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多回忆的画面,像倾盆的大雨,在她脑海冲刷着。思绪如雨线,乱纷纷,劈头盖脸砸下来。
脑海里,一直停留在最后那则日记:
我不是很好的人
能给你的最好爱情,就是放你自由…
我放过你
也放过我自己
……
许罂抓着头,然后看见客厅的钟。12:58分。
她翻出手机,两个小时前,新来了一条微信。顾星沉的。
手指点开。
是一张机票的照片。登机时间是……
几个小时前,顾星沉说:“你还有3个小时。”
原来是……
-
午夜的机场高速,车很少。
蓝色的保时捷轿跑时速已接近180迈。许罂盯着前头不断被捋直的路,眼睛发红。
长大后,她已经很久没这么飙过车,没有这样的疯狂!
然而速度再快,哪里追得上时间的脚步。
到机场,凌晨1点。
还是晚了。
许罂靠着车门叹了口气,有些虚脱,滑动打火机点了一根烟。
仰头吐出烟雾,看着夜空里,飞机闪烁着的灯光渐渐渺远,消失不见。
她眨眨眼,把眼泪逼回去。
——所以…我还是懂得太迟了,是吗?
顾星沉,你真够狠。一个人,知道所有,把我蒙在鼓里。
-
回程开得慢,许罂把车开到楼下,已经凌晨2点多。
没有心情,她就随意把车停在楼下花园边。
半夜空气凉得刺脸,许罂垂着头,失魂落魄往家门口走。
残雪是几天前下的,颜色灰灰白白,染了泥水很脏。鞋底踩着,也很硬。
风吹得许罂头有点疼。她眯了下眼,然后,忽然有一丝淡淡的洗衣皂香味,飘到鼻子里。
她步子一停。
看见,一个影子在她脚跟前。
“……”
脑子所有混沌在这一刻被惊散,许罂猛地抬起脸。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后退了一步。
前头几步远,黑色大衣的高大男人,背光站在路灯下。在肮脏混乱的一地残雪里,那样干净、整洁。
“你……不是走了吗?”
男人的嗓音沙哑到极致,似在苦笑:“……你在这里,我能去哪里。”
有你的地方。
才是世界。
隔着夜里的幽蓝,顾星沉看着那边。
许罂捂住嘴巴,泪流满面,扑入顾星沉怀里:“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一直那么辛苦,我一直以为……”
她摇头,“这次,我们不分手了。真的。不分手……永远……”
顾星沉沉着目光,深黑的眼睛微微发红,收紧手臂。
他高大,所以许罂在他怀里真的很小一只。
“许罂,你考虑清楚。我的爱,就是一把锁,会锁住你……”
“那就锁住好了。”
许罂仰起脸,眼泪一直流,“别再想自以为是地成全我,我不要你成全!我就想和你在一起……”
“我还有严重抑郁。许罂。我不是正常人。”
滚烫的泪放肆的流,许罂哽咽不出话,只摇着头,胡乱亲吻他手腕上蜿蜒的疤痕,“我爱你,顾星沉……我爱你……”
顾星沉张了张口,许久,最终什么都没说。他只是笑了,然后,缓缓俯身。
被顾星沉身上久违的温柔与粗狂包围,许罂头晕了,不能思考。像是,回到了少女时代那个冲动任性的自己。
他们接吻。
深深的,狠狠的。恨不能血液交换,融在一起。
顾星沉睁开一点眼睛,看见许罂闭着眼,她和小时候他们第一次接吻一样,那么美,那么热烈。完全敞开自己,毫无防备地接受他,温暖他。
她说:“顾星沉,如果你是牢,我就坐一辈子。如果你是城,我就……困一辈子。”
顾星沉干净纯黑的眼睛深下去,有力的双臂,把女人温柔的拘禁在怀里:“好,许罂。我记住了。”
对不起。
许罂。
我还是……不能放过你。
顾星沉缓缓地微笑,吻着女人香嫩的唇。
他的傻女朋友,一定没注意到破绽。
那个箱子。
是他故意留下来,让她看到的。
呵。真好。等到最后,他赌赢了……
——对不起,许罂。
——我,用一辈子的时间、用我的所有,来补偿你,好不好。
深黑的夜空。
流星划过。
是坠毁的星光,烧出绚烂的希望。
(正文完)


第97章 番外·豆蔻少年时1
雪很大, 风又湿冷。
顾星沉骑到家楼下时, 脸都冻麻了。
他从自行车上下来,书包很沉, 落地时瘦弱的身子感受到书包一股巨大的后拉力。
1楼的楼梯旁边有个闲置空间, 邻居们都把自行车放这儿。
顾星沉刚把自行车放好, 左侧楼梯就传来男人和女人亲昵的嬉戏声。
他顺势看去,是一对搂搂抱抱的年轻男女, 他们在……亲嘴!
顾星沉眼睛使劲眨了一下,赶紧低下头不去看。
家在二楼。
顾星沉推开门进去,看见母亲在客厅的窗下,靠着大木椅睡着了。
她穿着毛线长裙, 头发松挽,腿上倒扣着看到一半的书。
他很轻地把钥匙放在茶几上,只有极轻微的钥匙声, 但还是把母亲惊醒了。
顾馨萍脸上一瞬的茫然, 然后看见儿子的脸在没有开灯的客厅里, 半明半暗,略微惶然。
“妈, 我回来了。”
稚嫩的少年声音让顾馨萍回到现实,略微笑了下,拿着书站起来。“回来了啦, 星沉。”
“嗯。”
母亲把他的书包取下来, “今天老师教的功课完成了吗?”
“还有一点家庭作业。”
“那赶紧写,今天的事要今天做。不能拖到明天。”
顾星沉郑重地点头, “是。”
家里不大,但有一间专门的小书房,满满两架子书。
顾星沉趴在书桌上,偶尔听见一声母亲在厨房做饭的声音,他翻开数学书做了两道题,就做不下去了。
脑子里一直转着楼道上看见的青年情侣。
他们嘴凑在一起舔,还有,男人的手一直放在女人的屁股上……
顾星沉脸有点烫。
因为,他想起放学的时候,在学校后门,隔壁班那个叫许罂的漂亮女孩子,也亲了他的脸……
然后,他们说好,当男女朋友。
所以,现在他们两个,就是那种关系吗?
一想到这儿,顾星沉就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他似乎干了一件,很不应该的坏事……
夜里9点多,顾星沉做完家庭作业,在小书房看书,母亲敲了下门,叫他听电话。
愣了下,顾星沉放下笔。“我的电话?”
顾馨萍打量儿子,有一点探究地笑意,点头。
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人际关系都在学校的学生群体里,谁会特意打电话?
所以第一次被人打电话找,这存在感来得太突然。
顾星沉垂下眼皮,然后想到了什么,立刻心虚了下,赶紧去客厅沙发边拿起老式电话。
“喂。”
然而那边并没声音。
顾星沉又喂了一声,还是没反应,正犹豫着要不要挂掉,毕竟电话费还是挺贵的。接电话不要钱,但对方打是需要的。
他刚要放下,那边就传来个很娇很脆的声音。“喂!顾星沉?”
心头跳了一下。顾星沉没吭声,还是不太敢相信。
然后那边的女孩儿就很没耐心了,“喂?说话啊!”
“……嗯。”
“嗯是什么。你就说是还是不是!”
顾星沉秀气的眉蹙了一下:对方脾气似乎很大。
“是。”
“这不就对了。”电话里的女孩儿娇俏地哼着笑了声,然后立刻说,“我是你女朋友许罂。”
真是她!顾星沉不知道说什么,就听着。
“记住啊,这是我手机号,你想我就打我手机。或者给我发短信,我要闲着,就优先回复你。”
“……”
她说了一串,顾星沉略懵:女朋友,手机号,想她……
洗漱的时候,顾星沉在母亲敏锐的探究里,绷着一点稚嫩的沉着,应付过去,说是同学问题目,然后就去睡了。
熄灯后的房间,只有天花板上映着一点窗外路灯的光。
小少年的手看不见一点骨节,干净修长,拉了被子,盖在脖子根。
顾星沉眨着深黑的眼睛,昏暗里略微一点亮。
想着许罂映在脸颊上,软软的嘴巴,还有电话里她告诉他的,那些大胆、新奇的词汇。
她,好特别。
这个冬天,雪灾把N市这群南方人血虐了一轮。
没有暖气,没试过冰天雪地。
周一清早,九十二中迟到的学生一批又一批。
班主任也放宽政策,毕竟从百姓到州官都觉得下雪是场大事件,情有可原。
唯有一个声音,十分藐视——
“嘁!一学校菜鸡……”
许罂懒懒托腮,拨着耳垂上那两只银色的小耳环,斜瞄着迟到进教室的一群学生,很不屑。
她桌子旁边围着好几个学生,男男女女的,都是她的“手下”。
“罂老大,你们北方是不是经常下雪啊。”马小胖说。
许罂咬着热奶茶吸管,懒懒的没理。
竹竿接了马小胖的话: “废话!北方不经常下雪还是北方吗?”
又有其他学生跟着闹哄。
许罂坐在一圈儿孩子中,翘着二郎腿、一只胳膊肘着桌子,透过教室后门看隔着两米走廊的4班教室前门。
初一3班和4班,前门对后门,中间就隔着一条走廊。
那里刚好有个清秀的少年,背着书包走进去。
“罂老大,你笑什么呢?”
“什么好玩儿的呀?”
大家七嘴八舌地问。许罂抱胳膊看他们一眼,笑容稚嫩又有点邪气。
她意味深长,说:“你们还小~不懂。”
“手下”们追问了几句,许罂不松口,他们也不敢继续追问,只有跟许罂关系最要好的李岩岩和赵晓雯两个女孩儿,敢在大家散开后,小声打探。
许罂瞥她们一眼,扬了扬白嫩的小下巴,有些优越地说:“告诉你们。我,已经开始谈恋爱了~”
李岩岩和赵晓雯果然“哇”了好大一声,“跟谁跟谁跟谁?”“对对对,跟谁啊。”
手里晃着半杯喝剩下的奶茶在玩儿,许罂笑眯眯盯着对面门口,努了努嘴。“他咯。年级第一。”
两个女孩儿也顺势看去。
顾星沉抱着刚收上来的作业本,从教室前门出来,冷不丁就对上对面班教室后门,那三个盯着他的女生。
中间那个很漂亮,校服穿得松垮垮,嘴里不知嚼着什么,就盯着他笑。
顾星沉漆黑的眼睛,略有惊澜,然后垂下眼皮,当做没看见,继续走。
路过3班门口的时候,听见那个张扬的女孩儿懒懒喊他——
“喂。顾星沉。你跑什么呀?”
周一下午只有两节课,放学很早。
小叔给许罂打电话来,说堂弟阿澈在学校把人揍了,他先去实验小学一趟,一会儿来接她。
放学值日生在打扫教室。许罂懒懒坐在教室后排,蹬着前座的椅子,吃口香糖,脸色不太好。
上午,她给朋友指了自己“男朋友”之后,如预料中得到了赞扬和惊叹。
可是,她还没得意上呢,就听朋友说:
“他怎么那么矮啊。”
“就是,白白瘦瘦的,像个女的。”
值日的小女生拿着扫把扫到许罂的位置,直起腰不敢动了,怯怯地看许罂:“许、许罂,你可以让一下吗。我,我扫到你这儿了……”
然后被许罂看一眼,小女生耳根子都红了。她有点怕她。
许罂心情不太好,都摆在脸上,她抱着胳膊站起来,凳子声音推得老大。“赶紧啊。”
小女生如蒙大赦,忙点头去扫。
许罂看她怕怕的,觉得很逗。
许罂嚼着口香糖,松垮垮靠在后门,瞟着3班教室门口。
巧了。
她上周五截的“男朋友”居然在讲台教师桌子坐着,第一排还有几个留下来的学生。看样像是他在监督他们写作业。
许罂来了兴致,抱着胳膊偷偷打量顾星沉。
皮肤真白啊。虽然矮,坐在讲台上,样子还有那么一点儿酷酷的意思。
——这么看,也不算完全菜鸡嘛。
许罂想。
——要不,找到替代品之前,先将就一下咯?
先把下个周,姐姐们的生日趴应付过去再说。
她们都有男朋友,自己说什么也不能落后!
许罂打定“骑驴找马”的主意,脸色好起来。
蓝色的钢笔,落在小字本上。字迹工整。是曹操的《观沧海》。
顾星沉默写到一半,感觉像有人盯着自己,毛毛的。
他看向门口,惊了一下——对面班教室的后门,漂亮的女孩子弯着小红唇,冲他笑着眯了下左眼。
像电影里的女明星那种笑法。
顾星沉呼吸抖了一下,赶紧收回来,埋头写作业。干燥的手心,徐徐浸出冷汗。
3班教室打扫完了,顾星沉监督的几个男生也终于写完老师罚抄的作业。
冬天,黑得早。他们一起收拾书包,打算回家。
张小刚和李强边把语文书装进书包,边小声神秘地问顾星沉:“顾星沉,你认识许罂啊?”
听见这个名字,顾星沉白净的眼皮抬了下,又放下。“嗯。”
两个男生都“哇”了一下,不知是惊叹还是佩服,也或许都有。
然后他们好心地告诫:
“你千万别惹她。她可坏了。”
“听说上课不是看明星杂志就是睡觉,班上倒数第一名。”
“别看她漂亮,特别凶!高年级的男的都不敢惹她。”
……
他们说了很多八卦,顾星沉就听着,偶尔嗯一声。
以前他没怎么关注许罂,现在才发现:她好像,比他原本以为的,还不得了、还坏呢。
如果,他告诉他们,他在这个很漂亮、很坏的女生“谈恋爱”,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顾星沉悄悄地想,当然,谁也没告诉。
——这是,谁也不能告诉的秘密!
然而,事实证明他还是想得太单纯。或者,把那个漂亮的女孩儿想得太低调。
顾星沉刚走到教学楼下,就被几个人堵了。
许罂挥挥手,“手下”几个就灰溜溜背着书包离开。
她笑眯眯,抱着胳膊绕着顾星沉转了一圈。
“哟,不打声招呼就走啊?”
顾星沉一时没接上话。
许罂手里转着手机吊饰的小铁环,大眼睛乌黑发亮,盯着他笑:“周末两天不见,你有没有想我啊?”
顾星沉微微惊吓,蹙了下眉:她说话,好直接。
没得到回应,许罂有点儿不耐烦,眉头皱了下,“喂!跟你说话呢。”
“……嗯。”
她变脸很快,又笑了,忽然凑得很近,把顾星沉逼得后退一步,“快,叫是一声‘小罂’来听听,或者‘罂罂’、‘罂妹妹’也行。”
头皮有些发麻,顾星沉手指攥着书包带子,盯着她张张口,还是没说出来。
最后在许罂大眼睛开始生气的时候,结巴说:“小罂……”
“呵。早听话我也用不着瞪你,是。以后机灵点儿。”她说。
顾星沉觉得棘手,因为许罂非要跟他一起去校门口。
这个女孩子,让他想起奥数练习册上那些深奥的大题。
他脑子里转过许多解题思路,但仿佛都不对。
——这个女孩,怎么这样?
顾星沉悄悄想。
“你不要再跟着我了。”快到校门口的时候,顾星沉坚定地说,“前面有很多家长,会发现我们。”
许罂手插在兜儿里,无所谓地瞟一眼门口:“发现就发现啊。怕什么!”
听口气,她似乎还有点儿期待曝光?
顾星沉眨了下纯黑、清澈的眼睛,觉得怀里揣了个定时炸弹,偏生旁边的女孩子一点儿自觉都没有,她一路叭叭叭,说个没完。
“顾星沉,你声音怎么一点儿也不爷们儿啊。”
她侧目瞟他一眼。“还有你怎么这么白?比我还白……”
又说:“个子也矮。”
……
“好娘。”她总结。
他们一起背着书包,走在林荫道上。
顾星沉越听越皱眉,什么爷们儿、娘之类的,他听得一知半解。搞不懂她怎会有那么多没羞没臊的词。
虽然一知半解,但顾星沉确定:她好像……在嫌弃他?
还没正式开始呢,许罂就,嫌弃他了吗?
顾星沉正盯着女孩子背在小短裙上的白嫩手儿上看,她就忽然回头。
他猝不及防、微微慌张,但幸好她粗心大意并没注意。
许罂笑得很灿烂:“ 好了。接我的车来了。我要走啦!”
闻言顾星沉瞟一眼前头校门口来来往往的人,松了口气。“嗯。”
“拜拜!”
“……拜拜。”
但刚走两步她忽然折回来,凑得很近地看他,大眼睛里全是笑,“喂。要不……我们试试拉手怎么样?”
她突然靠太近,顾星沉忙后退,白净的脸颊微红。
郑重地思考了两秒,顾星沉委婉地说: “我觉得……我们还不熟。”


第98章 番外·豆蔻少年时2
“哈?”许罂弯腰背着手, 歪头。“你说什么, 再说一遍。”
顾星沉被她不耐烦的质问眼神盯得不自在。“我是说……拉手……发展太快。”
风吹着女孩儿额前的碎发,把她有点戏谑眼神的大眼睛遮掩了一些。
许罂把发丝拨开, 然后坏心眼儿地飞快捏了把顾星沉的脸:“呵!笨书呆子。”
她把“笨”字咬得很重,话里有话地丢下这句, 就背着手儿走了。
摸摸脸上被揪得发红的地方,顾星沉看着女孩子钻进一辆看起来很贵的车里。她走得干干脆脆, 没回头看他一眼。
她力气可真大。顾星沉觉得自己脸可能会淤青。
谭强他们没说错, 许罂,真有点儿凶。
“自己考倒数第一。居然说我笨。”
少年低声自语,眼睛还有孩童时期留下的清澈、纯净。
今天在楼下放单车的时候,顾星沉又遇到了那对青年情侣。
楼道有个黄灯泡, 但声控开关很迟钝, 一般都不亮。
楼梯很暗。
不过情侣俩似乎很享受这种昏暗的逼仄空间。他们一边亲,一边往上走,慢吞吞地拦着路。顾星沉垂头跟在后面, 不敢看,耳朵里全是他们嬉笑和微喘的呼吸。
女人嘻嘻地笑, 顾星沉把头埋得更低了。好不容易, 才磨蹭到家门口。
这片区的居民楼有点老,风俗习惯也老式,大家东家西家地蹿,邻里关系没那么防备。此时母亲正开着门,在门口清理鞋柜。
顾馨萍用雪白的干净毛巾擦拭柜子上莫须有的灰尘, 就见一清瘦的影子落在柜子上。
“妈,我回来了。”
顾馨萍抬起脸。“啊,星沉回来啦。”
“嗯。”
书包很沉,顾馨萍把这重担从儿子身上的取下来,儿子行动都轻快了不少。“今天功课怎么样?”
“不多,在学校就做完了。”
十三岁的少年,身子清瘦得很,顾馨萍看了眼儿子,一边想,他必须多吃一点,一边又忽然冒出…说不清的抵触。
这白净、清秀,越看,越像那个人……
母亲忽然不说话,顾星沉摸不清是什么原因。
他去桌边倒了杯水喝,默默看着母亲一语不发地戴上围裙,然后不由自主地加倍小心。因为母亲不说话,就代表她又想到了不开心的事。她一不开心,就会对他格外严格,甚至说是严厉。不允许他犯一点错。
虽然作业做完了,但顾星沉还是去书房看书。他看书,母亲心情就会好很多。
晚饭间母子俩谁都没说话。吃到尾声,顾馨萍抬起温柔阴郁的眼睛,“星沉,母亲这辈子没别的愿望,就希望你好好地,做个好人。”
顾星沉抬起头,白净的脸在鹅黄的灯光里分外清秀,头发睫毛是纯净的黑色。他点头,认真地答应:“是。”
叹息之后,顾馨萍给儿子夹了个煲得半烂的鸡腿,“多吃点肉。”她微微笑,“快点长大。”
顾星沉就点头。
孩子虽年少,但心思却敏感。顾星沉一直记得这晚上母亲这句话。当时并不懂得,后来,才明白那个“做个好人”背后,隐藏多么深沉的意思。
饭后,顾星沉依然是看书。
附近同龄孩子少,加上顾星沉的成绩又特别好,人聪慧,一般孩子不太敢跟他玩儿。幸好小少年个性安静,耐得住寂寞。
窗外,雪独自在夜色里消融。
属于母子俩的阴冷、寂静夜晚,被客厅里忽然响起的老式电话机打破。
顾星沉正在做笔记。书桌,台灯,以及他胳膊下压着的,被灯光晕得泛白的书页。
钢笔蓝色的笔尖滑动,落下工整的一撇一捺,他写得正认真,忽听门口母亲淡淡说:“星沉。有同学打电话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