衣人逼退,一跃而去就近落在了金成铎身旁。
然而火势已猛,却无法下手,面对着一个每一寸皮肤都在燃烧的人,语声哽咽,泪如雨下:“爹爹爹爹“的叫个不停…
我挥出手中冰绡丝练,像裹粽子似的将金成铎绕了一圈,冰绡丝练所包之处,火势渐灭,唯有头发与耳朵还在燃烧,梅昭合手上去,将金成铎脸上的火扑灭了,直将自己青葱般的手上燎起了无数大大的水泡,惨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