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男男女女笑起来,章启越态度坚定:“不然怎么阿茗能当先生,能写好文章,你们只能当读者?我自然是听阿茗的了。”
一帮人说说笑笑,往楼上而来。
无数繁杂的声音里,小二的叫声,客人的聊天声,以及书场外面小贩的叫卖声里,冯瞿唯独听到了那道熟悉的声音,她似乎心情极好,声音里也含着笑意:“你们别吵了!说要出来玩的是你们,答应听我安排的也是你们,到了书场就开始嚷嚷。这还是我前几日挖到的风水宝地,小曲儿唱的人骨头都要酥了,评弹讲的气势恢宏,茶水也好喝,这可是文化的一部分,都老实陪我听完了,再去打网球,可好?”
章启越带头应和:“好!我们陪你听!”年轻男子的声音里含着无尽的迁就之意。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公西渊牵头, 带顾茗认识了他的一帮发小…以及发小的朋友们。他拍拍屁股回容城了,留在沪上的这帮朋友们却隔三岔五骚扰顾茗, 循着通信地址摸上门去, 送吃送喝送电影票, 拖她出来玩耍,热情的让顾茗毫无招架之力。
其中以章启越与钱秀玲及其闺蜜尚吉香为最。
一来二去, 大家都混熟了。而且这帮人中, 顾茗的年纪偏小, 虽然有作品及初次相见端庄持重的印象打底, 可次数多了就难免会暴露真性情,一不小心就跟这帮年轻人打成了一片。
她风趣幽默,活泼好玩,有时候一针见血, 见解独到,陌生感消除之后, 不知不觉间大家都改了称呼,“阿茗”长“阿茗”短叫个不停。
一帮人鱼贯上楼, 章启越就走在她右侧, 刚好堵住了顾茗右侧的视线, 拥着她坐在了靠窗户一侧的位子上。
隔着好几张桌子,她熟悉的侧影撞进冯瞿的眼里, 他的大脑皮层有瞬间的麻痹, 好像失去了调节躯体的功能, 手脚有片刻的僵硬, 才逐渐恢复了正常。
他定定神,与宋阅聊起来意,然而到底有些心不在焉,分出一缕心神去关注顾茗那桌的动静。
伙计殷勤侍候,一桌的年轻人里,冯瞿只注意到了坐在顾茗身边的年轻男人,他点了许多点心干果,外加最好的茶水,还侧头问她:“阿茗,你还想要点什么?”
同桌的还有三名年轻男子,然而唯有这年轻男子让冯瞿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年纪很轻,大约二十出头,穿着合体的马甲衬衫,头发梳的油光水滑,整一个小白脸,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油头粉面的小子,围着她打转。
顾茗笑着阻止:“够了够了,我前两次来就点了一壶清茶,瓜子花生各一碟。再说咱们今天以听曲为主,可不是专门来吃点心的。”
章启越:“吃几块吧,不然回头打网球又饿了,离晚饭可还有好久呢。”周到体贴的让人无可挑剔。
冯瞿甚至瞧见了顾茗扬起的笑脸:“启越,我要是再跟你们一起玩下去,恐怕要胖的不成样子。每次出来你都劝我吃,这个月已经长了好几斤了。”
章启越似乎很是高兴:“你就是太瘦了,一个人住身体健康了才能写出好文章。隔几日就应该出来运动运动。”
这件事情上,在座诸人早就达成了一致,异口同声谴责她:“太瘦了不止是对自己不负责任,还是对读者不负责任。”
顾茗举手投降:“一会我多吃几块,您几位别念叨我了行么?”
举座尽笑。
冯瞿远远支棱着耳朵偷听,那些人的关怀很是真诚,而顾茗神彩飞扬,言笑晏晏,犹如众星捧月被拱围其间,既不是少帅府乖巧的姨太太,也不是顾府逆来顺受的女儿。
她是她自己。
自由无拘的顾茗。
有些事情,也许只有离的远才能看的更清楚。
他与宋阅谈的不错,至少宋阅并不排斥前去容城应教,三心两意的商谈气氛之下,他们竟然也还能谈出结果,至为难得。
宋阅后来大约也发现了他的心不在焉,以及扫过那边桌子的眼神,他诧异的看过去,忽笑起来:“冯少帅请鄙人前去容城教学,其实以在下浅见,倒也想要举荐一人。”
冯瞿:“宋先生请讲。”
宋阅以眼神示意:“冯少帅想来也注意到那边一桌年轻人了吧?其中有一位我正巧认识,那边穿淡蓝色旗袍的小姐。”
冯瞿心神一震——顾茗穿着的正是件淡蓝色的旗袍。
他故作不知:“那位小姐是?”
宋阅:“那位小姐正是名满沪上的容城公子,文章写的极好,思想令人耳目一新,很有涤荡旧尘的气魄。”他眼中放光,态度忽郑重起来:“冯少帅向在军中,或许对文化圈子里的事情不甚了解。”
冯瞿也不是头一次在别人嘴里听到对容城公子的褒奖溢美之词,然而那都是纯粹的读者,虽然连他自己也不能否认容城公子的优秀,今日却是头一次听到文化圈里前辈对她的肯定。
不知道为何,他心里竟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喜悦之意,莫名其妙不知所以。
他作出一无所知的模样,虚心请教:“那位小姐的年纪…似乎有些小,文章写的真有这样好?”
宋阅正色:“真是不诳不骗,冯少帅也不必被那些旧派的文人给哄骗了,他们也时常在报纸上嚷嚷,捧孔家店的臭脚,对白话文大加伐挞,认为白话文难登大雅之堂。可如今你看,报纸上已经开始大面积推行白话文,往来公文书信则省了烂调套词,开启民智刻不容缓。”
他喝一口茶,连楼下的评弹开场都忽略了,继续说:“之前容城公子出了一本文集,已经是大受年轻人的欢迎,热销南京北平,引起一波白话文集热。她近来又在《申报》刊登了她的第一本白话小说。老实说,这两年也陆续有几本白话小说出版,无论是诗也好文法也罢,大家都处于摸索阶段,但容城公子文风流畅,视角又独特,敢于揭露家庭与社会对女性的戕害,抨击社会不合理之现状,为女子发声,至为难得。昨日老封——哦就是清名兄,还同我讲,找机会要同容城公子多聚聚,虽然她年纪小,可才华惊人,实为我辈楷模!”
冯瞿虽然远在容城,可封清名的大名也略有耳闻,真没想到不但宋阅对顾茗赞赏不已,就连封清名也对她大为推崇,心中震憾之意难以抑止:“容城公子真有这样优秀?”
他这话听在宋阅耳中,难免引起误会,怀疑是因为年纪与性别问题对容城公子有所轻视,顿时情绪激动起来:“容城既然要办新式学校,自然要请新式英才前往教学。容城公子思想开明,又写得一手好文章,正可引导学生们的思想摆脱封*建桎梏。”
冯瞿:“…”
大约宋阅从小读的书全融进了血液里,还保有一腔侠骨热肠,起身就要请冯瞿过去:“趁着今日撞上了容城公子,我还有几分薄面,正好介绍你们认识,到时候请了她去容城教书,还可与我做个同僚。”
冯瞿被他热情的举动弄的骑虎难下,不得不硬着头皮起身往顾茗那桌走过去。
年轻人共聚一桌,明明是来听评弹的,可是在桌众人除了顾茗想努力专心听评弹,其余家伙全是打岔的。
吴桐跟着了魔一样见一次邀请一次,今日又提起让顾茗去他执教的学校做兼职教师:“我知道你忙,还要写稿子,还有别的事儿,不能专心做教育,但每个月抽出空来给孩子们讲几堂课不为难吧?”
顾茗无语:“吴桐,你以为讲课不备课的啊?”
他振振有词:“我已经跟孩子们许诺了,请容城公子来教她们写作课。你最近连载的《异乡人》孩子们特别喜欢,对徐凤娇的命运牵肠挂肚,在学校写作课上讨论了好几次,听说我这周会见到你,千万拜托一定要对徐凤娇好一点,要不你亲自去给孩子们讲?讲写作你应该信手拈来,哪里需要备课了?”
顾茗端起茶杯挡在眼前,拒绝被吴桐游说:“我自己有多少斤两,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吴桐几乎要哀嚎了:“阿茗你又拒绝我?!”
章启越轻笑:“吴桐,你饶了阿茗罢,听说她之前还在小学带过课,如今都早辞职了,专心写作呢。”将海棠糕挪到顾茗面前:“阿茗,尝尝这个。”
钱秀玲笑起来:“阿茗,你不知道你的《异乡人》有多火,连载之后,我们学校的老师也特别喜欢,认为你的白话小说自成一派,说真应该请你去给我们上写作文课,我没敢告诉他与你认识,生怕他跟我要联络地址。”
尚吉香也连连附和:“我们同学都特别喜欢《异乡人》!”
这样的赞美简直让顾茗的厚脸皮也快招架不住了,她埋头吃糕:“今天好像是我带你们来听苏州评弹的,可不是给我开表彰大会!”
忽听得耳边有中年男子的声音:“容城公子,许久未见,这一向可好?”
顾茗抬头瞧时,嘴里还咬着半块糕,人却已经愣住了,样子还有点蠢,冯瞿不期然想起她初进少帅府,有天上学之前也是傻呼呼咬着一只包子被他堵在了门口,模样跟现在差不多,都因为他的突然出现而犯蠢。
他心里忽然舒服一点了,似乎在军政府监狱里感受到的屈辱终于消减了不少。
“不记得了?去年底咱们在还清明兄的文艺沙龙…”他话未说完,顾茗被一口糕点呛到了,顿时咳的惊天顿地,忙朝他摆手。
章启越就坐在她身边,见状忙端起她的茶杯喂到了她嘴边,顾茗就着他的手灌了两口茶把糕点冲下去,抚着胸口喘顺了气儿,才忙向宋阅道歉:“宋先生失礼了,我并非不记得宋先生,只是没想到宋先生突然出现,惊到了而已。”
冯瞿瞧着章启越那只端茶的手刺眼不已。
顾茗并不知他心中所想,她的目光越过宋阅的肩膀,与他身后站着的冯瞿相触,彼此心里都明白,她哪里是被突然出现的宋阅给惊到了,分明是被从天而降的冯瞿给吓到了。
宋阅笑起来:“我以为容城公子不会喜欢苏州评弹这种老式的消遣方式,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遇见你。”
顾茗微不可见的朝冯瞿点了下头,笑起来:“宋先生说哪里话,苏州评弹是民间文化,也是华夏文化的一部分,没道理提倡新文化运动就把所有旧的文化都抛弃,抛弃的是糟粕,优秀的还是应该继承的,强行造成文化断裂,与未来的文化传承有害无益。”
宋阅对她更为欣赏了:“不怪清名兄对你极力推崇,年纪轻轻见解不凡,今日我向你介绍一位朋友。”他让出身后的冯瞿:“这位是容城冯少帅。冯少帅,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容城公子,虽然年纪小,却当得起一声先生。”
分开数月之后,冯瞿终于站在了她面前,两人之间有三步左右的距离,他今日为未来的容城大学请教授,对待宋阅态度谦虚恭敬,他推荐的人态度也不能太过轻慢。
他俊美的面容上露出一点淡淡笑意,向顾茗伸出了手:“先生好。”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他们身上,章启越心里无端涌上一阵不安,大约是因为这位冯少帅注视顾茗的目光太过危险。
顾茗礼貌微笑,伸手与他相握,一触即离:“冯少帅好。”
她的惊愕退去,表情管理的恰到好处,就好像…两个人初次相识。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冯瞿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 感受到她指尖离去的温度,道:“宋先生向我力荐先生, 初次相见, 有事相请, 不知道能不能换个地方谈谈?”
宋阅也热情帮腔:“冯少帅诚意拳拳,不如去我们那一桌坐坐?”
顾茗:宋先生您眼神有问题吧?到底是从哪里看出来冯少帅诚意的?
比起宋阅, 顾茗自认为对冯瞿还是了解几分的, 他的表情根本与诚挚攀不上关系, 真要论大约只能说在做面子功夫罢了。
“两位请!”顾茗叮嘱同行的朋友:“你们先听着, 等我片刻。”
她早就做好了与冯瞿相忘于江湖的打算,意外撞上已在计划之外,瞧在宋阅面子上过去应酬片刻,已然算是做人的涵养了。
章启越不放心:“阿茗——”
顾茗安抚的笑笑:“没事, 宋先生与我是旧识,我们曾在封先生的沙龙见过。”
她走过去落座, 冯瞿亲自替她斟了一杯茶,此刻他也装的似模似样:“以前就听过容城公子的大名, 很是敬佩先生的才思, 没想到先生竟然如此年轻, 实在出乎意料。先生贵姓?”
冯少帅以前在顾茗面前都是高高在上的态度,真没想到有一天他能对她说恭维话:“我姓顾。冯少帅的谦逊也远出乎我的意料呢。”
冯瞿迅速瞧了她一眼, 领会了她话中的未尽之意。
宋阅并没有听出顾茗的一语双关, 兴高采烈道:“冯少帅确实很谦逊诚恳, 容城想要建一所大学, 冯少帅到处聘请教授,正巧今儿碰上了你,我便向冯少帅举荐了你,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前往容城执教?”
顾茗很是愕然,宋阅竟然推荐她去大学执教?
她自己也是半瓶醋,况且她终于弄明白了冯瞿忽然间跟换了个人似的,俯低做小的态度实在教人诧异,原来是为了笼络人才。
“谢谢宋先生厚爱。”她心想:那不过是宋先生您的好意,冯少帅是出于不能拂了您的面子才作此惺惺之态,未必觉得我有真才实学。
冯瞿对她的轻视可是刻在骨子里的,哪那么容易就改变?
顾茗的拒绝原就在冯瞿的预料之内,当着宋阅的面他迅速摆正态度,拿出重金礼聘教授的态度,说:“顾先生,家父一直有在容城建大学堂的心愿,只是容城缺乏学识渊博的教授,此行沪上就是为了正在筹备之中的容城大学请教授。宋先生既然力荐,先生也一定有真才实学,为了容城的学生们能够接受到最好的教育,还请先生务必答应我!”
事情的发展急转直下,冯瞿甚至还讲了容城大学对教授们的待遇,凭心而论薪水非常丰厚,顾茗如果不是与冯瞿有过一段尴尬往事,看在钱的份儿上说不定她也会去混一份薪水。
——她在钞票面前的底线一向不太高就是了。
但偏偏她与冯瞿之间横亘着旧事,而冯瞿的态度实在让人疑惑这人是想把她哄骗回去之后好下手折磨。
顾茗一念至此,不由为自己的大意而捏了把冷汗,好在她在沪上,并且也没有回容城执教的打算,因此态度还算从容:“冯少帅厚爱我实不敢当,其实我也就在报纸上写写文章,也没读过多少书,哪里好意思去大学执教?沪上有许多学贯中西的前辈,宋先生认识不少人,冯少帅还是另请高明吧!”
两个人都坐着,她平视冯瞿,就像两人之间当真从来也没有过亲密的关系,全然用看陌生人的眼光注视着他,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的重金礼聘。
——这不是她第一次拒绝他!
冯瞿甚至能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逝的小狡黠——她大约很高兴居然有拒绝他的机会。
如果在两个人没有分开之前,冯瞿大约就真的生气了。
那次在军政府的暗室里,他就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火气,暴怒而去,甚至因为面子上过不去,就赌气放她离开。
几个月之后的今天,他终于想明白了自己当时暴怒的原因。
他难以忍受自己在越来越关注她的情况之下,她竟然能那么漫不经心的待他,斩钉截铁的说不爱,毫不留恋的离开。
之前满嘴的甜言蜜语竟然没有一点点真心,他感受到了一种被小丫头戏弄的耻辱,并且此后时时提醒着他勿忘前耻。
冯瞿从小到大,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恨不得生扑,哪怕没名没份的跟着他都心甘情愿,唯独顾茗例外,不屑于他姨太太的位置,也不屑于督军府的荣华富贵。
可是今天见到她的这一刻,冯瞿才发现,原来他苦苦建立的防线全面崩塌,溃不成军。
比起客客气气坐下来用陌生人的腔调谈事情,他此刻最想做的却是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他终于不得不承认,他在无意之中遗失了一颗珍宝!
顾茗的朋友们似乎没什么耐性,没过多久,之前他注意到的小白脸就过来请人:“阿茗,事情谈完的话咱们就走吧?她们都准备去百货公司买网球服,新进的网球服很不错呢。”
她向宋阅辞行:“宋先生,下次有机会再聚吧?感谢您一片好意,只是我在沪上刚刚稳定,暂时还没有挪动的打算。”
看得出来,宋阅是真心的遗憾:“下次清名兄的沙龙,你可一定要来参加啊。他前几日还念叨你呢。”
“一定一定。”顾茗起身:“冯少帅再会。”终于与那小白脸一起走了。
冯瞿注视着她被一帮年轻人前呼后拥离开,耳畔还能听到她的抱怨:“你们这帮家伙都没什么耐心,下次我再也不带你们来听评弹了。”
小白脸说:“阿茗,他们不肯来,我陪你。”
冯瞿对他的声音印象很深,绝对错不了。
一行人很快就消失在书场,宋阅还替他可惜:“容城公子的白话文小说独树一帜,真应该请她给学生们讲讲课的。”
片刻之后,冯瞿亦向宋阅告辞,到得楼下,一直留守车上的唐平替他打开了车门,汽车驶离新式书场的时候,坐在前排的唐平问:“少帅,属下在楼下守着的时候,发现顾小姐跟朋友们也上去了,少帅可有见到她?”
冯瞿面无表情:“见到了。”
不止见到了,小丫头还再一次拒绝了他。
幸好,唐平没有见到,不然让他的脸往哪搁?
稍停,唐平终于硬着头皮说:“少帅,前几天我派人去顾小姐原来的亭子间,她已经搬走了。如果少帅想要知道顾小姐的住址,我派人去盯着?”
冯瞿闭着眼睛假寐,声音冷的能掉冰渣子,大夏天十分有降暑的功能,唐平甚至还隐隐听到了后槽牙磨动的声音:“不必了!”
唐平:“少…少帅,我已经派人去盯着了。”晚了!
他紧紧靠着副驾的椅背,屏住呼吸,生怕被冯瞿责骂。
这几个月以来,少帅的脾气阴晴不定,连未来的少夫人柳音书都轻易不敢惹,每次找他之前都要先打电话给唐平探听消息,挑一个他心情不错的时段过来。
没想到后面一点动静也没有。
唐平悄悄从前排探头过去,撞上冯瞿一双锐利的眸子,他顿时大怒:“鬼鬼祟祟做什么?滚下去!”
汽车发出刺耳的刹车声,车门打开,唐平“滚”了下来,小汽车吐出一串尾气不见了。
唐平站在沪上繁华的街道,茫然四顾,不知道是用两条腿走回国际饭店呢,还是去把追踪顾茗的手下给叫回来。
两难的抉择。
天色擦黑的时候,唐平站在国际饭店602房门口,踌躇再三,终于还是敲响了房门。
“滚进来。”
不必看少帅脸色,光是听声音都知道他心情不太好。
唐平带着手下推门进去,冯瞿正举着一杯红酒似乎在想事情,见到他随意瞥了一眼,好像他是房间里的沙发茶几一般,目光漠然的扫过。
唐平鼓起今天仅剩的勇气,一口气说完:“少帅,六子追踪顾小姐一路,她先是跟那帮年轻人一起去打网球,然后一起在本帮菜馆里吃完饭,有个年轻人开车送她回去了,地址已经记下了。”
出乎意料的是,冯瞿竟然没发怒,只是问:“小白脸送他回去的?”
名叫六子的亲卫不太有眼色,也不及唐平会揣摩少帅的心思,连忙反驳:“不,送顾小姐回去的年轻人不是小白脸,长的高高大大,有点文气,开的是雪佛兰轿车,家里应该很有钱。”
冯瞿大怒:“滚!”
唐平带着六子麻溜滚了出来,站在外面开始教训他:“胡说八道什么?少帅说是小白脸,就是小白脸。”
六子比较实诚,对小白脸的定义与冯瞿有出入,还非要跟唐平争执:“唐哥,不是小白脸,那个年轻人长的还挺好看的,个头不比少帅矮…”
唐平气的在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怎么就不开窍呢?长的再好的年轻人还能比过咱们少帅?在少帅眼里,凡是跟顾小姐走的近的,都是小白脸!”
六子恍然大悟:“…唐哥,少帅是因为人家比他长的好才生气?”
唐平:“…”缺心眼的货。
房门关的不够严实,门外的议论声断断续续传进冯瞿耳中,他恨不得拉开门一人踹一脚!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容城, 督军冯伯祥与左右手一同踏进丽都饭店宴会大厅,见到里面人头攒动,热闹之极, 心情顿好。
“厚朴, 真没想到大家对筹建容城大学如此热情, 音书真是个聪明孩子。”
容城军政府要筹建容城大学, 各方瞻目, 冯瞿主管此事,但冯伯祥时常过问进度。
柳音书自与冯瞿订婚之后, 便时常进出督军府。
她小时候也常去督军府玩耍,但如今身份已有不同, 乃是督军府未来的女主人,自然各方奉承,就连督军府那帮姨太太们也对她笑脸相迎。
不过柳音书并不与姨太太们多做寒喧, 而是时常去陪伴理佛的大夫人, 未来的婆婆。
有时候冯大帅也会在书房见她, 前几日她在书房听说冯瞿前往沪上请教授, 便提了这么个主意,为正在筹办的容城大学办一场捐款晚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