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松刚才是不是来过?”
荣钧瞧她神色便知瞒不过,点点头:“我约他来的——知春,我们账上没多少钱了吧?”
“钱的事我会想办法,你只管养身体就好了。”知春底气不足地说。荣钧摇头:“你该让我知道的,你背不了那么多压力。”
知春只得把财务状况摊开来讲给他听,两人的存款、医疗保险部分、父母和荣韵的援助,还有肇事方断断续续汇来的一点赔款。
“撑到你出院没什么问题,但进一步治疗的费用还得再想办法。”
荣钧说:“和我估计的差不多,医疗保险到上限了,咱们也不能老伸手问家里人要,肇事司机的赔款肯定会拖拖拉拉,能动脑筋的也就是公司那头。”
“你和袁松谈得怎么样?”知春没抱太大希望。
荣钧哼了一声:“他跟我哭穷。我只是身体出了问题,他以为我脑子也坏掉了。”
知春垂下眼帘。
“我跟他说,如果拿不出钱来,我就退股,把早先投进去的资金都拿回来也够治我这两条腿了。这人以后也不值得再合作。”“他怎么说?”
“他答应去筹钱。”
知春笑了笑:“对付袁松这样的人就该狠一点。”
荣钧看看她:“你之前是不是去找过他?”
“嗯,碰了一鼻子灰。”
荣钧眼里含着疼惜,拍拍床沿:“过来。”
知春走过去,坐在他身旁,荣钧伸出手,抱住她:“以后有什么麻烦,告诉我,咱俩一起想办法,嗯?”
知春点点头,两人十指交缠,静静偎依在一起。
荣钧的手没有岑慕彬那么修长白净,但知春熟悉他掌心里的每一条纹路,看着这样的手,知春便觉得心也踏实了。
她不打算告诉荣钧自己在岑慕彬那里的遭遇。
回病房时,她想了一路。
从理性角度思考,荣钧的手术的确都做完了,但以后还要复检,要装义肢,也许还会碰到别的问题,都需要岑慕彬解决,她还不能和他翻脸,唯一能做的就是坚持住底线。
况且,荣钧如果知道,会怎么想?他那样信任岑慕彬。她又该怎么向家人解释,连她自己都觉得那一幕像在做梦。
她从没反感过岑慕彬,诚实点说,还有些朦胧的好感,在理智可控的范围内。也许正因如此,她才会颇不谨慎地主动靠近他,给了他机会。
知春越想越冷静,她认为自己能够独立处理这件事,无需任何外援。
但心里还是有困惑,岑慕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医生?她本以为自己还算了解他,但忽然之间,一切都颠覆了。
他曾经警告过自己吧——她第一次送酱排骨的时候。
“下次别再这样。”
为什么她当时一点都没意识到?轮到小周值班,知春给她带了两袋菠萝蜜果干,小周牙口好,最爱吃脆硬的零食。
两人缩角落里聊了一会儿天,知春装模作样给她看手机上一则新闻:男病人屡次骚扰女护士。
“小周,你遇到过这种麻烦么?”
“有啊!不过只要别太过分一般我们也不会去计较,整天忙都忙死了。”
“那有没有医生骚扰病人的事情啊?”知春向目标缓缓推进。
“当然有啦!我以前在X区医院骨科,有个女病人长得特别漂亮,就被科里一男医生骚扰过好多次,后来人家向院长反应了,那医生只能辞职走人,闹挺大的呢!”“哎,那这里有没有发生过这种事?”
“你说我们手外科?”小周摇摇头,“反正我从来没听说过,你看岑医生,还有赵主任,一个比一个严肃——你怎么忽然对这个感兴趣?”
知春眼睛一阵乱眨:“正好看到,觉得好奇,就随便问问呗。”
小周忽然捂嘴笑:“倒是岑医生,经常被女病人吃豆腐,有些女人真不得了,荤的素的都来得,一开起玩笑来,我听了都害臊——医生长太帅也是麻烦,对不对?”知春干笑:“那他怎么办?”
“能怎么办呀?笑笑也就过去了,岑医生涵养超好的,也幸亏他结婚了,不然……告诉你个八卦,你别往外传——岑医生的太太就曾经是他一病人,疯狂地追他,那会儿他还在实习吧?追了有一两年的样子,岑医生就范了。也没什么不好,找个有钱的夫人,自己可以少奋斗十年!”
荣韵来病房和他们商量请客的事。“我打听过了,岑医生确实不收红包,是真的不收,也不太喜欢应酬。”
知春一听,立刻问:“那我们还请不请?”
荣钧看着她笑:“当然得请,这是我们的心意,再说万一他答应了呢!不过到时候只能你们作陪了,我去不了。”
荣韵也看向知春:“那你找机会跟岑医生说一下吧,看他肯不肯给面子。”
知春张了张嘴,如鲠在喉。
她有日子没和岑慕彬打过照面了。
岑慕彬来病房的时间大致是固定的,要跟他错开并不难,两人也从没有很狗血地在走廊上迎面相向。可见只要有心,总是能避开的。
那么,从前那一次次“偶遇”,都是他故意所为了?知春打算在病房里向岑慕彬发出邀请,当着荣钧的面。
她希望岑慕彬会当场拒绝。
晚饭后没多会儿,岑慕彬来了,和从前一样泰然自若,看见知春,脸上没有一丝纹路产生抖动。
知春却做不到,削苹果时差点割到手。
荣钧屡屡向知春使眼色,她却视若无睹,嗓子眼里像长了刺,这才发现,她根本没法当着丈夫的面若无其事和岑慕彬对话。
荣钧不知道其中的底细,他以为知春只是忘了,于是决定自己来开这个口。
“岑医生,我们想请你吃顿饭,不知道你肯不肯赏光啊?”
“吃饭?”岑慕彬平静地看看他。
“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借个机会跟你说声谢谢。”荣钧指指自己的右腿,“没有你,我这只脚就废了。”
“你们太客气了。”
“遇上个好医生不容易,我运气好。”荣钧笑道,“时间地点都由你来定,以你的方便为主。”
岑慕彬终于把目光转向知春,她还在削苹果,苹果皮早扒了,她细心地把苹果割成片,放在小盘子里,看起来贤惠极了。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空,回去查查日程再告诉你们。”
荣钧很高兴:“没问题,确定好了你告诉知春,她会安排的。”
等了两天,岑慕彬一点反应都没有,荣钧也不能次次见他都追着问,一顿饭而已。知春说:“也许他不想去。”
“可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要不你去找他问问?行不行都得有个确切的说法嘛!”
知春不想去岑慕彬办公室,她给他打电话。
“岑医生,我是谢知春,关于吃饭的事……”
岑慕彬打断她:“我在办公室,有事过来说。”说完直接把电话给撂了。
知春简直想骂娘,怒气上来正好壮胆,她塞好手机,下楼去找岑慕彬。
岑慕彬给她开门,很含蓄地笑:“我以为你不会来。”“你没给我拒绝的机会。”
“看样子,你没向你先生告状。”知春厌恶地皱了下眉:“我不想让他难堪。”
岑慕彬一点不在意,悠然道:“我说什么来着,芦苇的柔韧性超强。”
知春忍住了一句脏话,她从来不爆粗口,更不会为岑慕彬破例。
“我34了,不是二十几岁的小姑娘。”
岑慕彬笑得深了些,看上去依然是温和的,却和从前明显不同,也许这才是他真实的模样。
他弯腰从一箱矿泉水中捞出一瓶:“喝水吗?”
知春摇头,单刀直入:“吃饭的事,你怎么说?”
岑慕彬拧开瓶盖,仰头喝一口,说:“如果你单独请,我就去。”知春开始沉不住气:“你救了我先生,我们全家都感激你,但这应该是你作为医生的天职吧,你不能拿它来作交换的条件。”
岑慕彬低头把玩水瓶盖子,默不作声。
知春等了他一会儿,说:“那我告诉他们,你没时间。”
她转身要走。
“等等。”
岑慕彬取了笔和便条,飞速写了点东西,交给知春:“定宋会吧,我比较喜欢那地方。”知春接过来,看着这陌生且怪异的名字,完全摸不着头脑,但她不打算问岑慕彬,信息时代,网络上什么都能查到,难不倒她。
宋会,一个挺小众的吃饭的地方——反正知春认识的人里没谁听说过,不是什么私人会所,也非会员制,人人都去得,除了要预约,还有就是,人均消费最低一千五。
知春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十五后面的确带了两个零。“靠!抢钱啊!”她像被剜掉一块肉,终于没忍住,爆了句粗口。
本来计划把父母也喊上,顺带再请一请黄副院长以及荣韵那位牵线搭桥的朋友,在沉重的费用负担面前,全泡汤了。
连荣韵都想打退堂鼓:“太贵了,要不然我也不去了,替你省点钱。”
知春着急:“那怎么行!就我和岑医生两人吃,算什么呀!多尴尬!”
荣韵一想也是,这才勉强组了个三人行。
16-宋会
聚餐的三个人中,容韵穿得最正式,知春还是上班时的打扮,灰蓝色小西装配烟灰色长裤,岑慕彬也依然是夹克装,只不过颜色从黑色改成了深咖啡。
这顿饭是知春买单,理应由她主持,不过她没有一点东道主派头,还是处处看荣韵的意思行事,荣韵替她撑惯场面了,也没觉得奇怪。
“我还是头一回见识这么古朴的餐馆呢!好像回到民国去了,还是岑医生品味好。”荣韵一边浏览四周的装饰,一边恭维岑慕彬。
他们坐在临水的轩窗边,窗外是一片湖泊,月色清澈,可以看见远山的轮廓。
“是我一个搞美术的朋友开的,他对宋代很着迷,这地方一切都照宋时的格局布置,包括那些摆设和字画,有些是买的,有些是他自己临摹的。”岑慕彬解释,“他太沉迷收藏,不像个老板,有时我会帮他介绍一点生意。”荣韵笑道:“哦,原来是仿的宋代啊,我对朝代什么的从来都搞不明白。”
知春插嘴:“可以打折吗?”
岑慕彬瞥了她一眼:“免单都没问题。”
荣韵嗔道:“那怎么行!今天晚上是咱们诚心诚意请岑医生吃饭。”又对岑慕彬说,“这些日子多亏有你,荣钧才一点一点缓过来。你不知道我们有多感激你。”
岑慕彬笑笑:“荣小姐对弟弟真好。”
荣韵感慨:“我就这一个弟弟。父母都不在了,知春她又是独生女,没经过什么事儿,我比他们大好几岁,能帮着分担一点就分担一点了。”又看看知春,“不过也就是开头有点忙乱,现在荣钧主要还是靠知春照顾着,他们夫妻感情一直很好,我也挺放心的。治疗方面,有岑医生在,我更用不着操心了。”
荣韵说着,忽然又有点伤感:“荣钧从小就很乖,平时爸妈忙,总是我带他,他很听我话,除了偶尔会有点固执。这些年他过日子也算得上踏踏实实了,没想到会遇上这种事。”
知春黯然低下头。
岑慕彬说:“人一辈子可能碰到任何事,也没办法预防。”“说的是——岑医生听口音,应该不是本地人吧?”
“嗯,我福州人。读书出来后一直没回去过,在上海几年,然后去广州待了几年,最近这六年一直在三江,没再动过,小半辈子就快过去了。”
荣韵笑道:“你老这么跑来跑去,太太没意见啊?”
“她没跟我跑,一直在上海,她是事业型女人,忙得很。”
“你也是事业型男人啊,工作这么出色!”
岑慕彬摇头:“我没什么事业心。”
“岑医生你太谦虚啦!”
岑慕彬忽然转过头来看着知春:“谢小姐今晚很沉默。”知春猝不及防,掩饰说:“我在想这里的饭菜究竟有什么特别的,收费这样贵!”
她面前摆着一道刚上来的白切猪肉,稀松平常。
荣韵顿窘,低声咳嗽:“知春……”
岑慕彬倒没觉得什么,神情悠然:“因为饭菜是老板亲自烧的啊!他画一幅山水画能够卖上万块,身价和一般厨子不一样。”
“他的画能吃?”知春冷哼。
岑慕彬忍不住笑:“不能——老板每天就做两桌菜,一周开三天工,一大清早亲自跑市场上去选材,只选最新鲜最好的。他做的菜口味都很清淡,基本保持原味,你们尝尝这道白切肉,滋味很足,和其他地方吃到的完全不是一回事。这个蘸酱也是他自己做的。他虽然一天就做两桌菜,却是忙到死,所以吃个饭都得预约。”
荣韵尝了一口,连声赞好。
知春也咬了一口吃下去,低声嘀咕:“没我妈做的好吃。”
荣韵非常不满地扫了她一眼,又去看岑慕彬,他依然笑吟吟的,并不生气,荣韵这才稍稍放心。谈话渐渐家常起来。
荣韵问:“岑医生,像你这样和太太分开也不是长久之计,总有一天会去上海的吧?”
知春不由竖起耳朵,神情也专注起来。
岑慕彬说:“没想那么远,我习惯一个人生活了,虽然单调了点,好处也不少,挺自由的,想怎么过都行。将来也许会去国外看看,都是比较模糊的打算。”
知春忽然插进来:“听说你太太原先是你的病人?”
岑慕彬眼眸一闪。“不,她母亲才是我的病人,她到医院来照顾她妈,我们才算认识——谢小姐真是细心人,连我的个人信息都打听得这么清楚。”
知春很不自在:“我没打听,只是碰巧听到。”
“碰巧。”岑慕彬笑笑,“你们放心,即便我平时的为人有什么问题,工作方面还是很敬业的。”
荣韵听不下去,歉然道:“我们从来没有怀疑过岑医生什么,知春她就是有点小孩子脾气,说话有时候不知轻重,当了妈妈还是改不过来,岑医生,她没别的意思,你和她认识这么久了,应该知道的。”岑慕彬依旧只是笑笑:“这样挺好,不容易老。”
这顿饭吃得莫名其妙的累,荣韵心里不免怨知春吃错了药,真想一走了之让她一个人应付,当然她也就是想想。
不过一个从家里打来的电话救了她——儿子小磊从成都回来了,说有事要跟父母谈。
“我在外面有点事,会尽量早些回去,你有什么事先跟爸爸说吧。”
她讲的话岑慕彬和知春都听见了,知春担心她抛下自己跑了,岑慕彬则说:“荣小姐如果有事可以先回去,不用顾虑我,这是我朋友的地方。”
荣韵求之不得,她确实已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了:“那……我就不客气了,知春,你……”
知春没等她说完就慌忙打断:“姐,我跟你一块儿走。”
荣韵心里更加不高兴,觉得她实在不懂事,但当着岑慕彬的面又不便指责,她凑近知春,压低嗓音迅速说:“咱俩都走了多不像话。”
岑慕彬把目光转向知春:“谢小姐家里也有事?”
“我?不是啊!可我是搭姐的车来的。”知春脸上浮起固执的神色,但也心知理由过于牵强。“我也是开车来的,一会儿我送你。”荣韵扯扯知春的衣袖,半是商量半是命令:“那你就再陪岑医生坐会儿,嗯?”
知春看出荣韵不悦,感觉自己做得的确太急太露骨了,只得重又坐回去,怏怏不乐。
荣韵这才展颜:“岑医生,那我先走了,今天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多包涵。”
岑慕彬谦和地倾身:“荣小姐太客气了,我很满意,谢谢你们。”
“那一会儿知春只能麻烦你送一送了。”
“没问题。”
荣韵一走,知春的脸立马拉长。岑慕彬只当没看见,拿起菜单扫一眼:“还有两个菜没上,都是镇店绝活。”
“我吃不下了。”
“不吃费用还是照收。”
知春被勾起了火,咬牙道:“岑医生,你够狠,知道我穷还这么宰我!”
岑慕彬笑:“我要不这样,你恐怕会把七大姑八大姨都拉来吧,今晚还能像现在这么清静?”知春心里一凉:“原来你都预谋好了——你究竟想怎么样?”
岑慕彬泰然靠向椅背:“不是你要请我么?”
知春挺直腰:“可我现在想回家了。”“请客的规矩你懂么?”
知春转过脸去,不再理他。
岑慕彬端详她神色,不难看出,她在琢磨怎么脱身。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朝服务生招了下手。
知春用眼睛的余光瞥见,急忙扭过头来,不失时机说:“顺便请他把账单给我。”她取了自己的包翻钱夹。
“不用你付,我签过单了。”
知春一愣,立刻坚持:“不行,必须由我来付,这是我们家请你吃饭。”她满脸都是要跟岑慕彬撇清的神色,他便没再说什么。
服务生走过来,岑慕彬吩咐他:“剩下的两道菜不必上了,给我们来壶清茶,另外,麻烦把老板叫过来。”
知春握着钱包,两眼望向窗外,等着结束眼前的一切。
岑慕彬始终玩味地盯着她,低声说:“原来你这样固执。”
知春正色道:“我以前不谨慎,弄到现在这样尴尬的地步,是我有错在先。以后我会和你保持距离,不会再让你有任何误会。”
岑慕彬还没来得及开口,穿唐装的老板已兴冲冲过来,他长得既瘦且高,和厨师的形象根本南辕北辙。
“岑医生,是不是有哪里招待得不满意?”老板满脸带笑问。
岑慕彬指指知春:“谢小姐坚持要由她付账,我说服不了她,你把账单给她吧。”
老板显出吃惊的神色:“怎么能让女士买单?”
知春早就取出信用卡,捏在手上老半天,都沾上汗了,她听着两人一来一往的问答,感觉自己像个被愚弄的傻瓜,然而这反使她变得强硬起来。
她扬起脸,对老板说:“今天是我代表家人请岑医生吃饭——他治好了我先生的腿,没有道理让他破费。”老板扬起眉,看看岑慕彬,神色略显复杂,嘴上却笑呵呵地说:“既然这样,那我们只能尊重女士的意见了。”
17-交锋
从宋会出来,岑慕彬忽然变得很沉默,刚才的好兴致一下子都没了。
知春站在街边东张西望,这地方美则美矣,却荒凉得如同聊斋里的狐宅。
岑慕彬问:“你找什么?”
“出租车。”
她没好意思麻烦宋会的人给自己叫车,那样会让岑慕彬更下不来台。
“这里晚上没有出租车——说好了我送你。”
知春即使不愿上他的车也必须面对现实,她还没胆量走荒街夜路。
“那……麻烦你送我到庆丰广场,那儿可以打到车。”“随你。”
岑慕彬把车开得飞快,仿佛在宣泄怒气,知春拉住手环缩在椅子里,她紧闭双唇,不再打算说一个字。
沉默也是一种力量,像压缩过的空气,充满危险。过了双亭桥,往前再开一公里就是庆丰广场。岑慕彬却忽然减速,车头往右边一转,停在桥下的栈道上。
桥上时不时有车飞驰而过,除此之外,这地方荒无人烟,栈道上也只有他们这一辆车孤零零地泊着。远处高耸的桥架上,夜火车呼啸而过。
知春明白今晚她找不到任何外援,奇怪的是她本质上并不害怕,她没有起过逃跑的念头,而是更深地缩进椅子,好像她是椅子的一部分。
岑慕彬侧过身,毫不令人意外地向知春伸出手。她往后躲,抗拒,但岑慕彬没有放弃,右手很快控制住知春的后脑勺。他的手力气很大,知春想象他拿手术刀的样子,心里这才微微卷过一丝惊悚。
“为什么?”她低声质问,愤怒且不解。
两张脸靠得很近,岑慕彬认真打量知春面庞上每一方寸,像在搜索同样的解答。
但倏然之间,他已俯首,毫不迟疑地吻住她,像猎人扑向猎物,唇齿如刀,要将知春分解割裂,舔舐她的灵魂。
知春掴了他一巴掌,下手不重,打在他左下额。岑慕彬眼神暗了暗,动作更加凶狠,倾身过来,把她嵌进椅子里,征服性地蹂躏。他的动作狂野放肆,与平时判若两人,让知春想起草原上的猎豹,而自己变成了羚羊,除了挣扎,别无他法。
他说她是芦苇,什么风都刮不倒她。
他至少言中了一半,因为她从未想过屈服。
为了自己的尊严,更为了荣钧的,知春拼命抗争,激吻升级为一场战争,两人不顾体面地互相撕扯,谁也不说话,车内只听得见衣服摩擦的声音,彼此似乎都拼上了蛮力。最后是知春赢了,她咬了岑慕彬,他闷哼一声退开,嘴角带着血迹,野性慢慢从他眼眸中褪却,被一种新的内容替代,知春看不懂,她一直都看不懂岑慕彬,她也无所谓。