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悦大着胆子往屏幕上扫了一眼,发现是张没头没脑的职员名单,目光飞 速浏览时,捕捉到几个熟悉的管理人员的名字,她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还想再看仔细些时,门口传来脚步声,吓得她一哆嗦,赶紧撂下东西走了出去。
其实是虚惊一场,不是卢经理回来,只是其他部门的谁经过那边而己。不 过杜悦也没勇气再返回了,她的手心里捏了一把汗,仿佛刚才撞见鬼似的。
煎熬了两天,杜悦手上的事情越来越少,到第三日下午,她已经清闲得无 事可干了,这绝对不是个好兆头。
第四天上午,新的管理层终于揭开变革序幕,几乎有三分之一的经理级人 员都被辞退,果然够狠。
没人知道裁人的标准是什么,他们似乎也没觉得有必要公布理由,但所有流程和手续都是精心策划过的,先去管委会报批,然后是准备充足的赔偿金——财务部的出纳一早就跑去银行,装了一麻袋现金回到公司,由三名保安守着,在
最大的会议室里准备就绪。
这场“战役”的总指挥是卢经理,而钱经理,赫然出现在被裁人员的名单当中。
世铭因此而掀起的哗然成为W市的头条新闻。 而身处其中的员工最担心的还是自己的命运, 人人自危,不知道等待自己的究竟是什么。
头一天下来,办公大厅周围一圈的办公室像被洗劫过似的,空空如也,就连秘书的办公区域也看不见人,仅有李莉,因为廖总的缘故被勉强留了下来。
入事部负责办理的,杜悦也难免参与其中,但她没有资格坐在会议室里,充其量就是留守在自己的位子上接接电话,给同仁们递送下资料。
她亲眼看见钱经理捧着两摞厚厚的现金从会议室出来,在保安人员的敦促下,收拾完自己的私人物品,十分钟内被“押送”出公司。临离开时,他的脸上仍带着往常那样的笑意。
杜悦很想跟他打声招呼,奈何被保安隔开了距离,无法近身。
后来,钱经理终于看到她了,杜悦对他张了张嘴,但喉咙里像被东西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来。
钱经理看着她时,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走样,弥勒佛一般慈祥地笑着,很快就消失在了杜悦的视野之中。
曾经风光,就这么干净利落地被清理出场了,杜悦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见识到办公室政治的残酷。
晚上跟夏楠碰头时才知道,IT部的老大也在同一天被裁。夏楠把房间里的东西摔摔打打,义愤填膺:“这破公司,简直没法待了!不是自相残杀嘛!”
翌日一早,杜悦重回办公大厅,这里因为昨天的那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昔日的热闹活泼早已烟消云散,剩下的职员们也都不苟言笑。
去茶水间续了水,经过大会议室时,杜悦惊愕地发现卢经理和其他两个人事部的女孩,还有财务部的几个人都在里面。
难道,裁员工作还没结束?昨天只不过是个开始?她怀着惴惴的心情回了自己的座位。
事实证明,杜悦猜对了。
今天被刨到得多数是办公大厅里实际做事得职员,看着一个个仅在咫尺的人被叫进会议室,或沮丧、或冷笑、或开心地走出来时,杜悦的心也止不住怦怦跳动起来。
虽然“让他来裁吧,只要给钱!”这样的豪言壮语她也跟着夏楠一起喊过,但事到临头,保持淡定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使命。
挨到吃中饭,杜悦跟夏楠又在餐厅碰面。
夏楠似乎很不高兴:“真讨厌,我们部门除了老大,其他人都不会被动。”
“你怎么知道?”杜悦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小魏说的。”夏楠偷偷凑近她,“你别告诉别人啊!”
小魏是杜悦在人事部的同事之一,也是卢经理的得力助手,她跟IT部的几个人关系不错,但对杜悦就没那么和气了。
“这不是好事嘛!”杜悦道。
“好个屁!”夏楠白她一眼,“我们都把下家找好了,本来打算拿了赔偿金再走人的,没想到泰国佬会来这么一招。”
杜悦道:“人家也不笨啊!你们要都走了,谁来干活?而且你们那儿高手如云,要是被开了搞点小动作什么的,不是自找麻烦!”
夏楠叹了口气:“拿不到钱也是要走的,我打算下午就交辞职报告,早点离开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
杜悦没问夏楠自己是否在名单上,心知小魏即使知道也不会告诉夏楠,反正留还是走,也就是今天见分晓的事情。
餐厅在三楼,跟IT部在同一个楼层。吃过饭,夏楠无心跟杜悦闲聊,转身回自己部门,跟兄弟们商量对策去了。杜悦对她新生羡慕,夏楠好歹还有个可以商量的组织,不像自己,孤家寡人一个。
从楼梯上慢慢朝二楼走,迎面碰见小魏,她盯着杜悦的眼神有几分怪异,杜悦心里咯噔一下。
“杜悦,卢经理让你去一下会议室。”小魏面无表情,仿佛是来自地狱的使者,跟她交代完毕就回身下楼了。
在楼梯上呆立了数分钟,杜悦逐渐缓了过来,其实,她等待的无非就是个结果,无所谓好坏。
会议室里的灯发出柔和的橙色光芒,卢经理坐在圆弧形桌子的正对面,她的左手是小魏,右手是财务部的一个女孩。
没有多少废话,卢经理吧压在自己手下的几份文件朝杜悦推了过去,声音还算和蔼:“杜悦,经过管理层的研究决定,世铭将从即日起跟你解除劳动合同,我们会按照劳动法的相应条款为你办妥所有手续,也会依法付给你赔偿金。”
杜悦如梦似幻地听完卢经理的“宣判”,而后机械地低下头去看那份文件上的条款,看了半天,里面的意思却怎么也进不了脑子。
“这份是跟你解除合同的协议,里面都是标准条款,我们在劳动部门备过案的,你只需要核对一下工作年限和赔款金额有无出入就行。”
“好。”杜悦轻声答道,定了定神,开始查对相关条款,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她能猜出自己的被裁一定跟颜丽有关,这个想法没有给她带来惶恐或者憋屈的感觉,她反而因此镇静下来,或许,这是她最好的离开世铭的方式,她觉得自己不欠颜丽了。
大约是她乖顺的态度在一瞬间击到了卢经理内心柔软的一块,又或者卢经理突然想起来眼前这个做事踏实的员工正是两年多以前自己亲手招进来的,那时候,谁能想到会有今天这样一副局面呢?
“杜悦。”卢经理忽然轻轻叫了她一声,“对不起,我们也是…照章办事。”
她的这句话引起了两边办事人员的错愕,数道目光投向卢经理,继而,有浅浅的惭愧与难言的复杂神色相继爬上所有人的面庞。
杜悦对卢经理由衷地笑了笑,利索地在协议上签完字,又接过财务人员递来的那叠薄薄的人民币,跟着一名安保人员走出了会议室。
她没有多少东西要收拾,只花了五分钟,就归置好所有的物品,由保安护送着,在众目睽睽之下向大厅门口走去。
楼梯上,刚刚得到消息的夏楠气急败坏地冲了下来,又在见到杜悦的刹那收住脚步。
“杜悦!”夏楠眉心狠狠揪着,不知所措地唤了她一声。
杜悦怔怔的看着她,片刻后才咧嘴道:“我失业了。”
她很想像刚才在会议室里那样,对夏楠来个潇洒的微笑,可惜,她失败了,面皮僵硬得让她怎么也笑不出来。
第十一章 辛酸的重逢
许晖对万安路上的宝成俱乐部不算陌生。相对于W市其他几个重量级的夜总会,比如左岸、深岛,这里的气氛要活泼轻松一些,没有过多奢华糜腐的气息,这里有不少时尚的年轻人光顾。
在俱乐部后面的停车场上泊好车,许晖下来往正门走去,他并不十分清楚戴高阳今天约见自己的真实用意,不过,大致也能猜的出一二来。
年初世铭经历的那场大劫难把公司管理层整个洗了次牌,目前大权在握的是一帮从泰国来的过客。
中国工厂跟泰国工厂本来就存在隐形竞争,接来的单子在两家工厂之间难免分配不匀,只不过从前有罗秉伦压着,两边的人都不敢言声,给什么吃什么,现在可好,权力一边倒,泰国人乐得吧中国工厂当成绵羊,爱怎么宰割怎么宰割了。
一念及此,许晖就有些庆幸当初自己的抉择,可以毫发无伤地从世铭全身退出。
至于戴高阳、陈力等人,据他所知,已经在W市悄悄办了家跟世铭业务类似的公司。
这些人在中国待惯了,回去,且不说没有在此地的优越感,也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更何况,在中国办厂跟在新加坡办厂不可同日而语,无论是人力成本还是市场,中国都有着无与伦比的优势。他们几个不缺钱,又对行业熟悉,简直想不到不扎根在此开展业务的理由。
拾级而上,门童殷勤地上来引他进去。经过蜿蜒的走廊时,一个中年男子手上挽着个娇俏的女孩迎面过来,往他们背后的包厢走去。
许晖与那女孩打了个照面,彼此都楞了一下,那是他分手不久的小情人,想不到这么快就找到下家了。
小情人乍然看见他,脸上亦是现出几分尴尬之色,许晖只作不见,与他们擦肩而过。
他在心里苦笑了一下,人生何处不相逢,只是这相逢不啻于一个莫大的讽刺。
戴高阳在最里面的一张吧台角落处等他。
“嗨!晖,好久不见!”
一见许晖,戴高阳就伸长了胳臂向他招手,他今天穿了一身藏青色的便装,很精神,不过在许晖的印象中,他似乎每时每刻都是这样一副神气活现的模样。
两人捶胸拍手地算是打过了招呼。许晖提起他新开的公司并向他道贺,戴高阳别着头连连谦虚:“哎呀!我那个是小意思啦,怎么能跟你老兄比啊!世界五百强的大公司里风风光光当总监,不像我们,风雨飘摇,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揭的开锅呢!”
许晖笑道:“你是老板,我是打工的,谁比谁强,我看咱们还是别争了!对了,你的公司成得这么神速,不应该是最近才临时起意的吧?”
“嘿嘿!你可真是精明。”戴高阳得意地啜了口威士忌,“不错,其实我是久有此意了,不过从前要替罗总办事,分身乏术啊,只是随便注册了个公司,一直没好好拉业务。”
说到这里,戴高阳忽然伸手按住许晖的肩头,郑重而真诚地说:“晖,我需要你的帮助。我知道,世铭给科艺的供货占科艺需求的三分之一,这是个相当可观的数字!现在你们跟世铭断了,但这个需求不会少,我希望你能帮我,拿到几个点算几个点。”
许晖露出为难的神色,戴高阳不容他开口拒绝,继续道:“你不用怀疑我们的能力,世铭跑产量是怎么回事,我比你清楚,我有办法搞多几台机器,质量方面也不用你操心——”
“问题是,”许晖不得不打断他,“我在科艺的研发中心,跟实业部的那帮人不熟,即使想帮忙,也有心无力。”
戴高阳笑了:“晖,我早打听过了,你在科艺还是说得上话的,这件事,你不需要跟中国工厂的谁去交涉,直接找张立川,他是关键人物。我也不想你难做,只要你能帮忙引荐我跟他见上一面,余下的事,无论成败,都跟你无关了。”顿了一下,他又赶忙补充一句,“不是无关,如果成了,我肯定不会亏待你。”
许晖笑着摇头:“不敢。你的意思是,你想认识张立川?”
他在心里迅速盘算了一下,以张立川的身份和名声,他未必会待见不学无术的戴高阳,但是如果自己去引荐的话,张立川碍于自己的颜面,见他一面应该是没问题的,只是,这趟浑水他是掺和还是不掺和呢?
许晖转念想到,当初他在世铭,戴高阳对他也算不薄,两人关系虽不见得有多亲密,但合作三年都是客客气气的。他这个人情倒是不得不卖,更何况,大家都在一个圈子里打转,将来总有互相用得着的时候,能帮他一下就帮一下,也算为以后留条后路。、
想到这里,许晖脸上的神色立刻明朗起来:“好吧,我月中回国开会,到时候,我会跟立川提一下,但能不能成我可无法保证。”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戴高阳大喜过望,挥手要了一瓶高级洋酒,给两人的杯子里斟满,畅意欢饮,交谈也转向了轻松愉悦的话题。
酒吧里不乏穿着时髦的美女,颇为养眼,戴高阳鉴赏女人很有一手,兴致勃勃地给许晖品评,惹得许晖频频笑着摇头。
几杯酒下肚,戴高阳已然微醺,他得意地忘了形,忽然间用胳臂肘碰碰许晖。
许晖微笑着转头,刚好看见戴高阳不怀好意地对自己挤眉弄眼。
“晖!我有件事要跟你讨教。”戴高阳的舌头已经有点打了。
“什么?”许晖脸上笑意未减。
“还记不记得杜悦?”戴高阳把脸凑过来,“告诉我,你是怎么搞定她的?”
许晖握着酒杯的手一顿,他没吭声,脸色却变了。
酒意上了头,戴高阳对许晖的异样丝毫没有察觉,继续口没遮拦:“那可真是只小辣椒啊!我把她调到大厅里做我的临时秘书,就,就约她出去吃了顿饭,然后我要请她去泡吧,你猜她怎么着?”
他的眼珠子瞪得老大,似乎到现在都没从当初的震愕中走出来:“她居然甩了我一巴掌!”
戴高阳怪笑了一声,将杯中残留的液体仰头一饮而尽。
许晖只觉得周身的血液在不断地腾升起来,他很热,呼吸急促,握着杯子的手不知不觉中加大了力量。
戴高阳吧空杯往吧台上重重一顿:“她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在我面前装清高,她比得上高纯吗?连高纯都对我死心塌地,她——”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许晖扬起的拳头狠狠砸中了下巴!
戴高阳没有提防,因为那股突如其来的重力,他的人一下子从高脚椅上跌了下来,踉跄了几下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你干什么?”他错愕地瞪着面目扭曲的许晖,嘴角有液体流出,他惶惧地拿手背去擦,以为是血,其实只是口腔里残余的酒液。
热潮仍在体内涌动,许晖握紧双拳,目光狰狞地盯着瘫坐在地上不知所措的戴高阳,他想说些什么,可又懒得跟他废话,一声不吭地越过戴高阳,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俱乐部。
初夏的夜风像丝绸一般拂过面颊,温度不冷不热,如一只柔软的手,于无形中安抚着汹涌澎湃的情绪,渐渐地,许晖觉得神经舒缓了下来。
他没去停车场取车,孤身一人朝着主街方向慢慢踱步过去。
他已经有多久没想到过杜悦了?
他的自制力一向是他引以为傲的能力,就像当年与前妻签完离婚协议后,他踏上回中国的航班,在数千公里高空中,勒令自己从此不再去想前妻,以及那段不堪的婚姻。
他确实做到了,此后,他很少想起起她来,直至她的面目在记忆里彻底模糊。
半年前,他让自己用同样的方式去对待杜悦,他觉得那不是一件难事。
在新公司,他每天专注于手上繁忙的业务,很少去跟世铭的旧识联络,当然,世铭的同仁们也缺乏跟他维护感情的热心,他于世铭而言,只是一个匆匆过客。
很多有关世铭的消息,他都是从现在公司的同仁口中得知的,不是刻意要去打听,但身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有些信息你想不了解都难。
不过,所有的消息几乎都跟世铭的高层有关,至于杜悦,他就真的一无所知了,对大多数人而言,她渺小得不值一提,他以为从此真的能与她成为陌路。
可是,就在刚才,当他听着戴高阳用不屑和侮辱性的语言提及她时,他忽然就不可遏制地愤怒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那样冲动,会毫不留情地挥拳去揍戴高阳,并且到现在都不觉得懊悔。
此时,他有些明白了——不想起来并非等于忘记。
原来杜悦一直没有离开过世铭。
那么,她在世铭的这场“腥风血雨”中有过怎样的经历呢?
从戴高阳适才短短几句话里,许晖能感觉出来她的境遇肯定很不好,肯定受过很多委屈,他的胸口蓦地一痛。
深吸了口气后,他抬头向满是繁星的夜空望去,忽然很想知道杜悦的近况,想了解他离开后,有关她的一切。
拉上最后一个旅行包的拉链,夏楠站起身来,见杜悦用满含不舍的目光盯着自己,她便走上去用力拥抱了她一下。
“不用这么着急啊?”杜悦趴在她肩上嘟哝了一声,心情失落得无以复加,从今晚开始,她就得正式独居了。
夏楠跟邻对门的张涛在两个月前公开了恋爱关系,与此同时,两人一起筹钱买了套二手房,七十几个平方,带简单装修和家具。
张涛提议尽早搬过去合住,以降低生活开支,夏楠挣扎了半个月后,终于同意了。
夏楠放开杜悦,捏捏她的脸蛋:“怕孤单就学我的样儿,早点找一个人来陪你。”
杜悦毫不掩饰羡慕之意:“我哪有你好命啊!你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都比我顺利。”
杜悦被辞退后的翌日,夏楠所在的IT部向泰方管理层集体递交了辞职书,引起轰动。
泰方人员大概也觉得这次玩得有点儿过了,生怕引发更大的“动乱”而招致总部不满,预示决定采取绥靖政策,私下里把要辞职的人员一个个找去谈,该晋升的晋升,该加薪的加薪,只要不辞职就行。一番劝说后,有一半职员妥协留下,夏楠却坚持要走。
“那种钱拿在手里都不舒服,再说了,谁知道这是不是他们的缓兵之计,等局势稳定了,再想办法各个击破!”
新公司虽然规模小,薪资也不高,但胜在人员关系没那么复杂,老板也和气,现在又有了男朋友,夏楠的生活算是进入了一个新篇章。
相比之下,杜悦就没那么幸运了。从世铭出来后,她在家赋闲了足有一个月,也没找到满意的工作。她拼尽一身力气赢得的三个多月的办公室经历并未给她的求职带来曙光,人才市场上有的是大把学历和工作经验比她优越的候选人。
后来他实在沉不住气,再也不敢死盯那几家赫赫有名的企业了,把目光从下调了两个档次,总算在一家日资的贸易公司找到了立足之地。
这家叫友新的日资公司是专做袜子生意的,总部在日本大阪,中国国内只有几个办事处。
友新在W市靠近工业园的一幢写字楼里租了个办公室充门面,又找了几家当地的针织工厂签订了加工合作协议,由友新负责承接订单,单子多来自日本和欧美的一些国家及地区,在合作工厂加工完毕后再发货至客户处。
友新在W市的办事处连新招聘的杜悦在内仅五人,全部是中方人员,其中三人是销售,一人为翻译兼行政,杜悦的工作是负责办事处与工厂之间的具体协调事务,学名叫“销售助理”,实则为名副其实的打杂兼跑腿。
工厂不是友新自己的,也没有友新的人长期驻厂来监督产量和质量,但日本总部的要求却不低,有个叫织田的小头目是中国所有办事处的最高指挥官,时常打越洋电话过来监督工作细节。
销售们还好,找个由头溜在外面谁也管不着,却苦了余下的两个小姑娘,尤其是杜悦,不仅要处理正经销售遗留下来的各种单据、文件,还要不停地在工厂与办事处两头跑,加班就成了家常便饭,两个月下来瘦了一圈,简直苦不堪言。
她平时抱怨不多,但偶尔顶不住了,还是要跟夏楠吐吐苦水,感慨一下自己的时运不济,并深深懊悔当年读书时没把英语学好,否则也不至于在去竞争五百强企业的途中惨死在起跑线上。
这次的沉重打击让她痛下决心,一定要在短时间内把英语学好,以期早日离开这个让她憋闷的“袜子世界”。
夏楠则把杜悦的“点儿背”归结于她的死心眼,面试时,问什么答什么,不肯说几句“善意”的谎言。
“面试拼的是什么?不就是看谁更能掰嘛!同样两个人,你把自己的能力说成三分,别人说成五分,不选别人选谁啊?”
对此,杜悦始终不肯认同,她觉得这不是单纯的说不说谎的问题,说谎她又不是不会,可关键是这将关系到她今后能不能胜任工作的问题。
如果以后她的老板发现她的能力其实就是三分,不就连带怀疑到她人品了嘛!所以,面试时还是老实点儿好。
这样的争论经过了几次后,也就不了了之了,俗话说各人各命,强求不来。
收拾玩家当,已经到吃晚饭的时间了,今天说好是张涛请客,既是夏楠跟杜悦的“分别”宴,也是那对小情侣的乔迁之喜。
趁着等张涛的光景,杜悦跑进屋里,把早就准备好的一个红包取出来,硬塞给了夏楠,夏楠哪里肯收。
“杜悦,你甭跟我客气,你的钱攒得不容易,你不还要买房的嘛!自己好好收着!我跟张涛好歹是两个人过日子,不缺你这点儿钱。”
“不是钱的问题!”杜悦急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看你,这里的房租都交到下个季度了,我要把钱退给你你又不要,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你这算什么呀!你看不起我是怎么着!”
夏楠被她说得眼圈有点红,猛地一撂手,把红包收了过来,粗声粗气道:“好了,我收着就是!没见过你这么一根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