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景,秦渠眉再有诸多感慨一时之间倒也不必发出来。他见这小丫头见了雷君浩一幅老鼠见了猫的样子,使劲往自己身上偎,不由暗暗好笑,复又觉得可怜。这君浩定然是将小丫头欺负的狠了,要不然怎么会惧怕至此?他亦伸出手来,将谢描描揽在臂弯,拍拍她的背,让她安心。
雷君浩强捺着冲上去揍秦渠眉一顿的冲动,睁着眼睛编瞎话:“描描你看,连你都叫大哥姐夫,定然是你们至今都不是夫妻,且无华不定哪天就回来了,到时候你怎么办?”
谢描描歪头想上一回,忽然紧紧搂着秦渠眉的胳膊,大为得意的一笑,咬牙切齿道:“顾无华这个贼婆娘,小时候就欺负我,长大了又陷害我。反正我不管,跟相公拜堂的是我,她若要回来就叩头斟茶叫我声姐姐来,我再考虑一下要不要让她当小妾。”说完“啵”一声,在秦渠眉脸上重重亲了一口,宣告道:“从今以后,他是我相公了!”
秦渠眉只觉脸颊被她柔软樱唇亲亲一啄,心神不由为之一荡,虽知她天真无邪,但此事若按着谢描描所说,其实也正暗合了自己的心思,不啻为美事一桩。但看雷君浩捏的发白的指节,他又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多发言为,静观事态发展为好。
回暖园内,秦氏得前厅侍侯的下仆报讯,不由异常震惊。苏宁在旁听得分明,这位表嫂明明不是原来订亲的顾家姑娘,若按着这下仆之言,当是与顾家姑娘有着姻亲关系的中表之亲,一时之间她心内有无数心思转动,想起前几日被这位来路不明的“表嫂”算计,在人前出丑,她暗暗打定主意,一定要将这门婚事给拆散,反正明不正言不顺,倒不是无从下手。主意拿定,她轻揽了秦氏胳膊,楚楚可怜道:“姑妈,你看看,这女子来路不明,与表哥成了亲也就罢了,大不了就当娶了个妾,过个一两年添个小的,也不过是庶出,算不得什么。可这事表哥不但被蒙蔽,且将掌家大权交给她,山庄之内的产业现在可都握在她手中啊,她若是一个不合意,挟私而逃,这可如何是好?”
秦氏心内也正在想着此事,闻言立时点头,赞道:“还是宁儿想的周到!不过此事倒也算不得一桩坏事。”苏宁大睁了双目,疑惑道:“姑妈,都娶了个来路不明的野丫头,你看她有哪一点有大家闺秀的影子,居然还不是坏事?”
秦氏含笑点了下她的额头,道:“你这丫头,怎不往远了想?若不是阴差阳错娶回来个野丫头,我儿媳妇的位子哪能落到你的头上呢?”
苏宁后知后觉明白了秦氏之意,双颊不由被羞意浸红,娇嗔的轻摇了下秦氏的胳膊,迟疑道:“那现在这事怎么办?姑妈,听说他们三个还在偏厅呢。”
秦氏当机立断,拉了苏宁的手便要往前院而去:“趁着此事尚未尘埃落定,姑妈带你去前面看看。若是君少爷还愿意娶这丫头,就让他带走,若是他不肯,既然她与你表哥都已作了这些时日的夫妻,又是明媒正娶抬进山庄大门的, 平妻做不得,做个妾还是没问题的。总不能把此事传扬出去,教人家笑话我们紫竹山庄仗势欺人吧?远的不说,你表哥的名声可不能因为这个丫头而搞臭了!”
姑侄二人来到前厅,只见偏厅门前站着许多仆人,雅雀无声,当先静静站立的正是秦渠眉房里的丫环敏儿,见得秦氏过来,不由大惊失色:“老夫人,您怎么过来了?”被秦氏一个嘴巴子扇过去,骂道:“瞎了你的狗眼了,这山庄之内莫非还有我来不了的地界?”吓得敏儿扑嗵一声跪倒,大声抽噎,边哭边道:“老夫人,奴婢说错了!您大人大量,饶了奴婢吧!”一边哭着一边猜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别人尚可,房内的庄主应该听得到吧?
秦渠眉听得屋外动静,眉头一皱,急忙道:“君浩,我娘来了!无论你有多大的气,这会先消消火,我娘一直看描描不顺眼,你可不能再给点眼药,让描描吃了闷亏啊?!”见得雷君浩豪不犹豫的点点头,反倒是谢描描对他的态度深感奇怪,他不应该趁机落井下石将她好好收拾一番的吗?怎么这么容易就放过了她?她百思不得其解,不由歪着头打量了一下,被他回一个温柔甜腻的笑容,吓得差点又扎进秦渠眉的怀中,总算她也听到了门外秦氏闹出的动静与敏儿的哭泣声,这才收敛了一些,只是紧紧揪着秦渠眉的袖子,颇有几分紧张的味道。
秦氏气冲冲而来,一进门就指着谢描描的鼻子骂:“眉儿,你告诉我,这个野丫头是怎么回事?我听说她竟然是君少的未婚妻,也不是顾氏,怎么就嫁进了紫竹山庄?”目光狠狠在谢描描脸上扫了一圈,谢描描向来有些惧怕表姐的这位婆婆,生怕她逼着自己学针黹女红,那可是件要命的事情,她也知道自己如今是名不正言不顺,更何况后面还有雷君浩虎视耽耽,这真是前怕狼后怕虎,唯有当间有个秦渠眉可以倚靠,她只有紧拽了秦渠眉的衣袖,怯怯道:“相公——”
秦渠眉安抚的拍拍她的手,岂知秦氏听了这声称呼,往常还不觉得有什么,今日不觉气不打一处来,指着谢描描道:“何处来的阿猫阿狗?也敢乱攀着个男人便叫相公?当真是一点点家教也没有!若是有家教的闺秀,又怎么能做出这种无媒苟和的事情来?”
谢描描向来算不得俐牙利齿,也只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之下反击。秦母今日前来,拿出了当年与老庄主吵架的势头来,一时锋头大健,谢描描哪里能做其敌手?她虽生来不见得誓做闺秀,但被人指着鼻子骂出恶毒话来,甚么无媒苟合,什么阿猫阿狗,早就恼的哑口无言,不知如何反击了,面上一片惨白,想起被顾无华横加利用,始有了今日之局,不但坏了她远走天涯的侠女之路,且进退维谷,委实不知如何应对,早生了退却之意,一步步向后退去。
秦渠眉感知到了她萌生退意,心下没来由一慌,低声道:“描描别怕!”又见母亲步步紧逼,正是当年与父亲争斗的气势来,不由心生倦意,他小时倒也盼着父母和谐,后来每见母亲一次,便被她在耳边埋怨无数遍父亲的不是,被他奉若天人慈祥睿智的父亲在母亲的眼里竟是一无是处,由是他对这位生身母亲便极难生出亲近之意来,反倒是乳母郑氏,倒更容易看得到他的一星半点笑意。
他皱起一眉头,漠然道:“母亲且慢!休得再数落描描,此事新婚之夜儿已尽知,却与描描无干!”此言掷地有声,更将几乎要吓傻的谢描描搂进怀中,谢描描一头扎进秦渠眉那宽厚温暖的怀中,将外事摒弃耳内,几乎不想探出头来瞧一眼众人的表情,她只觉这是一个安全的风霜剑雨皆不能侵的地方,尽可由得她歇息。
暗伏策
ˇ暗伏策ˇ
苏宁眼见着这丫头不顾廉耻,大庭广众之下一头扎进表哥怀中不肯再出来,不由嫉恨万分。她目光在厅内一扫,不由计上心来,遥遥向着雷君浩敛衽一礼,柔声道:“君少爷今日初来家中,闹出这等笑话,倒叫君少爷见笑了!苏宁代替姑妈向君少爷赔个不是!”
雷君浩久在女人堆中打滚,虽说不曾眠花宿柳,但恋着他这副相貌与身家贴上来的女子也不知凡几,他早就练得一手绝活,在美人面前从不轻易动怒,当下把温柔笑脸换上,体贴道:“苏姑娘客气了!这件事若非君浩鲁莽,也不致闹成今日之局。”他心里倒是极为懊悔自己这一闹,教秦氏冲进来一顿搅局,倒教描描借机一头扎进了大哥怀中,半天不肯探出头来一顾。
秦氏经苏宁一提醒,方想起厅内还有位雷君浩,当下换了笑脸道:“君浩贤侄来了?”又摆出为难的表情来:“你看今日这事,如何了局?老婆子倒是闻得这位谢姑娘还是贤侄的未婚妻,出了这样事情,雷家堡大概也是难容这样的媳妇了吧?”其实她这话只是试探一番,端看雷君浩如何回答。
雷君浩也不是等闲之辈,顿时换作了为难的表情,郑重朝着秦氏作了一揖,道:“秦伯母您看,君浩好不容易相中了一房媳妇儿,哪知道反教大哥娶进门来,这种事侄儿倒是闻所未闻,实不知如何了局?”他久闻秦氏脾性,对这个伯母也是素无好感,不过面上交易,再见她责骂描描那股悍气,倒不想让她一时半会就如了意,四两拨千金将这难题踢了回去。
秦氏再看一眼将那丫头护的滴水不漏的儿子,由不得悲从心起,只觉养儿防老这句话从来只是说说而以。防老防老,防的又岂止是老来寂寞孤独,还要防着另一个女人偷走了儿子的心,教他从此与之喜怒相随,母亲面前不过应应景,连个贴心话都难得说上一言半句。但外人面前,这些暗底里的心思偏偏又不能宣之于口,只有对秦渠眉严厉道:“眉儿,今日既然君浩前来,你也知道了这是弟媳,怎能与弟媳搂搂抱抱,坏她名节?更何况君浩正在眼前,你让他这位未来夫婿的脸往哪里搁?我秦家以忠教节义立家,总不能坏在你手中吧?”
秦渠眉虽自小端方,确也不是迂腐之辈,母亲的指责若听在卫道士耳中,确也应奉为真理。但怀中瑟瑟而抖的温软的娇躯明明白白的依靠了过来,全身心的信赖,更何况他早已将她认作了自己的妻子,再要教他推开来,确也是不可能的,当下板着脸反驳:“母亲此言差矣!若说名节,自描描与儿入了洞房至今,哪还有名节可言?君浩虽与她订了亲,但她见了君浩便如老鼠见了猫,吓得几乎要躲路而逃,无论如何,儿不能放心将她交到君浩手中。”
他这话言下之意便是:既然我与描描生米煮成了熟饭,她自然是我的人!更何况君浩早将她吓破了胆,我自己舍不得她去受苦。只是他向来面冷心软,这些轻俏言语一时半会倒也学不来。
雷君浩闻听此言,再不能坐视不理,拖长了调子道:“大哥——”
秦母张了张口,半天方道:“你们…你们不是没有圆房吗?那白绫…”白绫可还是洁净如新啊!
秦渠眉淡淡道:“母亲忒也糊涂。洞房只不过一夜,我们成亲已近一月,哪有不曾圆房的道理?既然描描已经是我的人了,我怎么能轻易拱手相让?”
雷君浩惨白了一张脸,虽也设想过这种可能,但总不及亲耳来的震憾,只呆呆看着他二人,高大的男子怀中依着娇小的女子,若非此二人与自己有莫大干系,倒是极为和谐的一幕。不知为何,他莫名觉得眼中有点酸涩之意,眼瞧着描描在他怀中仰起头,一幅糊涂透顶的样子,疑惑道:“圆房?白绫?”
圆房是个什么东西?
白绫又是怎么回事?
她依稀记得好似有条白绫,只是那白绫难道还有别的用途不成?
秦渠眉被她这一打岔,面不改色的谎几乎要撒不下去了,一把将她的脑袋按进怀中去,含含糊糊道:“你且莫管,一切交给为夫来处理!”
谢描描眼见今日所遇之人皆是自己平日退避三舍之人,乐得有人替她出头,这简直是从来未曾有过的体验,温暖的体验,立时乖乖应了一声,再将脑袋扎进秦渠眉的怀中,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呼吸着他身上清新阳刚的气味,使劲的蹭了蹭脑袋,禁不住喜悦满怀,暗暗翘起了嘴角。
偏厅之内的争执毫无结果,秦母铩羽而归,另想奇策。不想此事反倒激起了苏宁的好胜之心。她原来暗存了一种心思,威武城主的女儿就算得人才品貌皆是一流,自己却也不是末流的。按着表哥那清冷的性子,自己与他总还有些姻亲关系与自小相识的情份在里面,既然嫡妻作不了,就算是平妻小妾,只要在表哥心中占了一席之地,再有姑母从旁协助,自然可以慢慢图谋山庄掌家大业。岂料这位人才品貌皆不如自己的威武城主的千金,轻而易举就让表哥牵心挂念,却委实不能让她心服。至今日捅破了窗户纸,简直让她觉得喜从天降,但偏厅之内,眼瞧着表哥将那女子紧搂在怀中,温柔回护之情一眼可见,更不教人伤她分毫,再得知他二人竟已圆房,许是此时她珠胎暗结也不一定,简直让她生出一种愤慨之心来:不过是一个来路不明的野丫头,也没甚大的本事,空有一身武功,只能算个粗胚子,哪里就配得上表哥了?自己温柔娴淑,雅意弦歌无有不知,竟不能得表哥回头一顾,真正是往日不曾用心之故。从今日始,定要拿出百倍的细心温柔体贴来,用心在表哥身上,不信不能将他目光吸引过来?!
她一路扶着秦氏而回,边走边想,唇边倒带了微微的浅笑来,秦母无意中一眼看去,竟有了恼意,道:“宁儿,你表哥真拿这野丫头做了紫竹山庄的当家主母,就合了你的意了?怎的你已经迫不及待高兴起来了?你这孩子也高兴的太早了,若是姑母百年之后,这山庄由了那野丫头掌家,你不过姓苏,却要去哪里立足?”
苏宁唇边笑意僵了一下,眼中含了泪意,低柔道:“姑母错怪宁儿了,宁儿只是想着,自我来了山庄,姑母将全副心思放到了宁儿身上,难免冷淡了表哥,母子之间添了疏淡之意,这却是宁儿的过失。宁儿只觉得对不起表哥,恨不能将姑母多年宠爱化作一腔柔情弥补在表哥身上…”微低了低头,秦氏只看得见她已通红的耳根,有晶莹水滴缓缓坠落,“姑母虽然一心想让宁儿做庄主夫人,但依宁儿看来,无论表哥娶了谁,哪一位做了庄主夫人,都与宁儿并无太大干系。宁儿只想永远陪在姑母身边,侍候你怡养天年,只要姑母与表哥身边有宁儿立足的一日,宁儿定要极力促成姑母与表哥母子和谐,骨肉相亲,方是正理!”
她深知秦氏多年以来对儿了与自己之间疏淡的母子关系其实极为在意,这一番话本就是欲擒故纵,却正正撞在秦氏心间,让素来刚强的她立时红了眼眶,拉着她的手儿一径道:“你这孩子,有这番心思,也不枉了往日姑母疼你的心肠。你且别急,总我好好想想,总教眉儿乖乖娶了你做庄主夫人才罢休,否则——”她露出狠厉的表情来:“就别怪我对那野丫头不客气!”
苏宁暗暗心喜,知道秦氏手腕强硬,办法极多,此事经她强硬干涉,再加自己推波助澜,多半能成,不由扶着秦氏,撒娇卖乖,不一时就将秦氏逗的笑意满面,连连点着她的鼻子道:“你这鬼丫头!”
山庄之内人多口杂,谢描描替嫁之事不过一刻钟,便传的阖家俱知。她在庄内走动之时,难免引来指指点点,但谢描描向来懵懂,唯一让她觉得愧对的人倒是敏儿,因此找了好几种好的膏药厚厚在她脸上涂了一层,敏儿边笑边制止她粘上来的身体,连连求饶:“好了我的少夫人,也不是很疼。奴婢大哭只是想让庄主有所准备,好告诉他老夫人来了!”她是自小在秦渠眉身边侍侯的,对这位少庄主倒很是忠心。
谢描描扔了手中膏药,落寞的抱紧了双膝,此时二人正坐在她卧房之内大床上,她将头抵在膝盖之处,声音低低从膝间传出来:“敏儿,别再叫我少夫人了,你也知道我是冒牌的,当初不过迫不得已,如今哪还有脸再装下去?”竟是添了无穷的惆怅之意。
敏儿推推她,调侃道:“这会就觉得没脸了?刚才是谁在偏厅一头扎进庄主的怀中不肯出来的?连庄主也说了,既然已经圆了房,说不定啊,这肚里已经有了个小小庄主,哪还算得上是冒牌的?您就安安心心的做您的庄主夫人吧!”
谢描描猛然抬起头来,双目之中已带了羞恼之意,扑上去就要挠敏儿的庠庠,“我让你胡说!让你胡说!”将敏儿压在大床之上,一番乱挠,敏儿平日最怕这一招,也不知哪一日无意之中被谢描描一逗,便攥住了她这点短处,此时被她压在大床之上,笑得全身酸软,上气不接下气,只不住口求饶:“饶了奴婢吧,夫人,少夫人,奴婢再也不敢了!就算是看见您扎在庄主怀里不出来,奴婢也定将眼睛捂上装没看见!”
谢描描听得她这话,分明是狡辩,变本加厉的挠了下去,只挠的敏儿不住惨呼求饶。
占鹊巢
ˇ占鹊巢ˇ
这日雷君浩在偏厅内喝的大醉,好不容易秦渠眉才将他送回了听雪轩,交待了丫环好好服侍才离开。他一路而行,仆役虽畏畏缩缩,但也背着他小声议论此事。他亦陪着雷君浩喝了不少酒,微有醺意,在一处山石后面歇息了片刻,正要起身之时,闻听得有细柔人语之声,也不知是哪个院里的丫环,语声圆润清脆道:“听说少夫人原来不是顾家小姐,原是君少的未婚妻,这下子与庄主圆了房,也不知道怎么了局?”
只听得一声冷哼,一把冷漠的声音道:“庄主与君少顶天立地的男儿,岂能教个妇人坏了兄弟之谊?要是我是现在这位少夫人,定以死谢罪!”
那圆润清脆的声音微带颤音,道:“翠玉,少夫人和蔼可亲,待人有礼,大不了…大不了君少再找一房妻子不就行了?他长的又英俊,还愁找不到妻子?”
“你去?哼!”这次秦渠眉分辨出正是那叫翠玉的声音,总是带着些高傲的味道:“你脱光光站在君少面前,只怕人家还是不屑一顾呢!”
那圆润的声音似委曲万分,虽略有结巴还是道:“你倒是长的好,能…能越过表小姐去吗?你虽侍侯着表小姐,表小姐嫁了庄主,也不见得…不见得趁了你的愿,做个紫竹山庄的如夫人!”
翠玉似乎真恼了,冷冷道:“说什么表小姐,自家老子是个赌鬼,若不是老夫人怜惜,接进府里来养着,哪有她的锦衣玉食?好不好,跟我们这些奴婢又有什么两样呢?庄主对她上心也就罢了,若是不上心…哼!”
另一个丫头拉了拉她,似有恐慌之意:“翠玉,你别再说了!这事万一让人听到…”正在拉扯间,只见山石角子里转出来一个人,长身玉立,目光冰冷寒凉,正是庄主秦渠眉,二婢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他却闻所未闻,扶着山石缓缓而去,二人擦了擦额头冷汗,面面相觑。
秦渠眉趁酒而行,在山庄内转悠了多个地方,只觉酒意上头,渐有些昏昏沉沉,又惦房着谢描描,怕她心里不痛快,紧走慢走,眼见着到了紫竹院,门口窜出来一人扑上来,正是郑新,一路拖着他到了书房。
他只觉全身绵软无力,只由着郑新折腾。郑新将他扶坐在椅子上,倒了杯热茶解酒,道:“庄主,少夫人如今怕是有危险!属下奉命去查少夫人身家背景,前些日子好不容易才查到南方的一个叫郫城的小镇,才知道少夫人娘家是生意人,本来这也没什么奇怪的,但怪就怪在,属下一路探查,竟发现还有一路人马在暗暗打探少夫人行踪,等属下前去谢家大宅,才发现谢家竟成了一片废墟。郫城人曾说这谢家老爷膝下只有一位大小姐,便是如今的少夫人。八月十五那日正是谢大小姐的及笄之礼,很多有钱人家都前去贺礼,更有提亲者络绎不绝,哪知道后半夜,谢家大宅无故起火,火势凶猛,将郫城半个天空都烧红了,无一生还。”
秦渠眉闻听此言,直如兜头浇下一桶凉水,将酒意尽数除去,坐直了身子,疑惑道:“这,可是真的?”
“此事千真万确!”郑新小心翼翼察看他眉间神色,“据属下斟酌,这火恐怕与寻找少夫人的那一路人脱不了干系。他们既欺瞒了郫城人,让乡民以为谢家全家死于大火,又可一路悄悄寻访少夫人。只怕不久以后,这帮人会寻到紫竹山庄。只是令属下不解的是,八月十五中秋之夜,少夫人一介女子孤身上路,难道是谢父谢母知晓了其中缘由,偷偷送了女儿逃命?”
秦渠眉目中波涛之色甚浓,许久方道:“你先下去吧,尽快弄清楚这帮人是什么来头。”他在心中暗叹:若非小丫头对君浩怕的厉害,闻听婚讯连夜出逃,此刻怕已成了一堆焦黑枯骨!这一念头冒出来之时,只觉惊悚非常,她澈亮莹润的眸子仿佛近在眼前,含了丝狡黠的笑意侧头看过来——他匆匆起,恨不能一时三刻便将她揽在自己怀中,及止到了卧房门外,只闻得内里喧哗笑语不断,敏儿似哭似笑的哽咽之声:“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少夫人饶了奴婢吧!”她似笑的喘不过气来:“敏儿姐姐这张嘴…我虽舍不得撒烂了,不过让你说不出话来的功夫,还是有的!”
他恨不得时光就此打住,就停在她此刻无忧的欢声笑语之中,正要掀帘进去之时,敏儿道:“奴婢哪敢啊!少夫人虽说顶着顾小姐的名声嫁过来,如今真相大白,正好可以为你正正声名,以后堂堂正正做紫竹山庄的少夫人,还怕别来来寻衅不成?”他意欲听她怎么回答,不由顿了一步。
缓了缓,只听得她叹息道:“敏儿姐姐这张嘴,我真替你将来担心!我表姐那人,自小鬼心眼儿多,跑出去一段日子说不定反悔了,或者被表姐夫找回来,或者自己跑回来,我这冒牌夫人也该当到头了,到时候你就自求多福吧!”说是担心,但话里话外却透着幸灾乐祸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