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一小方亮光,光影镂刻出男人的五官,端正,清俊。他的一双眼睛很黑,映着手机的亮光,像吸入了星辰的夜空。
新消息:
【新年快乐】
【天涯海角,祝福你…】
顾星沉抬头,把车窗玻璃摁下去,稍稍偏头,就看见了旁边楼栋的窗台,那个托腮看笔记本的女人。
她映在鹅黄柔光的窗户里,长发慵懒披散,沉静温柔,被四方的窗圈成一幅画。
“许罂……”
第95章 浓墨
许罂在窗台,顾星沉在她窗下的车里。
他们一起抬头,看烟花在夜空炸开。声音震耳,闪烁的光映亮许罂的脸。
顾星沉抬头看她,然后猝不及防对上许罂俯视下来的目光。他惊了一下,手心冒出一些冷汗,但仅仅两三秒,他又松了气。
——许罂没看见他,只是随便扫了一眼而已。
顾星沉才想起,自己身处黑暗,她应该看不见。
许罂似乎对烟花失去了兴趣,缩回屋里。
窗台,空了。
顾星沉下车来,靠在旁边抽了一根烟。过膝的黑色呢大衣外套,没有一丝褶皱,与夜色安静融合。只有他白净端正的五官,在晦暗里依然清晰能辨。鼻梁、眼窝、口唇,光影交错,有雪覆苍山的干净、苍劲味道,又在徐徐升腾的香烟里沾染一点冷漠。
顾星沉仰头,看向许罂窗台,慢慢吐了口烟。
刚那一瞬,他不想被发现,但得到没有被发现的结果时,又有一些失落。
呵,多矛盾。
去英国的机票买好了,就在兜里。过几天,就走。
到午夜12点,爆竹声在新年的第一分钟开始密集炸响。
家家户户都在闹新年。
顾星沉在车里,看见许罂出现在窗台,她探头左后看,脾气不太好的样子,应该是给烟花吵醒了。然后她气嘟嘟地把窗帘拉上,应该是去睡觉了。那样子,又任性又可爱。
顾星沉笑了一下,看了眼手机,许罂刚发的一条朋友圈:
【唉。老了老了,受不了这闹腾啊~[笑哭]】
配图是刚她在窗户背对自拍的烟花照。大概因为没化妆,她就拍了半张脸。
“才多少岁,就说老。”
顾星沉放大照片,看见自己的车模糊地印在她照片里。
他笑了下,小心地保存下来。
——他们新年的,第一张合照。
-
“怎么了罂罂?”许母提着新添置的年货,看一眼吊在后面的女儿。
超市入口人很多。许罂戴着帽子口罩,回头看着谁。
许母:“有狗仔吗?”
许罂从背后收回目光,“不知道。反正就是……觉得有人跟。”
“那咱们赶紧回家。”
“嗯。”
许罂替母亲把东西放到车的后备箱,司机开车,母女俩坐在后排。
许罂不太说话,许母觉得反常,握住她手问她是不是有心事。许罂摇摇头,“没,就……这两天亲戚闹,有点累。”
许母拍拍她手背,让她闭目休息会儿,一会儿路过奶奶家顺便拿开锁工具。
其实许罂一点儿也不困。
她摁下车窗,零下的风立刻刮到脸上,刺得人一个激灵。幸好雪天车速慢,风速不快,还扛得住。
她往后看,下过雪的路面车辆只有一二十迈,有些拥堵。后面两辆车的司机,一个中年大汉,一个女士。并没什么可疑的。
关上车窗,许罂靠着座椅,疑惑地眨了眨眼。
奇怪。
这两天,总觉有人跟。
去奶奶家拿了开锁工具出来的时候,母女俩发生了点意外。
许母站在马路边,被飞车贼拽走了项链、耳环还有包。耳垂拉伤,直滴血。
许罂立马报警,然后整个下午都被这事耽误了,去医院给母亲处理耳朵伤口,然后她们去警察局做笔录。
傍晚从警察局出来,许罂一边安慰母亲一边吐槽:“妈,都说让你别穿这么土豪了。又是貂又是金疙瘩,不抢你抢谁啊……”
“你妈被抢了,你不安慰反而还责怪。”许母白一眼女儿,母女俩都是心直口快的个性,脱口,“也就星沉脾气好,什么都惯着你、让着你。就你这骄纵懒散的坏脾气,哪个好男人愿意宠着你。”
然后许罂愣了下,许母也愣了下,意识到自己提错话题。
幸好许罂只是看她一眼,也没别的反应,继续吐槽:“年底盗窃抢劫高发时间,您老要不想破财遭罪就朴素低调点儿。别闹出什么绑票案,那就大发了……”
“好好好,貂我不穿了,行了吧?”
现在家里的司机换成了老谭叔的儿子,家里人都喊小伙子“小谭”。小谭在停车场等。母女俩没拌嘴两句,就到了路虎车边。
结果小谭兴奋地下车来,把一手提袋东西递过来:“太太、太太,东西被人送回来了。”
母女俩都懵了。
坐上车,许罂把手提袋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
“耳环,项链,还有包。妈,你看东西少没少。”
“没少没少。连钱包里的钞票都没少。哎呀真是遇到好心人了。”
小谭回头,笑嘻嘻:“何止是好心人啊太太,还是个优质大帅哥呢。”
许罂默了一秒。“长什么样?”
小谭思考了下,说:“个子高,皮肤白,头发很整洁,嗯……还戴着一副很薄的无框眼镜,看起来有点斯文。说话特别有气质。”
“你也真是。”许母说,“没说让人家留下,等我们出来了好好感谢感谢人家啊。送点酬金、请吃个饭什么的,不能缺了礼数。”
“我说了!太太。”小谭觉得冤枉,“可人家不愿意。我看他开的车、穿的衣服,都挺贵的,可能不在乎这点儿吧。”
车往家开,许罂一直很安静,然后忽然问小谭:
“那男人……后颈窝有没有痣?”
“蓝色那种。”
“像朵花。”
-
夜里,许罂躺在床上,刷了下朋友圈。翻到很久没有打开过的那个人的微信。
最新的一条状态,还停留在几个月前。
顾星沉的私人朋友圈,通常只有一张没有修过图的照片,再好一点就是配几个字,和他人一样,极简的性冷淡风。
这几条状态,许罂早看过好几遍了,所以扫了一眼就关掉了手机。
在黑暗里,她头在枕头上蠕了蠕,点了点。喃喃自语。
“是我想多了吗。”
“为什么,莫名感觉……他在。”
-
今年同学会和去年一样。在初五。下午2点学校集合。
头天渣小分队的升级群里就在吵,怎么玩儿了,江寰和陈星凡闹个不停,还有宋小枝夫妇,唐糖,小伙伴们都迫不及待要痛快嗨一场。提议说玩通宵。
倒是过去哪里热闹哪里凑的许罂,今年意外低调。她没发言,听任安排。
初五这天清晨,距离集合时间还早,校园没什么人。
许罂没邀约朋友,一个人开车到了八中,在停车场停好车。然后就一个人,在校园里散步,时走,时停。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中雪,果然,许罂刚走到升旗台旁,雪花就密密匝匝的下来了。
仰起脸,雪花一片片落在脸上凉津津的,呼吸在唇齿间化作银白的热气。
许罂闭上眼,耳朵里仿佛听见了、曾经无数次听过的,升旗仪式前的《中国人民解放军进行曲》。
她轻轻跟着回忆哼出声。
脑海里的画面,是个少年,穿着整齐的校服站在万众瞩目的台子上,代表师生讲话。
许多的画面,少年在不同的季节里,他长高了,嗓音越来越低沉,眼睛越来越深,也越来越优秀。
而自己似乎没什么变化。就抱着胳膊站在台下,校服穿得乱七八糟,衣服拉链不拉,裙子也被裁得很短。嘴里忙碌地嚼着口香糖,听见人群里有人议论她“好骚”。
偶尔,升旗台上的少年会向她看来,深沉的眼睛藏着一点温柔和委婉的狂热。
然后这时候,她就会抬高下巴,得意、骄傲,朝他笑着眨一下眼睛,或者舌尖舔一舔牙齿……
许罂睁开眼,脑海画面散尽。
映入眼帘的,是密集的雪花,从灰白的天空洒下。
她幽幽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
大礼堂,教学楼,食堂,人工湖,花园……
一路走,一路的回忆。
不知不觉,来到了教学楼下不远的林荫道。
冬天,叶尽枝秃,停了一树薄雪。
树皮摸起来很粗糙,许罂轻轻摩挲了下,指尖就发红。
曾经,晚自习下后,他们偷偷在这棵树下亲吻。少年的吻,从幼时的含蓄懵懂,到越长大越热烈、深沉……
“顾星沉。”
许罂轻轻呢喃,眼睛有一点湿。
——对不起。曾经,并不懂得怎么爱你。
——你一定,很辛苦。
许罂仰面闭眼,泪珠从眼角落下来。
空气很安静。
然后她忽然听见背后有枯枝被踩断的声音。
睫毛颤动睁开,许罂猛地回头。
雪静静的落,林荫道空无一人。原来是只猫在蹿。
许罂微微失望,觉得自己这几天疑神疑鬼,有些可笑。
顾星沉怎么可能在这儿。
他们都长大了,各自有各自的轨迹,不会再重合。
许罂继续往前走,没入那片小树林。
一双黑色男士皮鞋,停在林间小路上。因为前头女孩儿的脚印消失了。
显然她没走这条路。
林间安静的冷空气,忽然响起冰冷的质问。
“谁?为什么总跟着我。”
许罂从后面出现,站在铺满雪的小路。高大的男人与她背对而立。他似乎深呼吸了一下,但没回头。
——黑色大衣,落着一肩雪,短发很黑,只后颈一点白皙干净的肌肤。
雪簌簌,他像一笔苍劲的浓墨,画在白纸上。
一个背影,已惊艳全世界。
许罂呼吸深了下,然后手指捂住唇,眼睛开始发红。
“顾星沉……?”
第96章 围城(正文完)
到下午集合时间,七班其他人都到了,就差许罂。
她车在停车场,人却不知在哪儿,电话也不接。陈星凡、唐糖、宋小枝几个担心坏了,一路沿着学校找,最后在小树林找到了许罂。
枝头落下寒鸦,抖落碎雪。
许罂正抱臂靠着树干抽烟,样子有些麻木,不知在想什么。
“小罂,你咋在这儿抽烟啊。”
“我们找你好久。”
“是啊,电话也不接,以为你出事了呢。”
她们围上去,许罂也没反应,直到陈星凡捏了捏许罂的脸,“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许罂这才发现她们,眼神缓缓,红唇吐了口烟圈:“我没事,就……在这儿散散步。怎么了?”
陈星凡几个面面相觑,看了眼许罂的高跟鞋边,烟头好几个,显然她站了很久。
“还怎么了,你自己看看我们打了多少电话。”宋小枝说。“还以为你被劫色了呢。”
许罂从大衣口袋拿出手机,果然有一串未接来电。
她口气有些倦,“抱歉。静音,没听到。”
其实并不是静音,但,她没听见也是真的。
班上其它人已经在等,微信群里在问了,说是连班主任徐静都到了。
陈星凡几个赶紧簇拥着许罂往林子外走。
“小罂啊,你没事儿来这林子干嘛?”宋小枝说,“高三最后那学期,你在这儿不遇到坏人了吗?还敢一个人来……你胆子也太大啦!”
许罂眼神朝她动了动。
陈星凡和唐糖第一次听说这事,好奇地问,许罂没有说话,倒是宋小枝说个不停。
当年那晚,她失魂落魄、乱七八糟,走出林子恰好遇到翘课想从小路出校的宋小枝。
当时宋小枝问起,她就...随口说了个“坏人”。
-
同学会流程和去年一样。
下午大家一起转了学校,然后晚上在藕汤店吃烫菜。
老同学见面,又是过年,一屋子热闹。
许罂异常安静,没说两句话。全程就听见旁边江寰不停关照陈星凡“星妹妹”,这不能吃,那不能吃,一切为了宝宝什么的。宋小枝夫妇也腻个没完。
金宇性格孤僻高傲,和往年一样缺席,唐糖不是七班的。
许罂坐在热闹里,一个人,心不在焉。
饭局到一半,大部分人离席互相敬酒,许罂到角落窗边,站了会儿。
零下的风从窗户缝渗进来,拂在面上又凉又刺。
这是二楼,许罂透过玻璃窗,俯视楼下马路边。
那里的高脚路灯下,停着辆黑色轿车。
车窗开着,探着一只男人的手,很有质感的呢料黑色袖子,靠近手腕的地方露出一点白衬衣,一只深蓝腕表。手背和手指清瘦,骨节看起来很有力量。
有香烟,在那指间袅袅。
许罂眉心蹙了下,目光变深。
顾星沉在车内,也看见了她。
彼此眼神隔空交汇。
静寂,无声。
许罂站了一会儿,陈星凡他们就来喊她走。
“走了许罂,KTV走起!”
“继续嗨啊……”
收回目光,许罂离开窗边,去座位上拿起自己的包,然而脑海里,却是车窗黑暗的空间,那双孤狼一样潜伏的眼睛。
——顾星沉,他一直跟着她。
还是去年的KTV。老师们吃了饭就撤了,没来。许罂兴致缺缺,加上明星的身份,打了一圈就说提前走。
公众人物的难处,老同学们都理解,挽留之后谁都没为难。
整理好口罩和帽子,许罂才从KTV出来。期间Mason 发了微信过来,问她什么时候回C 市,她看了,没回。
许罂一个人,在空荡荡的马路边站了会儿,看了眼那边路牌下停着的黑色轿车。然后往反方向走。
走了一段路,她拿镜子佯装照脸整理头发。
椭圆镜的边角,映着正尾随在几米外的黑色轿车。
浓密的睫毛眯了眯,许罂收好镜子。
她一路徐徐地走,后头,黑色轿车都慢慢地、极其耐心地跟。
黑色轿车内光线很暗,黑色方向盘上落着男人白皙的手,视觉冲击明显。
透过鼻梁上薄薄的镜片,顾星沉看着许罂的高跟鞋一下一下地踩在雪地里,留下一串,小巧的脚印。
半个小时后,许罂叫了辆车钻上去,在小区外才下。
把包往肩上挂了挂,许罂拉高围巾,往小区门口走。
北方的冬天入夜后就没什么人。路上只有斑驳的雪,中间被扫开露出一条湿漉漉的混凝土路面。
她走了一会儿,停下,微微侧脸余光往后。路灯从头顶落下,她漂亮的眼睛在睫毛下幽暗低沉。
身后的车,也跟着停下来。
你不动,我不动。风很冷,僵持久了许罂有点扛不住冻。
她抱胳膊缓缓摩挲了下,凝眉咬唇有些怨怼,然后加快步子往小区里头走。
身后忽然有拍上车门的声音,和男人清冷的低语。
“许罂——”
熟悉的声音,阔别之后,再一次落入耳朵。
许罂不想停下,但身体不听使唤。她背对着身后的人:“干嘛。”
“……”
风卷起碎雪末,拍到顾星沉的裤腿上。他站在斑驳的雪里,盯着女人的背影。她很美,连背影都是,微微卷曲的长发,鲜艳温暖的红色大衣,双腿纤细笔直。冷风夹着她香水,混合成迷人的味道。她是,让男人会渴望的女孩。
手指在袖下攥紧,顾星沉低声说:“还有3个小时。”
许罂微微侧脸,“什么?”
“你,还有3个小时。”
许罂思考了一会儿,没懂。“莫名其妙……”
她快走两步停下,“还有,你别跟我了……很变态。”
许罂很快消失在小区门口。
顾星沉看着她走远,身体往后靠着车门,抖了一根烟出来。
他垂头看着雪地上自己影子。
距离登机,还有3个小时。
还有3个小时。许罂。
真的,最后的机会了。
错过。
你大概就……再也不会拥有我……
-
拉开卧室窗帘,许罂看了眼窗外。路灯下空的,没有那辆黑色轿车。
许罂松了口气,心里有些乱。
在树林里她认出了顾星沉,然后她跑了。等再回去,顾星沉已经不在那里。
她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明明,两次分手,都是他主动的……高三那次,还有半年前那次。
他说他喜欢文静矜持的女孩儿,觉得他们不合适。
这都是顾星沉自己说的。
所以,现在他回来跟踪她是想干嘛?
许罂抱着膝盖,靠着床头,心乱如麻。
床头的闹钟,秒针一下一下的走,一圈,两圈,三圈……
时间邻近午夜,许罂的思绪,还在回忆里盘旋。
老猫在书桌的小木匣子上安了家,圈成一团睡觉。
许罂发呆的目光,无意落在上那儿。
赤脚下床,穿上拖鞋,她来到桌前把猫赶下来,拍掉木箱子上几根猫毛,拿起梅花小锁……
没开过锁,许罂撬了快半小时。
陈旧的梅花锁终于咔一声断开,掉在地板上。把老猫吓了一跳。
深吸了口气,许罂心跳有些快。
顾星沉锁得这么好,一定是,比较重要的秘密。
抛掉微微的犯罪感,许罂手指在颤颤巍巍中,摸到了木箱子。
箱子徐徐打开。
立刻有松木香味和陈旧纸张的气味飘出来。
许罂很诧异,本以为会是些重要的证件或者钱物。却没想到,却是些匪夷所思的东西。
大部分是小女孩儿用过的物品。
手机挂件,发卡,头绳,手链之类。全是旧物,有磨损痕迹。风格从幼稚到后来微微成熟,看得出,时间跨度不是一年两年。
许罂觉得眼熟,然后讶然想起,这些不都是她以前用过的东西?
还有许多照片。一张,两张,三张……全是她的。
从十二三岁,到初长成的少女。每一张,都在笑。收藏的人,似乎对她的笑容很执着。
许罂手指插在头发里,心很乱。
“顾星沉……你……”
“做什么……”
短暂的停顿,许罂动作快起来。
翻顾星沉的东西她一直很在行,也不管乱没乱掉,尖着十根指头,只管往下挖。
照片下有一沓叠得很好的纸条,许罂打开来,毫无意外看见了自己狗刨一样的字。是以前上课她写的。
【星沉,我背不下来,怎么办?TAT】
【顾星沉你敢不理我,我、我就……不让你亲了!(*^__^*) 】
【我不喝牛奶,我想喝可乐】
【顾星沉你把我脖子咬疼了!】
……
字条太多,许罂随便看了下就丢开。再往下,有一把匕首,然后最底下的隐蔽处,藏着一本日记。
……
窗户开着一些,没有风。安静的冷空气慢慢往里涌,混着地暖升起的热气,一冷一热往许罂脸上扑。
她靠着墙,跌坐下在乱了一地的照片里,用手指,一页一页,翻着。
2月29日天气晴
开心
她今天吻了我
3月13日 天气阴
今天
梦见了母亲……
许罂
我想你
5月13日天气晴
我想,永远跟你在一起
我会爱你一辈子的
月 日 天气
如果,她知道真正的我
会喜欢吗……
一定,不会吧
月 日 天气
我,好脏……
老猫在床头趴了一会儿,发现主人的异常,跳下来用毛茸茸的尾巴擦着许罂的小腿。
许罂睫毛颤动,眼睛发红,她呼吸哽咽了一下,然后看见旁边的老猫。
顾星沉的猫。
在,黑夜无尽头,唯一陪着他的,猫……
原来,顾星沉不是费良山的私生子。他是,那个禽兽强奸了他母亲,意外留下的。
天呐!
许罂头有些疼,日记很厚,但每一页只有几行字,许罂继续往下看。
……
月 日 天气
她好像开始烦我
没关系
我可以改
月 日 天气 阴
我好像
要失去她了……
月 日 天气
好冷
我好像…累了
月 日 天气
其实死,一点都不可怕
比起失去她
月 日 天气
她说,永远不跟我分手
所以我可以相信吗
月 日 天气
许罂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说那句话
我不会杀你……
月 日 天气
我好像,要疯了
许罂捂着嘴,翻到最后那一页。这一则,日期天气都是全的。字迹一笔一划,也很工整。
4月16日 天气阴
我不是很好的人
能给你的最好爱情,就是放你自由…
再见
许罂
我放过你
也放过我自己
“咔。”
笔记本掉在地上的声响,惊得老猫惶然。
许罂双手捂住嘴唇,眼睛里全是水光,一滴一滴掉下,盯着在地上缓缓合上的日记本。
家里,许父许母早睡了。
许罂神情恍惚,走下楼梯,摔跤磕破了膝盖也没警觉。
她茫然地在昏暗里打量客厅。依稀能想起,那一年,少年坐在沙发,和父亲说话。
然后在花园,矜持的少年用沙哑的嗓音告诉她:“叔叔旁敲侧击地告诉我,不能让你怀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